【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 第一卷 金榜题名 第1章 孟丽君其人 大元世祖朝内,有一位姓孟的尚书,名士元,表字兰谷。娶妻韩氏,生有一双玉雪可爱的儿女,儿子孟嘉龄,女儿比儿子小四岁,就是孟丽君了。 孟尚书此人有个特点,生平最爱授徒讲课,教书育人。他熟读诗书,满腹经纶,是个饱学之士,想当个授课夫子那是绰绰有余的。 只可惜身为当朝尚书,公务缠身,他没有那个开班授课的时间。于是这一双儿女就成了孟尚书教授的最佳对象。 孟尚书通古博今,又爱教书,对着自己的儿女那自是尽心竭力,想要把满腹才学倾囊相授。只是百密一疏,教学过程中出了点纰漏,等到孟尚书发现问题,想要再补救时,却是有些来不及了。 出了什么纰漏呢? 问题就在于男女有别,男孩儿是应该学些五礼,六乐,诗词,史书,四书五经;女孩儿却应是妇德最重,讲究三从四德,女红容工,会不会经史子集,吟诗作对的倒还在其次。 当然了,女儿有吟诗作对的本事更好,家有才女总是会被人夸赞的。 可是孟尚书授课的次序不对,他把儿子和女儿放在一起教授,因女儿聪慧无比,所以虽然比兄长小了四岁,但是尽可跟得上孟尚书授课的进度,不但跟得上,有时比兄长学得还好。 一开始,孟尚书很是欣慰,心喜于女儿的冰雪聪明。后来经夫人提醒,才想到要给她加上,《女则》,《女诫》的课程。 当孟尚书把那两本书摆在女儿案头时,年方十岁的孟小姐差点要拿白眼瞪她老爹,用小女孩娇声娇气的嗓门道,“爹爹,你明知道这什么《女诫》是班姬当年为着矫正时俗,以防又再出现外戚专权跋扈的局面,拟定出来规矩那些宫中女子言行德操的,却拿来给我学什么?” 孟尚书闻言惊得一拍额头,心说东汉皇帝除开国光武帝年过花甲,六十二岁寿外终,其余多是娃娃皇帝,年过二十的都少,所以班姬身为邓太后之师得以参预机要时,就要替主忧心,想些办法。 班昭博学多识,竭尽心智地尽忠报国,深知外戚干政之害,因此恐日后时局不稳,帝幼而母强,所以才做出这部《女诫》来匡矫宫中女子的德行,防患于未然,可谓用心良苦。 只是,这都是后人的推测,虽然明知如此,但《女诫》已成自古来规范女子行为之圣书,谁也不敢当众说这些挑衅质疑之言,我就算心中有些数也从没有和儿女们说起过啊,丽君小小年纪却是从哪里得知的呢?她一个女儿家,要是存了这些轻慢经典的心思,日后的言行如何能够贤良淑德? 小心问道,“女儿啊,这些都是市井中的谬传,当不得真,你却是从哪里听来的?” 孟小姐小脸一扬,“怎会是市井间的谬传?女儿我觉得很有道理啊,这些话是我在爹爹书房中翻书时,看到班姬所做《东征赋》时,旁边的批注所论,那是咱家中的祖传之书,上面的批注不是祖父就是曾祖父所提,怎会有谬误?” 孟尚书气结,对这件九成是自己那已经作古的老爹干的事情十分无奈,只得重新教育,大论一套纲常礼法,贤女淑妇方是世人所赞,又找出一套《列女传》来命女儿好生研读。 怎奈孟小姐才刚学过了《通鉴》中的‘吕后弄权’,‘二圣临朝’‘武氏专权’等篇,虽然还不至于当众去夸这些史上有名的弄权之妇,但也常常要私下和兄长议论一番。 窃以为这世上之所以男尊女卑只不过是因为男人一般要比女子厉害些,多能专注于经济大事,女子身娇体弱,常为家务子女所累,无暇外顾,所以只能依附于父兄丈夫,但是偶尔有一两个才智出众,心气不凡的女人,自然也能凌驾于男子之上,所以无所谓男女,主要还是看个人的本事来论尊卑。 因此此时就对父亲想要灌输于她的那套三从四德十分不以为然,说道外面的人借题发挥地宣扬这些大道理不过是想要那些女子老老实实地相夫教子不要生事,其实前人讲出这些道理,开始时自是各有用意的,现在的解法都很不通,只是世风皆是如此,咱们心中知道,不去品评也就是了,我是爹爹你的亲女儿,何必再拿这套东西来唬我! 孟尚书气得胡须直翘,叫苦不迭,大呼这女儿要是再不好生约束,日后岂不是要成了惹人耻笑的怪胎,再也嫁不出去了,就算勉强嫁出,肯定也不能定心侍奉公婆,安家宜室。 下了狠心教管,孟小姐先还不服,后来见到老爹竟然请出了家法,这才服软。 不过这个服软也是秉承了前些日才刚学过的孙子兵法中《始计篇》中的庙算一说,庙算有云:出兵前在庙堂上应先比较敌我虚实,估算战事胜负的可能,再作出决断。 孟小姐看老爹此时气焰十分高涨,明显是一个敌强我弱之势,自己只恐力不能敌,不可恃勇斗狠,只好假意先应承了,免得皮肉受苦。 自此后虽然也会装模作样地在桌上床头摆本《列女传》,不过都是装样子的,她孟小姐还是自己喜欢什么才学什么。 常要私下里言道,这世俗礼法实在是厉害,连爹娘这般疼我,都要因着世俗规矩来硬教我一大套明显有偏颇的道理,更何况世人乎,以后对着外人一定要谨言慎行才是。 时光飞逝,转眼孟家的嘉龄公子已然长大成人,娶妻生子,承袭其父之志,入朝为官,因其才学不凡,所以少年高拔,被点了翰院词林。 孟小姐也已盈盈一十五岁,出落得明眸皓齿,花貌珠唇,冰肌玉骨,神清色秀,外人偶有一瞥都要惊为天人,加之她还有几首诗赋被其兄不小心在友人间传诵开来,字字珠玑,句句锦绣,因此在外就有了个才貌双全的美名。 孟老爷对此情况始料未及,原想着此女性情乖张,长大后只怕不好嫁,谁知运气好,小小年纪就已经美名在外,这下倒是不用愁找婆家的事情了。 旧年里孟氏老母故去,孟尚书举家回到祖籍云南丁忧守制,至今三年丁忧之期未满,因此一家都还住在昆明。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章 比箭招亲 话说这一日,云南府昆明县内出了一件稀罕事。 刘府二公子与皇甫家的少爷在同一日内遣人上门去向孟家的丽君小姐提亲,两位受人所托,身负重任的媒人在孟府内撞了个正着。 刘府的家主是当今朝廷内一位元戎侯爵,姓刘名捷。现如今,刘公带着几房美妾在京城居住。夫人顾氏带同次子刘奎壁和幼女刘燕玉在云南闲居。刘奎壁久闻孟小姐美貌,因此央了母亲遣人上门提亲,顾夫人向来溺爱幼子,自然一口答应。 皇甫少爷的家世也很显赫,他的爹爹皇甫老爷年少时中过武状元,曾被拜为大将军出征,在边疆三年血战。后来太平无事,得胜回朝,天子加封统辖十三省京营都督之职,后又加封提督都元帅,总督云南一省城,于是携妻尹氏带着一对双生儿女,千里迢迢来了昆明。久慕孟小姐贤淑知礼,才貌俱佳,于是派人来为自己的儿子,十五岁的皇甫少华上孟府提亲。 刘奎壁与皇甫少华,一个十六,一个十五,皆是正值青春年华的少年郎君,据闻都是武艺精通,文才博学,仪表不凡。家世也都堪与孟小姐匹配。常理来说,任哪家上门提亲,孟尚书都没有不答应的道理。 只是不想天下竟有这等巧事,两家的媒人会在同一天上门,这可是让孟尚书为难了。 私心里,他更倾向于将独生爱女许配给皇甫少华,这两个少年他都见过,虽然均各出色,但是皇甫少华不愧将门虎子,仪容人品比刘奎壁更胜一筹,只是侯府势大,刘家在京城也很有势力,轻易得罪不得,他必要想个万全的借口来婉拒刘府才行。 孟尚书沉吟良久,忽然计上心来,定下一个扳弓赌射的主意,两个少年郎谁的箭法更高超他就招谁为婿。 比试的时间就定在本月初四,也就是后日,到时孟尚书会在自家花园中设席,将一领御赐宫袍用红绳悬于树上,哪个先射断红绳,夺得宫袍,孟小姐就与他定下百年良缘。 两家媒人听了这个安排,觉得还算公道,就各自称谢,告辞回去通知各家了。 这个安排看似公道,其实是更偏向皇甫少华一些。想那皇甫少华出身习武世家,父亲又曾是武状元,家传功夫肯定差不了,刘奎壁虽也是少年公子,听说平日里打猎抛球,性情豪爽,武艺也据称高强,可是肯定和皇甫少华这种家传渊源的武将世家子弟还是不能比的。 听说孟尚书出了个比试箭法挑女婿的主意,左右邻家的男男女女们顿时都兴奋起来,相约等到后日,一起去尚书府求孟老爷的恩典,放他们进园中看看才好。 街坊四邻们群情激奋,专等着看热闹不提。 孟家的丽君小姐,这时却正坐在香闺中烦恼。 原因有二: 其一,孟小姐自小性情十分自主独断,非常像个男儿,凡事都自很有主张,没有深闺女子弱质扶柳,万事听命于父兄的柔顺。她一直都声称自己舍不得母亲,不要嫁人,其实是她不愿意嫁去别家过那种仰仗夫君,侍奉公婆的憋屈日子,现在听说父亲不理会自己的不嫁主张,大张旗鼓地正在给她招婿,心中就十分不乐; 其二,孟小姐比较爱操心,经史典故读得多了,晓得了一些居安思危的道理,因此深觉父亲此举不妥,只怕要得罪了权贵,为日后埋下祸根,招来隐患。 她不愿意嫁人的论调是从小就常挂在嘴边的,大家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知道这位小姐自小就有很多奇奇怪怪的大道理,日子久了,谁也不去多理她,都认为男大当婚,女大当嫁,哪有好人家的小姐好端端不嫁人,在家当老姑娘的道理。 因此上只对她第二点担忧稍许关注了一下。 第一个发问的就是自小的贴身侍女荣兰,不过也是在给她收拾案几时,一边归置着东西,一边顺口问的。 “小姐啊,你这是太多虑了吧?老爷就是因为两家同时上门提亲,答应了谁都不好,所以才想出了这么个主意,谁的本事大谁就当咱们家的女婿,多么公平啊,输的那个人自己躲回家羞愧还来不及,怎会有脸再来生事!” 第二个发问的是乳母的女儿,丽君自幼的闺中女伴,芳名唤做苏映雪的。映雪人如其名,生得娉婷袅娜,是个温柔的美貌佳人。她也是诗书人家出身,只是父亲早亡,剩下孤女寡母不容于本家叔伯,映雪的娘只得带着映雪到孟家做了孟小姐的乳母,所幸孟家人心慈,待两人一直和善,苏映雪伴着孟小姐一起长大,一同读书识字,描凤刺绣,是孟小姐闺中的第一密友。 映雪道,“小姐,荣兰说得有理,老爷这么安排就是为了不得罪人,我听夫人说,老爷心里其实早就看好了皇甫家的公子,若不是怕刘府面上下不来,老爷他当场就要定了皇甫家了。” 丽君一人敲了她们一下,“你们两个这都是些什么浅显见识,爹爹这么安排明显是偏袒着皇甫家的,连你们都知道皇甫公子家学渊源,皇甫老爷曾中过武状元,现在又是大将军,那家传武艺肯定胜于常人,比箭法赢面极大!刘府的公子能想不到这个吗?刘公子要是侥幸能赢,那还好说,要是输了,必然烦闷,回去后一定要细细想过,天底下多是心胸狭隘之辈,哪里来那么多愿赌服输的大度之人?搞不好他就要以为爹爹故意出这种主意,不允婚事不说,还当众削他面子,肯定要怀恨在心的。” 孟小姐的担忧不无道理,那刘府的公子刘奎壁果然输了,输了之后也确实是郁闷在心;但是小丫头荣兰的想法也不差,刘奎壁比武输了之后,自觉颜面有失,躲在家中不太出门,一时倒也没有兴起想要报复的主意。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章 新仇旧恨 昆明城中的百姓将孟府招亲的热闹津津乐道了数日,之后这个话题就逐渐淡了下去,皇甫少华公子八拜过了泰山老丈人,两府间自去慢慢商榷结鸾,行聘之期,着手准备婚礼,刘公子在家躲上些时日,等诸人不再多提及再出门,这事情本来就能这样过去了。 谁知偏有刘公子的舅舅,顾夫人的胞弟顾宏业,不知想起怎地,忽然多事,上门来劝外甥。说道,“贤甥啊,为着这点小事气恼很不值得,你是侯门世子,人又年轻英俊,何必一定要去稀罕那孟尚书的女儿,你好好求求舅舅,舅舅帮你另讲一门亲,保你满意。” 刘奎壁没精打采,“舅舅,外甥我那日去孟府后花园中比试箭法,在一旁的小楼上偶见了小姐的真颜,那可实在是花容月貌,名不虚传啊!不想却将如此佳人输给了皇甫少华,我最近心里正烦闷得慌,哪里有心情再去求娶其她女子!” 顾宏业笑道,“外甥你才多大年纪?偶见一两个有姿色的就要惊为天人,茶饭不思了,其实这世上王公贵戚,千金娇娃多得是,以外甥你的家世人品,娶她们那是绰绰有余。我这里就想起来一个,肯定比那孟小姐不差。” 刘奎壁听他舅舅这么说,稍许打起点精神,“舅舅说的是哪家的小姐啊?” 顾宏业道,“就是皇甫少华的姐姐,皇甫小姐。皇甫小姐文武双全,貌美如花,云南府中传诵已久,谁人不知,相貌只怕比孟家那小姐还强呢。舅舅琢磨着你要是去求亲,这事准能成。” 刘奎壁听比孟小姐还貌美,顿时有些心动,“舅舅为什么说准成?我可是才比箭输给她兄弟,失了颜面的。” 舅父大人道,“舅舅就是因为这个才说准能成,你想,刘家官声显赫,皇甫少华和你争抢孟小姐,他们一定心存惶恐愧疚,咱们这个时候去求娶皇甫小姐,那是给他们个机会补偿,两家又门当户对,他们哪有会不答应?” 谁知这位舅父大人料事十分不准,皇甫家对一双儿女都寄予了厚望。儿子好生栽培教导,指望他日后拜将封侯自不必说;对女儿那也是视若明珠不肯轻易许人的。 听说刘二公子孟小姐没抢到,转身就来求娶自己女儿,心中就有些不乐,和夫人再一商量,两人都认为刘二公子本事一般倒还罢了,他爹刘大人为人太过骄奢,与之结为亲家,日后只怕麻烦,于是也找借口婉拒了。 两度求婚受挫,刘二公子这可就有些坐不住了,又不好埋怨舅舅出的馊主意,只能背地里痛骂皇甫一家欺人太甚,把他刘奎壁当什么人了!他都不计前嫌上门求亲,皇甫家竟然还拿腔作势的推脱,不念丝毫同朝为官的情面。 越想越恨,咬牙切齿地发狠,你既不仁那就休怪本公子不义了! 搜肠刮肚地修书一封,派人快马送上京城,交给老爹,将自己被皇甫一家欺负的事情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请爹爹一定要为儿子做主,否则刘家在云南府的颜面无存,他和母亲顾夫人以后也在昆明呆不下去了。 话说刘侯爷此时在京中正春风得意,世祖皇帝是岁归天,金驾灵幡送入陵寝后,王孙帖木耳继位,号成宗,刘家的大女儿刘燕珠是帖木耳的王妃,皇嗣继位之后,刘氏女儿被封为了国后,入主昭阳宫。 刘侯加封国丈,一时间权倾朝野,风光无限。本来人人逢迎,朝臣轮番来贺,他正美着呢,忽然接到小儿子被人欺负了的书信,心头顿时火起,拍案大怒,皇甫老儿欺人太甚! 几个小妾劝了半日,方才把刘国丈的火气消下去,坐下来细细思量怎么才能出这口恶气。 不得不说刘国丈最近很是顺遂,做什么都心想事成,他这边才刚打算要收拾皇甫一家呢,机会就忽然出现了。 朝鲜国趁着大元新帝登基,朝中局势不稳,纠结了周边几个小国的势力,悍然发兵来攻。统兵元帅名叫乌必凯,此人骁勇善战,上阵时身先士卒,善使两柄鎏金锤,另有一十二块飞砖常带身旁,掷出来,百步之遥都能取人性命,十分厉害。 边疆告急的文书如雪片般飞往京城,少年天子成宗刚继位就碰到这种事情,惊骇无比,连日召集了众大臣协商对策。 刘国丈一听大喜,这可是个好机会啊!立时上表举荐云南都督皇甫亭山,言道此人本领高强,世祖皇帝时就曾挂大元帅印血战边疆,三年得胜而回,这次陛下若钦差他带兵前去御敌,必然马到功成! 成宗准奏,当朝颁下旨意,拜皇甫亭山为征东都元帅,领兵十万,即日赶赴边疆御敌。 刘国丈看天子准奏了,心中窃喜,只要你上了战场,后面的手脚还不就随我做了,自去找门生,属下安排,定要叫他有去无回。 月余之后,云南府的皇甫都督就接到圣旨,掉他往东疆抵御朝鲜国雄师,且知此事系国丈刘侯举荐。 皇甫都督做事虽然耿直了些,但道理还是明白的,知道自己家才先后两次削了刘府的面子,刘侯却紧跟着举荐了个差事给自己,只怕没有好事,此行定然凶险。 扼腕嗟叹之余,也没有办法,只好命儿子皇甫少华先将夫人女儿护送会原籍居住,躲开云南这个是非地,自己皇命难违,说不得,只好舍命领兵走一遭了。 一时之间皇甫府上愁云惨淡,皇甫少华本想跟着父亲一起上阵杀敌,怎奈皇甫都督自知此行必然凶多吉少,坚决不允,命他好生照顾母亲,姐姐,绝不可意气用事。 皇甫少华不敢再多说,只得去别过了岳父岳母,择日护送母亲和姐姐启程回乡。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章 起意离家 孟尚书在官场中混了多年,自然也能看出皇甫都督这次挂帅出征不是皇恩浩荡,而是被人设计了。眼看着女婿上门辞行,说马上要陪着尹夫人,与皇甫小姐回乡避祸,和自己女儿的婚事立时就被耽搁了下来,不由在家中长吁短叹,忧心不已。 当事人孟小姐倒还比她爹沉得住气,没有因自己的婚期推迟而沮丧不安,还有心情问孟尚书,“爹爹,女儿实在是有些不明白,皇甫老元戎也是为官多年了的,这次他家先是皇甫公子比箭夺亲在前,又是推拒刘公子提亲在后,两次都狠狠地得罪了刘侯府上,难保人家不会怀恨报复,他怎不提前做些准备,提防着些?” 孟尚书气得瞪眼,“咄,皇甫老将军是你的公公,怎可随意质问?”看女儿微微嘟嘴,又觉得自己说话重了,解释道,“怎会不提防?只是明枪易躲暗箭难防罢了,没想到刘侯心胸如此狭隘,竟将国家大事做儿戏,使出这样的手段,他大女儿如今又封了皇后,刘侯爷变成了刘国丈,权势滔天,唉,只怕皇甫老将军这一去,前路凶险啊!” 孟小姐见老爹心情不好,就不敢再多说,自己躲回房中。没想到回去也不得安生,乳娘的女儿苏映雪正红着双眼长吁短叹。 孟小姐吓了一跳,“映雪,你这是怎么了?” 苏映雪抹抹眼睛抬头诧异,“小姐,你怎么没事人一样,你难道没听说皇甫公子家中出大事情了?” 孟小姐很是奇怪,“我知道了,刚才和爹爹说了两句,还被他老人家教训了呢!你这个吓人模样难道就是为了这个?” “唉,我的好小姐啊,你可太宽心了,你怎么都不急的,婚约已定,你现在可要算是皇甫家的人了,我,我肯定也要跟着你一起去的,现在你的夫家有难,你怎么竟然都不担心的呢?” 孟小姐一愣,看映雪这样子竟然都已经做好跟着自己陪嫁的打算了!怪到上次从花园看那两个公子比箭回来之后,无比兴奋地说了好几日,皇甫少爷如何如何风姿英伟,人品不凡呢! 苏映雪自小和孟小姐一起长大,情若姐妹,孟小姐很希望她能有个好归宿,不想她竟已做好了跟着自己去皇甫家做小的打算,心里顿时堵得慌,不是因为映雪觊觎她的夫君,这个世道,有身份人家的男子,没有不三妻四妾的,要是只有一妻的话,那女子非得被大家的唾沫淹了不可,到死都别想摘了妒妇的恶名。 孟小姐的不高兴,来自于对映雪的恨铁不成钢,好好一个姑娘家,也没人逼她,怎地自己一门心思的想去给人做小呢! 闷闷不乐地转回内室,对丫头荣兰叹道,“荣兰啊,怎么只有我一个人不想出嫁,其她人都早早地就开始春心浮动了呢?连话都没说过的男人,就算长得漂亮,那又怎么样,谁知道他内里是圆是方,是个谦谦君子还是个阴险小人?竟然就能将一颗心系在人家身上!打算要‘盘髻为夫君,躬身事姑婆’了!反正啊,我是一点都不想去过那种天天跟在婆婆跟前低眉顺眼伺候人的苦日子的!” 荣兰正在收拾孟小姐的衣物,长久不穿的都拿出来,能晒就晒晒,丝绸绢纺,怕晒的就找阴凉通风处晾晾,然后再收入箱笼中。 正忙得热火朝天,忽听小姐进来就一通抱怨,又是从小就说的那一番老论调,十分不以为然,手下不停,一边叠衣服一边道,“晓得啦,小姐你人品矜贵,做不出伺候公婆的恭谨样子,我劝小姐你啊,这种话在我跟前说说就好,可千万别在外面提起,凭你再贵重的小姐,嫁出去就是人家的人了,侍奉公婆丈夫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自古以来的女子都是这样过的,况且皇甫家那样的家境,也不用你真的侍奉什么,做做样子就好。除非你是公主,那公婆丈夫就还得反过来给你国礼参拜,可惜小姐你又不是,那就还是老老实实认命吧!不然老爷太太也不能答应啊!” 说完一会儿,发现小姐没回应,抬头一看,孟小姐轻锁蛾眉,芊芊玉指曲起来,轻敲自己光洁的额头,正在冥思苦想些什么。 “小姐,你想什么呢?” 孟小姐不答,只是在喃喃自语,“除非,除非……原来还有例外……不成,我得想想办法才行……”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荣兰的一通话,孟小姐只听见了‘除非’二字,脑海中灵光一闪,心里突突乱跳起来,暗道万事都有例外,我从小就在担忧出嫁之后该如何过活,可是一直不得要领,想不出好办法,本以为这次终究躲不过,要被爹娘硬嫁去皇甫家中了,不想却出了如此变故。 虽然也很忧心皇甫老元戎的安危,但那并不是因为皇甫少华是我未婚夫婿的原因,主要是因皇甫老将军为官清廉公正,人品端方重义,在云南这些年名声甚好,百姓交口称赞,所以令人敬佩。 我与那皇甫少华从未谋面,知他是园是方!可实在是对他生不出多少担忧挂念之情。这么说虽然有些无情冷漠,不符世俗礼法,可实情如此,我孟丽君自小读书明理,却也不屑为了给人看就去假充节妇,做那些哭丧的样子出来。 现在这个局面,虽说是忠良被诬,令人扼腕,但是于我倒是一个机会,何不以此为借口,只说要为夫家分忧,扮作男装,离家出走,走出这深宅大院,自去做一番事业出来,日后如果真有所成就,能帮上皇甫家那是最好,帮不上却也不是我的错。 越想越觉得此计可行,近日来,她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深觉前途黯淡,忽然起了这个念头,顿时好像有一丝曙光在眼前一般,顿时抛下了那些烦闷抑郁之情,细细打算起来,知道兹事体大,绝非儿戏,一定要打算清楚明白了方可有所动作。 此后数日,孟小姐就开始着手计划起偷跑之事。 自己一个姑娘家,又从小娇生惯养,一人上路肯定不行,定要带个伴儿互相扶持才好。观察考虑了几天之后,将人选定为自己的贴身丫鬟荣兰。 荣兰年方十三,憨厚老实,生得敦敦实实,很是健壮,又是自小跟在孟小姐身边伺候的,十分贴心,带她一起走是再合适不过的。 至于乳娘的女儿,自小的女伴苏映雪,孟小姐十分慨叹和她志不同来道亦不合,只好忍痛和她分别了。 挑好了同行人选,接下来就是生计问题,要尽量多带些钱财傍身才好,正所谓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多带些钱总是没错。 于是命荣兰将历年来自己的体己都拢到一处查点一下,看看到底有多少,小姐我忽然想理理自己的财物。 荣兰很是奇怪,这小姐,前些日婚期在望,她一天到晚拉长一张脸,也不知清点自己的嫁妆,这会儿婚期不知要被推到哪年哪月去,她倒想起来整理财物了! 将自己保管着的小姐历年来攒下的月例零用钱,逢年过节长辈们给的金银如意,富贵长命锁,大小元宝,再还有老爷太太,还有少爷给添置的金银珠玉首饰一大包统统捧出来给小姐过目。 孟小姐看看不太满意,金银首饰,美玉环佩,明珠宝石串子倒是不少,纹银却只有两百两及几块散碎的,这出门可是不太方便,看来过几日要悄悄地派荣兰出府一趟,将几件不起眼,没甚特色的首饰拿去当铺中换成银两才行。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章 月夜私逃(上) 老天爷好像是故意要促成孟小姐离家出走的惊骇之举,这一年的十一月末就传来皇甫老将军前线投敌的消息,天子震怒,已经差人去皇甫亭山的祖籍之地江陵,锁拿皇甫家的家眷上京问罪。 转过月来就听说锁拿皇甫将军家眷的囚车半路被劫,尹夫人与皇甫姐弟下落不明,全部都在通缉之中,孟尚书夫妇忧心忡忡,新年都没能过好。 阖府上下的心绪还没有定下来呢,初春二月,京中又是一道圣旨传来,赐婚孟家的丽君小姐与皇后胞弟国舅刘奎壁,特命二人三日后完婚,婚后刘国舅即刻携家眷进京,授威武大将军职。 这下孟尚书傻了眼,避无可避,圣旨难违,绕了一大圈女儿这下只能嫁进刘府去了。 只好反过头来劝孟小姐,“女儿啊,刘家二公子虽说比皇甫少华公子要稍差着一些,但其实也是少年英俊的风流人物,如今又贵为国舅,家世人才配女儿你都是足可以的,现在圣旨一下,更加违抗不得,爹娘看来,只怕天定的姻缘就是如此,你嫁去刘府也是好的!” 孟小姐碰到这种送上门来的机会不由暗呼天助我也,这下可以出走得顺理成章,名正言顺了! 假意不肯,紧锁柳眉,惨淡玉容,“爹爹啊,女儿尝闻,烈女不侍二夫,饿死事小失节事大,我如今已许配于皇甫家,如何能二婚再嫁?若是嫁了岂不使爹娘失颜,门楣受辱!大不了女儿一死全节便是!” 孟尚书急得团团转,使劲揪胡子,“丽君啊,女儿呦,你以前不是最看不上这套伦常礼法的吗?气得为父差点想要家法管教,这会儿怎么忽然讲究起这个来了!哎呀,你可千万要想开啊,一死全节什么的,不到万不得已时千万不要做,你可还有父母兄弟呢!怎能抛下老父慈母,就这么去了,这可是大大的不孝!” 孟小姐不做声,一脸忠贞毅然状,吓得孟氏夫妇不敢再多说,嘱咐映雪和荣兰一定要看好了小姐,这才唉声叹气地离去,准备给她些时间缓缓,明日再来继续劝。 到了晚间,荣兰死也不肯去外间丫鬟守夜休息的软榻上睡,硬要在孟小姐的床跟前打地铺。孟小姐知道她这是防着自己轻生自尽,所以要牢牢看住。 心中暗笑,我就是随口说说而已,本小姐才不会去做那种为了如此不值的理由就轻生的傻事,爹娘辛苦养我到这么大,难道就是让我为了这么点虚名去自尽的?太也说不过去。 不过她正好准备游说荣兰和她一起离家,晚上睡得这么近,十分方便她说话。就不多推诿,任荣兰在床前地下打地铺。 等到荣兰收拾好了各处,吹熄了烛火,钻进了地下的铺盖卷后,孟小姐故意翻个身,幽幽地长叹一声,此时夜深人静,四处静谧,这口气叹得婉转悠长,哀怨动人,阴气森森,荣兰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寒毛直竖。 “小,小姐,你还没睡着?这大半夜的怎么在叹气?” “我心里烦闷,睡不着啊!” 荣兰暗道,那是你闲的了,今天午后无事时,我看你还睡了一觉呢,这时睡不着也属正常,要是把我每天干的活儿让小姐你也照做一遍,保证你烦恼全无,每天躺下就能睡着,哪里还有精神去东想西想。 不过话不能这么说,只好耐心劝慰,“小姐,你还在为皇甫公子揪心啊?唉,人各有命,你想得多也没用,老爷说的没错,刘公子贵为国舅,有他为婿也是很不错了。” 孟小姐应道,“我也知道爹爹的难处和苦心,只是女子名节最为重要,我明明已经许婚皇甫公子,此时再嫁,岂不成了不贞不洁之人,莫说世人看不起,刘家怕也会有诟病的。刘公子他现在还心心念念地要结这门亲,我估计不过是为了争口气,等气息平顺下去,回头细想,肯定也要认为我是个再嫁女子,这世上的人,都是挑人家的错处时容易,到那时刘公子又怎会再想起,我不得已再嫁是因为他们在皇上面前求来旨意的缘故呢?唉,只怕……” 荣兰听她说得头头是道,急得坐起身来,“只怕什么?” “只怕我今后在刘侯府上也要一直抬不起头来,等刘公子再另外娶上几房美貌姬妾,我们就要被束之高阁了!” 荣兰对孟小姐那是万分的忠心,这下可轮到她睡不着了,急得只是捶地,“这可怎么办才好,这可怎么才好?” 孟小姐故意先不答话,让她先急一会儿,等觉得火候差不多够了,这才幽幽地道,“办法也不是没有,只不过要是那么做的话,我们就要辛苦些了!” 荣兰差点跳起来,越发坐得笔直,伸长了脖子,对床上的孟小姐道,“辛苦不怕,有办法就好,小姐你快说说,是什么办法?” 孟小姐道,“荣兰你想啊,我们是为什么会被逼到这个无可奈何的境地的?我相信爹和娘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只要有一丝可能,他们都不会劝自己女儿做这种事情的。” 荣兰憨憨地道,“为什么?还不是因为刘家的女儿被封了皇后,他们家势大欺人,靠着刘皇后吹枕头风,蒙蔽了皇上,劝皇上下了圣旨给小姐你赐婚,咱们老爷不敢抗旨啊!” 孟小姐道,“你说得不错,其实说到底还是我们远离京城,在朝中一个能说上话的人也无,所以才会如此。当今陛下听说年少仁德,是位明理的圣君,应该不会做这种拆散民间姻缘的事情,定是被刘家的人混淆了是非,先是陷害了皇甫老元戎,接着又隐匿了真情,不将我与皇甫家已有婚约之事告知圣上,这才会有这赐婚的旨意颁下来。若是咱们家也有人在京中为官,不需太高,只要能及时上表说话,解释清楚,就不会发生这种事情了。” 荣兰点头,“小姐你说得十分有理,可是现在说这个也没用啊,咱家老爷丁忧未满,不能回京复职,你们可是三日内要完婚的,俗话说得好:远水解不得近渴。” 孟小姐从床上探出头来,睁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荣兰,一字一句地道,“所以小姐我准备女扮男装,上京赶考,自己去做官面圣,申冤翻案,给皇甫家和我自己讨回一个公道!” 话音刚落,就听‘咕咚’一声,荣兰已经四脚朝天地倒在了地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章 月夜私逃(下) 孟小姐没想到荣兰丫头平时看着结结实实的一个憨厚丫头,竟然这样禁不得事,自己才说了一句想要女扮男装,上京赶考,她就四脚朝天地蹶倒在地,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轻呼两声,“荣兰,荣兰,你怎么了?”她只是不答应。 只好自己下床来看,探一探,还有气在,又气又笑,就伸出纤纤素手,一巴掌直拍荣兰的脑门。荣兰‘哎呦’一声,揉着脑门抱怨道,“小姐,你打我干什么!” 孟小姐侧身坐在她的地铺上,哼道,“我不打醒你,你搞不好一直到明天早上都是这个呆傻样子,那不是耽误小姐我的事嘛,现在时间紧迫,咱们只剩三天准备了!” 荣兰哭丧着脸,“小姐,我现在出去睡外间的软榻就当从来没听你说起过这事,你另找别人商量,还来得及不?” 孟小姐瞪起一双美目,“来不及了!你即已知道了我的打算,那就再也休想独善其身,”阴险一笑,故意作出一副亲密样子,“还是老实从了本小姐吧!” 荣兰十分坚忍,不为美色所动,“不要,我现在过得挺好,吃得香睡得着,老娘老爹还有哥哥都在孟府当差,一家人经常能够见面。小姐你想上京赶考,尽管自去,要是不行,明日你再去劝说劝说映雪姐看看,她也读书识字,通文墨的,说不定能和你想到一块呢,你两个一起去考好了。我就算了吧,还是老老实实当我的丫头。” “你真的不愿和我一起去?” “不愿。” “真的不愿?” “真的不愿!” 看荣兰不肯上钩,孟小姐幽幽叹口气,恻然道,“既然荣兰你恋着家中,无意远行,那我也不愿勉强你,你就留在孟家吧。映雪我也是不能带的,我这一逃走,孟家就是犯了欺君之罪,除非能再变出个女儿来替嫁,我觉得映雪正好合适,刘公子家世人才都很好,映雪嫁去,一来可以做堂堂正正的将军夫人,二来可以帮爹娘顶去一场灾祸,我想她应该是愿意的,这总比跟着我嫁到皇甫家做二房强许多,唉……” 荣兰瞪大眼睛,“小姐,你怎么越说越像这么一回事了,你真的打算走啊?外面世道艰辛,可不比在家中衣来伸手饭来张口,还要走这么远的路,艰难险阻的肯定不会少,你吃不消的!” 孟小姐看荣兰严肃,便也跟着认真起来,“荣兰,我真的是这样打算的,理由就是方才说的那些话,我不怕艰苦,与其这样窝囊忍气地嫁去刘家了此余生,我还不如破釜沉舟,放手一试,成与不成还是五五之数,哪怕最后只落得名落孙山,客死异乡的下场呢我也认了!” 荣兰瞪着眼睛看孟小姐半天,最后爬起身来,先去把桌上的灯挑亮,然后开箱笼拿东西。 孟小姐奇怪,难道自己这么一番肺腑之言都没能打动这丫头?她可是平日里随便听自己讲个什么故事,就能感动的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啊,“荣兰,你大晚上的,开箱子做什么?” 荣兰没好气,“干什么?还能干什么?小姐你难道想空手出门?这一走就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了,能带的尽量多带些了,外面的衣袍靴子要新做,里衣可以穿旧的,素色汗巾也可以带,前些天找出的银两首饰得分成几份藏着,最值钱的几件需要在里衣上缝几个口袋贴身放,纸笔书籍也要挑要紧的带上,还有罗袜,你这小脚,哪里能做这么小的靴子?哎呀,只好找些东西塞在鞋里了……”越想事情越多,满屋团团转,“唉,我怎么这么命苦啊,摊上个这么不省心的小姐……” 孟小姐大喜,“好荣兰,就知道你对我最好了!” 荣兰回头白她一眼,“臭小姐,就知道你对我最差了,代嫁去做将军夫人的美差就分给映雪姐,跟着你流落街头的苦差事就派给我!” 孟小姐知道荣兰想来口利心软的,加之自小照顾她,亲如家人,说话经常没大没小,这会儿被逼无奈,只能同意陪她一起私逃,估计正在气头上,连忙哄劝,“我这不是和荣兰你最亲近吗,你放心,本小姐绝不会亏待你的,日后我若金榜题名,做了官,那薪俸全部都交给你管,以后你愿意拿多少做陪嫁都可以,这可成了吧。” 荣兰不领情,“你的钱本来就是全部交给我管的,你大小姐什么时候管过钱啊!还给我当嫁妆?就你这样不安稳的,扮男人出门,那我不得也扮成书童才行,嫁给谁谁能要啊……” 孟小姐自认为心胸宽广,不去和唠唠叨叨的小丫头一般见识,也起身开始和她一起收拾东西。 贴身衣物好办,外面的长袍,靴子,书童的皂衣青巾全部得重新置办,两人一商量,现做也来不及了,干脆让荣兰去街市上买几件平常粗布的吧,出门在外也不必穿得衣料太好,免得招惹是非。 钱财就按荣兰说的办法分开几处放置,最值钱的东西二人贴身存放,要知出门在外,没钱可是绝对不行的。 还有马匹,孟小姐以前随着兄长学过骑马,虽然骑术不精,但是总比靠两只脚走路强,荣兰却不会骑马,想一想,干脆走时就只从马厩中偷一匹马出来,路上慢慢教她,等到荣兰会骑之后再在沿途的街市上买一匹就是了。 早早的相中了一匹性情温顺的母马,头天里就让荣兰去裹了四蹄,缠住马嘴,以防它忽然出声坏了大事。 等到成亲的前一日,一切准备停当,孟小姐照常去和爹娘请安问好,又去探看了嫂嫂与小侄儿魁郎,心中虽然万分不舍,面上却一丝不敢露出来,只是应景说了几句请爹娘日后多保重的话,大家以为她这是想开了,死心打算嫁去刘府,此是出嫁前的不舍之语,谁也没有起疑心。 孟尚书夫妇又喜又悲,喜的是女儿终于想开了,悲的是这掌上明珠,宠在手中一十六年,一朝嫁做人妇就是人家的人了,他们心中感慨,反过头来细细地叮咛嘱咐,让今日早些休息,明天定要忙碌劳累。说是让早些休息,每人叮嘱几句,也耗去不少时间。 周旋了良久,回到房中,已是深夜,借口夫人吩咐了,今晚要早些休息,让伺候的丫鬟婆子们不得多打扰,明早大家都有得忙,全都回去安歇吧。 将人打发干净之后,和荣兰两个人关紧了门窗,小憩片刻起身,开始换装打扮。 孟小姐头戴软翅唐巾帽,帽上钉一块美玉,身穿一领素色罗服儒袍,腰间挂一个绣了山水风景的香囊,脚蹬黑色厚底宫靴,靴子太大,只得在里面塞些碎布顶着。 穿戴好之后,自己觉得一身利落,果然和穿女子的小袄罗裙,宝带束腰的感觉大不相同。再去看荣兰,不由一笑,青布直衣,瓜楞小帽,这不就是活脱脱一个伶俐小书童的模样嘛! “荣兰,你可扮得真像啊,不错,今后不能叫你荣兰了,一听就是个丫头的名字,叫荣发可好?” 荣兰不答,只是痴痴地看着孟小姐,半晌才回过神来,“我的天,老天爷啊,玉皇大帝,王母娘娘,大慈大悲观世音菩萨…我,我,我,”忽然脸上一红,羞涩起来,“这可真俊啊!我这辈子,不不,包括上辈子和下辈子,都没见过这么英俊的公子…” 孟小姐一愣,“真有这么好看?”连忙自己站去一旁的妆台宝镜前观看,只见镜中一个素服儒衫,风姿绝世的公子,当真称得上儒雅青春客,风流白面郎。自己也惊叹一声,“哎呀,怎么是这个样子的,这,这还真的像是气宇不凡的公子,并没有多少女儿姿态啊!” 遂心下大定,暗道本小姐我天生就是该出门闯荡一番的,不然怎么连女扮男装都扮得这么像!敲醒了还在对着她流口水的荣兰,“荣发!走了!等离了昆明城,我定让你好好看个够,现在可是没时间多磨蹭了!” 孟小姐在妆台上留书一封,四处看看,再没有什么遗漏之处,两人便背起早就打好的行礼和书箱,蹑手蹑脚溜出后园,角门处的钥匙早就从管花园的家丁潘发的媳妇处偷了来,到了角门,直接开锁出门,不出一丝声音,再绕去马厩中偷出母马,此时已是鸡鸣拂晓,城门已开,两人一骑,扬鞭出城而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章 妙手回春 孟小姐,如今化名作郦君玉,字明堂的,带着书童荣发,筹划着要上京捐监赶考,谁知上路还没走上半月,小书童荣发就忽然病倒了。 也不知是她因为旅途劳累还是不小心感了风寒,开始时荣发还不想说出来让小姐忧心,不想这一日走到晌午时分就撑不住了,郦君玉连忙就近找了家客栈住下,给她准备了些汤水,安排吃了睡下歇息。 郦君玉本想着她歇一歇,第二日一早就能好些,结果第二日早上越发闹得重了,面青口赤,双手滚烫,直嚷嚷浑身筋骨酸软,连肉都在发疼。 郦君玉这可有些怕了,这要是久热不退,荣发就要危险,这么个乡野半路上,也请不到信得过的大夫给诊脉开药啊,这可怎么办? 想来想去,一咬牙,心想总不能这样干看着,我虽然没有给人看过病,但是颇读过家中珍藏的几册孤本医书,其上记述的都是前世名医的毕生绝学,据说是孟家的曾祖费了很大气力才收集到的,那上面的药方我还记得不少,干脆自己挑那温和对症的方子开一个出来给荣发治病。 虽然稍有拿她练手之嫌,但此时情况紧急,可也顾不得这许多了。 于是郦君玉从赶考的书生摇身一变成了个问诊的大夫,先像模像样地号号脉,再翻开荣发的眼皮仔细看看,最后命她将舌头伸出来瞧瞧。 荣发虽然已经病得晕晕乎乎的了,但见她这副架势,还是晓得紧张,“公子,你,你,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郦君玉温柔一笑,“别怕,等本圣手国医来给你开一副药,保管药到病除。” 荣发一听,更怕了,挣扎道,“别,别,不敢有劳公子你了,小的我自己撑撑,应该能抗过去的。咱们就不用费银子买药了。” 郦君玉安慰道,“不怕,不怕,公子我有分寸,开的药八九不离十,吃不死人的,吃下去最不济也就是晕一晕。” “不要,不要……”荣发已经快晕了,还在喃喃推拒。 郦君玉不去理她,沉思一会儿,心里已经有了计较,自己去摊开纸笔,研好了墨,大笔一挥,写成药笺一张,十分简单,上面写的是: 葛根四两,水二升,入豉一升,煮取半升,配生姜汁。 吹干了墨迹,出门唤来小二,命照着这个方子找抓两副药来熬煮,煮好了直接送来,又给了一小锭碎银打赏。 店小二从来没见过这般标致俊雅的人物,本就愿意多来他们这里传传,借端茶送水之机说两句话,这时再见到这位公子出手这般大方,更加要上赶着巴结了,答应一声,扭头就跑,过了不到一个时辰就将药汁煎好端来。 此时荣发已经昏睡过去,郦君玉顾不得主仆之别,亲自拿小勺,一勺勺给她灌进去了一碗,喂完药过一会儿再看觉得荣发虽然还是热,但是睡得安稳不少,心里暗喜,看来这药有效,于是吩咐小二晚上再煎一服来。 守着荣发到了傍晚时分,发现她睡了一身汗,额头上倒是凉快下来了,恐她不舒服,只得又亲自卷袖上阵,要了盆热水来给大概擦了擦,换了件衣裳,再喂了一碗米粥给安神养胃。 郦君玉在家养尊处优,从来没有伺候过人,干了这么些事,就累出了一身汗,心说这伺候人可真要了命,怪道孔圣人要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呢,读书最轻松啊,我宁愿每天背十篇书,做五十首诗,也比干这个活儿省劲。 换一盆水,关严了门,自己也擦擦身,再吃些东西,等都折腾好,小二的第二碗药便已煎好送过来,谢了小二,再接着喂药大计,端着药碗走到床前一看,荣发竟已经醒了,正愁眉苦脸,皱着鼻子使劲嗅。 一边嗅一边道问,“公子啊,怎么有这重的药味? 郦君玉把手中端的药给她看,“给你吃的药的味道嘛。” 荣发大惊,“啊,公子你真的给我吃了那用你自己杜撰出来的药方煎的药了?我,我竟然还没被你药死?” 郦君玉美目一瞪,“去你的,少胡说!都告诉过你本公子妙手回春,保管药到病除了,你这不已经好多了吗?不思感激,竟然还敢乱猜疑,枉费了我劳心费力地照顾了你这么久!实在该打” 荣发犹自不信,摸摸自己的额头,“吃公子你给开的药也能把病治好?天下竟有这等奇事?”不过确实感觉身体通泰,虽还软绵绵的没什么力气,但是已经不似昨日那般头重脚软,口赤眼涩。 将信将疑地接过郦君玉手中的药碗,自行慢慢喝了,边喝边咂摸味儿,“这味道有点古怪,比我去年生病时,昆明城里的姚大夫给开的那剂药还苦,不过没那么难闻,那个药有点臭的……” 郦君玉懒得理她,出门去庭院里走走透口气,屋外今夜没有月色,只有稀疏几点星光,白日里才下过雨,花草香中伴有一丝水汽,十分舒服,挺挺腰轻叹一声,“这可累死我了。” 忽听身后笑声,“小公子为何事叹气烦心啊?” 回头一看,认得是同住此店的一位姓康的商旅,此人年过半百,家境殷实,人都称其康员外,平日里做些珠宝生意,白日里出门嘱咐店小二煎药送饭时遇到过。 连忙躬身行礼,“惊扰到老先生了,晚辈因家童病体沉重,羁留旅店,有些忧心,故此晚上出来透透气。” 康员外白天就看这年轻人顺眼,生得玉面红唇,风姿俊朗不说,还心地良善,学识广博,随行的小童儿病了,还能亲手照顾,自己给开药诊治,见了人也沉稳有礼,不露一丝轻浮油滑气,因此晚上见他出来,就愿意过来聊聊。 “你有何事着急?童儿病了,在这店中多住几日,养好了再上路方妥当。” 郦君玉答道,“这个道理,晚辈知道,也确是要等几日他康复了再走,只是晚辈这是准备进京赶考的,诸事都还未做,监生还没有捐就被阻在路上,心中难免焦急。” 康员外甚喜,“小公子一看就人品不凡,果然是赶考的书生,还通岐黄之术,胸中必有丘壑,不必急,万事慢慢来。” 闲聊了一会儿,发现郦君玉温文有礼,言辞便给,心思十分机敏,兼之人品如玉,真是越看越喜,康员外如今已五十有四,祖上几代都做珠宝生意,传到他手中,家资累有十万之巨,只是一直无子,其妻只生得一个女儿,今年一十八岁,舍不得嫁出去,招了一个女婿在家中,几年前为着子嗣单薄,又娶了两个小妾,终于生出一个儿子,年方三岁。喜欢是喜欢,可惜太小了些,等这儿子长大,有了出息时,康员外九成已经不在人世了。 康员外想儿子想得久了,如今见到郦君玉人才出众,又路遇艰辛,就起了收他为义子的心思,一来是好心,想要关照扶持他一把;二来看他象是个人才,日后如能高中,自己家门楣添彩,自己有生之年,也能沾沾子侄辈的喜气。 小心试探几句之后,和郦君玉两人一拍即合。郦君玉正在发愁自己主仆两个都年幼识浅,不通事务,如今孤身在外,也没个人能照拂一二,难得这位康员外有此美意,他多年的生意人,世态人情都看得透彻,能得如此长者关照,指点,日后捐监赶考的事情就不愁了。 连忙起身答应,“小生身在异乡,也无半个亲友扶持,能得老员外青睐,过继螟蛉,实在是三生有幸,您请上座,待小生拜过之后,就是一家人了。日后还劳干爹关照。” 康员外喜得哈哈大笑,连忙扶起,“好,好,今后便是一家人了。” 叙礼毕,再商量一番,决定等荣发身体好后,郦君玉就带着她先随康员外回去故园湖广咸宁,先认认亲戚,再由康员外出面调停,在当地捐个监生赴考。 郦君玉出门散散步就得了如此一个大好处,十分高兴,又再拜谢了康员外,将老人家送回房安歇之后就三步并作两步地回房向荣兰报喜。 刚到门外,就听里面一声惨叫,吓得抄起店小二竖在墙边的一把扫院子的大扫帚就冲了进去,“荣发,荣发,你怎么了!?” 却见房中无甚异常,只有荣发坐在床上低头盯着她自己的衣服发傻,忽然抬头大声道,“公,公子,不好了,遭了采花贼了!我这身上的里衣都被人换掉了,这可怎么办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才生重病,就有人乘人之危,趁我昏睡之机前来……没有了清白之躯,我以后可怎么嫁人啊!……” 郦君玉眼明手快,在荣发张口欲大哭之前扔了扫帚,箭步上前,一把捂住她的嘴,侧耳听听,还好没有惊动什么人,“你乱叫什么!你的衣服是我给你换的,你生病出了一身汗,怕你难受,我就帮你擦身换衣了!” 荣发觉得今天真是连遇奇事,傻了半天,才回过味来,诚心诚意地赞道,“公子,我以前真是小看你了,你还真多才多艺,什么都学得会啊!太厉害了!” 郦君玉起身去关了房门,坐在一边擦汗,“你不用夸我,少来吓唬我就行了。” 荣发对此毫不内疚,已经在开始憧憬美好未来,“这么看来以后都不用再帮你穿衣梳头了,自己这不是什么都会嘛……还有免费的大夫,今年再犯春癣都不用花钱去外面买药,吃坏了肚子也不怕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章 康府 郦君玉给荣发开的药方虽然简单,但是十分对症,没过几天,荣发就又生龙活虎,恢复了常态,此时她已经知晓了自家公子认康员外为干爹的事情,感觉此举有赚没赔,很是划算,因此十分赞成,于是主仆齐心,收拾收拾行礼就跟着康员外回老家去了。 这一回上路比前些日不同,郦君玉和荣发仍是骑马,康员外乘车,康家的众家丁也都骑马随行,另外还押了一些货物,有两个武师混在家丁中看护。 一大队人,浩浩荡荡地往康员外的老家湖广咸宁县而去。郦君玉和荣发放开了心怀,沿途绿树迢迢看山水,红尘滚滚市集忙,一路赏玩观看,各处民俗不同,有时走出几十里就别是一番乡土风情,均觉长了不少见识。 这般走了月余,才到咸宁,康家的人得了信儿,知道老爷回来了,有老管家带着老仆长工,迎出城来接了。 康员外问了问家中如何,田里的禾苗长得怎样,家丁们都说甚好,亏了前些日的几场连阴雨,今年的收成肯定比往年好。 康员外听着十分开怀,再没什么挂碍,直接带着新认的义子郦君玉回府见家人。 康家人口不少,先是大夫人孙氏带着员外的两个小妾,一个叫柔娘,一个叫德姐,出来见了,郦君玉给义母见礼。 孙氏夫人,见丈夫许久不归家中,才回来就带了一个漂亮俊俏的义子,一颗心都扑在义子身上,心里十分猜忌,暗道这种风流长相的人,莫不是优伶戏子,做小旦的出身,自家这个老糊涂,年纪老大还不省事,出门一趟不说多挣些金银,倒带回了个伶童,假充义子,不知羞耻,真是气人,等有机会,一定要把此人赶出去。 心中这么想了,面上就做不出好颜色来,只冷冷应了一声,寒暄两句。 倒是两个小妾柔娘和德姐在后面看直了眼,见郦君玉精神清远,风度温柔就很是喜欢,遮遮掩掩的使劲打量,郦君玉只推不知。 然后是员外的大女儿赛金和入赘的女婿滑全来见过义弟。 还有员外的妹妹,妹婿,因妹婿家家境贫窘,所以也是入赘在康府上的。 康员外的女婿滑全看着资质一般,言谈间对这位义弟也是淡淡的,这位妹婿却不一般,姓吴,名道庵,是个饱学的秀才,言谈斯文,郦君玉便与之多谈几句,发现其人竟然素知脉理,广识歧黄,还是个医者。 郦君玉大喜,她自从给荣发治了一次病之后,对医术的兴趣大增,这一路上有空就找了医书来研究,无奈都是自己摸索,纸上谈兵,现在总算遇到个可以请教之人。 大家路上劳顿,略略认了一遍人,就各回各处洗漱安歇了。康员外对这新收的义子十分上心,命人在妹婿的住处边上打扫出一近幽静的房舍,里间一间给郦君玉做卧房,外间就充作书房,让他和妹婿吴道庵有空了就一起做做学问。 房中的各色用具,床褥,纱帐,箱笼等物都是全新的,郦君玉命荣发将自己二人的行礼搬进去归置安放,自己陪着康员外,吴道庵坐在康府的花厅中,用了晚饭,一起谈说到夜间。 吴道庵对郦君玉的才学十分钦佩,说到后来,起身连声称赞,好一位学问通透,心思机敏的小秀才,舅兄莫要迟疑,早日与他捐监,定得魁首。 康员外十分高兴,打发两人回去休息,自己连夜修书一封,找了个行事稳妥的家人,给了些盘缠,命他明日一早就拿了书信进京去找自己的老友,要老友尽快帮郦君玉捐个监生,将监照就交与这家人带回。 郦君玉不知自己走后,义父还在为自己的事情操心费力,她和吴秀才畅谈一场十分开心,打算过两日再熟些就去向人家讨教医术。 回到房中,见到色色事物都准备得细致,越发顺心,荣发已经洗漱干净了,正坐在床边叠衣服,看她回去,就朝屏风方向一努嘴,“公子赶快去洗洗吧,我把干净衣服都找出来,放在那边了,水应该还是热着的,你试试,要是嫌凉,我就去找他们再要一些热水。” 郦君玉闻言,连忙转去屏风后面,摸摸水温正合适,就自己宽衣解带,一边扬声道,“水挺好,不用再要了。” 痛痛快快洗个澡,换上干净衣服,顿觉神清气爽,浑身舒畅,躺在床上一时睡不着,就和还在收拾箱笼的荣发说话,“荣发,你觉得康府的人都怎么样?” 荣发道,“不错啊,都还成,康老爷对你那么看重,他们谁还敢有异言?不过我看孙夫人对你的脸色可是一般般,这是怎么回事,康老爷都认了你了,难道她还背地里有意见?” 郦君玉点头,“我看她是有意见的,至于这原因嘛,本公子一时还没想到。除了孙夫人,别的人呢,你一个个的和我说一遍,让我也理一理。” 荣发很听话,就掰着指头细数起来,“两位如夫人,我看她们对着你有点脸红,不过这也正常,我看着公子也经常会看呆的。” 郦君玉笑叱,“你跟着瞎凑什么热闹,你都对着本公子细细看了几个月了,怎么还这么没出息。” 荣发撇撇嘴,接着说,“赛金大小姐和大小姐的夫君滑全,我看那位滑全听说你是康老爷新收的义子,脸色就是一变,大小姐低眉顺眼的,实在看不出什么。” 郦君玉道,“这个滑全的心思倒是好猜,定是觉得将来和他们分家产的人又多出来一个,所以变色,这个不去理他就是,反正我在康家也住不久。离开了,他自然也就没有顾虑了。” 这回轮到荣发点头了,“嗯,有理,我们平时要小心着他一点。再下来就是柔娘所出的小公子,他才三岁,除了看见人多,十分的高兴,不停地叫闹,我看不出其它什么了。” “他才三岁,你还想看出些什么?不看僧面看佛面,咱们对小公子也要礼数周到才行,我们包裹里有我小时用的几样物事,回头找一找,将那不分男女的挑出来几件,明天送去给小公子做见面礼。” 荣发答应了,“一会儿我就去找出来。”顿一顿又道,“最后就剩康老爷的妹妹和妹婿了,两个都是斯文人,我可看不什么来了。” 郦君玉在床上伸个懒腰,掩口打个小哈欠,“吴先生很有学问,还通医术,人很不错的,我在干爹这里,就打算和他一人多交往了。其它人都随他去吧,我们小心点,别随意招惹到谁也就是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9章 备考与红杏遍地 郦君玉和小仆荣发到底还是年纪小,又是自幼被养在深闺之中,孟尚书府上是数代的诗书之家,风气严谨,很少有宅院内的龌龊事,因此这二人阅历不够,出得门来,到了人家的家中,虽然已经十分小心谨慎,但还难免有思虑不到之处。 其它倒还罢了,最最麻烦的就是郦君玉生得太过如画风流,俊雅不凡,康员外府上,除了大夫人孙氏疑虑妒恨,看她不顺眼之外,上至二位小姨娘,赛金大小姐,下至各处的婆子,媳妇,丫鬟们,没有一个不动心的,见了君玉必要脸红痴笑。 郦君玉哭笑不得,每日里收到或遮掩或张扬的秋波无数,只恐招惹了是非要说不清楚,尽量躲着走。 这天去给义父康员外三岁的小儿子元郎送自己小时用过的玉环金锁,聊表一下初见面的心意。 元郎才三岁,没有自己的住处,还日日由柔娘照顾着,郦君玉款步走到后堂,先向义父义母问安,孙氏虽不喜他,但也不能不理睬,淡淡地应了。 郦君玉这几日已经习惯,也不已为意,再弯下腰向柔娘牵着的元郎微微一笑,“元郎弟弟,愚兄这次来得匆忙,不及准备见面礼,只有些小玩意,你用正合适,拿去玩吧。”说着就将手中的盒子递了过去。 元郎不懂,眨巴着眼睛看他,柔娘连忙殷勤一笑,代为接过,推推元郎,“快谢谢兄长相赐礼物。” 元郎便乖乖地道,“多谢兄长。” 柔娘将盒子打开,先呈给康员外夫妇看,只见里面是盘龙玉环一对,赤金长命锁一副,做工奇巧,质地精良,郦君玉说是小玩意,其实要算是厚礼才对。 康员外有些疑惑,“明堂孩儿,你如何会有此般珍物?” 郦君玉答道,“干爹,这是孩儿我小时候外祖给准备的东西,一直珍藏至今,原本想典当了换银两以做捐监之用,不想机缘巧合,路遇了干爹,干爹您待孩儿这般亲厚,连捐监的事情都代为安排了,孩儿就把这两件物事转赠给元郎弟弟,干爹可千万不要见外推辞才好。” 康员外点点头,知道他是一片诚心,就不推辞,命柔娘代元郎保管着,日后大些再戴。孙氏见郦君玉出手爽快,心里有些奇怪,难道是自己想差了,这二人就是真正的义父子,没有其它不可告人之事,否则要真是伶童又岂会不讨要金银,反而自家破费的?再无人会做这等傻事才对。 柔娘在接盒子时,得了君玉微微一笑,这时还在心神恍惚,难以自己,借口要将礼物收起来,就转回自己的房间去了,一路心如撞鹿,难以自己,寻思着,这么一个玉美妙人,怎样也要找个机会亲近一番,才不枉了此生。 春心一动,就把持不住了,她十五岁被康老爷纳为小妾,那时康员外就已经年逾五十,都可以当她的祖父,虽说康家对她们还算宽和,生了儿子后就更加礼遇,但是从未享受过夫妻之亲,男欢女乐,此时见到家中来了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物,就日日慕恋,心向往之了。 郦君玉送了礼后再和义父谈笑几句,就回来找吴道庵,这两日向他请教医术,实在是受益匪浅,君玉虽然读过不少医书,很有些心得,但于日常最基础的一些望闻问切之法,药理中的君臣相辅之道却不甚了解。 跟着吴道庵学了几日,于寸脉,关脉,尺脉,四气,五郁,七表,八里,九候,以及浮中沉,沉中浮和虚实之端等讲究都知道了不少,只觉眼界大开,又窥到学问中的一个新天地,欣喜无比,这些天正沉迷其中,有空就要拉着吴道庵请教。 吴道庵这医术是家传的,他本人是个饱学秀才,先前和郦君玉一番畅谈,深叹此少年满腹锦绣,学识不凡,很是喜欢。没想到这少年还对学医有兴趣,认认真真的钻研起来,吴秀才为人厚道,难得见到个有心此道的,因此也不藏私,将自己所知的岐黄之术倾囊相授。 如此过了数日,急得荣发都要教训郦君玉,“公子你不是要赶考做官的吗,这转眼康老爷派人给你捐的监生就要有了,赶今年的秋闱正好,你怎么不好好攻读,反而去学起了做大夫那一套!就顾着好玩,万一名落孙山了可怎么办?咱们难道要厚颜一直住在康老爷家?” 荣发自小和郦君玉一起长大,将他看得透透的,这话还真没说错,郦君玉学医确实是好玩的成份居多,他上次给荣发治了一回病,发现医术之道很是神妙,几把药草,两碗水煮在一起,就能起沉疴,疗恶疾,天下最实用之事莫过于此啊,所以一头扎进了医海,难以自拔。 身为主子,当然不能轻易被小仆教训了去,郦君玉立刻反驳,“荣发此言差矣,本公子可不是为了贪图好玩才学医的,须知人食五谷杂粮,百味入口,难免会有病痛纷扰,学医乃是为了治病救人,好像上次你病倒途中,要不是我以前在家翻过两本医书,记得几个偏方,你就危险了。” 他一提上次荣发生病之事,荣发就没话说了,只得道,“好好好,我说不过你,公子你向来有道理!” 郦君玉又道,“。况且,万一要是我没能考中,那么有一技傍身也是好的,大不了咱们去城中开个医馆,也能自食其力,不必总在干爹这里白吃白住。” 话虽这么说,不到万不得已,他是肯定不会去开什么医馆的。得了荣发的告诫之后就也收敛不少,每天只拿出小半的时间看医书,主要还是攻读正经功课,以备考试。 这一日,读书读得有些闷气了,就起身舒展舒展筋骨,来到堂前,伸个懒腰,暗道做男人就是自在,以前在家中自己要是有这般举止,肯定会被母亲教训,耳提面命地唠叨一通,大家闺秀怎可有这种不羁的形态! 这么想着,不由有些思念母亲,也不知他们怎样了,映雪姐的那性子肯定是会同意代嫁的,孟家应该无抗旨之忧,只是父母必定惦念自己,累得二老操心,也算是不孝了,唉,世事难两全啊! 正在低头沉思,忽听一个娇柔的声音响起,“元郎,快叫兄长。” 抬头一看,是柔娘牵着元郎走过来,教着元郎唤他,连忙堆起笑容,弯下腰,“元郎这是要干什么去?” 元郎很乖,问什么答什么,糯糯地道,“哥哥,我才吃了一大块点心,姨娘怕我撑着,带着我四处走走消食。” 郦君玉一笑,“果然应该如此,柔姨娘对元郎真是体贴细致,小弟弟有你照顾实在是好福气。” 柔娘掩口一笑,她一直想要来借机搭讪,苦于没有借口,今天正好康老爷带着女婿滑全去庄子上查看了,家里清静,她就以带元郎散步为由,走来这边,终于得郦君玉和她说了话,含羞道,“大官人夸奖了。这是奴家份内该做之事。” 郦君玉一点头,觉得柔娘散步能散到他这里来,实在有些不妥,不愿和女眷多说话,“柔姨娘,你们自便,我还有书要读,就不多陪了,还请赎罪。” 柔娘好不容易单独见郦君玉一面,见他才说一句话,就要转身回房,哪里舍得,“大官人总是读书难免劳累辛苦,歇歇再回去也不迟。” 郦君玉哪里敢,摇手不允,连道,“我已经出来半晌,也该进去了。” 柔娘大急,踏上一步,将手中捏着的一个粉红香囊递过去,“奴家的一点心意,还望,还望……”羞羞答答的还没说完,后面就传来一声爽利的笑声,“哎呦,柔姐姐这是在干什么呢?” 吓得郦君玉和柔娘一起转头,只见康员外的另一个小妾德姐打扮得翠鬓花容,摇摇摆摆地走了过来。 柔娘轻抚心口,“妹妹,你可休要吓我。” 德姐轻瞟了满脸尴尬的郦君玉一眼,“我怎么吓姐姐了?就许你一人在这里和郦相公闲话,别人都不能过来不成。”对郦君玉道,“郦相公可不能厚此薄彼,收了姐姐的香囊就也要收了我的。”说着也取出一只来。 郦君玉目瞪口呆,哪里敢收,暗道这种事情也要讲个公平不成,这两位姨娘可也太胆大了,使劲摇头,喃喃道,“多谢两位姨娘厚爱,在下可实在当不起,当不起!” 忽听荣发的声音从内室传来,“公子?公子!咦,人呢!” 这声音于现在的郦君玉来说,不亚于仙音妙曲,立刻高声应道,“我在外面呢,这就进来了。”冲两位姨娘一躬身,“小仆有事找我,两位姨娘恕罪!恕罪!”转身三步并作两步回到房中,还不忘顺手关了大门。 荣发其实就是给他端了盏银耳羹过来,想让他歇一会儿的,平时这位不看书则罢,一看就经常会投入其中忘记时间,若是没人去叫,他能连看几个时辰都不动,因此荣发经常会来管一管,免得累着。 他家公子口刁,不是很爱吃这些甜羹,每次都要三劝四催的才能把人叫过来吃茶点,这一回反常,郦君玉三两步就冲了过来。 荣发讶笑,“公子,你怎么了,不就是一碗银耳羹吗,你要跑这么快,这出门在外的时间久了,竟然馋成这样,那我明天勤快点,多跑两次厨房给你端吃的,康老爷吩咐了,你和姑夫吴先生两人最近要备考读书,十分辛苦,命厨房每天要多准备几顿点心伺候着。” 郦君玉惊魂未定,“不要,不要,你就天天跟在我身边吧,千万别走远了,看到有什么女子来和我说话,就赶快大喊一声把我叫开,要是能直接把那女子吓走就更好,公子我回头重重有赏!这,这,这,红杏遍地可太吓人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0章 解元郎 转眼到了八月秋闱之期,被康员外派去京城,找人给郦君玉捐监生的家丁也在七月时赶了回来,总算没有耽误考期。 姑夫吴道庵也是监生,于是和郦君玉两人做伴,一同到贡院前的寓所住下,安心备考乡试,待到八月初八当日,康员外一大早亲自前来送考。 郦君玉和吴先生拜别了义父,进场入试,分房列号,坐定了,稳稳心神,开始挥毫应考。 经史子集是郦君玉从小就读熟了的,做文章也向来是字字珠玑,锦绣满篇,按理说,应付乡试肯定是没问题。饶是如此,郦君玉头次下场,见了里面森严的气势也难免紧张,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埋头奋笔疾书起来。 三场考下来,累得差点脱力,看看姑夫吴道庵也是一身狼狈,袍子皱皱巴巴的出来了,不由释然,看来大家都差不多,一同回府,见了康员外,细述一遍考试之事后,分头回去休息,此后几日就安心在家等消息。 荣发最为兴奋,每日里早晚求神拜佛,保佑公子高中,郦君玉一日晚间,和吴道庵学医回来,见他又对着神佛喃喃自语,忍不住笑道,“荣发,你诚心诚意地求一次也就是了,这般每日早晚都说一遍,佛祖不得被你烦死!” 荣发瞪他一眼,正色道,“公子慎言!和佛祖有关的话也敢乱说的?心诚则灵,我这样日日求夜夜拜,就是心诚的表现!” 郦君玉缩缩脖,这荣发近来气势见长啊!他自己其实也很焦心,有些患得患失,只恐不中,有荣发这样毫不掩饰的表露关心,郦君玉很是受用。 按照规矩,秋闱的放榜日在八月二十七。一到二十六晚上,众考生就都不睡了,在家中专等着天亮放榜。 康员外府上有两个考乡试的,自然更不能睡了,一夜灯火通明,在书房中摆了酒菜,大家一边小酌,一边等榜。 郦君玉本来这几天已经想开了些,暗道中了最好,没中就等三年再考,总不能为这事愁死了自己,出去行医也是个不错的想法,正好可以试试自己学的医术如何了。 这会儿大家一通宵不睡地坐在一起等榜,他不由得又难受起来,越等越是焦心,看看姑夫吴道庵,虽然也在和康员外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可是明显心神不宁,可见也是紧张的。 暗自敲打自己,我这还是历练的不够啊,碰到这样不大不小的事情就这么难受,日后万一要是有机会去殿试可该怎么办。 起身慢慢踱步,想把这股不宁心绪压下去…走了一会儿又想医书有云,春日被发缓形;夏季夜卧早起;秋日收敛神气;冬季去寒就温,此之谓圣人养生之道,也就是说万事当顺应天理,不应过于强求,顺之则人气固,逆之则必伤身。 我既然生来碰到这种情形就要紧张难受,那也别勉强自己了,下次提前煎几副安稳定神的药吃一吃吧,记得家中那册悬壶散人所著的古方孤本上有一个安神定心的方子,正好可以试试…… 他这么胡思乱想了一通,倒是把那烦恼担忧之心去了七八分,坚持到清早时候,门外就嚷嚷闹闹的吵了起来,康员外比他二人还急,站起身来,快步出了书房,迎上了外面正往进跑的众家丁,连声问,“怎样?怎样了?” 家丁们都道,“啊唷!这回可好了!姑老爷,恭喜恭喜啊,您中了第三十二名举人了!” 吴道庵和郦君玉跟在康员外身后出来,闻言顿时喜形于色,心怀大畅,他已考了好几次,这一回终于中了举人,可以扬眉吐气一番了,喜气洋洋地谦虚,“侥幸,实在侥幸。” 康员外甚喜,打发人安排给报信的赏钱,郦君玉也跟着道喜,他还能沉得住气,荣发在后面可是急了,抬脚就跑,干脆自己出去打听。 刚到门口,就听得锣鼓阵阵,一大群人挤挤搡搡地过来,一边走,一边东张西望,连忙拦住了问,“你们也是来报榜的?” 来人道,“不错不错,俺们来给解元郎报喜,借问小哥一声,一位姓郦名君玉,字明堂的考生可是住在这附近?” 荣发乐得一蹦三尺高,“就是我家公子了,你们快随我来,他正在这康员外府里等消息呢,大家伙赶紧进去领赏钱吧。” 带着一群人呼啦啦地拥到了康府门前开始敲锣打鼓,荣发自己飞步往进跑,一边大喊,“公子,公子,你高中了!头名解元啊!” 康员外和郦君玉惊喜迎出,连声称谢,派发赏钱,一时乱哄哄的,直闹到天光大亮,也顾不得停下来自己庆贺一番,就急急地和姑夫吴道庵一起去拜见主考,接着再去赴那俗称鹿鸣宴的众举子聚会,直到晚上回来,才得机会又郑重拜谢了义父义母一回。 康员外喜不自胜自不用说,孙氏夫人也早去了以前的轻慢猜忌之心,满脸堆喜,直夸义儿真有才学,小小年纪就能中乡试第一,日后会试,殿试,怕不能中个进士,光宗耀祖。 迎来送往宴客酬亲的忙乱数日之后,又再回乡祭祖,热闹了近有月余,这方能再次安下心来,继续读书用功,准备春闱。 说到春闱会试,就要收拾上京了,郦君玉这段日子被折腾得头晕脑胀,在康宅中半刻不得清静,悄悄地对荣发道,“亏得会试,殿试都是在京中,要是还在这里,我都不敢再去了,考试还罢了,这中了之后可太折腾人,公子我差点被累掉半条命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1章 噩耗 话说功夫不负有心人,郦君玉和吴道庵两人一番辛苦准备总算都没有白费,一个中了乡试头名解元,一个中了第三十二名举人。康老爷举家开颜,热热闹闹欢庆了月余,就开始着手给这二人准备行装,上京参加来年春闱。 秋衣冬衣,盘缠金银,都预备得十分丰足,还怕两人出门在外,饮食不周,无人使唤,除了荣发肯定要跟着郦君玉随行上京之外,康员外另又拨了两个家人跟着他们一起上路,一个叫魏能,身手麻利,最善跑前跑后招呼安顿。一个叫冯顺,专会烹饪,烧得一手好菜,带到京中,找到了下处,就可以充作厨子之用。 五人一路无话,风餐露宿,晓行夜住,其时已经天气转冷,走在路途上着实辛苦,顶风冒雪的,腊月初七日终于赶到京城,就直接投奔了康员外在京城中的朋友,京城文兴绸缎行的俞智文俞老板。 俞老板和康员外是多年的老友了,交情深厚,因此对老友的妹夫,义子招待得十分热情周到,专门收拾出三间洁净宽敞的房间来给他们主仆几人居住。 于是吴道庵住了东边一间,郦君玉带着荣发住西边一间,中间那间堆放些暂时不用的行礼,杂物,另隔半间给魏能和冯顺两个住了。 分派停当,荣发和魏能,冯顺三个留在各自房中整理带来的东西,吴道庵和郦君玉被俞老板请去前厅吃洗尘酒。 荣发很伶俐,先去俞家的厨房认了门,他们自己虽说也带了厨子来,但是一时半会肯定摸不清门路,头几天还是要在俞家厨房搭伙的,找对了地方,和里面的厨娘婆子混个脸熟,明日开始就要天天来了。顺便端回了她自己的晚饭,饱餐一顿后就卷起袖子大干起来。 先将书箱打开,书籍一册册拿出来,在架子上摆好,公子最近正在看的几本就直接放在桌子上,笔墨也摊出来。 然后再去整理衣物,春秋夹衣先叠好了放进箱笼下层,冬衣放上面,再找出两件干净的小衣摆在床上,预备晚上要点热水来,洗澡后替换,放金银还有贵重物件的小包裹也要找个地方藏好了。 一样样的都理好了,长出一口气,拍拍手站起身来,四周再看一圈,觉得房间宽敞,摆设整齐,各项家具用品也很细致,心里十分满意,康老爷的这位朋友为人还真不错,慷慨周到,看来从现在到春闱这段时间,公子不用多操心什么,只需认真读书即可。 忽听有脚步声匆匆而来,房门一响,郦君玉就快步走了进来,颤声道,“荣发!” 荣发听他声音不对,吓一跳,细一看,发现脸色也不对,煞白煞白的,连忙过去扶住,“公子,你怎么了?喝酒喝得不舒服?” 郦君玉不答,任由她扶着自己坐到床边,失神一会儿,忽然道,“荣发你抱抱我,我疼!” “啊,哪儿疼呀?” “浑身都疼。” 荣发吓得赶紧抬手去郦君玉额头上摸摸,没觉得不对劲,又浑身上下拍打查找,“哪里,哪里,到底怎么了?摔着了?”见她还不答话,干脆去摇郦君玉的肩膀,“公子你赶紧告诉我,可别吓唬我啊!” 郦君玉抬头,眼睛中竟然已经蓄满泪水,潸然欲滴,“荣发!映雪姐,映雪姐她死了呀!”这句话说出来,泪水就跟着滚滚而下。 荣发一愣,拿过一条丝帕来给郦君玉轻拭眼泪,又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公子,你怎么知道的?” “俞掌柜陪着我和姑丈喝酒,聊一聊京中近来的事情,说起刘国丈的次子刘奎壁受其姊荫,进京受封了威武大将军之后请旨剿匪,前几日带兵出征了,去剿的就是劫了皇甫家囚车的山贼。我就顺便问一句,听说那刘国舅不光是封了将军,还被圣上赐了婚,取得是孟尚书家千金,此时新婚燕尔怎么就要出征剿匪?俞掌柜说,原来孟小姐以前许配过人家的,为求贞洁,不愿另嫁,新婚之夜,投水…投水自尽了!” 坚持说完这段话,已经泣不成声,“荣发,荣发,是我害她的啊,我,我原本以为映雪姐连跟着我去皇甫家做小都愿意,那还不如安排她替嫁,堂堂正正的做个大夫人,不比给人当小妾强数倍,谁知…谁知她竟不愿,早知她是这样的心思,我说什么也不能自己跑出来,却把她逼到那样的境地!” 荣发叹口气,“映雪姐她一来是顾全小姐你的名声,二来大概也是那次在花园看了他们比箭之后,一颗心就飞去了皇甫少爷身上,一心一意想要随你陪嫁,因此就不愿……” 郦君玉愕然抬头,“我怎么不知道,你们都不告诉我?” 荣发道,“映雪姐只是隐晦和我夸奖了两次皇甫少爷,我那时其实还有点不高兴,小姐你都还没嫁人,她就先看上你的夫君了,这像什么话!而且,我也没想到她这么当真,唉!这事我路上其实有听说,就是怕你乱想,会心中不安,要影响了考试,所以没说出来,可惜纸包不住火的,你还是知道了,只盼映雪姐吉人自有天相,能被人救起来。” 郦君玉垂泪,“不可能的,都这么长时间也没有消息,听说爹爹和兄长为此事闹上了京城,圣上为了安抚,连贞节牌坊都赐了。” 荣发不知如何再劝,她,苏映雪还有郦君玉是一起长大的,情同姐妹,知道映雪姐不在了,她自己也难受,忍了一路,这时候唯有陪着一起掉眼泪。 郦君玉为此事颇受了些刺激,推病不出,在房中躲了几日,谁也不见,荣发一个头有两个大,顿时就将悲痛之情抛到脑后,每天打点精神应付俞老板,吴道庵。那两人天天早晚前来探望,荣发想尽借口帮郦君玉推脱不见。 俞老板还罢了,到底不太熟,每次来见不是还在睡着,就是刚吃了药,正在反胃烧心,实在无法见客,他就也不勉强,只是嘱咐下人小心关照着。 吴姑丈比较麻烦,和郦君玉很熟不说,还精通医术,每天都想进来给他把把脉,荣发能用的借口全部用尽,到第三日上实在没办法了,知道明日无论如何再拦不住吴道庵进房探视,只好下狠心去砸郦君玉的门。 想她也十分可怜,她们住的那间房隔成两进,里面睡觉,外面是书房,郦君玉天天把隔门一关,谁也不见,害得荣发也进不去,只能晚晚在书房凑合睡,睡得腰酸背痛,现在内忧外患,她遂鼓起勇气,挽了袖子,握紧小拳头,暗道我今天一定要把你敲出来,不然明天拦不住姑丈探视不说,我也要在书房睡成老寒腿了! 岂有此理,她荣发一路辛辛苦苦,任劳任怨,竟然要落得如此下场!不成,她今天无论如何也要去敲醒里面那个不但忘恩负义,还不知自爱,几天不吃饭,只喝两口汤,害她无比担心的臭公子不可!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2章 冶游 话说荣发被逼无奈,终于决定要以下犯上,去敲醒她家那个装病不见人的公子。运了半天气之后,卷起袖子,抡起拳头冲着房门上就狠砸了两下。 停下甩甩手,揉一揉,心说砸门手还挺疼的,咬了牙正准备接着再砸,房门就忽然开了,郦君玉一身整齐地走了出来。 荣发用力过猛,一个踉跄,差点摔进房去,“哎呀,我的公子,你怎么忽然就出来了,我,我这,可吓了我一跳。” 郦君玉淡淡看她一眼,“你把房门敲得山响,我不出来成么?行了,别傻站着了,去端点吃的来,最好是清粥配两个小菜,我快要饿死了。” “唉,好嘞,我这就去!”荣发听她愿意吃东西,大喜过望,飞跑着就去厨房了。 此后,郦君玉恢复了常态,自行去和俞掌柜与吴道庵解释了一番,只说自己因旅途劳累,不小心生了病,自己从小有个怪毛病,身体不适的时候就一毫也不愿意见人说话,只能自家闷躺着,这几日害二位担心了,实在惭愧之至。 那两人均道无妨,无妨,病好了就好,看你清瘦不少,还需好好补补,调养几日才是。 此事就这么过去了,郦君玉和吴道庵两人安顿好后,就又一齐静下心来,安稳读书,备考春闱。 只有荣发看出些许不同,郦君玉虽然言谈如常,但是做事举止都沉稳许多,好似忽然年长了几岁一样,荣发不放心,趁着一夜晚间无事,大着胆子问道,“公子,映雪姐那件事,你……?” 郦君玉轻叹口气,合上手中的书,看着荣发道,“就知道你不放心,还要问我。”神色一肃,“荣发,我细细想了好几天,最后还是觉得这事情是怪我的,我不该自以为是,想当然地就替映雪姐做这种终身大事的主,她投水惨死,我难辞其咎!” 荣发张大嘴,“公,公子,你别这样说啊,当时我也一样以为没事的,还在想她分到的那个是美差,能去做将军夫人,多么体面……唉…主要是,是咱们不知映雪姐对皇甫公子竟会一见钟情,为他守身,哎呀,这是怎么说的……” 郦君玉摇头,“连孔圣人都要每日三省其身,以端其行,何况你我常人乎,错了就是错了,只是这个错却害了她性命,我日后定会去向乳母请罪的,如果她还是心中怨懑,那我就一命赔一命,赔给映雪姐就是了,若是乳母她……嗯,那我就替映雪姐给她老人家养老送终…” “小姐!”荣发急了,又叫回了以前的称谓,“不要胡说,先不管映雪姐的娘怎么想,映雪姐自己肯定是不希望你这么做的,她投水,一是因为恋着皇甫少爷,二也是为了保全你的名节,映雪姐既是这么苦心为你,又怎会希望你做这种傻事!这种话以后都不许再说了!” 郦君玉拍拍她,果然不再多说了,暗道既然现在还没到要一死以谢乳母的地步,那就别和荣发较真,让她跟着揪心了。 荣发被郦君玉一席话吓得够呛,细细观察了她几天,看她真的不再提起,这才微微放心,暗自决定,日后若是还有机会回去孟家,自己一定要赶在前面去和乳娘通个气,乳娘和小姐也是情意深厚的,就算心伤自己女儿亡故,应该也不至于会要郦君玉偿命那么严重。 况且这事也不能全怪小姐,映雪姐自己也过于想不开,人家皇甫少华认识都不认识她,根本不知她是谁,她没事给人守什么节啊!唉… 郦君玉又读了数日书,忽然想到来京城许久了,都还没有出去转转,见识见识京都繁华,于是带上荣发,与吴道庵打个招呼,说道这两日读书读得头晕目眩,想要上街走走散散心。 吴道庵想他少年人心性,坐不住的,能老实刻苦这些天,一动不动地坐在房中已经不容易了,便笑让他干脆出去痛痛快快玩上一整天。还建议道,听说南市鼓楼大街是这京中最繁华的所在,各色摊贩杂耍聚集,酒楼林立,京中各家大商号也都在那里设有店面,要凑热闹看街景,去那里准没错。 郦君玉和荣发二人一听,大合心意,谢过了姑丈大人的指点,问明方向,带好银子,兴冲冲的就往南市鼓楼大街而去。 帝都不比别处,人口众多,热闹喧嚣,比之昆明的小城精致,另有一番大气繁华的景象。 郦君玉和荣发两个闷了数日,终于能出来散散心,都是兴致勃勃,看什么都新鲜有趣。一路赏玩,一起大赞,扮成男人就是方便,以前她们身为闺阁女子,半步不能出门,更别说抛头露面上街闲逛了,哪有现在这般惬意自在。 中午时分,打听着找到了都中最富盛名的一家酒楼—五福酒家,进去要了个二楼临街的位置,点了酒楼中的几样招牌菜,再来一壶香茶,边吃边看街上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 正在和荣发商议吃过饭再去哪里转一圈方好,今日定要玩个尽兴,晚上再回去。就有店小二一脸赔笑地过来,“两位,不好意思,有一位公子也想坐在窗边看景,不过这靠街边的位置都满了,就您二位这桌上还空些,能不能行个方便,和那位公子拼一桌?” 郦君玉和荣发闻言回头,只见一个玉树临风,长得份外英挺的年轻公子穿着一身浅色织锦的华贵长袍,身后跟着两个随从站在近前,也正看着她二人。郦君玉连忙起身道,“自然,自然,我们二人也确实坐不满一桌,这位公子若不嫌弃,尽管请坐便是。” 那公子一笑入座,两个随从就站在身后随侍,荣发见人家的随从都那么守规矩,就有点不好意思,也欲起身,郦君玉却道,“荣发,你打横坐就是,添茶水也方便些。”荣发知道公子这是体恤自己,就不再动,仍是坐着。 那人也不介意,拱手道,“打扰了,我难得今日有空,出来走走,本想来这酒楼上坐一坐,看看街上的热闹,谁知他家生意倒好,早早的就没有好位置了。” 郦君玉也拱手,“兄台不必客气,我们让个位置出来不过是举手之劳,不知兄台尊姓大名,应该如何称呼?” 那公子道,“我姓郑,单名一个丛字。” 郦君玉道,“原来是郑公子,小弟我……”想要自我介绍一下,却被郑公子阻住,“你不必说,我知道你是谁了。” 郦君玉吓了一跳,暗瞥荣发一眼,不会吧,“郑兄怎知我是谁?” 郑丛盯着郦君玉的脸细细看一会道,“能长成这般如玉美颜的,自然是京城第一公子,工部何侍郎的幼弟了。”微微一挑眉,凑近一点笑道,“何小公子,我说得没错吧?”语气中竟是略带一丝轻浮。 这话虽然语气无礼,郦君玉和荣发听了却大松一口气,均暗道自然是错的! 郦君玉摇头道,“郑兄这可是猜差了,敝姓郦,从湖广咸宁远道而来,这是准备赶考本场春闱,和你说的那位工部何侍郎可是半点关系也没有!” “哦,是来参考的举子?”郑丛露出惊讶之色,歉然道,“失礼,失礼,郦公子生得风姿俊秀,我倒误会了。” 郦君玉觉得他口中的何小公子肯定有什么古怪,不然不会用这般语气提起,也不好多问,不过对这位郑公子也没什么好印象了,只淡淡地道,“不过是认错了人,不妨事的。”不愿再多说,自转头向窗外看风景。 荣发也觉得此人很是无礼轻浮,可惜那副一表人才的长相了,三口两口吃完东西就嚷嚷着要走。 郦君玉就势起身,一抱拳,“郑公子,你慢用,小弟还有些事情,这便先行一步了。” 那郑公子大概很少被人这么嫌弃过,皱起了眉头,“郦兄弟什么事这么急,再坐一会儿好了,今日有缘得见,愚兄做东,咱们喝两杯。” 郦君玉摆出他刚才猜自己是何家公子的表情,长眉一轩,笑道,“郑兄丰神俊朗,仪表不俗,一定不比那什么京城第一公子差,只管在此稍坐,等会儿定会有有缘人来拼座相陪的,小弟还是先行一步了。”说罢带了荣发快步下楼而去。 留下郑公子在原地发愣,被他那如玉美颜上的惑人一笑晃得有点眼晕,想了半天才明白,郦君玉是在损自己呢,一时有些气愤,从来没谁敢对他如此无礼;一时又有些赞叹,枉自己尊贵无比,富有天下,竟是从来没见过这等神仙般的人物,虽然此人说话行事桀骜不驯了些,但是他人才如此出众,平日里矜持自傲些也是难免。想起他自称是来赴考的举子,暗暗点头,只要你有真才实学,自然能有再见面的时候!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3章 会元郎 转眼就到了会试之期,这一期的主考是当朝丞相梁阁老,副主考陛下钦点了礼部侍郎文明远。这二人一个德高望重,一个铁面严谨做主考官是最合适不过。 初九日一到,郦君玉偕同姑丈吴道庵两人同进贡院,郦君玉有了上一次乡试的经历,这回稳当许多,按号入房,宁心静气,挥笔泼墨,做起了文章。 连试三场,到十五日方考完,出来一看,姑丈的样子比上次考完乡试时还要狼狈,估计自己也差不多,一起都要堪称邋遢了,两人相视而笑,同回俞宅等着放榜。 这回没有康员外在一旁跟着紧张,两个人自在了许多,都道管它考得好不好,先大睡两天是要紧。 荣发照样早晚一次,拜佛求神,日日不忘,说到此法无比灵验,上次她这么认真一求,不就中头名解元了吗?公子你就放心等着吧,有荣发我这么日夜求神,保管这次你还能中会元! 郦君玉无奈,“搞了半天,公子我累死累活的读书考试,最后要是万幸考中了还倒都成你的功劳了?” 到了二十七放榜之日一大早,俞宅门外锣鼓喧天,两拨报喜的人挤在一起赶了来。郦君玉,头名会元;吴道庵,廿三名进士。两人又是一同中了。 于是一齐大喜,顿时忙乱起来,打赏了来报喜的人后,就急急穿戴齐整了去拜谢主考恩师梁丞相与文侍郎。 郦君玉身为第一名会元,最得众人的瞩目,正副两个主考都没有想到这中了会元郎的人竟是如此一个年轻俊美的玉面美少年,略谈了几句,发现其人能高中魁首果然胸有实学,一番高谈雅论,尽显机敏聪慧,难得的是不带丝毫迂腐之气,见了主考官,也是回寰自如,进退得宜,温文儒雅之间透着一股不卑不亢之意,恭敬有礼却不谦卑,自成一派潇洒风度。 梁丞相与文侍郎都暗自赞叹造化神妙,竟能生出这般钟天地灵秀于一身的人物。小小年纪就已经如此了得,日后入朝为官,前途必然不可限量。能正巧参加了此届恩科,成了自己二人的学生,当真是侥幸。 文侍郎只是高兴了一下,觉得此门生日后入朝,如不出意外,应该能有些作为才是。 梁丞相却是暗自留上了心。他夫人景氏前几月去云南访亲,认回来个干女儿,闺名素华,据说是父母早亡,孤身一人,被族叔逼迫着嫁人为小,她誓死不从,投水自尽,天幸命不该绝,顺水漂出老远后,却被景夫人带着的家人路过看到救了起来。 景夫人怜她身世可怜,又见这姑娘生得娇柔美丽,知书达礼,十分喜爱,想到自己的女儿早已远嫁,身边再无一个贴心的晚辈,就将她收为义女,带回了京中家里。 梁丞相年纪大了,见到夫人带回一个美丽温柔的干女儿,也是十分喜欢,相处了这几月,发现这女儿虽然身世坎坷,境遇堪怜,但是家教其实不错,通文墨,善女红,恭敬二老,细致贴心,就越发将她当作亲生女儿一般疼爱起来。 前些日和老妻景氏一商量,两人均觉得自己年纪大了,身边最好能有儿孙绕膝方才称意,因此准备给这干女儿找个女婿入赘,就让住在梁府,日后小夫妻两个生儿育女,他们老两口就可以养儿贻孙,乐享天伦了。 因此梁阁老看到郦君玉人才出众就上了心,细问几句,是否婚配,家中如何?问完之后心中大喜,暗道这样的家世背景招来做自家女婿实在是太合适了。 等到诸位中举的考生谒罢恩师散去后,梁丞相急忙转入内堂去见夫人。景氏夫人知道他有意在此届恩科中挑女婿的,因此早早地就在等消息,见梁丞相转入就迎上前问道,“怎样,可有合适的没有?” 梁丞相捻须微笑,“头名会元,名叫郦君玉的,配咱们家素华女儿真正合适。” 景夫人没想到他这么痛快就定下一个,略微疑惑,“也不一定要头名,素华温柔美丽,应该给她找个年岁相貌都相当的方好,头名会元的才学肯定是不错,但长相要是差了,那可也委屈了素华。” 梁丞相大摇其头,“不委屈,不委屈,那郦君玉可真称得上是一表人才,风流俊美,我瞅着比咱们女儿还要漂亮几分呢,我都问清楚了,他年少未婚,家世清贫,这次上京赶考还是仰仗义父资助,这个样子的少年郎入赘咱们相府做女婿不是正正好合适。” 景夫人惊讶,“巧了啊,真有这般好?”素知自己丈夫不是个浮夸乱说之人,他说好那就一定是好的,看来佳偶天成,素华女儿的吉期在望了。 喜道,“那老爷你赶紧派媒人上门,看看他们家还有什么能管事的长辈,去和他把此事定下来,免得被人抢了先去。” 梁丞相听这话却摇头了,他多年为官,做事讲究一个稳妥,既然看上了郦君玉,想要招他为婿,那就一定不能给他推脱之机,派媒人上门说亲,成与不成还是五五之数,应当另想一个万全的法子才行。 梁丞相和夫人对素华这义女是真心的疼爱,为了给她招婿之事,直商议了大半夜。 最后还是景夫人想出了办法,“老爷,妾身想自古就有结楼抛彩,姻缘天定的说法。咱们这次也安排女儿抛绣球。那郦君玉若真是像你说的那般好,有真才实学,殿试必然也会榜上有名,到时肯定要挂彩游街,必要从咱们府门前过,咱们在门口架起彩楼,当天就抛彩招婿,暗地里嘱咐女儿看准了他将彩球抛下去就是,这般天定的姻缘,谅他也推脱不得。” 梁丞相连声称妙,算一算,发现日期紧迫,第二日一早就命家人赶紧去召集能手匠人,他梁丞相这就要架彩楼招女婿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4章 状元郎 新鲜出炉的会元郎郦君玉不知自己已经被恩师梁阁老给盯上了,视他如囊中之物,只等自家府中临街一处的彩楼搭好,就要有的放矢,瞅准抛球了。 还生怕女儿到时抛不准,砸到了别人的头上,那可就要麻烦。专门派了几个丫鬟,这些日什么都不许干,全部陪着小姐在后花园的绣楼上练习抛物,务必要纯熟到指哪儿打哪儿才可以。 素华小姐原本经历了大变故,心如死灰,投水自尽,没想到却被救起,于生死关口走了一圈后,心境大不相同,已决意抛开昨日种种,今后不再多想其它,只诚心孝敬侍奉梁氏二老,以报答救命再生之恩。 因此郑重和景夫人说她宁愿不嫁,只愿留在义父母身边早晚陪伴,景夫人笑曰无妨,这次是给你招婿,嫁了小女婿后还是住在丞相府上,一样可以陪伴母亲左右,日后生儿育女,为娘的也可享受一下逗孙儿的乐趣。你这便是大大的尽孝了。 素华小姐脸红无奈,说了几次,景夫人都不允,她也就不再反对,暗道反正此身此命都是义父母的,他们又是诚心诚意的对自己好,那便依了他们的安排就是。 不提素华小姐在家练习抛球砸人的绝技,单提郦君玉抖擞精神去赴殿试。 连中两元之后,郦君玉信心大增,于殿试不再如前两回那般紧张,反而小有期待,暗道不枉我抛头露面辛苦一场,人生在世,像爹娘教导的那般,躲在闺阁中绣花,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相夫教子,侍奉公婆是过一世;像现在这般跌宕起伏,四处见识也是过一世,虽然大逆不道了些,被人抓到定然没有好下场,但我宁愿冒风险选这第二种活法。 随着众贡生进了金殿,三拜九叩行过大礼,略抬眼瞄了瞄,心说上面这位,遥遥的看着怎么还有点眼熟呢?不及细思,拿到策题之后,凝神思量一番,心中已有了计较,笔走龙蛇,刷刷地做起了文章,暗道我今日定要放开手脚,全力一搏,倒要看看我苦读了数年的成绩何在! 郦君玉在下面埋头疾书,皇帝陛下在上面看得十分有趣。他前些日一时兴起,微服出游,在京中转了转。随意上了一家酒楼,顿时眼前大亮,只见一个谪仙般的美少年坐在靠窗处,正和小仆笑谈。 最近京中风传工部何侍郎的幼弟何家小公子人才出众,品貌若仙,随着兄长应酬各家官员的往来,赴了几次官家宴席,参加了几场翰林诗会后就名声大噪,人称‘京城第一公子’。 成宗皇帝偶有耳闻,觉得很是奇怪,怎么以前一直没有人提及这位何小公子,最近却是名声大振呢?不知他有什么过人之处,于是乎派人去查了查,待得听了回报之后才恍然大悟。 原来何家小公子的年纪比他兄长何侍郎小了许多,两人不是一个娘所生,这个小公子是何老爷的一个小妾生的,于是何老爷故世之后,何小公子就失了依仗,兄嫂当家,全都看他不上眼,何小公子在何府中的境遇十分艰难。 成宗皇帝继位后,朝中的势力颇有一些变动,何侍郎为了结交新进的权贵,很是忙碌了一阵,后来不知怎么着,竟把主意打到了自己弟弟身上,小何公子别的长处没有,就是人生得美貌,白皙娇嫩,堪比女子,何侍郎人尽其才,有时就命他陪着一起做些官场上的应酬,以投那些喜欢在家中豢养戏子,娈童之人的喜好。 所以何小公子才忽然从默默无闻变得名声大噪,只不过这名声不是什么好名声,人人提起都要暧昧一笑,一边想要一睹第一公子的风采,一边又十分看不起暗地里做这种勾当的人。 成宗皇帝也不例外,在酒楼上见到郦君玉后,第一反应就是这个人如此漂亮,定是那个何家的小公子了,难怪名头这么响,生得确实不错,我见犹怜,就算是男人也是十分之动人的,于是不免语带轻薄,就要调戏几句。 不想认错了人,人家是来赴京赶考的举子,清高着呢,郦君玉公子当场就没给陛下好脸色,挖苦了几句之后,甩手走人,将皇帝陛下晾在了酒楼上。 成宗皇帝自然生气,忍住了没有当场发作,暗道你既然是来赴考的,那就看看你有没有真才实学。会试之后他还专门留意了一下,没想到那位郦公子还真厉害,高中头名会元,这就有些意思了。 好容易等到众贡生都答完了策题,内侍将卷子都收了上去,摆在陛下面前御览,成宗皇帝先挑出郦君玉的看,通读一遍不禁拍案叫绝,锦绣文章啊!不但文章做得漂亮,且内有乾坤,颇有几句针砭时弊之语,可是又很有分寸,绝不胆大妄言,一字一句间都拿捏适度,所提应对之策也都有理有据,果然人才啊! 虽然这人才曾大胆得罪过皇帝陛下,但自然不能为了一些小过失而埋没了他,成宗暗道朕登基未久,此时正是用人之际,且不和你计较些许小事,反正你日后在朝为官,收拾你的机会多着呢。 于是陛下御览过众生试卷后,将几个出色的叫上前来,一个个都考问几句,轮到郦君玉时,特意欣赏了一下他那下巴差点掉下来的狼狈表情,心满意足之余,大笔一挥,钦点郦君玉头名状元,赐翰林院修撰职,即日起随朝办事。 郦君玉晕晕乎乎地得了头名状元,直到绿衣内侍呈上金花赭袍,陛下步下御座,亲与状元插带时才醒悟过来,低声请罪,“小臣那日不知是陛下微服,言语不敬,实在该死,请陛下恕罪!” 成宗皇帝此时心情甚好,御手一挥,“不知者不罪,郦卿不必忐忑,日后只要尽心为朝廷效力,朕自然既往不咎。” 这一科,郦君玉连中三元,实属不易,众人纷纷进言,此乃上天所赐,令郦君玉连中三元,足见今科之盛,陛下鸿福,主考梁大人,文大人也功不可没,慧眼识珠,使圣上得此一位风流学士! 成宗皇帝听得龙心大悦,命状元郎带同中榜进士跨马游街,同赴琼林宴。 郦君玉身穿赭袍,头戴乌纱双插帽,斜簪着两朵御赐金花,衬得面如美玉,骑在马上招摇过市,身后跟着一众榜眼,探花,三甲进士。 本应意气风发,志得意满才对,怎奈刚才在金殿上颇受了点刺激,这会而还没能缓过劲儿来,坐在马背上神游天外,使劲琢磨,天下竟有如此巧事,自己刻苦攻读,就出了那么一次门,就能碰到这样一位了不得的大人物。 碰到大人物就罢了,机会难得,好生表现讨好一下,于日后前途大有好处,自己偏偏没有眼光,不但没有讨好,反而大大得罪了他,亏得当今陛下胸襟宽广,大肚能容,不与自己这等小民一般见识,青睐有加,点为了状元,这可真是皇恩浩荡啊!只不过,听陛下的话,好像还要看自己今后的表现,他才决定是不是真要既往不咎,自己本就于官场中的事务不熟,今后办事更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才行…… 正在细细思索,日后在朝中要如何应对,忽然一个花里胡哨,滴溜滚圆的东西从天而降,砰的一声就砸在了他的头上,力道还真不小,差点把郦君玉从马上砸下来,一阵头晕目眩,顿时大怒,“这是谁没事干,当街乱扔东西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5章 喜从天降 郦君玉高中了头名状元,跨马游街之际,忽然被一物从天而降,直接砸中头顶心,将御赐的金花都打歪了,不由发怒,竟然有人敢当街向新科状元抛掷杂物,蔑视朝廷新员! 正想找人理论,不意瞥眼间看清了砸到自己的东西,顿时瞪大了眼睛,也顾不上生气了,心中打鼓,这个…这个东西怎么看着这么…这么像…像…一拍脑袋,像一个绣球! 这么说来是有人在当街抛绣球了?哎呀!那不就是在招婿吗?这是谁这么不长眼啊,竟然把绣球抛在了自己的头上?周围这么多青年才俊,榜眼,探花,三甲进士,随便抓一个都是佳婿人选啊!全部比自己强。 忙抬头看,只见左首一户大宅院,依围墙搭了一座三层高的绣楼,一看就是临时搭起来的,楼身在围墙内,三层处一个台子探出了围墙,台子上一个婀娜袅娜的身影一闪而逝,身后跟着几个穿红戴绿的丫鬟退了进去。 大门开处,一群家丁侍女涌了出来,纷纷叫嚷,“大喜,大喜,这就是我们家小姐打中之人了,还请移步进府,去见相爷。” 郦君玉本还打着推脱的主意,心思急转,暗自掂量道,你要抛绣球就应该辟一块空地,提前几日通知乡邻街坊,请有意入赘的前往接球。哪有在大街上乱抛的道理,万一打中的是有家世之人,或是无意婚配的可怎么办? 因此也不惧怕,被众家丁簇拥进去,只等主人家出来据理力争,拒掉这门亲事。 可是等到这家的老爷出来一看,不禁叫一声‘苦也!’不是别人,正是才拜的恩师,梁丞相。 连忙上前施礼,“学生不知是老师的府上,冒犯了!” 梁丞相哈哈大笑,十分亲热,直呼郦君玉的表字,“明堂啊,你高中会元的时候,老夫就看你才貌出众,是个有前途的样子。果然今日金殿大试,陛下也目光如炬,独具慧眼,点了你做金科状元,可喜可贺啊!如今喜上加喜,小女竟又彩球抛中了你,哈哈,你先是金榜题名,后就要跟着洞房花烛!!这还不成就了今科的一段佳话,陛下鸿福齐天,登大位后点的第一科状元就是这么一个十全人物,只怕陛下知道了,也要龙颜大悦啊!” 郦君玉默然,看着恩师他老人家的一张老脸都要笑成了喇叭花,还将陛下的齐天鸿福都抬了出来,心中只冒出来五个字,“这个老狐狸!” 看来自己这是早就被人给盯上了,早早地搭好绣楼,等在他跨马游街的必经之路上,只等他过来,瞅准了他那簪着金花,十分醒目的脑袋,用球一砸,便万事具备,只等自己这东风进洞房了。 咳嗽几声,“咳咳,恩师美意,学生不胜感激,只是这婚配之事还需父母做主,学生不敢擅专啊!” 梁丞相大手一挥,“明堂,你这就太谨小慎微了。”暗道如今的少年郎都恃才傲物,心比天高,更何况眼前这位,少年得意,连中三元,只怕是早就立誓要娶一个绝色佳人的,自然不肯轻易许人姻缘,只可惜他不知道,自己的女儿品貌无双,配他正合适。 果然,郦君玉继续推诿道,“恩师见谅,自古以来,婚姻大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没有自己私配的道理,学生读书多年,实在是不敢坏了伦常礼法!况且学生才刚考中入仕,于国于家未有点滴功绩,正是应该勤勉做事,报效朝廷时候,委实无心于这儿女私情,还望恩师见谅,莫要耽误了小姐,尽早另寻佳婿为好。” 梁丞相心道,你说得好听,绕来绕去的,其实就是不想做我女婿,哼,亏得老夫早有准备,先忍了你此时的无礼,等你见了我家女儿,就该回过头来感激老夫了! “明堂啊,为师也早想到这个,前几日已经问过你那姑丈,他说道你义父临行前就嘱咐过他,你年岁也到了,如今出来赶考做官,不知何日方能归家,如在京中有合适的闺秀,尽管成亲就是,莫要说一定得他首肯,省得耽误了你,连聘金他都交给你那姑丈吴道庵一并带了来,这你还有什么可顾虑的。” “这个…”郦君玉差点跳起来,你这是抛绣球撞天婚吗?怎么提前连我家中的事情也打探得这么清楚了,这可如何是好? “恩师,学生现在真的是一意想要报效朝廷,做一番事业,委实无心于婚配啊!还望恩师……” 梁丞相这就有些不快了,“明堂如此一力推脱是觉得老夫的女儿与你不够般配不成?我这女儿虽是义女,可是我夫妇二人对她疼爱有加,视作掌上明珠一般,可绝不比一般的闺秀千金差。” “不敢不敢,是学生配不上恩师的贵千金才对……”正在焦头烂额,忽见荣发在门外一探头,就有丞相府的下人进来禀道,“郦状元的家人在外说有十万火急之事,小人不敢拦着,相爷您看?” 梁丞相摆手,“既是有急事,明堂你就先去吧,今日还要和众位考生们同聚饮宴,小女之事咱们明日再说,你回去再问问你那姑丈,既然令尊高堂不在身边,他也勉强算得你的长辈,请他做主也是可以的嘛。” 郦君玉不敢多说,诺诺而退,出来问荣发,“有什么十万火急的事情?” 荣发神情有些怪异,摇摇手,“家中的事情,等下找个僻静处再说。” 这一日忙碌,直到晚上回了俞宅,身边才算清静了,郦君玉愁眉苦脸往桌旁一坐,还没开声,荣发就做贼一般,牢牢的关上房门蹙了过来,“公子,你看看这个。”说着递过去一件物事。 郦君玉随手接过,见是一块绣帕,香喷喷的,打开一看,上面绣着一丛兰花,花旁题着几个字,‘今日花开又一年’。猛然站起身来,“这是映雪姐的笔迹!荣发,这帕子你从哪里得来的?” 荣发吓得使劲拉她,“轻声,轻声,你这么大声嚷嚷,一会儿姑丈大人就要过来了!这帕子是我在相府角门处等你时,她们小姐的一个丫头拿给我的,千叮万嘱让我不要说与旁人知道,一定要交到你手上才行。我看着这绣工实在和映雪姐以前绣得一模一样,心里头这个惊讶啊,又不明白她写这句是什么意思,一着急就闯进去找你了,谁知还是给耽误到这会儿才能给你看。这,这位小姐怎么会有映雪姐的东西?该不会……” 郦君玉站起身来绕着桌子踱步,轻轻念道,“今日花开又一年,今日花开又一年……这是什么意思?” 忽然站住,满脸惊喜对荣发道,“荣发!只怕映雪姐并没有死啊!这位梁小姐九成就是她了!这句‘今日花开又一年’出自韦公的《寄李》诗,上一句是‘去年花里逢君别’,这不就是说她去岁才和我们分别吗?哎呀,梁丞相的这个女儿是他的义女,并不是亲生的,很有可能是映雪姐啊!我可真傻,白天还在使劲推脱,差点得罪了恩师。” 荣发张大了嘴,将信将疑,“映雪姐怎么投完水就变成梁丞相的女儿拉?万一不是呢!……可是这兰花确实是映雪姐绣的,她每次都喜欢在最下面绣两片横着的叶子,错不了。这,这,这,这么说她定是在绣楼上看见你了,才把绣球抛给你了?” 觉得自己的小脑袋要转不过来了,“这么说你和映雪姐这就要一娶一嫁,定下终身,以后都再没有皇甫公子和那刘公子什么事了?……” 郦君玉笑容满面,喜气溢满胸襟,在她看来,苏映雪没有死就是最大的喜事了,“荣发,明日我就去恩师府上答应下这门亲事,等到成亲的时候,咱们就能见到映雪姐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6章 映雪姐姐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此乃人生大喜,须得好好享受才是。 只是这好好享受统统都说的是其他金榜题名,洞房花烛之人,与她郦君玉实在是没有一丝一毫的关系。 难道是因为她女扮男装,私自离家,做出了有违纲常礼法的事情,所以老天爷特意要惩戒她一番? 郦君玉低眉顺眼,做垂头认错状,老实站在自己那满脸寒霜的新娘子面前,心里无比感概,自己怎么这么命苦啊!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好容易金榜题名,风光了一次,结果在金殿上被当场吓个半死,发现自己竟然无意间得罪了一个万万不能得罪的大人物。总算大人物没和她多计较,有惊无险的过来了。 现在欢欢喜喜地来洞房花烛,结果新娘子摒退左右,把门一关,就这么怒目瞪着自己,连坐都不让坐,这脸色堪比二月寒霜,都能冻死个人啊。 早知道映雪姐是这样的反应,就应该想办法将荣发也偷运进来,两个人一起顶着,总比她一个人在这里受冷脸的好。 不过话说回来,自己任性妄为,一意孤行,害得映雪姐曾投水自尽,差点丧命,如今再看到自己这个始作俑者,发怒是难免的。还是老实认错请罪吧。 轻轻咳嗽一声,“映雪姐,你这么使劲看着我眼睛酸不酸啊?咱们虽然是好久没见面了,初一见面定然惊喜,但是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看,你要不先歇歇?我去给你倒杯茶来喝?” 苏映雪凤冠霞帔,身穿大红吉服,额悬珠络,面若春花,手中捏着一块自行掀下来的喜帕坐在床边,竖着两条柳叶蛾眉,瞪起一双含烟凤眼,冷冷的道,“这映雪可不敢当,怎敢劳动小姐您的大驾给我端茶倒水!” 郦君玉连连搓手,差点要给她哈腰作揖,“唉,映雪姐,以前的事情,千错万错,都是我的不对,我早就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了,日日都在反省自责,不信你明日可以去问问荣兰,哦,她现在扮作我的书童,改名叫做荣发,你可莫要叫错了。你看在我对以前的事儿是诚心悔过的份上,就别生气了!” 苏映雪瞪她,看着眼前这位乌纱红袍,身段苗条,面如冠玉,一副风流才子样子的小姐,气就不打一处来,“我的大小姐!你也太胆大妄为了!从小就奇谈怪论不断,老爷夫人宠着你,你就越发得意,竟至于…竟至于做出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情来!这,这日后要怎么办才好啊! 你不愿嫁刘公子,我能明白,咱们女儿家便应当从一而终,既然已经许配皇甫家,自然不能再二嫁,可是,你躲就躲了,怎么还要异想天开,做出这样离经叛道的事情呢?一个深闺里的小姐,穿了男装,抛头露面,赶考中举!! 你,你这日后要是被人发现了就是欺君之罪,老爷,夫人,还有大公子全家都要受牵连的!就算你有本事,能神不知鬼不觉,过个两三年全身而退,那,那在男人堆里混了那么久,贞洁名声也全毁了,你还要怎么嫁人啊!万一天可怜见,皇甫少爷幸免于难,皇甫老爷的沉冤得雪,你可怎么对得住人家呢!!” 苏映雪那日在绣楼上看清新科状元竟然是她家这位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姐后,就揪心无比,气急败坏,手中的绣球狠狠地就砸了下去。 她和小姐情同姐妹,感情十分深厚,自小这个小姐又都是个离经叛道的主儿,行事出人意表,常常就要出错生事,每回惹了麻烦都是她给操心善后。 后来在孟府后花园中,映雪远远地看见了皇甫少华,对其人的青年英俊,仪表不凡深深倾慕,一颗少女芳心牢牢地系在了那少年郎君的身上,再也不能自拔。 在苏映雪看来,跟着小姐陪嫁去皇甫家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她们小姐从小就需要她的关照,嫁去人家家中,自然更加少不得她的扶持。因此也早早的就把自己看作了皇甫少华的人。 不想天公不作美,刘家的人心胸狭隘,怀恨报复,以至于皇甫家遭了灭顶之灾,皇甫少华和小姐的婚事也因此受阻。小姐又被圣上赐婚给了刘公子。 苏映雪心痛难当,按照她的想法,贞洁女子就应该誓死不从,为皇甫公子守节才对,只是这样做必然连累孟家,孟老爷定会被治个抗旨不遵的罪名,因此她也不敢劝。只能躲起来悄悄垂泪。 谁知小姐心思十分灵活,竟然在大婚之前带着丫鬟荣兰离家出走了! 还留书一封,安排她顶替代嫁。按理说此举对大家都好,小姐保住了名节,她也能做个将军夫人,风光体面。只是苏映雪心中有两个顾虑:一是世人可并不知小姐已经离开,是她苏映雪代嫁的,说到底,还是孟府小姐一女二嫁,失了贞洁,小姐的名声依然被毁;二是她早已倾心皇甫公子,暗地里发誓要为皇甫公子守身,此时要她嫁人,她实在是不愿。 思前想后,终于做出了进洞房后坚决不从,以死明志的决定,这样既可以保住小姐的名声,自己也为皇甫公子守了身。 大概是上苍为她的贞烈所感,投水竟能不死,被路过的梁夫人所救,还被她收为义女,带回京中。 苏映雪于鬼门关走了一遭,心境大不相同,已决意抛开昨日种种,今后不再多想其它,只诚心孝敬侍奉梁氏二老,以报答救命再生之恩。 因此梁夫人再来和她说起抛绣球招婿的事情,她便答应了下来,谁知这个义父母看上的准女婿,新科状元郎招摇过市,骑着高头骏马往绣楼下一走,赫然就是她家那个让人操不尽心的小姐,苏映雪气了这几天,终于等到这个面对面,单独相处的时候,自然是没法有好脸色对人了。噼里啪啦地就开始说教。 郦君玉因为曾害得她自尽,心中十分内疚,因此虽然对她那些论调十分的不以为然,却也不多说,只老老实实的听着。 看看苏映雪说得差不多,应该已经是口干舌燥,大道理都说遍了,连忙奉上香茶一杯,“娘子,润润口,消消气!” 苏映雪都被她气到无奈,倒笑出来了,“你少来哄我,自己胆大妄为的,干出这么大的荒唐事儿,我看你以后怎么办!” 郦君玉见映雪姐终于露出了笑模样,大大松一口气,一歪身,挤在床边一起坐了,“不怕,不怕,我自有道理,映雪姐你也别生气,我入京赶考,想要做官也并不是一味胡闹。 你想啊,皇甫公子一家之所以会遭此劫难,被人陷害是一方面,朝中无人帮他们说话也是一个原因。 爹爹丁忧三年,算日子这时也是才刚刚可以复职,一回来就说这件事,得罪人不说,他自己也是当事人,于情理上不妥。 我这么做,就是想要入朝得个一官半职,在任上勤勉办差,过上一段时间,等到稍有根基人脉的时候,再伺机帮皇甫家翻案雪冤啊!” 苏映雪瞪大眼睛,“小姐!你说真的?” 郦君玉连忙点头,“当然是真的。”心里暗暗加一句,这真的是我出外闯荡的原因之一。如果我日后真的有能力为朝中蒙冤的官员翻案,自然是不会忘了皇甫家的。 苏映雪激动不已,站起身来,“小姐,小姐!我错怪你了啊!你为了皇甫公子忍辱负重,做到这般地步,我,我…” 郦君玉听得头皮发麻,暗道映雪姐人是很好,对待自己也是一片忠心,只是这三从四德的,太过迂腐了些,实在有些让人吃不消,连忙打断她,“好了,好了,映雪姐,我是这么想的,但是要真做起来,还不知要费几许功夫,何年何月才能见成效,你可不要着急,怪我没用才好。累了一整天了,又饿又累,我们吃点点心,赶紧睡吧。” 说罢做个鬼脸,“明早小生还要陪着娘子你去给岳父岳母大人请安呢!” 苏映雪啐她一口,“没个正经样子!”此时心中大定,对日后也有了指望,顿时就恢复成了以前对小姐嘘寒问暖,照顾有加的老样子。连忙起身开门唤人送热水吃食进来。 郦君玉大为满意,暗道映雪姐就是好,说两句好话就不再怪我了,她前面那么生气,其实大部分也是在为我担心。 嗯,既然她这么喜欢那位皇甫公子,那我就让给她好了,日后倒要想个法儿让皇甫少华娶了映雪姐做正房才好。不过这个心思一定要悄悄的,千万不能让荣发知道,不然她一定要叫的。 新婚的状元郎和梁小姐,晚上拉起了帐子,并头躺在床上,叽叽咕咕的互相讲述各自分别后的事情,直说到三更天才睡。 第二天早上起来难免精神不济,去给梁丞相和夫人请安问好时便都是一脸的倦容,梁丞相夫妇以为这小两口恩爱一夜,所以累着了,肚中暗笑,怕他二人脸皮薄,就假装不知,只是说些家常话。 嘱咐二人日后要琴瑟和谐,礼敬互爱,好好过日子,郦君玉和苏映雪都仔细答应了,丞相夫妇,看着娇女贤婿,郎才女貌,不禁老怀大慰,笑得嘴都要合不拢。 说一会儿话,丞相带着女婿去书房,留下那母女俩个自去说体己话。 嘱咐郦君玉既然已经受了翰林院修撰之职,要随朝办事,就务需勤勉,待得新婚过后,要将心思多多放在公务上才是。 又有门房来启禀姑爷得知,有同年诸位老爷到了,都是特地来相贺的,并一起向相爷前请安道喜。连忙安排将人都带到听槐轩见礼。 热热闹闹的乱了两三日,来登门拜访,贺喜的人才渐渐稀去。期间荣发也终于找到机会和苏映雪私下见面,荣发比较容易激动,直接抱着苏映雪大哭了一场,惊喜交集,互述别情,不需累述。 为着和荣发在一起起居方便,郦君玉又厚起脸皮去和老丈人梁丞相将相府内的听槐轩讨了来,声称自己上朝之日要早起出门,和夫人一起睡在内宅恐怕惊扰到诸女眷,反为不美,不若将听槐轩布置成自己的书斋,另外安放一套枕衾,带着书童荣发日常居住,读书上朝都方便。 梁丞相深以为然,暗赞女婿为人端方,自律严谨,新婚之期便能不恋内室,知道要勤学上进,实属难得,当即点头答应下来。 自此后,郦君玉就自在多了,内有映雪,外有荣发,一同悉心照料,她状元郎只管舒舒服服享受便是,除了新进翰林院,事务不熟,颇费了些心思去和众同僚,上下官署打交道外,其它一切顺利。 好在他是梁阁老的乘龙快婿,众人不看僧面看佛面,一般也不会欺他初来乍到,新人手生,全部客客气气,偶有嫉贤妒能的,也只在腹中暗暗的挑剔,轻易并不启衅。 姑丈吴道庵随着郦君玉一路考过来,终于也是得偿夙愿,有了官职,被外放知县,眼看着赴任的期限将至,吴道庵便打算先回咸宁一趟,关照一下妻儿,拜谢一下姐夫,然后就要领凭赴任去了。 郦君玉想到自己能金榜高中,义父在其中也是出了大力的,她心中实感盛情,连忙打点出一份厚礼,另外修书一封,向义父呈报佳音,连御赐的两朵金花也转赠给元朗小弟,一并托付姑丈吴道庵带回。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7章 妙手仁心(上) 郦状元蟾宫折桂,金榜题名之后,本着做人不可太过张扬的宗旨,开始定定心心办起差来。 虽然她现在只是依着惯例,领了一个翰林编撰的小差事,没有什么实权,但是翰林院事务繁杂,本就是是个朝廷培养人才的地方。 平日里考议朝制、详正文书、咨议政事,要做诰敕起草、史书纂修、经筵侍讲等等朝中的日常事务。 翰林官儿这些活儿做得多了,对于增长见识阅历大有好处,慢慢就能熟悉朝廷仪制,和朝中要政,日后再有升迁就自然不会茫然无措,不知该从哪里入手办差。 郦君玉干了一段时日之后,自觉眼界大开,自己以前的那些学问都是纸上谈兵,现在才是真正接触到了实务。 正是在潜心研习之际,朝中忽然出了变故。 原来刘国丈的次子,刘皇后的弟弟,如今的国舅爷,威武大将军刘奎壁年少气盛,进京之后不甘寂寞,竟然请旨剿匪,自告奋勇去剿灭吹台地界的一伙匪人,这伙匪人据说十分了得,便是他们当初劫去了皇甫家的囚车。 刘公子娶孟丽君,落得个镜花水月,新娘子洞房夜投水自尽,他十分没趣,面上无光,加之心内惋惜,因此消停了数月。 来到京中之后,仗着姐姐独宠中宫,在金殿上硬是驳回了孟尚书为女申冤的诉状,只说是孟女自家投水,与夫家何干?成宗陛下当时也晓得自己这个婚赐得鲁莽了,没有查问清楚,就将一个已有婚约的女子又再许人,不想这女子十分刚烈,宁死不从,倒害了她的性命。 为着息事宁人,赐了孟小姐一块贞节牌坊,下旨褒奖了一番,便将这事稀里糊涂地抹平了,孟尚书无奈,映雪确实是自己投的水,也不能硬拉人家抵命,只得忍气吞声作罢。 也该着刘府最近流年不利,事端频发,刘奎壁本来好好的在京中做他的大将军,风光荣耀挺好的,他却不知又受了什么人的挑唆,忽然想要做些功绩出来。 总算还没有彻底昏头,知道边疆战事自己这点本事是沾不得的,于是就想到了去剿山匪。 也不和父亲刘国丈商议,自己上了一表,请旨出兵。 刘皇后在家当闺女时,最疼爱这个弟弟,因此在成宗面前为他邀封赏的时候,也特意将他夸得花朵一般,文采武功样样出色,成宗皇帝虽不全信,但是心里已有了刘奎壁少年英才的印象。 如今见他自己请旨,出兵剿匪,当然就应允下来,暗道就算你没有你姐姐说的那般出色,去剿灭个山匪总还是不成问题的。 于是新任的威武大将军刘奎壁就威风凛凛的带兵出征了,其父兄,姐姐知道消息时,已经没有挽回的余地,只能盼他不负众望,凯旋而归。 刘公子,斗鸡走狗向来拿手,花拳绣腿也能耍两套,与人在街市上赌斗也颇有胜算。只是论到行军打仗就实在是差得远了,家中也没有个武将前辈,于军务上从来无人指点教导,兵书虽读过两册,那也是走马观花,不曾认真研习,因此一上阵就吃了大亏,第一阵就被匪首当场擒获,抓进了山寨之中。 败兵火速报给当地的督抚长官,督抚一听国舅爷被擒,不敢怠慢,飞报朝廷请援,成宗气得鼻子都要歪了,自己继位未久,急需做两件漂亮的事情出来撑撑门面,谁知这皇后一族一丝好作用不起,还专会添乱,就这点本事还敢在自己面前吹嘘得天花乱坠! 想他成宗皇帝亲政后的两次用兵,一大一小全都与刘家有关,也全都大败亏输。第一次朝鲜国犯境,刘国丈举荐皇甫亭山,结果明明一个久有忠义之名的老将军,竟然临阵投敌,害得他大元朝损失惨重不说,还要颜面扫地,军心溃散,另派了人领大军去打,至今也还是个僵持的局面。 第二次,吹台匪徒横行,本待挑选一个稳妥的去,不想刘后的弟弟忽然请缨,掂量着他一个大将军去干这点事总没问题了吧,竟然更加丢人,搞得主将当场被擒! 成宗心中十分眭怒,碍于刘皇后已有八,九月的孕期在身,正是娇贵的时候,不好去斥责,便先不理睬,想等过段时间再说。 谁知这么不理不睬的也出了问题,刘皇后爱弟被擒,生死未卜,伤痛惊慌之下动了胎气,自己又年轻不知保养,终日的啼哭哀思,结果月份未足忽然早产,神虚气弱,力不能持,折腾了一晚竟然就一命呜呼了。 皇后殡天,这还了得,顿时朝堂震动,皇后六月初七归天,棺入寝陵,千官戴孝,万民同哀,朝臣命妇按国礼护灵车举哀,操办了数十天。 成宗皇帝和刘皇后少年夫妻,到底有些感情,不想皇后因此事就故去了,悔之晚矣,只得厚礼葬之。 大丧操办下来,累得人困马乏,还没顾得歇一歇,太后又病重了。太后年纪大了,禁不起风吹草动,刘皇后小产那晚受了惊扰风寒,随之皇后大丧,心中郁郁,竟至一病不起,众御医束手无策,急得都要撞墙。 成宗皇帝焦头烂额,一面朝夕侍奉在太后床前,亲奉汤药;一面下旨招医纳贤。 御医院中汇集的都是当世国手,这些人都治不好的病,其他人又怎敢轻易揭榜,因此招医的皇榜虽然出了,但是无人敢揭,太后的病情一日重过一日。 成宗皇帝日日在朝上催问,众大臣人心惶惶,谁也不敢轻易出声,只怕招来圣怒成了出气筒。 此时就显出来官小职微的好处了,郦君玉虽说也是随朝办事,但是轻易凑不到陛下跟前去,陛下的焦虑怒气自然也就波及不到她的头上,每日里就当听热闹了。 老泰山梁丞相没她走运,是被陛下日日催逼查问的几个大臣之一,每天回到家中都要唉声叹气,郦君玉看着恩师兼岳父大人忧心忡忡,忍不住要宽慰几句。 这一宽慰不打紧,引得梁大人好一通诉苦,将太后生病的前前后后,细说一遍,郦君玉疑惑,“岳父大人,小婿听来,太后娘娘这病算不得什么疑难杂症啊,不过就是风寒受惊,随之忧郁伤痛,郁结于心所致,吃两幅发散的药,再调理,调理不就好了,怎么会拖了这许久,难道太后她还有什么其它沉疴旧疾不成?” 梁丞相闻言双眼一亮,“贤婿啊,听你这么说,你还通医术?” 郦君玉连忙自谦,“我家那位姑丈吴知县,家传医术精湛,小婿在家时曾跟着他学过一些,略知一二罢了。” 梁丞相大为惋惜,“可惜你姑丈上任去了,远水解不得近渴,不然请他去给太后娘娘诊诊脉,要是万幸能够凑效,岂不皆大欢喜,皇上不用再这样日日为母忧心,我们这些做臣子的也不必天天提心吊胆了。” 郦君玉笑道,“岳父大人太高估我姑丈了,就算他在京城之中,小婿估计他肯定也是不敢去逞这个能的,太后千岁是多么金贵的人物,治得好则罢,万一药不凑效,没有治好,他就是有十个脑袋也赔不起啊!” 梁丞相点头,“明堂这话说得也是,难得你小小年纪,为人倒也知道稳重。唉,所以皇榜发出来这些天也没有人敢应,不是民间没有妙手,只是没有万全的把握,谁也不敢出这个头啊!可是皇上事母甚孝,这些天人都憔悴了一圈,我们身为臣子的不能为主分忧,实在是惭愧之至!” 郦君玉闻言一愣,暗道岳父说得没错啊,我等为人臣子的,本当食君之禄,忠君之事,怎可轻言推脱,莫要说是皇家,便是寻常人家,母亲病重,儿子求医问药,我等医者又岂能忍心不理,袖手旁观? 只是,这皇家也确实不同于平常人家,我等医者尽心去救治,救得过来还好说,救不过来只怕就要跟着掉脑袋了!实在危险啊!这可难办了。 这心思一动,就收不回来了,一时想着医者仁心,应当挺身而出;一时想着,绝没这么简单,御医们都没有办法的病症,只怕自有其凶险之处,自己莫要好心没好报,治得不好可是要连自家的小命也一起赔上的。 在房中滴溜溜转了几圈,绕得老岳丈眼都晕了,“明堂,你想什么呢,满地乱转?刚才说你稳重,怎么这就小孩子样了!” 郦君玉站定了抬头道,“岳父大人,小婿有意进宫给太后娘娘诊治。” 梁丞相老于事故,看他刚才那副心神不属的样子就知道他动心了,“哦,老夫看你这神情就知你要初生牛犊不怕虎了!” 捻须道,“也罢,大丈夫生于世间,本应敢于担当,遇事畏畏缩缩那永远也休想有进益。只不过,有担当,和行为莽撞却是两回事,先说来听听,你的医术到底如何啊?治太后之病有几分把握?” 郦君玉老实答道,“小婿只给家童荣发治过风寒。太后之病,因还没有望闻问切,不知具体为何,所以只有三成把握。” 梁丞相气得胡子一翘,“咄,只有三成把握你来忽悠老夫作甚!” 郦君玉一笑,凑上前道,“岳父大人息怒,小婿心中是另有个打算的,我虽很想为朝廷出力,替陛下分忧,不自量力,想要去诊治太后的玉体,可也不愿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 身体发肤,受之于父母,理当珍惜才是。 因此小婿有个计较,岳父大人明日上朝,是否能和皇上说说,给太后看病,兹事体大,陛下这出榜招贤的办法其实就不大行得通,这样下去,再等上十天半月也未必会有人敢来一试。 可是太后的玉体却是拖延不得的。不若这样,您举荐小婿前去看看,就说小婿家传有民间的几个妙方,以前治此类病症都很是有效,不过小婿不敢自称什么神医,因此想要和众位御医大人会诊,大家均点头了小婿方敢用药。” 梁丞相看他一眼,“你想得倒美,有责任大家一起担,问题是人多口杂,若是众位御医都不肯点头用你的药方呢?” 郦君玉摸摸脖子,“那安全起见,小婿我就老实回家来吧。” 梁丞相觉得自己的女婿有些异想天开,不过其心意可嘉。 第二日再被成宗皇帝逼问到底找没找到圣手贤医的时候,便婉转表示了一下给太后娘娘看病,责任重大,有胆量揭皇榜的人不多,咱们急也急不来。 眼看着陛下脸色一沉就要发怒,连忙接着奏道,“小婿有家传妙方,只怕能对症,不过他不是正经靠行医为生的大夫,所以不敢妄为,微臣想着,不若让他来一试,由诸位御医大人一起会诊,如果觉得他的方子可行再给太后千岁用。” 成宗知道梁丞相的女婿就是今科状元,那个在大街上得罪过他的小白脸。当时听说这人不但连中三元,还在跨马游街时被丞相的女儿砸中,做了梁丞相的乘龙快婿,他还笑了半天,觉得此人实在是走运都走到了脚指头。 此时听丞相这么说,心中一动,暗道此人福星高照,气运极旺的,让他来试试也好,当即准奏,传旨郦君玉即刻入宫为太后诊脉。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8章 妙手仁心(下) 郦君玉此时人正在朝中,接了旨意,不敢怠慢,整整衣冠,就随着来传旨之人往太后的寝宫万寿宫去。 到得殿前,站在侧室立等侯旨,有执事太监飞报进去。成宗皇帝也刚才上朝过来,先询问了守候在万寿宫中两个当值的御医,太后御体有起色否。 那御医不敢乱说,只道和昨日差不太多,头昏眼涨,无心饮食,四肢乏力,坐不起身…… “行了,行了,朕知道了,竟说些没用的废话,你们给用了这么多天的药,一丝都不见好转,每天都讲和前一日差不多,差不多到现在,太后连坐都坐不起来了!竟还敢继续在这里说差不多!” 那两个御医不敢多言,只是叩头,成宗皇帝‘哼’了一声,也知道现在再逼问也逼不出什么结果来,旁边有内侍小心近前启奏道,“万岁,郦状元奉旨前来给太后娘娘诊脉,现正在外面候着。” 成宗一摆手,“赶紧宣他进来。” 郦君玉整冠入内,只觉太后的寝宫内金碧辉煌,侍立的宫娥,彩女,个个都像神姬玉女一般,彩带罗裙,云鬓花颜,一个娉婷婀娜的大宫女引着她进了内殿。 知道现在自己算是外臣,不敢乱看,垂首跟着入内,穿过被两个金钩挂起的一幕八宝珠帘,再往里方是太后的御床,层层绣帐帷幔低垂,隐约见到床边坐着一人,不敢细看,心知一定是皇帝陛下了。 急忙上前拜倒,“臣郦君玉参见陛下,参见太后娘娘。” 成宗坐在上面看他,心中微有迟疑,这小子就十七,八岁的年纪,文章是做得不错,可是真能看病么?莫要又是一个像刘奎壁一样的人物,什么都不会,偏能吹得天花乱坠。 犹豫良久,郦君玉在下面等得冷汗都出来了,才道,“郦卿平身吧,你那岳父梁丞相一力在朕的面前举荐你,说你有祖传妙方,能治太后之病,你且先来给太后诊脉,再开方子出来与众御医共商。”说完之后再加重语气说一句,“切莫让朕失望啊!” 郦君玉心道怎么听着这话阴森森的,果然好人不能做啊,我一片忠心,想要来给太后娘娘诊治,应该嘉奖才是,陛下这态度怎么跟我犯了大罪,正要将功赎罪一样。 此时已是骑虎难下之势,硬着头皮躬身上前,到了太后的床边又再跪倒,正好跪在了成宗的脚边,心中发怵,不着痕迹地移开一点。有宫人上前挑开罗帐,摆上一个丝绒小枕头,轻声唤道,“娘娘,请伸手。” 所幸太后此时正醒着,只是虚软无力,闭着眼不出声,此时就自己将手搭在了小枕上。 郦君玉告一声罪,“微臣冒犯了。”轻探三指,扣在太后的手腕上,静下心来细搭脉象。搭了一会儿,发现脉象和自己估计的差不多,心中稍定。 收回手道,“皇上,太后恕罪,恕小臣冒犯,可否给小臣看看脸色,舌苔。” 成宗看他诊治得似模似样,心里不禁多信了几分,轻声道,“母后,儿臣命人将纱帐都拉起来可好?” 太后在床上‘嗯’了一声,有气无力地道,“早就该拉起来,哀家都这么一把年纪了,难道还怕人看不成,这个新来的小御医听声音年纪也不大嘛。” 旁边伺候的宫女连忙上前,向两边卷起纱帐,挂在床头悬着的螭纹玉钩上。郦君玉举目看去,只见太后面色发赤,嘴唇微紫,一副病容。 不过平时应该保养得不错,头发虽已花白,但仍十分浓密,皮肤光洁,从眉目看,年轻时定然是个美人无疑,此时虽已昭华老去,但风韵犹存。 太后也抬眼看他,一愣之后忽然笑了,转头对成宗道,“皇帝是从哪里找了这个小郎中来的?这才多大年纪啊,生得倒真俊,哀家刚才就在想,这个郎中的手指细细滑滑,和前些日给我号脉的御医都不一样,搭着挺舒服的,就是有点凉,现在这个天气,你怎么还会冷呢?”后面一句是转向郦君玉问的。 郦君玉暗擦冷汗,她这会儿紧张得手脚冰凉,听太后当众说了出来,不禁有些汗颜,自己在心中道,微臣我现在不光是手冷,要是脱下靴子给人摸摸,就知道那脚也是冷的,没办法啊,您儿子在一旁虎视眈眈地盯着,我这是被吓的。 硬挤出一丝笑容,“回太后,小臣从小就是这样,怕冷不怕热,到得夏天,原是比常人摸着都要凉快些。” 成宗皇帝见母亲有点精神说笑了,连忙含笑答道,“母后别看他年纪不大,可是今科的状元呢,才学出众,朕出皇榜为母后招医,梁丞相就保荐了他来,说是郦卿家家中有祖传之方,善治这种病症,朕便召他来一试。” 说到今年的状元,因为比较有特色,所以连太后都听说过一二,“哦,原来就是那个连中三元,接着又被梁丞相招了女婿的郦,郦什么来着?” 郦君玉连忙接上,“微臣郦君玉。” 太后点头,“嗯,还真是个漂亮的小郎君。难怪梁丞相的女儿能看上呢。”再细看两眼,忍不住啧啧称赞,连身上的病痛都有点淡忘了,“你这是怎么长得,哀家看着,竟是比皇帝后宫最漂亮的琴妃生得还要好呢!”说完还转头问儿子,“皇儿你说是吧?” 成宗被太后说得有些不快,琴妃是后宫中除刘皇后外,长得最为可人的一个,能歌善舞,风情婉约,素来都很受他的宠爱,刘皇后在世时还经常会为此吃些小醋。 现在被太后这么一说,竟是被一个男人的长相给比下去了,不但琴妃知道了要不乐,就是他听了也很为自己的爱妃抱不平,“母后这话说的,郦卿身为男子,本就应当气宇轩昂一些,长得这样偏于阴柔,本就有些失了阳刚之气,您怎么还拿他和朕的后妃比啊,这成何体统。” 郦君玉也连忙承认,“陛下说的极是,太后娘娘这可是说得小臣要无地自容了。” 太后到底还在病着,没力气多说话,闭上眼睛道,“那郦卿家就给哀家开出药方来吧,只盼你那祖传的妙方有些效用,哀家这些天用了御医们开出来的药,只觉得胸闷气短,心中烦躁,精神越来越不济了。” 郦君玉一愣,“太后用了药后胸闷气短?这…?可否将前两日的药方给微臣看看?” 旁边太后贴身的宫女连忙去拿过一个红漆木匣,里面整整齐齐摞着太后凤体不适,传召御医后,这数天里的用药记录。 郦君玉拿出来细细翻看,一张张看下来,越看越气,只觉得怒火中烧,怪不得太后娘娘这病拖了这么久也不见好转,这帮明哲保身,白白吃着朝廷俸禄,却不肯担半点责任的御医!朝廷养他们何用! 自己一直奇怪,太后这个根本就不是什么疑难杂症,不过就是受了风寒之后,又恰逢皇后大丧,心绪不宁,郁结于内,两副发散的汤药就能解决的问题,硬被他们拖成这个样子!原来全都给用的是温补滋养之药,这些药吃下去肯定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可是它不对症啊! 点点头道,“小臣心中有数了,这就去开药方和诸位御医商议。” 成宗命他速去。 郦君玉退到侧殿,大笔一挥,刷刷刷,一张消滞疏散的方子就开了出来,顾念到太后年岁已高,将几味麻黄,石膏,枳实之类的用量减去了几分。 几个当值御医早就听说这位郦状元有祖传妙方,一起等在一边准备开开眼界。 眼见这位胸有成竹,药方一挥而就,大家先还赞叹,等将方子传阅一遍之后,个个面面相觑,心中只有一句话:初生牛犊不怕虎矣! 这种普通清火方子难道我们不会开么,用得着你还打着祖传秘方的旗号来故弄玄虚?只是里面那一位是太后娘娘,不是常人,不能有一点差错,这种吃了就泻的方子谁敢给她用啊! 大家互相看了一会儿,最后目光都盯在御医院中资格最老的易大夫身上。易大夫沉思半晌,捻须道,“状元郎的药方果然另辟蹊径,能凑奇效也未可知,老夫不才,再稍加一些删补,以求稳妥,改动了你家传之妙方,请状元郎不要介意才好。”说着取过笔来,勾去了麻黄一味,又加了些当归,陈皮,白芍之类平和理气的药物。 郦君玉心知这些人都是老于医道的,自己那是不是祖传秘方,一看便知,本已做好了理论一番的准备,不想易大夫年纪一把,已经活成了人精,并不点破,反而稍改了他的药方,如此一来,有过错自己担大头,他们担小头,如果立了功劳,这些家伙却也能分上一杯羹矣。 一时无语,暗道自己果然道行不够,还需多多历练啊! 与易御医两人一起去叩见皇上,太后。 易大夫仍不肯把话说死了,只道,“臣等细细看过了郦状元的方子,果然妙思,只是药性稍有霸道,臣等不才,稍加了几位平和理气的药物加以调和,不过还是有些顾虑,太后御体金贵,此药方还不曾有人试过,只怕……” 成宗皱眉,“只怕什么,照你这个说法,到底是能用还是不能用啊?” 易御医叩头,“臣想着既然是郦状元祖传之方,那应该以前有人试用过才是,请问郦状元,试用之人都是几许年纪,用后可有什么不妥之处?” 郦君玉憋气,心中使劲骂,这个老狐狸!暗道这样推诿下去,搞到明早都未必有结果,这些贪生怕死,专会独善其身的老家伙! 一横心,既然已经来了,那就总得有个结果,这会儿想要抽身也来不及了,此药有效的把握我有九成,不若痛快点,将责任担下来好了。 恭谨回话道,“回皇上,此药吃下去后会有轻微腹泻腹痛,因人而异,有人症状轻些,有人症状重些,不过都是为了泻火下於的,不妨事。” 她这不妨事三个字一出口,明显觉得身边跪着的易大夫愕然看了他一眼,只做不知,端端正正的垂首侯在当地。 成宗皇帝还在犹豫,床上的太后发话了,“哀家听着有些道理,那就试试吧,不然总是这样不温不火地拖下去,哀家年纪大了,只怕没几日精气神好拖了。” 成宗遵母命,让人照方子煎药,还不放心,除当值御医留守外,郦君玉也不得回府,特命去玉堂署内住一夜,等明日一早好给太后诊治,免得一来一回的耽搁了时间。 郦君玉后背发凉,什么怕耽误诊治时间啊,这不是明摆着怕我庸医误人之后畏罪潜逃,扣在宫里,万一太后有个长短,抓我治罪方便点! 一晚求神拜佛,请诸天菩萨佛祖保佑太后平安无事。虽然自认为开的药方没问题,但是事事都有万一,万一太后年老体弱禁不住,她可就得跟着陪葬了。 成宗皇帝也忧心,郦君玉到底是个书生,面上无须,办事不牢的年纪,让他给太后治病,那实在也是没有办法了。 留在母后宫中陪了一晚,天刚蒙蒙亮就听得伺候太后的宫女走动,连忙起身询问,诸宫女都面带喜色,说今晨行了一次之后,太后身上轻松许多,胸膈间也不似前些日那般气闷了。这会儿饿了,要吃茶吃粥呢。 成宗甚喜,全仗列祖列宗关照,保佑我大元气运旺盛,凡事自能化险为夷,太后吉人天相,本已病体沉重,束手无策,忽然就有这个福星高照的郦状元出来献上祖传之良方,用药精准,一剂就见成效,母后果然洪福齐天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19章 翁婿闲话 成宗皇帝在这里虔心拜谢列祖列宗显灵保佑母后平安。 郦君玉那里也没闲着,悬了一晚上的心终于在听说太后御体见好时落回了肚中,连忙又把昨天晚上求过的各路佛祖神仙再谢了一遍。 上至西天如来,玉皇大帝,下至城隍土地,一个也没漏过。暗道荣发这个有事情了就求神拜佛,且要不停地求的法子还真灵,下回还要接着用。 再去万寿宫给太后诊脉时,底气就足了许多,几位御医见了他的态度也客气不少。 太后精神见好,不过容色还是憔悴,这是必然之事,没有可能病了这么多天,一下子就恢复过来的。 郦君玉酌情给调整了药方,又再细细叮嘱了一番饮食茶水都需要小心,暂时还是以清淡为主。这方面宫中的老御医都经验丰富,比他还强,不须太过操心。 成宗皇帝龙颜甚悦,终于不再像昨日那样横眉冷脸了,微笑褒奖几句,“郦卿家这祖传之方果然灵验,难得你胆大心细,不但才学出众且通岐黄之术,敢作敢为,勇于争先,为朕分忧,朕心甚喜。这便回去休息吧,估计你家中岳父,夫人都等得心焦了。这几日每日未时进宫来给太后把把脉,务必仔细调理,不可留下病根。待到太后痊愈,朕自有重赏。” 郦君玉领旨,又再谦虚一番,这都是身为臣子该做之事,太后鸿福,自然吉人天相,小臣只是出了点杯水之力,绝当不起陛下的重赏。 成宗此时心情好,看他谦逊,并不居功,十分满意,命人安排车轿,送他回相府。 一回到家中,映雪就顾不得避嫌,直冲了过来,拉着郦君玉的衣袖就开始抹眼泪,“相公,你可算是回来了,我,我昨晚担心得一晚没睡,只怕出什么事情,你可也太大胆,你什么时候学过医术啊,最多看过两本医书而已,竟然就敢去给太后娘娘治病!你,你的胆子真是比天还大啊!!你要是出了什么事情,可让我们怎么办?” 郦君玉轻拍她手臂低声安慰,“我这不是没事嘛,累你担心了……” 梁夫人便拉着梁丞相从书房避出来,顺道摒退了伺候的家丁丫头们,一时笑他小两口情意这么好,碰到些许事情女儿就急得什么都不顾了;一时又埋怨梁丞相一把年纪,怎么做事还这般莽撞,这要万一治不好太后,女婿小命难保不说,全家都要受牵连,女儿新婚不久,如何忍心就让她守寡! 梁丞相从昨晚开始就一直被夫人埋怨,实在有些头疼,就坚决不开口,心知等她说累了自然会停住,若是自己还了口,夫人的精神头上来了,那就不知要被唠叨到几时了。 梁丞相安抚住梁夫人,郦君玉安抚住映雪与荣发,等把夫人们劝回内室,翁婿两个再在书房说话时,都是灰头土脸,神情狼狈,一起慨叹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郦君玉慨叹到一半,忽然想起不对,这不是连自己一起数落了吗,连忙转换话题,说起了在宫中给太后看病的细节始末。 说到后来实在有些气愤,“岳父大人,宫中那些御医,个个医术精湛,根本不是看不出太后病症的症结所在,他们,他们纯属一点担当都没有,开出来的药全都是温和进补的,平时无事时吃吃是挺好,生病的时候怎么还能再补!真是岂有此理,若不是见我去,觉得有个傻大胆之人能帮他们担风险罪责,松口肯用我的方子,太后这补药还不知要吃到几时呢!” 梁丞相叹息,“贤婿啊,你年轻气盛,正义凛然,见到了这样的事情就会气愤不平,其实在老夫看来,这易御医是御医院魁首,能容得你做这些事情,实属不易了,说他一句心胸宽广也不为过的。” 郦君玉瞪大眼睛,“这些人的这种作为,岳父大人还要夸他们?” 梁丞相道,“老夫不是要夸这些人的做为,不过你年纪尚轻,很多事情都没有经历过,所以自有一股勇往直前之气。他们不同,身为御医,比民间的大夫不同,责任十分重大,稍有差池都是要掉脑袋的,这些人也都有妻儿家小,不能随意赴死。所以老夫估摸着,只怕御医院中早有约定俗成的规矩,不是万全的药物,绝不能给宫中的几位正主用。不然一人莽撞用错了药,跟着当值的几个御医都要受牵连。” 郦君玉默然,想了一会儿道,“人都有畏死之心,这个小婿不敢乱说别人的不是,我自己昨日其实也怕得很,只是若都这样畏首畏脚,可如何办事?很多事情明知可以解决,只是因为怕那万一的危险就不去做了吗?” 梁丞相道,“你在朝中任职,时间久了就自然明白,很多东西盘根错节,复杂之极,往往牵一发而动全身,并不是想怎样就能怎样的。为官之人,如何让属下去做他能做却不敢做,不愿做之事,才是真正的大学问。所以老夫要说易御医其实为人不错了,如若他为了御医院的颜面,硬是不同意你的药方,你也是没办法的,他要不松口,皇上自然不敢冒险用你的药。” 郦君玉大为受教,“岳父大人说的是,小婿的想法还是太过没有见识了,唉,我只说,我们为臣子的,食君之禄忠君之事,行事只要无愧于天地良心即可,原来远没有这般简单容易。小婿这可要好好想想才是。” 梁丞相随他去思量,暗道这个女婿哪里都好,只是涉世未深,确是需要多经历些事情历练历练才好。 太后的御体再将养了七八日便已大安,其间郦君玉日日进宫给请平安脉,几乎每次都见成宗皇帝在万寿宫相陪,暗赞皇上果然孝顺,对太后极上心的。 只是太后对她的长相十分有兴趣,总是在奇怪他个少年男子是怎么能长成这个样子的,有了精神后就总要调笑几句。 成宗陛下自上次太后说他的爱妃还不如郦君玉后,心里有了芥蒂,每逢太后夸奖郦君玉生得俊俏时,必要在一旁泼点冷水,什么过于阴柔,没有男子气概之类的。 搞得郦君玉暗中十分郁闷,她自从扮成男装,出了深闺之后,所见诸人,不论男女,没有不大夸他模样俊美非凡的,因此自己也十分自信,这副长相就算不及宋玉潘安,那肯定也是少有人及了,要算是难得的美少年才对,少年人心性,面上不露,心中其实是挺沾沾自喜的。 不想在皇帝陛下这里屡受打击,每次从宫中回家,都要对着镜子照半天,努力想要摆出个更有男子气概的潇洒姿势来,映雪和荣发头两次还帮着出出主意,后来也烦了,懒得再多理她。 次月,成宗下旨查有何官缺,恰逢兵部尚书病故,当即下旨,着翰林院编撰郦君玉补兵部尚书缺,父母妻子皆依例封赏,梁丞相举荐贤医有功,加封太子太保职。 郦君玉自此一步高升,朝中人人艳羡。她自己也有点晕晕乎乎,暗道这给太后看个病虽然凶险,但是封赏也着实丰厚啊。 苏映雪轻抚着郦君玉的紫袍乌纱,有些发愁,“相公,你穿起这一身来可真是威风气派,只是你爹爹他不也是尚书吗,如今听说老爷丁忧已满,回京复职,日后你们两个都上殿,品级一样,定是要站得很近,被认出来了可怎么办?” 郦君玉也烦恼,“怎么办?我咬紧牙关,死不承认了。唉,只是这样子实在是不孝,对不住爹爹他老人家。” 荣发对此倒不似苏映雪一般担心,她的全副心思都被那套官服勾去了,不住赞叹,“真是气派啊!再配上公子你这张脸,这身段,唉,可惜啊可惜!” 郦君玉和苏映雪一起奇怪,“可惜什么?” 荣发充耳不闻,摇头半晌转身离去,隐隐听她还在叹息,“明明能迷倒无数的姑娘,小姐,可惜了呀,却是……”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0章 兵部尚书 天朝自隋起,始分三省六部,是为尚书,中书,门下三省;尚书省下又分吏、户、礼、兵、刑、工六部。以此为凭,统管全境事务。之后各朝均沿用此制 六部内又有高下,吏部、兵部前行;户部、刑部为中行;礼部、工部为后行。各部长官称尚书,另设侍郎一职为其副手,下有部内各官员各司其职。 兵部下还设有四司:武选清吏司,车驾清吏司,职方清吏司,武库清吏司。 主掌考核武职官员之选补、升调、承袭、封赠,叙功、核过、抚恤、军旅,考察、巡防,兵籍、军器,武科考试,全国马政及驿传,并管理关禁与海禁等等诸般事项。 郦君玉上任,日日早出晚归,一心扑在都堂之中,直用了月余,才将部中的日常事务,僚属司职,大体理顺清楚,期间亏得有老于事故的岳父梁丞相悉心指点提携,他才没有搞得手忙脚乱,晕头转向。 此时方知,高官厚禄,富贵逼人都不是白与的,与之相对的是殚精竭虑,劳神费心。特别是自己这种因为机遇好,一步就直接登上高位的人,因缺了数年升迁历练的经验,更是觉得肩上责任重大,需要兢兢业业,遇事三思而后行,不敢稍有差池之处。 否则自己的一言不慎,一行不周就要有损朝廷社稷,万死难辞其咎啊。 因此对梁丞相感激之极,诚心诚意的听他教导。梁丞相对自己这小女婿也是越来越满意,常常劝他也不必太紧张,凡事按照规矩来,不懂的宁可先放一放,以稳为主,你刚上任,不必急于表现,做事先要但求无过,日后慢慢顺手了,再图发展不迟。 万事求稳的郦尚书,在任上干了数月之后,就遇到了任职以来,最棘手的一件事。 辽东总兵急报,边疆战事吃紧,朝鲜国统兵元帅乌必凯,自从皇甫老将军降了之后,越战越勇,前月在阵前一举击毙了大元后来派去增援的统军主帅,大胜一场。 辽东总兵带残军顽抗坚挺许久,现如今已至严冬,河封冰冻,双方暂且罢斗,各自退兵休整,只等来年开春再战,所以叩请朝廷尽快再选贤能,领兵御敌。 递送急报的铺兵日夜兼程,风尘仆仆地将告急文书送到兵部衙内时正是晚间,郦君玉因查看本部内历年积累下来的公文,还没有回府,正好收到急报。 打开来一看,不禁眉头深锁,边关告急,牵涉到社稷安危,绝非等闲事体,收拾一下连忙回家。 到了相府,顾不得入内看望夫人,更衣用饭,先去老岳丈的书房商议此事。 梁丞相听说边关大败,也是叹气,“兹事体大,你兵部做不了主的,明日早朝,奏请圣上定夺吧。” 郦君玉道,“小婿知道,只是此事和兵部牵涉最大,万岁明早听到消息,肯定会要众朝臣献计献策,若是问到兵部的头上,小婿这里也应该准备一二对策,为陛下分忧才是。所以才大晚上的来请教岳父大人。” 梁丞相捻须沉吟一会儿,反问道,“那贤婿现在可有什么想法没有?” 郦君玉斟酌着答道,“依小婿看来,兵勇不成问题,今年年景甚好,各地的赋税都没有拖欠的,粮饷充足,我们只要依旧例奏请陛下下旨去各地征兵就是。如今的大问题在于统兵之人,小婿我对朝中的武将不熟,不知何人可担此重任。” 梁丞相道,“老夫的心中倒是有个人选,邓小将军,你可知道其人?” 郦君玉想一想道,“我记得好像是以前皇甫老将军麾下重将,早年随着皇甫老将军三年戍边时立下不少战功,后来皇甫将军得胜回朝,又被调派为云南都督,邓将军累积战功升为四品宣威将军,留在了京中,只是这些年都默默无闻,无甚建树了。” 梁丞相道,“不错,正是此人,不过你说他一直无甚建树,老夫反倒觉得是他的明智之处,那些年没有什么战事,他一介武将,在朝中又无人脉根基,正应该这般律己严谨,韬光养晦才是。相较之下,他那个老上司皇甫亭山在这方面还不及他,一味刚勇,以至招来灭门之祸,晚节不保,可惜,可叹啊!” 郦君玉微微睁大眼睛,试探问道,“招来祸事?那岳父大人也觉得皇甫老将军投敌之事另有隐情了?” 梁丞相点头,“贤婿,咱们自家人关起门来说的话,老夫我就有什么都直说,也教你一个乖,万事莫看表面,多绕两个弯想想总是没错的。皇甫将军一直忠心耿耿,他又有一家老小在朝内牵绊,再怎样都是战死沙场的可能大,投敌的可能小。而且他去出征,是刘国丈举荐的,那时他俩家为着儿女亲事很有些龌龊,刘国丈怎会无故荐他?后来一应军需供给,军报传递也都是刘国丈的门生弟子在把持,内中有问题是十之八九的事情了。” 郦君玉叹息,“小人难防啊,这些人竟敢拿家国大事做自己泄愤报私仇之用,实在是该死了!”慨叹一番,知道这些都是翁婿二人的臆测,没有真凭实据,自然不能把刘家怎么样,还是言归正传,商定明日早朝看看形势,若是没有其他人能献妙策,就举荐邓将军领兵出征。 第二日一早,郦君玉将边关急报奏上,果然陛下震怒,命众朝臣立时拟定一个对策出来,一时间大家七嘴八舌,有两个稳重有识之士,与梁丞相想到了一处,和兵部尚书郦君玉一同举荐了宣威将军邓雪融。 主帅定了下来,副将又颇费周折,朝中年轻一辈的武将还真不多,翻检半天挑不出人来,最后还是成宗皇帝自己拿了主意,发皇榜,开武科,选贤纳才,广招天下英豪来为国效力。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1章 微服出游(上) 开武试恩科和开文试恩科一样,几年一科都是有惯例的,此次虽说是因为边关战事吃紧,这才加开一科,可也要算是皇恩浩荡才是,让众武人们多了一次求得功名的机会。 招募兵勇,开武科取试,这都是兵部所辖该管之事,郦君玉自此便大忙特忙起来,差一点要手脚并用,日日早出晚归都不行了,干脆在兵部都堂内设了一处暂住的地方,带着荣发,赶不及回府时,就在衙门里凑合睡一晚。 搞得夫人苏映雪忧心不已,说道你一个深闺小姐,日日抛头露面已是十分不该,这还在外居住,如何得了? 郦君玉实在无暇和她多解释,只得胡乱打岔,“娘子啊,为夫知道你独守空闺,十分寂寞,心甚痛之,只是边疆吃紧,我等臣子理应为君分忧,不得不如此啊,娘子莫怪,莫怪!”说完抽身就跑。 气得映雪在后面怒斥,“在外面和一堆男人混得越来越不知礼仪廉耻了,什么混账话都敢说,你这以后可怎么办啊!” 无奈之下只得早晚抓住荣发使劲叮咛,要她一定要照看好了,万万不可出任何差错。吓得荣发和郦君玉主仆同心,最近一段时间看见夫人苏映雪就要落荒而逃。 家有内忧不说,朝堂上也不省心,最大的麻烦就是那个郦君玉要为之分忧的成宗陛下,陛下最近忽然看郦尚书有些不顺眼,有空就要揪到跟前为难一番。 说起来,这不顺眼的起因还在太后身上。太后自从被郦君玉治好病后,就对这个无比玉雪漂亮的小尚书很感兴趣,偶尔就会借诊平安脉之名,宣他进宫来说说话。 郦君玉不敢怠慢,打起精神,每回都细细的和太后说一段医书上的养生之道,他讲的这些其实都是普通道理,一般行医的人都知道,只是太后没事不会去和御医聊天,御医们也不敢在太后面前放肆,从来都是问什么才答什么,所以郦尚书说的话在太后听来十分中肯实在,不免就对他更加偏爱几分,经常要在皇帝面前夸奖一下其人的少年多才。 先皇子嗣单薄,成宗皇帝从小没有什么兄弟姐妹,在太后跟前,独一份的宠爱向来都是享受惯了,因此此时就看郦君玉有些不顺眼。 那感觉大概就相当于,家中的独子,平时受尽了长辈的夸奖重视,忽然来了个聪明伶俐惹人喜爱的小表弟,长辈对小表弟十分喜欢,每日里赞不绝口,那独子就难免觉得受了冷落,暗地里颇想敲打小表弟一顿泄愤。 于是郦君玉忙乱之余,还被成宗皇帝监督查问了两次,查问间极尽鸡蛋中挑骨头之能事,郦君玉被陛下挑剔得苦不堪言,不明所以之下,只好再去向岳父大人请教。 可惜这一次,岳父大人也帮不上她的忙了,一样不知道陛下这次为何会如此严苛,想来想去只能归结于边关战事不顺,陛下太过忧心所致。 郦君玉这就没办法了,只能咬牙硬挺,想着把眼前最急的招募兵丁和武科这两件事情办好,陛下自然就能放下心来。 好容易从各地招募的五万兵勇,已经全部入了编制,交由邓将军操练;各州县的武举人也都已选拔出来,汇集京城,就等会试,殿试,选出武科三甲,随邓将军的大军出行,建功立业了。 郦君玉总算小小松口气,心想与其等着皇上又来查问自己,还不如主动进宫去禀报一下情况,也让陛下能早些放心。 于是进宫求见,见了成宗之后,将募兵之事,与武举子们的会试安排细说了一遍。成宗最近看他不顺眼归不顺眼,但是国家大事还是放在最先的,此时见郦尚书办事利落,井井有条,心中还是十分满意,夸奖道,“不错啊,郦卿家任兵部尚书未久,就赶上了这许多事情,寡人先前还有些担心你是否应付得了,现在看来郦卿家果然人才,诸事都有条不紊啊。” 郦君玉自辽东急报后,这是第一次在成宗这里见了笑模样,心中长出一口气,看来陛下总算是满意了,便也抬头一笑道,“此是微臣份内之事,陛下如此夸奖,臣实在愧不敢当。” 成宗看他有意思,刚才进来奏事还毕恭毕敬,一脸严肃谨慎的样子,可见是被自己前两回敲打得紧张了。但是两句好话一夸奖,这位就又立时眉开眼笑,忘了前事,看来还是个少年人啊,性情天真直率。 成宗自己年纪也不大,每日里板起一张脸,端着十足的架子面对朝臣,后宫,难免有厌烦的时候,因此他有时就会微服出宫,在京中四处走走,散心解闷。 此时看郦君玉露出少年人模样,心中一动,提议道,“郦卿家啊,你说如今各地的武试举子都已经汇聚京城,专等着应试了?” 郦君玉点头道,“是啊,武科的会试就在后日,凡是准备应试的举子这个时候应该都已经到了。” 成宗道,“朕听说,京城洒金桥一带,是诸举子汇集之处,应试之前,举子们多会在那里互相交友切磋,今日无事,不若爱卿随朕微服前去看看,探探这批人的水平如何。” 郦君玉听他这么一说,立时想起了自己在应考前也正巧被陛下微服‘探’过,看来微服去和应试的举子打打交道,是皇上每次大考前惯例必做之事。 躬身答应了,又道,“臣得回家换换衣服。” 成宗不耐烦等他折腾,“别回去了,朕这里命人帮你找几件吧。” 吩咐下去,果然不一会儿就有内侍准备好了衣物带郦君玉去更换。 郦君玉不用人帮,自己去屏风后面换上,发现还挺合身,忍不住问那小内监,“宫中常备有各色衣服吗,怎么这么快就能找来我合身穿的?” 那小内监笑道,“郦大人这话说的,哪有啊,不过是因为陛下他从做王爷时就善体民情,经常会带了人微服出游,那时陛下年纪还小,身形就和您差不多,这几件衣服可尊贵着呢,是陛下那时穿过的,伺候的人细心,一直给留着,今天正好派上用场了。” 郦君玉无语,暗道千万要仔细了,这万一不小心挂破了衣裳都是一件大罪过啊。 成宗经常外出的,伺候的人习以为常,按惯例传来宫中护卫数十人,两个武艺高强的直接扮成随从跟在身后,其余的都着了便装,一路分散在前后左右护持。 郦君玉大开眼界,心说陛下出门,果然不同一般,明面上不能讲究了,暗地里照样排场浩大。上回在酒楼上自己幸亏只是动了动嘴皮子就走人了,没有使劲得罪这位,不然的话,只怕出来就会被这些手下教训了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2章 微服出游(下) 成宗陛下的消息十分灵通,京城的洒金桥一带这个时候果然是众位进京赴试的举子们汇集的地方。 特别是聚贤楼,不知是因为酒楼主人本就是个学武之人,江湖朋友众多,还是因为这家酒楼的名字取得好,很受大家的青睐,酒楼中宾客盈门,全都是些英气勃勃的年轻人,一腔热血,慷慨激昂的准备下场应试,为国效力。 成宗十分满意,笑微微地负手而行,郦君玉跟在一旁,小心走在侧后一点的位置,不敢越过了陛下。她出门来从来都是荣发跟前跟后地照应,此时身份变换,跟着陛下出来,自觉自己忽然变成了荣发。 有些好笑,看到一路上遇到的众举子个个擦拳磨掌,意气风发,也很高兴,喜道,“陛下,看来今科人才济济,应该能招到不少忠心报国的英侠之士。” 成宗面色甚愉,“这么看着是不错,只是不知道各人的真才实学如何,上阵杀敌,不光要武艺高强还需熟读兵书,有勇有谋才行。” 郦君玉应道,“陛下说得极是。” 两人也上聚贤楼去凑凑热闹,进去一看,一群人正围着两个少年高谈阔论,那两人一个剑眉俊目,宽肩细腰,十分英挺,看着有十八九岁的年纪。另一个肤色微黑,身形更加魁伟一些,浓眉大眼,精神饱满,约莫要比另一个大着一两岁。 成宗和郦君玉看到这两人都暗喝一声彩,果然少年英雄,气宇不凡。在旁边找个空座坐下,听听他们都在说些什么。 听着众人纷纷嚷嚷地说了一会儿,不外乎是一些金殿应试,比武夺魁的话题,看来这些人私下里已经比试切磋过数场了,那两个被他们围在中间的少年,英挺的那个叫王华,微黑的那个叫熊浩,应该是武功最高,大家心中八九不离十的状元人选。因此人人钦羡,十分愿意与之结交。 成宗兴致甚好,对郦君玉笑道,“常言道‘文无第一,武无第二’,这练武之人原是比做文章更容易比出高下,朝廷的会试还没有举行,他们自己倒已经提前较出一二三四来了。果然英雄出少年啊,看这样子,搞不好这次的武状元也要是个少年人。” 郦君玉点点头,不过她却觉得真正有本事之人不该这般招摇才是,便应道,“这二人看着是不错了,不过还是要等大比之后才能知道是否真英雄,光是在这里这数十位举子之中拔尖,武艺之高低还是有待商榷。” 成宗看他一眼,暗道郦卿家虽然是年轻新近之人,但是气度沉稳,凡说话必有依凭,在自己面前虽然恭谨但并不刻意阿谀,倒也十分难得。 郦君玉这话说得声音大了些,立时就有听见的几个举子不乐意了,武人性情直率,当即出口斥责,“这个小公子一看就是个文弱书生,怎么也凑在这里高谈阔论?你又不是练武之人,懂得什么,休要乱说。” 郦君玉心知武举子们与文人不同,大多性情比较好勇斗狠,因此也不去和他多争辩,颔首道,“在下只是陪着友人路过此处,见这酒楼上热闹,就上来看个究竟,出言莽撞了,几位莫怪。” 她陪着陛下出外,不愿多生事,成宗可不这么想,什么时候有人敢在他的面前大呼小叫?眉头一挑,朗声道,“怎么,这酒楼上连话都不能说了?我这个朋友说的也并没有错啊,这次来进京应试的举子何止千百,只是在你们这几十个人里面称了第一,也不见得就如何厉害了吧!” 此言一出酒楼上的一伙人立时一起看了过来,几个性情暴躁的已经大声呵斥,“这是什么人在这里大言不惭啊?你说王公子和熊公子不行,那你就上来比划一下,看看到底谁高谁低!” 成宗身后的两个侍从分别踏上一步,沉声喝道,“放肆!”周围另有几个看似闲散之人不着痕迹地聚拢过来,站在成宗和郦君玉的身后,隐隐形成合围保护之势。 这些人都是皇帝的亲卫,百里挑一的好手,随便哪一个往出一站都是气势摄人。乱叫的几人立时噤声。大家虽是武人性情,但都不傻,京城可是天子脚下,达官显贵众多,看这位的架势排场只怕很有些背景来头,他们都是进京来求功名的,可不是来得罪高官贵戚的。 那王,熊二人倒还是谦和之士,眼看这边闹了起来,连忙排众而出,一起抱拳,“大家都是练武之人,性情豪侠,不拘小节,言语无状也是无心之过,两位莫怪。” 成宗坐在位子上也不回礼,上下打量了这两人一番,看两个少年都精神饱满,人才出众,谦和守礼,心中还算满意,点点头道,“罢了,大家进京,都是为着报效朝廷而来,其心可嘉,只是不可这般当街攀比夸耀,留下精神殿上一展才学,搏得功名才是。” 王华和熊浩两个看他这么大架子,心里更是打鼓,暗道这么说话的,九成是朝中的大人物,说不定是主考官员出来体察众情的。更加不敢疏忽,一起躬身称是。 成宗再问几句,“你二人是哪里人士,都多大年纪了?乡试考的都是第几名?”说着顺手将面前茶杯递给郦君玉。 郦君玉一愣,随即明白过来陛下这是要茶水呢,连忙起身,细细斟了一盏茶,双手奉上,“郑兄请用。” 他这么一举动顿时人人侧目,均暗道,看来这位端坐正中的公子爷身份非凡,这个生得俊俏的,说是友人同游,其实就是个随从伺候的。有几人看郦君玉生得美貌,更是立时就想歪了。 郦君玉则是在心中暗自把荣发大赞了一遍,心道,荣发啊,公子我回去就给你涨月钱,以前不晓得你的艰辛,今日方知原来给人端茶倒水的感觉是如此之差啊! 成宗被人伺候惯了,一点没觉得有什么不对,再说了几句话就起身走人。他越是气派俨然,酒楼上的众人就越不敢放肆,虽然还是不知他到底是何方神圣,但也不敢轻易乱说话了。 郦君玉起身相随,看王华和熊浩带着众人毕恭毕敬地相送,就拱手回礼,“打扰了,诸位还请自便吧。” 她是好意,不愿失礼于人,只是人家未必领情,转身之后,隐隐听到有人使劲哼了一声,自语道,“不过是个兔儿爷,也好意思满大街招摇!”貌似是自语,声音可是不小,酒楼上的人全都听见了。 郦君玉没听过这种市井粗话,听口气知道不是什么夸奖之词,不过心里有些纳闷,兔儿爷?小白兔的兔儿吗?我小时候还和映雪姐一起养过两只,都是憨态可掬,贪吃贪睡,十分可爱的样子,这个也能用来骂人? 成宗皇帝自然也听见了,回头看郦君玉脸色有点古怪便道,“此人十分无礼,派人去查查是哪一个,带回去治罪好了。” 郦君玉连忙摇头,“微臣看就算了,不知者不罪,还不至于为了旁人说我两句不中听的话,微臣就去锁拿人家,那未免有失为官者的胸襟气度,不过…不过…” 成宗听他这么说就算了,顺口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这兔儿爷不知是哪方的俚语,这般奇怪,微臣想着小兔子本是十分有趣乖巧之物,怎么能用它骂人?” 成宗一愣,看着他一脸认真,忍不住喷笑出来,后面跟着的两个侍卫也忍不住捂嘴转头,使劲咳嗽。 成宗忍笑道,“那是说你一个男子,不知自重,以色侍人。朕还以为你当真胸怀宽广,被人这么说了竟也不生气呢,闹了半天你是不知道什么意思,没听懂啊!郦爱卿,你这才学嘛,是不错了,不过这些民间俗物还是有些不通,圣贤书要读,平常事也要知道一些才好,莫要又闹了笑话去。” 郦君玉憋气领命,这下子再也想不起为官者的气度胸襟了,暗道回去就派人来查,刚才是哪个该死的在乱说话,抓回去定然严惩不贷! 成宗出来一趟十分乐呵,暗下决心,一定要记得把郦尚书闹的这个笑话讲给母后听,省得她总要在自己面前夸奖郦尚书博学多才,聪明剔透,年轻有为,听得耳朵都要起茧子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3章 武科会试 武科会试如期而至,众举子按名册进入武场,恭迎三位主考大人。 今科的两位副主考是通政司通政使尚宜先,副都御史游勇,主考官就是兵部尚书郦君玉。 两位副主考先到,入座一看,武生们个个精神奕奕,擦拳磨掌,俱捻须点头,十分满意。考生们也在打量主考官,看这两人一个五绺长髯,丰姿端正,一个乌须白面,凛然正气,都心生敬意,越发抬首挺胸站了,只盼自己能入考官的眼。 那日成宗和郦君玉在聚贤酒楼遇到的王华,熊浩一伙人也都在场中,成竹在胸,翘首以盼。 郦君玉当日回去十分生气,立时就派人去查了,看是谁在酒楼中出言不逊,有辱斯文,当街毁谤朝中大臣。 不过等属下之人去查清楚了,再回来禀报时,她那气儿也消得差不多了,便没再派人去锁拿,只是听听,知道那个胆大妄言之人姓韦,名叫韦勇达,生得面貌姣好,脾气却十分暴躁,有名的玉面李逵,是王、熊二人的结义兄弟,当时在酒楼上看成宗与郦君玉带着一群护卫,前呼后拥,气势凌人,他的两个义兄低声下气的,深感不忿,出言讽刺。 郦君玉暗道,此人如有本事,能过得会试,那便是我的门生,日后有的是机会教训;如果没本事,落选了,那就更加不必和他一般见识,因此就没再多管他。 等到了会试这一日,便打点起精神赶赴武场,要为国选能纳贤。到了武场,便有传唤官高声通报道,“兵部大司马郦大人到!” 考生们观瞻了两位副主考的尊容后,都觉得果然威严,令人心中肃然起敬,听见主考大人终于到了,均想知知道这位是个什么样子,一齐抬眼观看。 只见一位粉面朱唇,腮若桃花,眉如远山,眼含秋水的少年大人,头戴金翅乌纱帽,身穿中束宝绦的红锦官袍,脚下蹬一双粉底朝靴,身板挺得笔直,快步走来。到了近前向两位副主考一拱手,笑道,“尚大人,史大人,两位到得早。” 郦君玉虽是主考正职,但是年轻,所以对着尚,史两位朝中老臣就要格外尊重有礼些,尚,史二人起身回礼,互谦了几句,再一同落座。 郦君玉居中坐了,抬眼四顾一圈,见场中举子全部都在瞪大了眼睛看着这边,知道自己这副尊容比起两位副主考来差别太大,众人惊诧一下是难免的,也不以为意,细细逡巡,就见到那日在酒楼上遇到的王华,熊浩等人都在考生当中,熊浩身边站了一个白面少年,秀眉俊目,估计就是那天在背后骂自己的韦勇达了,此时嘴巴张得能塞进鸡蛋,和王华几人一齐瞠目结舌地看着自己。 郦君玉微微一笑,挥手示意开考,立时便有合部人员将众考生按花名册分组,分别应试箭法,马上箭法,马上枪法,负重等项,待各组决出了头名之后,这些人便再赛一轮,直到决出前三名为止。 这一场大试,武场上尘土飞扬,吆喝连声,直到日落西山,方才决出了名次。几位主考命头十名近前来。 郦君玉一看,王华,熊浩义兄弟果然厉害,王华头名,熊浩第二,第三名是一个山东来的举子,名叫孙子奇,虎背熊腰,好似铁塔一般,那位韦勇达勇夺第四。 郦君玉点点头,有心要‘照顾’韦勇达一下,拿起名册来看看道,“湖广黄州府黄冈县武举韦勇达何在?” 韦勇达一个激灵,踏上一步,“学生在。” 郦君玉看着他,“韦勇达,你得本次会试武比第四名,可见武艺超群,只是本官还想问问你,兵法有云,视听第三,查疑第五,喜怒十一,斩断十四,此四句何解?” 韦勇达擦汗,这是诸葛武侯传世二十四兵法中的四篇,说是四句,其实是整整四篇内容,想要细致解释出来,可真不容易,总算他家学渊源,自小不但苦练武艺,还熟读兵法,此时派上了大用场,定定心,开始口唾横飞的好一通回答。 好不容易把记得的内容都背出来了,再自己稍稍加了两句见解看法,再擦擦汗,抬眼看看上面端坐的主考官,自觉衣服都湿透了,刚才比武也没出这么多汗。 此时站近了细看,他已十分肯定上头那位年轻风流,面赛桃花的主考大人就是那个前些天在酒楼上,被他在背后大声称之为兔儿爷的年轻书生。 人家在朝中官居司马,位极人臣,自然不可能去做兔儿爷,那么他恭谨对待的另一个公子肯定就是更加的位高权重了!唉!自己这个莽撞的臭嘴啊!这回可真是闯了大祸了! 满头冷汗的等了半天,忽见座上的尚书大人微微一笑,丰姿闲雅,玉面生辉,好似三月春风,拂面而来,和声道,“不错,果然熟读兵法,解得很有道理,难得你还能自述己见,很好,年纪轻轻能有这般成就,本官心甚喜之,今日之后,你也要算是我和尚,史两位大人的门生了,望你能在军中尽心竭力,报效朝堂!” 韦勇达大喜,知道自己这关算是过了,连忙躬身拜谢,“尚书大人雅量能容,学生惭愧之至,感激之至,日后定当奋勇争先,绝不敢给大人们丢脸。” 郦君玉似笑非笑地看他,“你何事惭愧啊?” “这个……”韦勇达不知如何回答才好,自然不能把自己骂过主考大人的事情当众说出来,一时僵在当地。 郦君玉等他尴尬得够了,才笑一笑摆手道,“些许小事,不必太过在意,你以后只要记得言行谨慎就好。” 韦勇达看着郦尚书的笑脸又是一呆,忽然脸上泛红,诺诺答应着退了下去。 郦君玉有点奇怪,暗道我就是小小刁难他一下,出出气罢了,他脸红什么?一时不得要领,也顾不得细想,又与尚,史二人再一起考校余下数人的孙武兵法,最后酌情定下王华头名武试会元,那山东大汉孙子奇,因兵法流利,胜过了熊浩,擢升为第二名,熊浩第三,余下众人依次排名。 三位主考商议到午夜方始将名单拟好,准备第二日早朝奏报给圣上。 郦君玉累了一天,披星戴月地回到相府,天色已晚,就不再进内室去吵苏映雪,直接带了荣发在听槐轩安歇,进了房就往椅子中一摊,“唉呀,累得我腰酸背痛,明天还要早起上朝,荣发,赶紧让人送点热水来洗漱睡了吧。” 抬眼却见荣发神色异常,并不答应了出门唤人,反而看着她一脸兴奋的样子,问道,“荣发,你怎么了?累了一天还这么大精神。” 荣发确实是精神,确切说来是兴奋,“公子,我,我看到姑爷了!” 郦君玉瞪起眼睛,“什么乱七八糟的,你在乱说什么?” 荣发走上两步,把脸靠近她,神秘道,“你说今天武场上谁最英武不凡啊?” 郦君玉顺手摸摸荣发的额头,觉得手感尚可,并没有发热,莫名道,“好几个英武不凡的,前几名都还不错,你…你是说头名王华吗?姑爷?哎呀,难道……?” 站起身来就去翻带回来的卷宗,只见上面赫然写着:湖广岳州平江县寒士王华表字少甫。 姓王名华,表字少甫?一拍额头,“我可大意了,这名字合在一起不就是皇甫少华吗?” 荣发使劲点头,“没错,就是他,上次他来咱们府上和那刘公子比试箭法,我跟着映雪姐远远地看了半天呢,今天我站在你身后又仔细看了半天,就是这个王华没错。”一拍手,“这下可好了,小姐你中文状元,姑爷看样子应该能中武状元,你二人一文一武,多般配啊!” 郦君玉皱起眉头,“荣发,你别乱说,此事有些麻烦啊!” 荣发问道,“麻烦什么?你担心皇甫少爷现在还是罪臣家眷,通缉要犯之事吗?” 郦君玉点头,“明知他是通缉之人,却还点了他头名会元,这只怕……” 荣发大急,“什么这那的!你可千万别犯傻啊,他中了状元,自然被朝廷派去边关御敌,立了战功之后,就万事都好商量了,你上次不也说皇甫老将军投敌之事九成是有人陷害吗,到时皇甫少爷去边关了解了实情,自然会想办法翻案的。要是现在他被朝廷抓了,那就是死路一条,小姐你就要守一辈子活寡了!!” 郦君玉拍下她,“你别乱叫,我自然不可能把明知冤屈之人交给朝廷处置,我是在想此事如何才能做得稳妥些。你也别姑爷,姑爷的乱喊,我实话告诉你,这个皇甫少华我是打算让映雪姐嫁他的,我自己还是算了吧。” 荣发更急了,“为什么!映雪姐虽然好,但那个是你的夫君,她本就不该觊觎的,你怎么还干脆就让给她了,就算是姐妹情深,天下也没有这种道理!” 郦君玉被她闹得头疼,“好了,好了,这个一时半会儿的说不清,荣发,你能不能容我先睡了,明早还要上朝呢,这事等空闲时找一天,我慢慢和你说。” 荣发实在有些恨铁不成钢,不过也知道她辛苦,只得气鼓鼓地先张罗洗漱安歇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4章 大军开拔 第二日早朝,郦君玉和两位副主考向成宗皇帝奏报了前日会试情形,都道皇上鸿福齐天,我大元如今人才济济,想要上疆场杀敌,为国效力的举子众多,昨日会试,选出了不少少年英侠之士。 陛下大喜,当场定下了金殿取试之期,热热闹闹一场殿试下来,名次和会试差不多,头名武状元点了湖广岳州平江县王华王少甫,榜眼山东孙子奇,探花熊浩熊友鹤。 这批人才就是为了东北战事招募的,所以兵部就省了事,也不必费心将他们安插在朝中就职,一股脑都派去了邓将军的麾下,随军操练,听从邓将军的安排调遣。 除武状元王华封了五品归德郎将,点为邓军先锋官之外,其余人等都暂时分封了校尉,游击等职,只等他们上战场立功杀敌之后,再论功行赏。 其间最为紧张激动的不是兵部众官员,不是新科诸位武举子,甚至也不是身负重任的宣威将军邓雪融,而是兵部尚书的夫人苏映雪,与尚书大人的长随荣发。 苏映雪自从听郦君玉说了皇甫少华改名换姓参加武举,已经被点中状元,马上就要随大军上阵杀敌,为父洗冤之后,就再也抑制不住心中的相思悲痛之情,泪水涟涟,叩谢菩萨开眼,忠良之后终于有了出头之日,只盼皇甫小将军不负众望,能够凯旋而归。 郦君玉从没见映雪姐这般失态过,虽然不明白她怎么就会对一个只远远见过一面的少年男子寄予如此厚重的深情,不过也被她的情意所感,仔细劝慰,要她放心,此次大军出征,人才济济,兵精粮足,一应军需后援她都亲自经手查问,绝不会出差错,胜算极大,只要不出意外,数月之后邓将军必将凯旋而归。 荣发也激动,不过和苏映雪的心情不太一样,皇甫少华是她心中早就认定的准姑爷,绝对的自己人,她虽然和苏映雪的感情也不错,但肯定是更加忠于郦君玉的,因此对于某人想要把皇甫少华让出去的想法非常不满,几乎都要到了义愤填膺的地步,暗下决心定要把这个傻小姐敲醒过来。 此后,荣发一找到机会就要提点一下自家尚书大人,大夸特夸今科武状元的年少英俊,气宇轩昂,实乃的是最佳夫婿的不二人选,傻瓜才会把这种好事拱手让人。 郦君玉对荣发的一片忠心十分感激,她也不是听不进劝告的人,心知荣发的担心很有道理,她这个官儿最多再做个两三年,少年人雌雄难辨还好说,等年岁再长大些,就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再女扮男装了,必然要退出朝堂另寻出路。 到那时再想要正经嫁人几乎是不可能的,那会儿自己必须要隐姓埋名才行,没有个家世背景,自然不会有好人家来上门提亲,要找武状元这种人才,那更是不可能了,不若趁如今大力扶持皇甫少华一把,找个机会表明身世,他必然感恩戴德,日后一嫁一娶,还有一份患难情分在其中。 到时将映雪姐一起带上就是,她绝对没有不愿意的。 道理听着是不错,只可惜郦君玉就是越想越不自在,违背了她自己当初想要成全苏映雪的初衷不说,而且她费了数日的功夫也还是没有领悟到荣发和苏映雪所说的皇甫公子相貌无双,盖世俊杰的妙处。 就比如此时,郦君玉正端坐在公堂衙署之中,下面恭恭敬敬坐着王华,熊浩,孙子奇,韦勇达等人,都在用心聆听恩师大人的谆谆教诲。 开赴边关的大军,不日就要启程,郦君玉想到这次随军众人中自己的门生占了多数,这些人年少气盛,身份又有些特殊。 皇甫少华自不必说,那是在逃钦犯,他的那些结义兄弟,明知道他是朝廷通缉之人还敢和他交往只怕也非良善守法之辈,随军出征关系重大,这么一批胆大妄为的人,当然要提前警惕规矩一番。 不是郦君玉信不过邓将军的统兵之才,实在是怕邓将军也发现了皇甫少华的身份,要对前主帅之子姑息照顾,那就不好说了。 郦君玉一边说着出兵打仗,关系到国家社稷,责任重大,你们都是才刚从军之人,经验不足,万事不可自大擅专的大道理,一边不断地认真打量皇甫少华,还要忍受荣发在背后的骚扰。 话说荣发借口端茶,进来后就不出去了,站在她身后,使劲捅她,那意思是你看看啊,下面坐着的皇甫公子多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 郦君玉这些日其实一有机会就会观察一下,这时细看了半天,依然觉得皇甫公子也还不错,武艺自然不差,英俊也确实英俊,规规矩矩的坐在下首,一口一个“恩师指点的是,学生受教了”,“恩师您尽管放心,我们领兵在外一定处处严谨小心,绝不会给恩师丢脸的。” 这副样子,给自己当门生,确实是够格了,至于其它……,唉,再没有其它了啊。她对于嫁自己的门生可是没什么兴趣的。 荣发和郦君玉相处日久,看她的神情就知道她在想什么,看她挂着一副温文儒雅的微微笑意,又矜持有度,颇有些高高在上的表情,就晓得这位还是在打着将对面的皇甫公子配给苏映雪,自己不要的主意,实在气不过,忽然出手在她背后拧了一把。 郦君玉‘哎呦’一声,拍桌而起,“荣发!” 下面几人都吓了一跳,不知尚书大人这是怎么了,忽然大声起来。郦君玉强忍住想命人将这胆大妄为的小厮拖出去打板子的冲动,沉声道,“我忽然想起岳父大人晚上请了邓将军来府,要一起商谈一下出征之事,你先回府和夫人说一声,请她操心关照一下晚上的酒宴。”又道,“现在天气凉,提醒夫人出后暖阁时记得穿斗篷。” 荣发一点不怕她,气哼哼的答应着去了。 郦君玉揉着额角坐下,看来要找个时间和她好好说说此事才行。 皇甫少华,孙子奇等人看她脸色不好,都不敢多说,韦勇达倒开口了,他这人除了脾气暴躁莽撞之外,其它都好,连声音也清清澈澈的,比熊浩等人要好听上几分,“我们在上京之前就听说过恩师的事情,不但连中三元,还在金榜题名之期和相府小姐喜结连理,做成一段佳话,人人艳羡,四处传诵。今日一看,大人果然和夫人伉俪情深,好生温柔体贴,人在官署还能记得关照夫人的这些穿衣琐事。” 此言一出,大家脸色都变了。 朋友之间说这种话开开玩笑是可以的,对着恩师说却很是不妥,委实莽撞失礼,皇甫少华和熊浩连忙低声斥道,“三弟!怎么可以这般乱说话!”一齐起身向郦大人请罪,“恩师恕罪,韦校尉从来就是这么一副口没遮拦的样子,恩师千万别理他才好。” 郦君玉有些生气,暗道你上次对我无礼,我已经大度一次,没和你多计较,怎么今日又来当面乱说,那就别怪本官不客气了! 脸色一沉,“本官倒忘记了,韦校尉向来性情诙谐,什么话敢想敢说。性格这般天真直率,在家中时自然无妨,入朝为官确是有欠妥当了啊!也罢,既然你称本官一声恩师,那本官理应负起教导之责才对。” 韦勇达那话是冲口而出的,他自从会试之后,一想起兵部尚书郦大人,心情就会有些怪异,一直强行忍着,不敢乱说乱动,刚才听到郦大人竟然当众嘱咐家仆回家去叮嘱夫人记得加衣服,别着凉,伉俪之情甚隆,心里忽然大不自在起来,那怪话就自己冒出来了。 此时悔之晚矣,愁眉苦脸地请罪,“恩师,学生真的不是有意的,唉,我这张嘴,从小就是它最能惹祸,为着我乱说话,我爹娘都不知打断了几根藤条了。” 郦君玉皱眉,看来这位是惯犯,属于屡教不改型,便道,“这其实也不是什么大事,不过上下尊卑之礼,韦校尉却还是要遵从的。这样吧,本官也不来动那些藤条,竹板之类的东西。我前些日发现兵部旧年的卷宗十分混乱,正在命人整理,那七八个人也都埋头干了五六天,怕也累得够呛了,你这便去替替他们吧。” 韦勇达性子急,生平最怕做这种文书水磨的细致事情,不过也不敢多说,一脸倒霉相地认了罚。此后日日泡在兵部积年存放的如山卷宗中叫苦连天,直到大军开拔之日,才得以逃出升天。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5章 选花魁(上) 鉴于前两回战事的大败,这一次元朝大军出征,上至成宗皇帝,下至各部官员,凡是能沾着边的都个个上心,事事仔细,知道这回绝不可以再出了差错,若要是再败下去,疆土不保,辽东一地堪忧不说,成宗陛下继位以来的威信也要荡然无存。 提心吊胆地等了几月,前方先有战报回来,邓将军大军已到,与当地总兵会合,开始驻守布防;再报,邓将军已经和番军开战,敌方统帅乌必凯十分骁勇,屡攻不下,和邓将军的大军成对峙之势。 正是在皇上和满朝文武都满心焦虑之时,兵部尚书郦大人却道不必惊慌,对峙之势于我大军十分有利,只要邓将军能坚持住,破敌指日可待。 果然再过了一月,辽东开始有捷报传来,校尉韦勇达与熊浩率一小队人马,趁夜潜入敌营,烧了乌必凯的粮草,随后先锋官王华在敌营大乱之机领着人马急攻,将乌必凯打得措手不及,败退五十里。 乌必凯军心随之涣散,邓将军提兵步步紧逼,虽然没能一鼓作气将他击退,但是优劣之势已经慢慢显露出来。邓将军现在是求稳,并不急功冒进,只是三日一小战,五日一大战,仗着己方士气高涨,粮草充足,打算慢慢的逼退敌兵。 这一来,大元朝中的君臣们终于都松了一口气,齐道邓将军老成稳健,新科几位小将骁勇有谋,此番我大元边境无虞矣。 郦君玉身为兵部主事,自然更是大喜,对荣发慨叹,这回总算是可以睡个安稳觉了。 荣发好奇道,“前些日你天天紧张操心,我也不敢多问,你那时为什么要说两军对峙起来对我们有利?我想了好久也没能想明白这是个什么道理。” 郦君玉一笑,“没想明白就对了,我那是瞎说的,两军对峙,相持不下,其实于我方十分不利才对。我朝的大军,长途跋涉,开往辽东,跋山涉水地到了那边,本就已经走得人困马乏,军中多有水土不服,难以适应的。 常言道,兵士作战,一鼓作气,再而衰,三而竭,若是不趁着大军刚到时的一股勇猛之气克敌制胜,一旦僵持下来,那可就胜负难料,有得耗了。 而我们最麻烦之处在于陛下他等不及,也耗不起。你想啊,自陛下登基以来,朝鲜屡犯我边境,朝廷往辽东派兵作战,两次大战皆输,劳民伤财,国力损伤不说,陛下的威望也大受影响,如今是急需一次胜仗来稳定朝堂。 这一次准备得这么充足,就是存了只许胜不许败的念头,人力物力投入无数,声势浩大地折腾了这几个月,要是还不能得个大捷的消息回来,嘿嘿……”说到这里便不再多说了。 荣发恍然,“所以你在朝堂上要使劲说我军局势大大的好,其实都是在给万岁爷撑门面啊!可是万一后面没有熊校尉他们几个那一下偷袭,战事局面还真是不好说,那你可怎么办?” 郦君玉道,“不怕,邓将军临走前与我和岳父大人细谈过数次,我知他还有后手,应该能突出奇兵克敌制胜的。” 荣发受教,“所以你就大言不惭的把漂亮话先讲出来再说,小的佩服。大人您可真是越来越圆滑了。” 郦君玉白她一眼,“彼此彼此,荣发你可也是越来越胆大无状了,哪有家童敢像你这样和老爷说话的?看我回头不告诉映雪姐,让她拿出夫人的威严,请家法教训你!” 荣发公然不惧,立时回击,“我也要去告诉映雪姐,你竟然打着不嫁皇甫公子的主意,到时看她先教训谁!” 郦君玉气结,“我就算自己不要皇甫少华,那也是准备让给她的,又没有便宜了外人,你乱闹什么,映雪姐高兴还来不及呢!” 荣发十分不以为然地看她一眼,“你真觉得映雪姐会高兴?要不要小的我今天就去告诉她试试,看她到底是高兴还是生气啊?” 郦君玉心知苏映雪死板得很,将世人套在女子身上的那点规矩视为金科玉律,她即便死心塌地地喜欢皇甫少华,那也只是想要随自己陪嫁而已,做个小妾就心满意足。 要是被她知道了自己竟然打着不嫁早就许了婚约之人的主意,只怕麻烦就大了,日后内宅之中怕要再无宁日,会被她教训死的,无奈败下阵来,“不许去说,算你厉害就是!” 荣发论战大胜,于是趾高气扬地铺床叠被,伺候她睡觉。郦君玉憋气上床,因为连日操心,累得够呛了,所以倒也没被气得睡不着,转眼就入梦乡,香香甜甜睡了一觉。 醒来之后神清气爽,就决定大度一些,不去和荣发多计较她那些无礼犯上的言行了,主要是这小丫头最近都挺厉害,她想计较也没什么好办法。 下了早朝之后,回去兵部都堂看公文,到了申时,看看日已偏西,正准备打道回府,忽然有成宗皇帝身边的亲信内侍吴院东,急急忙忙地来传话,“郦大人,陛下找您呢,快跟我去一趟吧。” 郦君玉近来经常会被陛下叫去询问辽东战事的情况,此时不敢怠慢,整整衣冠就跟着去了。 进了安德殿,发现皇帝陛下已经换好一身便装,就在等他,见郦君玉来了,就命人赶紧带他也去换衣服,却原来是陛下今天心情好,又打算微服出游了。 以前成宗做这种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带上侍从护卫们出去,比较的形单影只,没什么意思,自从上次带着郦爱卿一起玩了一趟之后,就深深觉得独乐不如众乐,还是有个伴儿一起游玩更好些。 朝中那些老臣他自然是没兴趣去与之同游,年轻些的,又都职位偏低,资历不够,他也不高兴带,看来看去,还是郦爱卿最为合格,加之最近郦君玉于辽东战事上兢兢业业,办事得力,深合陛下心意,他看郦尚书慢慢顺眼起来,连太后没事总要夸奖郦君玉一事也凑合着可以捏着鼻子忍了。 陛下相邀,自然只有感激同行的份儿,郦君玉连忙去换了衣服,跟着一起出宫,好在这次内侍们有了上回的经验,早早就给他另外准备了几套衣袍,总算是不用再去穿那据说是陛下当年御用过的袍子了。 出了宫门,才想起还不知道要去哪里,连忙向陛下请教,成宗皇帝就一脸神秘地道,“郦爱卿啊,近来为着辽东战事,你带同兵部的官员们都十分操劳,寡人心中甚慰,现在总算前方局势已稳,捷报频传,你我君臣也能松口气了,今日据说京中有个热闹有趣之处,朕这便带你一起去散散心。” 郦君玉疑惑,“热闹之处?”看着成宗的神情不同以往那般严肃,要轻浮一些,心中警铃大响,这位该不会像是史上那些风流皇帝一般,想要微服去逛烟花之地吧,竟然这么没眼光,挑谁陪同不好,偏要挑自己。 果然所料不差,就听成宗皇帝接着道,“京中的五大名楼一年一度,要在城北通惠河边,搭彩楼选花魁,每年都要热闹好几日,据说前些天已经每楼选出了三名色艺俱佳的女子,今天便要决出花魁,榜眼,探花呢。” 说着自己又笑骂了一句,“这些人!真是岂有此理,将国家选才的大礼也套用到这种香艳地方了,朕在朝堂上为着边关安危操碎了心,他们还是照样玩乐不误,不成,朕也得去看看,到底是个怎么样的热闹景象。” 郦君玉本来觉得自己陪皇上去花街柳巷,很不合适,想要找借口推脱,可是听成宗说得这般有意思不由也动了心,暗道机会难得,自己是绝没可能带着荣发往这种地方钻的,正所谓有这个贼心也没有贼胆,今天既然是陛下要去,那我也跟上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不过瞅瞅天色将晚,还是小有些顾虑,“皇上,我们现在去城北,再看一场选花魁,怕要到半夜才能回来了吧,您能不能派个人去为臣家中说一声,不然恐怕小臣的夫人要担心。” 成宗瞪他一眼,“你身为朝廷大员,晚回府几个时辰还要去向夫人报备,成什么样子!兵部尚书竟然还惧内,传出去没的伤了朝廷的脸面,这种事情朕怎么派人去和你夫人说?” 郦君玉赔笑道,“微臣家中的娇妻,温柔贤惠,脾气其实很好的,就是比较爱操心,小臣要是半夜不归,她今晚肯定睡不好,明天就得抓着为臣说教,唉,臣跟着陛下出来,自家的随从都没带,没法派人回去,否则也不敢劳烦皇上您的侍卫了。” 成宗无奈,想着他是被丞相招上门的女婿,恐怕是不比娶妻回家那么硬气,那位梁小姐只怕平日里积威久了,搞得郦爱卿晚回府一会儿都要这么紧张,那自己也别难为他了,招手唤过一名侍卫,命他去梁丞相府上跑一趟,就说郦尚书在宫中议事,会晚些回去,让夫人不必担心。 郦君玉看这个后顾之忧解决了,才放心大胆地跟着成宗往城北通惠河畔去。要知道她可是宁愿担上个惧内的名声,也绝不愿惹到苏映雪的,映雪姐对她一个千金小姐,却要日日穿了男装在男人堆中混已经焦虑到了极点,每日都要向荣发问好几遍她的行踪,只怕出什么意外,现在她明知大半夜都回不去,还不提前说一声,那绝对是自己找死——回去就会被唠叨死。 成宗则是对他小有同情,没想到郦爱卿被梁丞相的女儿管得这么严,也满可怜的,日后有机会倒是要多带他出来见识见识才是。 于是一行人施施然往城北而去。 郦君玉怀疑皇帝陛下肯定是在京城中布有很多暗哨,定期向他呈报京城内的各色消息,因此每次成宗说出来的消息都十分准确,他说今日城中五大名楼在城北通惠河畔选花魁,果然越往城北走就越热闹。 到了通惠河畔一看,不禁叫一声好,这民间选花魁竟是不比朝廷科考的声势小呢,更加的华彩奢靡,此时天色虽已全黑,但沿河畔二三里都被彩灯照得通明,人声熙攘,个个锦衣鲜服,呼朋唤友,好似过节一般。 河中停着一艘三层高的大船舫,雕梁画栋,锦帘绣帷,一看就是个香艳的所在。二层处两串红色的纱灯长长的分挂左右,中间一块空出来,布置得好像一个戏台子的模样,已经有两个穿红着绿的女子在那里抚琴吹箫,看来一会儿就是要在这个地方点花魁了。 岸边正对面的几处酒楼生意爆满,楼上靠窗处的好位子,早就全部被人定去,楼下也是一片人头攒动,岸边也挤得满满的,黑压压全是人,郦君玉将自己中状元跨马游街时的情形拿出来比较一下也要自叹弗如! 陛下当然不能挤在人堆里凑热闹,自有侍从早就来安排过,直接引着二人上了画舫正对面的一处酒楼,进到一间雅致干净的房间中,窗边的桌椅酒菜已经布置好了。 成宗欣然落座,靠在窗边看了一会儿下面的热闹景象,忽然发现身边怎么一点动静也无,侧头一看,只见郦君玉眼睛瞪得大大的,正看楼下看得认真。 华灯掩映之下,玉白的面孔细腻光滑,两排长睫好似蝶翼一般微微颤动,一双明亮的眸子里仿佛坠入了点点星光,忽闪间就能晃动人心,粉色的双唇轻轻抿着,离近了看,粉白的双颊上还隐隐透出一丝红晕,如美玉,赛明珠,都不知要怎样形容才合适了。 也不知他是怎么长得,怨不得母后总要夸奖呢,还真是比后宫中最美的妃子都要漂亮。可惜是个男人了,还十分的惧内。转念一想,他生成这副样子也难怪要惧内,梁小姐每日里看着他这张脸,比自己的美貌数倍,还不得又妒又气,天天给他小鞋穿啊?成宗自己想得有趣,噗哧一声笑了出来。 郦君玉看看他,有些莫名其妙,这还没开始呢,陛下怎么就高兴成这样,自己都笑出声来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6章 选花魁(下) 要说起京城的五大名楼,那可是声名赫赫,艳帜远播!每年一度的选花魁更是热闹非凡,连附近省县的有钱有闲之人都三五成群的结伴赶来捧场。 郦君玉陪着成宗陛下在酒楼上端坐了,一齐等着开开眼界,倒要看看这花魁如何选法,最后能选出个什么样烟视媚行的美貌女子来。 等到戌牌时分,丝竹鼓乐之声大作,开始有一个一个花枝招展的女子上画舫献艺,看来是夺魁开始了。因为人多嘈杂,所以弹琴唱歌的不多,主要以献舞的为主。每上去一人,便有一个嗓门极大的司仪,在一旁大声喊某某楼的某某姑娘登台献艺了,若有看好此姑娘的,就请多多赏脸捧场。 捧场的规矩也十分直白——给看上的花娘赏银。不过为了杜绝那些豪门巨富家的公子老爷们一掷千金,给自己的相好捧场;或是哪个花楼为将自己的人捧红,不惜派人乔装来给自家的姑娘打赏,使比赛失了公允。这赏银也是有规矩的:每人最多只能给自己看好的花娘赏十两银子,多了不行。 也正是因为有了这条规矩,所以历年来的花魁比试都基本公正,选出来的确是众人看好的魁首,因此这一年一度的五楼花魁大赛才越来越吸引人,几乎要成了京城中每年一次的民间盛事。 众花娘为了引人注目,无不花样百出,破阵舞,七盘舞,巴渝舞,胡腾武,彩衣舞,层出不穷,竟然还有一个别出心裁的,穿了武生打扮,上台舞剑的,姿势矫健又不失婀娜,博得台下采声阵阵。 成宗皇帝看着台上那英姿飒爽的女子心中一动,再看看坐在对面的郦君玉,暗道这女子扮成男人,果然要比一般男子妩媚得多,只是还远远不及郦卿,说起来,郦爱卿这模样要是穿起女装来,只怕是个绝代佳人,会不会……? 疑惑了一下,随即自己失笑摇头,没有可能的事情,他是梁丞相的乘龙快婿呢,要是有什么不对,梁小姐又岂能容他这些时日?还看管得如此之严,晚些回去都不成。 开口笑道,“这名动京师的花魁大选,寡人看来也不过如此,没甚出色的女子,朕倒觉得个个都比爱卿差得远,选出来花魁能有爱卿一半容貌就很不错了。” 郦君玉尴尬,附和也不是,不理也不是。韦勇达说了风凉话,郦君玉可以拿出恩师的架子来收拾得他叫苦连天;万岁说了戏弄之词,她却只能干听着了。 看成宗笑眯眯的兴致很高,只怕他还要说什么怪话出来,可委实不好回答,干脆起身,“陛下恕罪,为臣想去方便一下。”说罢躬身退了出来。暗道,下面这么热闹,让我去转一圈,等会儿再回来。 也不敢走远,只在酒楼下面随意转了转,感受一下摩肩接踵,人声鼎沸的气氛,没一会儿就吃不消了,快步走了回去,比较之下还是陛下的风凉话更好忍受一些。 进了酒楼,抬脚正要上楼梯,身后忽然冲过来一人,一把挽住她的手臂,接着一个十分好听的男子声音在耳边响起,“哎呀,刘世兄,好久不见,今日竟能在这里遇到,难得难得!” 回头一看,一张清雅俊秀的脸孔近在咫尺,眉若翠羽,面如冠玉,一双漂亮的凤目,正殷殷看着她,带着三分焦急,三分求恳,两片薄唇是一种淡淡的水红色,最上等的胭脂也调不出这种动人色泽。 郦君玉从没和哪个男子挨得这么近过,还是一个这般俊逸的人物,只觉脑中好像有什么东西弹了一下,轻轻‘嗡’的响了一声,顿了一顿,稳住心神,才问道,“你做什么?” 那人见到郦君玉转过来的脸也是一愣,微微张开嘴,露出两排雪白的贝齿,随即回神,轻声道,“这位公子帮帮忙,后面有人追我,麻烦带我上楼,去你房中躲躲。”声音低沉悠扬,悦耳动听,明明是在做一件很突兀的事情,却不让人觉得他无礼冒昧,自然而然觉得就是应该帮他这个忙。 郦君玉为难,带谁去楼上房间里她可做不得主,看那人很急的样子,别要真的后面有人追他,便先抬脚往上走,到了成宗待的那间房门前,众侍卫都站在周围,十分安全了,方站定了道,“这位公子遇到了什么麻烦?” 那人微显尴尬神色,“唉,这个一言难尽,我,我,后面是杜侯爷的人在四处找我,我今天不小心得罪了他,被找回去麻烦可就大了,这位公子能不能做做好事,让我在这里躲一会儿?” 看郦君玉满脸疑惑,并不回答,连忙深深作揖,“那杜侯爷为老不尊,霸道得很,我要是被他们抓回去就惨了,就让我躲一会儿吧,保证待一会儿我就走,绝不会连累到公子。” 郦君玉还是没听明白,“定城侯杜侯爷吗?他是前朝元老重臣,现在虽然在朝中不太管事了,可也还是德高望重的,你做什么惹到他了?他要这样私下派人捉拿你?” 上下看看对面之人,刚才光看脸就令人屏息半天,这时再细看,不禁大赞世上竟有这般十全人物,浑身上下挑不出一丝毛病。 见他不过十八九岁的年纪,身姿苗条潇洒,比自己稍高了大半个头,郦君玉自己算是女子中的高挑身材,和一般男子走在一起时矮不了多少,这也是她扮男装不太容易被人怀疑的原因之一。对面这位比她还要高出一些,那高矮就非常的合适了,十分挺拔又不显突兀。举手投足间都很有风姿,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还是一副躬身求人的样子,却也还是十分的闲雅有度。 那人也在打量郦君玉,揣摩这位是个什么身份,看他年纪不大,锦衣玉带,俊得出奇,很像是哪家豪门显贵的小公子,口气又很大,说起定城侯杜侯爷来也是一副就事论事的样子,并不惊讶畏惧,不过好像还是涉世未深,自己含蓄点的说法他就听不明白了。 这可怎么解释?要他直说被杜侯爷狎昵不从,借口逃跑,杜侯爷恼羞成怒,四处派人追他的事情,可实在开不了这个口。 正在两人互相打量思忖之时,房门吱呀一声被从里面打开,一人探出头来,对郦君玉道,“郦大人,里面让您两个都进去呢,说您在门外和人嘀嘀咕咕的像什么样子。” 进得房中,郦君玉还没开口向成宗解释,那公子就变了脸色,抢上两步,撩衣跪倒,“小人叩见陛下。” 成宗坐在桌旁,看看他二人,“寡人以为是谁呢,拉着郦爱卿在门外说个没完,原来是何小公子。” 何公子垂首道,“小人不知是陛下在这里,莽撞闯来,请皇上恕罪。” 成宗先不理他,看看郦君玉,郦君玉奇道,“陛下识得这位何公子?微臣也是刚在外面碰到他,他说有定城侯的人在追他,想要微臣帮他躲一躲,微臣这还稀里糊涂的,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呢。” 成宗哼一声,不客气道,“你被你夫人管得太严了,怎么这么一副涉世未深的呆傻样子,他就是工部何侍郎的幼弟何家小公子,杜侯也恁脸皮厚了些,当街做这种事情,有辱朝廷的脸面!” 提声道,“来人,派两个稳妥的送何公子回去,告诉何侍郎,自家的弟弟看好点,怎么搞得在大街上被人追来追去,这成何体统!” 郦君玉这才恍惚明白过来,不是她呆傻,实在是她不是男人,又向来心气高洁自律,不涉狎玩之事,心思不容易往这些龌龊地方转,所以反应难免慢一些。 待到她想明白了,你何公子已经垂首随着成宗的侍卫退了出去,看着那苗条秀逸的身影在门口一闪而出,有些仲愣。 上次被成宗错认成何小公子后,郦君玉也好奇查问过,想知道这‘京城第一公子’是个什么人物,搞明白之后,倒也没有轻视之意,就是觉得此人有些可怜,被亲兄长推出去做这种事,好好的世家公子被自己的亲人逼得沦落到人人轻蔑耻笑的地步,身世可悲可叹。 今日一见,竟是如此不同凡俗的人物,更加的替其人惋惜,眼前晃来晃去,都是刚才何公子拜托自己帮帮忙时,那焦急求恳的殷殷眼神,叹口气,这般被陛下的人送回去,杜侯爷的追兵是不怕了,不过他兄长失了颜面,被陛下斥责,他只怕更讨不到好。 忽然手背一痛,却是被成宗皇帝用筷子敲了一下,“何小公子确实是个妙人,不过郦爱卿你也收敛着点吧,”说着一脸鄙夷,“盯着人家的背影使劲看,口水都要流下来了,堂堂的兵部尚书,怎么也有这种嗜好!” 郦君玉连忙端正了脸色,“陛下误会了,微臣可绝没有这种想法。” 这么一来,也没有心情再看花魁大选了,成宗看到这会儿也有些厌,觉得上台歌舞的,都还不及坐在对面的这位一半漂亮,实在是让人提不起兴致,暗自后悔,不该带着郦尚书来,让他比衬的,所有的美女都不好看了。 索然无味,起身道,“回去吧,今年的花魁大赛不过如此。希望明年的能好看些。” 郦君玉看他脸色不快,可见是有些扫兴,赔笑道,“微臣觉得还成,大概是陛下的眼光高,所以对这些民间的女子就觉得一般了,陛下要是有兴致,等明年微臣再陪陛下来看好了。” 成宗不答,抬脚就走,暗道明年就算还来,那朕我也绝不带你来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7章 何珍 荣发觉得自家尚书大人自从有一天晚上被成宗皇上叫去宫中议事,议到很晚才回家后,人就有些怪怪的,经常会做些倚窗沉思,对月长叹的事情,让荣发很有些担心。 问她怎么了,又说没事,荣发不得要领,就去和苏映雪商量,苏映雪闻言大惊,比她紧张一万倍,说话声音都颤了,一把抓住荣发的胳膊,“什,什么!荣发,你说她,她自从那次大半夜才回来后,就一直这个样子?!天啊,她一个姑娘家,深夜不归,该不会是一时糊涂,和人做出什么万劫不复的事情来了吧!” 荣发没想到这么严重,立时也跟着紧张起来,瞪大眼睛问道,“怎么办啊!映雪姐?要真是这样,那小姐这辈子不就完了嘛!你,你,你,我…” 苏映雪努力稳住心神,“先不急,先不慌,咱们先别自己吓自己,我们得把事情弄清楚,希望没有我想的那么糟糕,这样,荣发,你今晚一定要把小姐带到我房里来,你也一起来,关严了门,务必要审问清楚了才行。” 荣发重重点头答应,拍胸保证晚上一定把小姐抓来受审。 到了晚间,郦君玉就一脸茫然的被硬拖进夫人的闺房里,她还不知事态的严重,一径道,“荣发,你要干什么啊?我书房中还有事情呢!” 进到房中才发觉不对,房门哐当一声在身后被关严落栓,自己的夫人一脸严霜地站在面前,回头看看,自己的小厮荣发也双手抱胸而立,堵在门口,一副看门金刚的架势,用眼睛瞪着她。 心里直打鼓,这情形瞧着十分的不妙啊,荣发和映雪姐几时勾搭成奸了?竟然一起来对付自己,这番可要‘双拳难敌四手’,自己一张嘴,无论如何抵不过她二人一起夹击,该不会又是为了皇甫少华的事吧! 十分头疼,连忙咳嗽一声,强笑道,“夫人这是有话要和我说啊?那咱们慢慢说,让荣发先回听槐轩去,不然被人撞到她一个小厮进到夫人的香闺里来,这于夫人的名节可是大大的不好。” 苏映雪竖起柳眉,“你到也知道女子的名节重要,那我问你,你那晚半夜不归,到底是做什么去了?” 郦君玉一听不是皇甫少华的事,顿时就松口气,“哪晚半夜不归?不就只有一次吗,被皇上传进宫中议事去了。” 苏映雪哼了一声,“议事?没这么简单吧,要光是议些寻常政务,值得你这些天都神情恍惚,幽怨哀思的?” 郦君玉一愣,“我神情恍惚?还幽怨哀思?有这般明显?” 苏映雪气道,“当然!我的好小姐,你就不能别要总这么胆大妄为,做事出人意表的,我们跟在后面心都要操碎了!你老实说,到底是了为什么啊!” 郦君玉不答,沉思一会儿,自语道,“我总道这是人家的家事,再怎样也轮不到我来管,本想忍一忍,睁只眼闭只眼随它去了,谁知却总是放不下,竟连你们都看出来了,既然是这样,那就毋须再袖手旁观,人生在世,总也要有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快意恩仇的时候才对,怎能总是缩手畏脚。” 一拍手,“多谢娘子和荣发提点。”绕过荣发,自行开门出去了,剩下苏映雪和荣发两人在房中面面相觑,不知她是发得哪股子邪疯,不过既然是路见不平的事,那倒是可以肯定不是她们预料的那样,都稍许放下点心来。 郦君玉其实最近有空都会想起何公子的事情,她自己的仕途顺利,边疆又是捷报连连,她放下心来,就有空管管旁人的闲事了。本来顾念着自家的官声名望,强忍着不要去插手工部何侍郎的家务事,况且何小公子已经有了那么一个名声,自己再去沾惹上必然是个大麻烦。 怎奈思索了这些天,总觉得何公子那样不俗的人品,却沦入如此可怜的境地,非常的于心不忍,虽然那日统共也没和他说上两句话,但就是觉得其人好似芝兰美玉,就这样陷于泥泽之中,怎不让人扼腕惋惜。 这日被映雪说出来自己连日心绪不宁的人人皆知,就干脆不再忍着,打算要帮人一把了。 何小公子大名叫做何珍,字茂才,于是郦尚书先下请帖去何侍郎家中,她职位比何侍郎高,因此也不必客气,直接道本官久仰令弟珍公子品貌出众,人物俊雅,最善诗赋,因此想邀其过相府一叙。 何侍郎早就打算讨好一下朝中的这位新贵了,怎奈郦君玉的后台很硬,是丞相大人的东床快婿,自己又有些真才实学的,在陛下面前也很说得上话,还治好了太后的顽疾,在朝中的地位日高,不必刻意结交官员去拉关系。 因此每日里只是勤勉办差,不太和朝中的众官员有公务之外的往来,何侍郎正愁无处下手呢,不想机会忽然自己送上门来了。 看不出郦尚书年纪轻轻的,又是新婚,竟然也好这口,不由大喜,连忙派人将兄弟送了去。鉴于上次何小公子在杜侯爷面前的‘失礼’,还提前好生敲打了一通,命他不可再任意妄为。为了防止又出现何小公子半路溜走的情况,还专门派了几个得力的家丁随行。 所以何公子到丞相府的时候还前呼后拥的挺气派,可惜那些随从一进门就被拦住了,全部留在门房喝茶,另有相府的家丁将何公子引去听槐轩见郦君玉。 何公子这种阵仗见识惯了,只道又是哪位位高权重的动了歪心思,只好打起精神来敷衍,不意进了书房就是一愣,“哎呀,是你!你竟是兵部的郦尚书,上次陛下的那两人送我回家,我还向他们打听了是哪位大人有幸陪陛下出游,可惜他们都不怎么理我。” 郦君玉见他穿了一领淡青色的素罗袍服,腰间玉带双垂,脚下一双黑色的厚底宫靴,清淡素雅,还是初见时一样的玉面修眉,嫣红双唇,脸含微笑,风度翩翩,当真气质若兰,可惜说出来的话却让人心中十分恻然,那意思是陛下的侍卫也看他不起,不愿和他多说话。 轻叹一口气,站起身来,“本官冒昧了,一时兴起就给何侍郎下了帖子,何公子还请勿怪。” 何公子微笑,“怎么会,能得郦大人赏识,相邀过府,在下荣幸之至。” 郦君玉是很想帮帮他,不过一时还没有思路,不知该如何做才是,此时把人找来也不过是想探探虚实,因此一指对面的位置,请人对面坐了,自己摆出尚书大人的口吻,问问他读些什么书,平日里都做些什么。 随意聊了一会儿之后不禁讶然,何公子谈吐不俗,学问竟是极好的,这就有些不明白了,问道,“难得何公子书本上的学问读得透彻,怎不去考取个功名,为国效力,何必要在家中倚兄嫂而居。” 何公子脸色一黯,“大人夸奖了,只是朝廷又怎会要我这等人为官,没的辱没了斯文。” 郦君玉不知为何,听着心中就是一紧,看着他说不出话来,过了半晌方道,“本官的衙署之内最近缺一个整理宗卷,写写文书之人,何公子学识不错,倒是挺适合这个差事的,明日本官就去与何侍郎说一声,让他放你空闲时来兵部做些事情。” 何公子失笑,“郦大人这可太关照在下了,只是你这般明目张胆地把我带到兵部的公署衙门中不怕惹人非议么?” 郦君玉摆摆手,“君子坦荡,身正而影自直,本官这是看上了何公子的才学,何必去管旁人说些什么。” 何公子起身一躬,“那学生多谢郦大人的栽培了。”他倒很是灵活,立时就改了自称。 郦君玉点头,暗自思量这个事情应该怎么做,再过一会儿便端茶送客了。 何珍公子相府一行,十分摸不着头脑,不过他与这些达官贵人周旋得久了,历练得十分圆滑,也不多说什么,含笑告辞而去,暗道,真要是能去兵部里讨点差事做那也十分不错啊,郦大人这棵大树要是能抱牢了,于日后可是大有好处。 又想郦大人看着和自己差不多的年纪,搞不好还要小一些,却是这般的年少有为,身居高位,当真令人艳羡,不知他是怎样做到的。 便算他才高八斗,中了状元也没有这么快就封尚书的道理,不过此人住在相府中,是丞相的女婿,大概是受了岳丈不少提携好处的。 想到郦尚书那张好似明珠美玉的脸庞,心中有些释然,又有些酸溜溜,看看人家,身为男子生得漂亮就能娶娇妻,还能靠娇妻发达,自己倒也是全京城公认的美少年,却落得……果然是同人不同命啊!唉!也别去羡慕旁人了,还是自己该做什么做什么吧。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28章 战局僵持 辽东战事在传回几次捷报之后又进入了拉锯战的僵局,朝鲜国统兵元帅乌必凯摸清了邓将军作战的路数后,开始严防死挡,率兵退到了清川江一带,依凭地势之利,挖壕筑障,建起了长长的防御工事。 邓雪融将军的大军一时之间被阻在了清川江畔,前进不得。成宗到底是少年皇帝心性,没那么多耐心,本拟战局大好之后,一鼓作气,击退敌军,最好也能生擒了对方主将,扬眉吐气,一雪前耻。 此时见战局又再僵持下来,就难免着急,连日召集了各部官员商议对策。 兵部郦尚书首当其冲,被陛下早晚质询。郦君玉家中有老狐狸一般的岳父梁丞相指点着,心中并不慌乱,还能稳得住阵脚,知道行军打仗向来局势多变,谁也没有百分百速战速胜的把握。 大元如今兵精粮足,成宗继位日久,加之他也确实是个勤政明理的君主,因此在朝堂上根基逐渐稳固,正是形势一片大好之时,只要前方邓将军稳得住阵脚,不要急功冒进,出了纰漏,便绝对不会有问题。 朝鲜毕竟是小国,国力不济的,当初发兵犯境,也是看在大元新帝登基,想趁着元朝时局不稳,来抢掠一番,蚕食些疆土,现在这样兵对兵将对将的硬耗,他们肯定撑不了多久就会退兵。 因此从兵部发去前线的文书中,朝廷给邓将军的政令还是要他以稳为主,没有十足把握时,不要冒进。 只是这套说辞拿到成宗的面前,皇帝陛下就要觉得心里憋屈得慌了,他满打满算的想要借此一场大胜挽回他在边疆已经扫地的威信,因此全力以赴的开武科,募兵,筹饷的备战,结果费了偌大的精力却落得个不输不赢的僵持局面,如何能够甘心。 从道理上讲,成宗也知道兵部所拟的抒陈没错,前面已经打败了两次,这一回无论怎样都不能再输了,可是这仗打得,就没有丝毫威风可言了,最后要是靠着硬耗耗退了敌军,那可是实在是面上无光了。 郦君玉觉得成宗皇帝将面子看得太重,边关战事事关国家安危,岂能儿戏!不过陛下天天拉长着脸询问此事,她也有些吃不消。 这一日坐在公署都堂内,一边翻着边关送来的战报一边皱眉叹气,正巧何珍公子搬了一摞公文送进来。 郦君玉特别关照他,他最近都会来兵部帮着做些文书之事,倒也做得有板有眼,极细致有条理的,搞得本来很有微词的一些人也说不出什么不好来。 郦君玉关照他,本就做好了要被人说闲话指责的准备,所以对他这个认真谨慎,不招人口舌的做派十分满意,加之知道此人其实才学不错,因此有机会就愿意和他聊两句。 何公子性情圆滑随和,见郦大人对他态度不错,他便也自自然然的有问必答,有兴致时还会发表点高见,两人这些日处得好像同窗好友一般。 这时何珍送了一摞公文进来,见郦尚书微皱了眉头,坐在案前,一手翻着卷册,一手轻敲着自己的额头,明明是个十八九岁,花朵般少年的样貌,却要做出这么一副老成沉稳的样子,实在很有意思。 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来,“尚书大人还在为着辽东战局发愁?” 郦君玉抬起头来看他,“发愁倒也不至于,只是最近陛下追得很紧,那意思是想要邓将军大胜一场才好,这却有些不好办,我军如今的局势很好,若是为了求功,乱了原有的阵脚,反为不美,所以有些为难。” 何公子这两日在兵部里待着,对这些事情也了解了不少,想一想笑道,“兵者,诡道也,恕学生直言,尚书大人和邓将军的这个做派,稳则稳矣,不过实在只能算是下策,军中委实没有人才的时候才这么干,如今军中人才济济,新科招的一批武人都在辽东,据说个个武艺不凡,你们却还是这个打法,也难怪陛下要着急了。” 郦君玉一挑眉头,“哦?那何公子有何高见啊?” 何珍笑笑,“高见倒没有,不过就是觉得邓将军作战稳重有余,机变不足,稍嫌死板了些。如今既然两军对峙,久攻不下,那就想些其它办法。好比派细作去敌营里散布一下假消息,就说我朝又派了大军增援,指日就到,败败他们的军心;配点迷药,派身手好的人投放到对方的水源中去;或者算好了风向用火攻;最不济,新科那几个状元,榜眼的不都是说身手极好的吗,派他们潜进敌营捣乱,粮草上回烧了一次,估计现在看管一定很严,怕是烧不到了,那就去烧马厩;或者干脆花点银子,去打点打点乌必凯的手下……反正办法多了,总不能这样干等着,十几万大军,在边疆多待一天,就有一天供给嚼用,时间长了,户部也是要叫的。” 郦君玉愕然起身,围着他转了两圈,“何公子,这可是真人不露相啊,还投毒火攻?本官听你这口气,可不像官宦人家的公子,倒有点像绿林好汉。” 何珍不以为意,“大人夸奖了。”又道,“大人你不要总是叫我何公子何公子的,学生实在不敢当,称我表字就好了。” 说起何珍公子的字,郦君玉就好笑,好好一个清雅公子,名字也不错,偏偏取个字叫做茂才,怎么听怎么像人家家中小厮的名字,与来福,贵发,旺财之类有异曲同工之妙。 忍住笑道,“好吧,那本官就不客气,直接叫你茂才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二卷 官居一品 第29章 大捷 转过年来的二月,邓将军的大军在出征十一个月之后,终于派铺兵快马加鞭,一站站急报进京,将辽东大捷的消息递送回了朝中。 一时间举朝欢腾,成宗皇帝一连数日都龙颜大悦,只等着邓将军大军班师回朝后就要论功行赏,普天同庆了。郦君玉虽说这些时日都是人在朝中,可是一点不比在辽东打仗的众人轻松,军需后援,前方战况,部署安排,没有一样不需操心的。 累到如今总算功德圆满了,可惜还不能闲着,邓将军那边要班师了,他兵部又忙了起来:派何人前去辽东交接驻守,十几万的兵勇,留下多少,撤回来多少,如何发饷嘉奖,此次参战的武官,全部要叙功、核过,回来后准备如何封赏大致也要拟出个梗概来先给陛下过目,另外还有战死者,家眷需要抚恤的,林林总总,铺天盖地的事情,忙得几乎连睡觉的功夫都想匀出来用用。 夫人映雪心疼之极,悄悄和母亲梁老夫人抱怨,自家相公这个尚书当得,几乎就是在卖命了,人家金榜题名,入朝为官,都是安享富贵荣华,自家这位可好,大半月才进一次内宅,晚上自己睡着他还没回来,早上睁眼时他已经走了,若不是丫鬟告诉,她都不知相公进来过。前日好容易逮着见了一面,倒被吓了一大跳,那人的脸都削尖了! 就算为国效力,替朝廷办差是为官者应尽之责,那也不能照这样一下子就把人累死啊,总得悠着点才是。 梁老夫人看女儿心疼小女婿了,就把这话讲给梁丞相听,梁丞相也没办法,这些都是兵部该管的事情,可巧都赶在一起了,你兵部尚书不担起责任来,还指望谁来帮着做不成?不过又让老妻安抚一下女儿,不要太过忧心了。 坚持到邓将军他们回朝,封赏过后,郦君玉自然就能清闲下来,到时再好好休整就是,而且他这力绝不会白出,皇上心里明白着呢,辽东大战是皇上最操心的一件事,如今漂漂亮亮地解决了,郦君玉的功劳极大,只怕封赏不会比远赴边关的那些人差,让女儿就安心等着做一品夫人吧。 谁知梁老夫人把此话说给女儿听后,非但没有安抚住女儿,她反倒是更加的忧心忡忡起来。郦君玉现在总是没空进内宅来和她说话,不过经常会派荣发回来报报信,通通消息,省得她要担心。 因此苏映雪对时局倒是知道得很清楚的,荣发告诉她,邓将军听从了郦君玉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去的锦囊妙计,大败了敌军,生擒俘虏无数,那朝鲜国番王倒也讲究情意,当时就派使者来谈判,用一直关押在他们国境内的皇甫亭山老将军将大部分战俘都换了回去。 至此,当年皇甫家的沉冤才得以昭雪,皇甫老将军那时根本就没有投敌,而是率众血战,在后援不至的情况下被俘,他老人家很有气节,坚决不降,藩王敬他刚烈,就没有杀他,一直关押着,看看留着也实在是没什么用处,此时干脆就拿他来换人了。 至于当年皇甫亭山降敌的军报,纯属子虚乌有,是受人指使捏造出来的,此事回来后自然要彻查,只怕会牵扯出不少官员。 苏映雪不管这个,她只是知道皇甫家可以翻案了,那么皇甫少华这次立有战功,又救回了老父亲,朝廷自然要有些补偿,这样一来,小姐辛苦为官的目的也就达到,这便可以功成身退,去和皇甫少爷喜结连理。 现如今正是该好好想想如何抽身退步才对,这官要是越做越大,干系也要越担越大,可如何退法啊? 不提苏映雪在家中操心忧虑,单说邓将军班师回朝,盛况空前,沿途百姓们夹道相迎。 邓将军入朝面圣后,便先说了两件事:其一,皇甫老将军当年血战沙场,本不会败,岂知后方粮草给养不知为何忽然断了,屡催不到,这才力不能持,被敌军所擒,但老将军气节凛然,绝未投降,这两年来一直被关押着,那降敌的传闻纯属有人恶意诬陷,请陛下彻查此事,还忠臣良将一个公道清白;其二,这次大战之所以能这么利落打败敌军,郦尚书的妙策安排功不可没,邓将军及其麾下诸将不敢独居其功,请陛下先封赏郦尚书。 成宗十分高兴,郦君玉做事十分谨慎细致,这些事情都会提前来和他说的,郦君玉发兵部文书给邓将军提点军机,他一直知道,只不过这年轻尚书为人十分谦和低调,做事兢兢业业一丝都不张扬居功,令人十分赞叹。有此人才实是我大元之福啊! 当即宣读封赏,大犒三军。 邓雪融将军首功,封正二品,金吾卫上将军,加国公爵; 武状元王华,封从三品,安远大将军,加郡候爵; 邓将军原麾下,四名副将,各授轻车都尉; 孙子奇,熊浩,授正四品光威将军,明威将军; 韦勇达,授从四品,宣武将军,加骑都尉 …… 凡是上了战场的,都一一论功封赏。 至于皇甫老将军的冤案,成宗有点为难,这案子不难断,稍微想一下,就知道是那时刘国丈做的手脚。按理说刘国丈敢做这种公报私仇,危害家国社稷的事情,那是百死难辞其疚,要抄家灭门的,只是刘皇后的棺椁已经入了皇陵,将皇后家满门抄斩似乎不妥。 只好先命交巡检司彻查,准备先将这事拖一拖,等风头过去再说。 最后再宣圣旨,兵部尚书郦君玉,荐贤臣有功在先,辽东战事之期殚精竭虑全意为朝出力在后,堪为我朝中诸臣之表率,朕心甚喜,拜为中书省右丞相,着百官同贺!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0章 御宴(上) 成宗陛下原本想着如何处置刘国丈这件事只怕自己要头疼一下。 刘皇后死时,他就十分伤痛愧疚,自思要不是自己放任皇后爱弟陷于山匪之手没管,皇后也不至于终日忧郁悲痛,以至身体没能保养好,搞到最后出了一尸两命的惨剧,现在皇后逝世不过年余,自己却又要处置她的老父一家,实在有些心中不安。 况且刘国丈在朝中也算是树大根深的,门生亲信众多,这二年虽然被自己收回了不少实权,所以消停下来,但是那根基还在,况且陷害皇甫老将军的事情,他自己一人肯定做不来,细查下来,大大小小的怕要牵涉出无数的官员。 这才大战刚停,最好是能安稳平和一段时间,让朝廷官员,民间百姓心中都稳一稳,那些有问题的人日后慢慢再找借口收拾不迟。 因此他就十分盼着巡检司能将这事大事化小,正在考虑如何召巡检司的官员来提点一下时。刘国丈竟十分的‘识趣’,忽然暴毙,省去了陛下的麻烦。 刘国丈这些年来过于的沉溺酒色,掏空了身子,加之年纪大了,十分禁不起惊吓,被巡检司的官员派人看管在家中,才询问了几次,就连惊带怕的一命呜呼了。 所以等皇甫少华随着老父皇甫亭山上殿请罪的时候,成宗陛下就十分痛快地赦免了他的欺君之罪,准其恢复本来姓名。 皇甫少华化名王华考中武状元之事,郦君玉在大军回来之前就找机会和成宗婉转通过气,说他自己有一日在衙门内翻卷宗,看到前二年有通缉钦犯皇甫少华的文书。 猛然想起自己的门生武状元王华,表字少甫,这凑在一起不就是皇甫少华吗!世上怎会有这般巧事,于是就派人私下去查了查,发现王华的来历是有些奇特,籍贯出处都和他的义兄熊浩一样,可是派人去熊浩家乡去问,所有的乡邻朋友都说熊浩的义弟王华不是本地人士,是两年前才从他乡来投奔义兄的。 如此看来,王华身份来历堪疑,他又叫这样一个名字,搞不好就是那在逃钦犯皇甫少华。不过郦尚书又请陛下也不必惊慌发怒,邓将军才给兵部传来了密报,皇甫老将军已经被救出,当年的投敌之事纯属冤枉,皇甫少华这样改名换姓,也算是为救父亲,忍辱负重的义举。 如此这般,说了一番,成宗心中释然,便也没打算多追究,这时忽然见他们来请罪,也不多惊讶,反而说道此事朕也事先知道了一些,其中有许多原委曲折,难得你将门虎子,少年有为,救父报国样样不差,朕也不多说什么,只是日后不可再有此等欺瞒朝廷的行止就是了。 同时又道你们皇甫一家虽然受了不少委屈苦楚,万幸家人一个都不曾损伤,虽然经历了一番挫折,但如今都已团聚。 皇甫老将军当初投敌的事情已经查明是遭人陷害,朕明日就下旨诏告天下给你洗冤,加封你国公爵位,日后就安心住在京城中养老吧。 那祸首刘候,自知罪孽深重,已然自己郁郁而终,既然你皇甫一家人都已团聚,依朕的意思,此事就这样吧,刘家现在就只剩下两个儿子,长子是个书呆子,在朝中领个闲职,朕已革了他的职位,令其不得再入朝为官;次子刘奎壁这些日子也没得好过,一直被吹台的山匪监押着,前些日韦勇达自告奋勇前去招安,这才救了回来,朝廷也会革了他的将军职位,与他兄长一般此生不得再入朝为官。 朕这般处置,两位卿家觉得如何啊? 皇上都这般说了,皇甫父子自然不能不识趣,虽然觉得对刘家处罚得有些轻了,但是自家确实没死人,刘老侯爷都已经死了,也不好非得让陛下去杀了人家的那两个儿子,于是一起叩首谢恩。 成宗看此事解决得顺利,一时心喜,传旨三日后在御花园赐宴诸位远征辽东的将士,朕要与诸将官同庆。 三日后,御花园中果然在晚间张灯结彩,大排宴席,朝中诸臣及辽东大战的武将们全都整装出席。 新任右丞相郦大人与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当仁不让,坐了右首首席,左首自然是两朝元老,郦君玉的岳父大人——梁老丞相,其下文武百官依次入座。 成宗皇帝高高坐在上面,看着满朝文武,已经和自己刚继位的时候大有不同,不少自己新提拔起来的年轻官员赫然其中,那些自己继位之初经常还要倚老卖老,意图把持朝政之人,退去不少,剩下的也都收敛老实了许多,不敢在朝中招摇,心中醺醺然,十分得意,说道今日诸爱卿要放开了畅饮,不醉不归。 这一顿酒喝得十分喜庆,诸臣看陛下心情大好,自然人人凑趣,歌功颂德,敬酒的不断,郦君玉酒量十分差的,以前在家中随便喝两杯果酒就要头晕目眩,分不清东南西北,因此不敢乱喝,只是笑微微地看热闹。 一转眼,发现后面远远的地方,自己的两个随从也一齐睁大了眼睛观望,那两人一高一矮,一个憨厚,一个清雅,南辕北辙的风格,偏还要不时交头接耳几句,看着十分滑稽古怪,不由好笑。 按理说,臣子们入宫是不能带侍从的,不过今日比较特殊,不是那么严谨的场合,加之他位高权重,预防着万一有什么急事,抓不到人吩咐,因此就带了两个进来。 能在郦君玉身边有此殊荣,有机会能跟着进宫来开开眼的,自然非荣发莫属,另一个却是何珍何公子。 辽东大军捷报传来的当日,何珍就笑问郦君玉,“大人可是用了学生的献策啊?” 郦君玉也不隐瞒,点头道,“不错,这次茂才你要居首功才是,可惜你没有功名在身,否则本官一定要奏请陛下封赏的。” 何珍摆摆手,“这就不必了,我这样的人,求封赏不是让陛下为难么,没的污了朝廷的清名。”他十分想得开,每次说起这些自嘲的话来都不太当回事。 又好奇问道,“那不知大人和邓将军用的是哪一条计策呢?” 郦君玉悠然道,“你说的全都用上了。” 何珍吓一跳,“全都用了!” “不止,本官还嘱咐邓将军因地制宜,依照你那想法思路,再多拟几种手段出来,他们后来连挖地道,悄悄钻到战场上,先在地上铺上钉板,盖上草皮,做好了记号,再诱对方大将骑马来踩的阴损招数都想出来了。”郦君玉笑。 何珍连连感叹,“厉害,厉害!”也不知他是说郦君玉厉害,还是说邓将军的损招厉害。 再等到郦君玉受封之后,就把自己那赏赐分了一份出来,送给何珍,直言道,“茂才,我不能使有功之人堂堂正正的得朝廷嘉奖,本就十分愧疚,这些赏赐理应有你一份,就不要推辞了。” 何珍便不客气收下了,过些日听说陛下在御花园大宴群臣,就也求郦大人带他来看个热闹。 郦君玉其实是不想这样带他出来,总觉得委屈了他,按理说,以何珍的才干学识,人品气度,辛苦历练上几年,应该也是能在在座诸臣中有一席之地的。 不过形势已是如此,她替人家打抱不平也没有用,就凭何珍的那个名声和过往,这辈子也休想入仕了,既然他想看看热闹,那就看吧,因此就将他和荣发两个一起带进宫来。 成宗皇帝酒过三巡,心情实在是好,忽然想起要管管人家的闲事了,微笑道,“两位皇甫卿家,朕听说吹台的山匪其实和皇甫小将军的义弟卫将军有些交情的,因此你家老夫人和小姐在吹台山寨中住了这两年,他们都以礼相待,这次吹台山匪被招安后,两位家眷也便平安归来了。” 韦勇达和皇甫少华一齐变色,抢出座位叩首请罪,“陛下天听圣聪,无所不知,臣等惶恐,此事绝不是有意要瞒报朝廷的,万望陛下恕罪。” 成宗本就是借机敲打他们一下,休要借着平定边关的功绩就敢胆大妄为,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让他们知道自己心里明白,只是胸怀宽广,不与他们多计较就行了。 他现在想着的可是另一桩好事。 和声道,“两位爱卿起来吧,你们到底还年轻,为官未久,做事难免有不稳妥的时候,朕念在此次大功,足可抵过了,便不追究了,只是日后行事却当谨慎仔细才是。” 皇甫少华和韦勇达又再叩首谢恩,这才起来,瞟一眼郦君玉,见他脸色和缓,对着自己二人安抚一笑,知道恩师这个脸色那就是不妨事了,安下心来。 成宗又道,“朕想着今日是个喜庆之日,不若咱们来个喜上加喜,朕来牵个红线,将皇甫小姐配与韦将军为妻,成就一段姻缘佳话可好啊。” 此言一出,韦勇达脸色大变,皇甫少华也是一脸惊诧焦急,没有半点成宗料想之中的惊喜样子,搞得陛下十分失望,“怎么,两位爱卿不愿?据朕所知,卫将军尚未婚配,皇甫小姐据说也是才貌双全的佳女子,你二人不是正好般配么?” 郦君玉在一旁差点要抚额大叹,按说皇帝陛下的年纪也不大呀,怎么专爱插手这些三姑六婆,拉姻缘的事情,上次给自己和刘公子赐婚惹出那么大乱子,那次可是‘逼死’了人的,孟尚书家中现在还有一块贞洁牌坊匾额呢,就这还不吸取教训,怎么又想起来要给人赐婚了?也不事先问问人家两家是否愿意。 韦勇达汗都下来了,嗫嚅道,“这个,这个……小臣不敢啊,也不行啊……” 成宗皱眉,“有什么不敢,不行的?怎么,觉得朕给配的这门姻缘不好?”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1章 御宴(下) 成宗皇帝好心想给人拉个姻缘,谁知两家都摆出一脸孔的不愿意,不禁十分的扫兴,再一侧头,只见自己的右丞相郦君玉也正一脸不赞成的看过来,那眼神竟似有点嗔怪的意思。 郦丞相那长相万中挑一,美得没边,忽然这么一个眼神扫过来,成宗心里顿时大跳两下,连忙转头,使劲念两句佛,暗自埋怨,你个男人没事长这么漂亮做什么,很容易乱人心智的好不好。 看看下面的韦勇达,虽然也算是个标准的玉面郎君,但是和郦丞相一比就显得没甚特色了。忍不住又去看郦君玉,想两人对比一下,谁知他已经转回头去看着韦勇达了。 只得作罢,接着问韦勇达道,“韦卿家,难道你是觉得皇甫家的小姐配不上你不成?朕倒看着挺般配啊。” 韦勇达张口结舌,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转眼看看坐在一旁的郦君玉,见郦丞相也正睁着一双明星也似的美目看着他,见他十分的尴尬就接口道,“韦将军,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本官看陛下给你选的这门姻缘不错啊,你是不是家中已另有了婚约,所以不能失信于人,这才不肯答应,那也不要紧,说出来就是,陛下一代明君,绝不会为这种事情怪罪你的。” 她这其实是袒护门生的一个说法,先用话挤兑住陛下,等会儿万一皇甫少华和韦勇达再说出什么不中听的话来,就好帮着开脱了。 韦勇达脸涨得通红,忽然一推皇甫少华,“二哥,你帮我说了吧,反正这个罪也是迟早要请的。” 皇甫少华点头,这时熊浩也出席,三人一排齐齐跪倒,说道,“请陛下恕臣等胆大妄为之罪,韦勇达他,他不是男儿,她是个姑娘家,真名叫做卫勇娥,只因其父卫焕总兵一直在皇甫老将军麾下供职,辽东一战后一同被困在了敌邦,卫勇娥这才女扮男装,考武举,上疆场,杀敌救父。” 这下大家都不喝酒了,停杯住盏,一齐讶异万分,世上竟有此等奇事!成宗皇帝也十分之惊讶,愣了一会儿才道,“这,这倒也算不得什么大罪过,朕自然赦了你们,卫姑娘红颜壮哉,当真堪称世间奇女子。” 当下就命宫人带去后宫琴妃娘娘处换装,这个四品宣武将军她自然是不能再做了,等换了装束出来后,再另议封赏。 不一时卫勇娥换了衣裙出来,众人一看,果然玉貌丰姿,乌云挽髻,金钗玉环,更难得的是英姿飒爽,比之深闺娇女多了几分自然洒脱之态。 成宗看得心喜,暗自琢磨,自己后宫都是些莺莺燕燕,还没有这样风姿的女子,要不就自己收了吧,只是此话不太好当众开口,须得旁边哪个有眼色的说出来,自己顺势笑纳才好。 抬头两边看看,暗自想着给哪个机灵的臣子使个眼色才是,忽见自己那位少年丞相也正满脸喜色的对着卫勇娥上看下看,左看右看,前看后看,瞧他那个满脸放光的样子,只差就要离席出座,去围着人家姑娘绕两圈了。 立时心中不喜,也不想自己刚才就立时见色起意,想要纳卫女为妃的事,暗道好你个郦丞相,这般好色,见到个美貌出挑的女子就露出这样一副嘴脸来了,也不看看这卫勇娥还不如你自己生得好呢,就一脸垂涎的样子,也不嫌丢人,你那岳丈大人可还在对面坐着呢! 真是岂有此理,朕新点的肱骨之臣,中书省右丞相,怎可是这样一个见女色眼开之人,连带着也看卫勇娥不顺眼起来,顿时就没了纳妃的兴致,淡淡地道,“果然姿貌清奇,这样吧,你先去太后宫中,她老人家要是知道我大元朝中出了你这般巾帼英雄必然要高兴的,你先去给太后看看,回头朕请太后做主另外来拟你的封赏。” 召来自己的亲信内侍吴院东,命他引着卫姑娘去万寿宫见太后。 卫勇娥遵旨,临离开之际忽然转弯,直接走到郦君玉跟前,躬身下拜,“郦大人,我…我…”见郦君玉含笑看着自己,脸上一红说不下去了。 郦君玉这会儿,心中其实比其它人都要兴奋得多,暗道妙啊,我还以为我是胆大妄为独一份,没想到这里还有个厉害的,不光女扮男装,还敢上战场杀敌,可比我更强了,很有找到了知己之感,可惜除了遥遥瞥荣发两眼,分享一下惊喜之情外,就再不能和别人多说什么。 这时看卫勇娥离开前还专程过来要和自己说句话,足见师生之情甚隆,连忙起身离座,伸手虚扶一把,含笑道,“卫姑娘快快请起,切勿多礼,唉,失敬啊失敬,卫将军转眼变成了卫姑娘,本官这可有些措手不及啊,卫姑娘女中豪杰,堪称我朝之花木兰。” 卫勇娥不知怎地,变了女装忽然羞涩起来,还在,“我,我…大人,”的嗫嚅,说不出一句整话来。 郦君玉暗自称奇,这换了衣服,竟连性情都大变了不成,原本脾气暴躁莽撞的一个人,怎么忽然成了这个羞答答的样子,这可也太奇怪了,“卫姑娘不用称大人,大人的这么见外,今后你仍是本官的门生,本官门下能出卫姑娘这样一个奇女子,实乃本官之幸。”又道,“卫姑娘这便先去见太后吧。” 卫勇娥这才垂首跟着吴院东走了。 成宗在上头看得分明,这两人竟然当众郎有情妾有意起来,再看看梁老丞相,也是满脸不赞成的样子,开口道,“郦爱卿,这卫勇娥一直是你的门生,你以前都没有看出什么不对之处吗。” 郦君玉一愣,“陛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成宗压下心头一团不明之火,笑笑道,“无妨,她武艺高强,又有两个义兄做掩护,你发觉不了也在情理之中,好在不是什么有违礼法纲常的事情,只怕太后知道了也要夸赞的。” “不过嘛,”话锋一转,“郦爱卿也到底是疏忽此事了,朕是要罚的。也罢,今日应景,就罚酒吧!”命人取了三只碗来,斟满了道,“这三碗酒,郦爱卿毋须要一滴不剩,全喝下去才是。” 群臣本来听陛下忽然怪罪郦丞相疏忽,都紧张起来,捏一把冷汗,此时看酒摆了出来,才知陛下是在和郦丞相开玩笑呢,一起凑热闹,均说道这一晚上也没见郦丞相怎么喝酒,大家伙本就想轮番上来敬他了,陛下这可真是深体民意啊,郦丞相定要干了这三碗才行。 郦君玉心里敲鼓,只怕三碗喝下去要失态,抬头看看上面,成宗皇帝笑眯眯的一副等着看好戏的坏人嘴脸,这好戏要是看不到,只怕是不依的。 在往对面看看,自己岳父梁老丞相,竟然也是一副乐见其成的样子,没有一丝想要帮她出头说话的意思。郦君玉忍不住暗恨,这个老狐狸,亏我平时都对你礼敬有加,怎么要紧关头也不出来帮我说句话。 无奈之下,只得苦笑道,“那陛下容为臣先让人出去准备车驾,为臣向来量窄,这三大碗喝下去,只怕立时就得被人架着走了。” 成宗笑道,“朕不管这些,今天说好了大家都要不醉不归的,你自然也是喝醉了才能走。” 郦君玉只得命荣发赶紧出去准备车马,自己咬牙上前,捧起酒碗,憋住气,忍着辛辣,咕嘟咕嘟,一口气将第一碗喝了下去。 群臣齐声喝彩,郦丞相果然爽快,再喝一碗,便觉得腹中撑得难受,微皱眉头,看看成宗,“万岁,微臣实在是不胜酒力了。” 怎奈成宗这会儿十分难说话,就是不允,“还有一碗,爱卿再努把力啊。”群臣陛下这么说,岂有不凑趣之理,一起拍手顿足地要丞相再干一碗。 郦君玉叹口气,干就干吧,喝了就赶紧走人,第三碗下肚,就觉得不对劲了,脚下发虚,眼前的东西正在变成双影,连忙道,“陛下,容为臣告退。”硬撑着施了礼,后退几步,转身就走,来到何珍的跟前一把抓住他,“赶紧扶我出宫。” 何珍本是伸出手来想要扶他的,不妨被他一把抓住,顿时浑身一僵,就想要往外抽手,怎奈郦君玉抓得极牢,她这个时候已经有点天旋地转了,只怕要是在宫中醉倒,陛下一个多事再将自己留下过夜,这样人事不省的被交在那些宫女太监手里,可就要万劫不复了,自己可并没有需要女扮男装,上沙场救父的借口,咬牙沉声道,“赶紧扶住我,咱们出去找荣发。” 何珍被他沉声一喝,便不再挣,一把搀住了他,一起往宫外走去。 郦丞相不胜酒力先退了,其它人都没怎么在意,均道他到底是个斯文少年,酒量不行,被硬灌了这三大碗,估计确实撑不住,也该走了,免得一会儿当众失态。 成宗远远地看着一个高挑俊逸的身影搀扶了郦君玉走远,心中更生气了,本想罚他几碗酒就算了的事情,这下无论如何不能就这么算了。 没想到这郦君玉平日里看着如此一个文雅俊秀的人物,竟会如此生冷不忌,原来刚才当众和卫勇娥眉目传情只是小意思,他竟然还公然将何家小公子那种声名狼藉的人带在身边到处转悠! 身为朝中大员,行为如此肆无忌惮!朝廷脸面何存!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2章 闺中私话 郦君玉一出宫门就整个人挂在了何珍的身上,寸步都难行了,好在荣发招呼好车轿,赶了过来,和何珍两个一起将她塞入了大轿之中,运送回了相府。 荣发看她醉得太厉害,怕留在听槐轩自己照顾不了,只好将她送去苏映雪的闺房里,苏映雪本都已经睡下了,见郦君玉醉成这个样子,吓了一跳,连忙起身,给她更衣擦脸,扶到床上,再命人去煮醒酒汤。 郦君玉自己也难受,折腾了一晚,第二天早上才略略睡了一会儿,就觉得头痛欲裂,呻吟着坐起身来,“饮酒伤身啊!” 看看天色将亮,自己这个样子是无论如何都不能上朝去的了,便命人将一张矮几放到床上来,摆上笔墨,就和着写了份恳恩给假的折子,命下人交去给梁丞相,转达朝廷,反正最近该忙的事情都忙得差不多了,她干脆借机歇一歇吧。 梁丞相昨晚没有帮女婿说话,眼看着他被灌了几碗酒,没成想今天一大早的就病了。 郦君玉一清醒过来,就向夫人好生告了老泰山一状,说他老人家昨晚见死不救,看到他被皇上和群臣灌酒,竟然都不吭声的,抄手在一旁作壁上观状,看热闹。 映雪心疼她,便去母亲梁老夫人跟前诉苦,结果梁丞相一早就被梁老夫人埋怨了一顿,嫌他在外也不知照拂小女婿一二,这女婿多好啊,人生得俊美漂亮没话说,学问才识一等一,平日里对自家女儿温柔体贴,对他们二老恭敬有礼,又这般的年少有为,勤勤恳恳报效朝廷,前一阵子在兵部劳碌成那个样子可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梁丞相没话说,只好老老实实的去朝中帮女婿递恳恩给假的折子。 郦君玉难得有这种清闲时日,等躺到傍晚,头不太疼了,就高兴起来,吃了些清粥素菜,肚子里也舒服,就将荣发偷偷叫进来,关了门,和苏映雪三人一起说说私房话。 先说昨天被灌酒之事,虽然已经向映雪告了老岳丈一状,但说起来还是有点奇怪,荣发得意洋洋地道,“我知道是怎么一回事,那会儿老丞相只怕是有些看你不顺眼呢,所以才不帮你挡酒的。” 苏映雪和郦君玉一齐惊讶,“你知道?那你快说说是为了什么?” 荣发看两人都瞪大眼睛看着她,越发得意,“小姐你当时太大意了,那卫勇娥卫姑娘当众专程过来和你说话,你也不知避嫌,盯着人家满脸放光,说起话来和颜悦色,就差想要上去拍两下了,老丞相身为你的岳父,自然看不顺眼。” 郦君玉万没想到是这个原因,傻了一会儿才对苏映雪道,“映雪姐,原来昨天岳父大人是替你出气来着,你还一大早就跑去岳母那里告了他老人家一状,可是不孝啊。” 苏映雪好笑,“你还好意思说,还不都是因为你,怎么会有这种事情?” 郦君玉仔细一回想,还真是这么回事,自己当时一个激动,就忘记了男女有别,自己一个‘青年男子’,以前和对方又有师生之谊,那样欣喜夸赞卫勇娥确实是很容易让人误会,一敲荣发的头,“你这次倒精明,一眼就看出为什么了。” 荣发嘿嘿一笑,“是何公子和我说的,他要不说,我哪里能想到这许多。” 郦君玉微微一笑,看她一眼就不再多提,她知荣发最近迷何珍公子迷得要命,对他以前的那些无奈遭际比自己还要惋惜同情。 若不是何小公子那过往的名声太差,又实在没有个一官半职的傍身,荣发只怕就要从皇甫少华那边倒戈到何公子这边了。 不过也经常要说一说,不比不知道,以前总以为皇甫公子那相貌,那人才,就是年轻公子中拔尖的了,现在才知这位何公子才是真正的玉树临风,清雅风流,可惜了啊,不然和小姐你倒是真般配。 苏映雪也隐约听她们说过何公子的事,不过没见过本人,所以没有太深感触,听听就算了,只是觉得自家小姐有些太多事,这种人招惹上了,实在是于她的名声有损,不过映雪素来心地良善,知道这是帮人一把的义举,就也没多说什么。 郦君玉最近忙得跟陀螺似的,难得有这种三人一起聊聊天的时候,苏映雪不禁感慨,“真没想到,小姐你这么厉害,这个官儿越做越大,你可真是投错了胎,生成男儿就对了。” 郦君玉吃吃笑,“我那也是运气好,有一次陛下都还当着我的面说,我这人走运都走到脚趾头了。” 苏映雪白她一眼,“你还高兴,我都要担心死了,这以后可怎么办啊,人家卫姑娘女扮男装,是要杀敌救父的,你呢?却是为了什么?说是为了夫家含冤,你乔装入朝,想要为他们翻案,如今沉冤已然昭雪,你怎么没动静了?倒是也想个办法恢复红妆,好去成亲啊,皇甫公子现在得胜荣归,不知多少官员家的女儿盯着呢,你再不赶紧,人家娶了别人,我看你怎么办!” 荣发接口道,“我现在觉着,那其实也不打紧,小姐就干脆一直做丞相做下去吧,多么的自由自在,威风凛凛。” 苏映雪使劲敲她,“乱说话,怎么可能,难道等她三十岁还这幅模样,细皮嫩肉,一根胡子也不长,人家不疑心啊?要成妖怪了!” 荣发吐吐舌头,“也对哦。” 郦君玉知道苏映雪和荣发两人算是这世上最关心爱护自己之人了,亲密无间之处,只怕连自己的娘亲都比不上。 特别是映雪姐,明明那么讲究女子闺誉的一个人,竟能忍了自己这许多离经叛道的做派,看现在这口气,松动不少,估计自己不去嫁皇甫少华,只要能有个稳妥的退身之路,她也可以接受了。 这退身之路也确实应该未雨绸缪,提前打算起来才是,正色道,“映雪姐,你别急,你说的那些顾虑我都晓得的,我现在就开始好好想想,总要慢慢安排个稳妥的抽身之法才好。” 苏映雪也知道急不来,现如今骑虎难下,只好等等再说了,看大家被她一通话说得脸色凝重,就想要换个话题,“小姐啊,你扮男装怎么扮得那么像,有的时候,我远远的看了,都觉得真是个俊挺少年,没有一丝女儿态。” 荣发笑着在一旁揭发,“有一天映雪姐实在太纳闷了,就拉着我在房中帮她望风,她自己把小姐你的衣服穿上看看什么样子,结果…哈哈…结果可笑死我了,一看就是偷了人家衣服穿的娇小姐样子。” 苏映雪脸红,嗔道,“臭荣发,你都答应我不说出来的!” 荣发又笑又作揖,“对不起啊,映雪姐,那次太好笑了,我忍不住想说啊!” 说到这个,郦君玉倒是有几分得意的,“这个呢,有两个原因: 第一是我比映雪姐要高很多,与那些普通男子的高矮也差不多了,出去和一些同僚官员走在一起,并不突兀; 第二就是你们功夫没下到,须知这世上做什么事情都要用心思的,我初扮男装的时候,经常要躲在暗处,细细观察大街上那些和我差不多年岁男子的动作,姿态。看他们走路时,步子迈多大,腿怎么伸,肩膀怎么摆,手经常放在哪里,腰要挺多直;停下说话时,怎么和人见礼,怎样的表情,怎么笑;甚至那些人在酒楼中吃饭的姿势我也要看看;和姑丈学了医术之后,就更加明白了一些男女的不同之处,自己谨慎起来……久而久之,就学得很像了。” 荣发咂舌敬佩,“小姐,你可真有耐心,亏得我只是个小厮,样子也粗粗笨笨的,没人注意我,要我像你这样学一整套下来,还不得累死我啊。” 三人正说得热闹间,忽然有苏映雪的丫鬟在门外低声禀报,说是相爷的几位门生来府上探望,管家将他们迎到前面客厅去了,打发人进来请相爷和夫人的示下。 现如今,这梁相府里住了两位相爷,下人们为了区别开,就称梁丞相为老相爷,郦君玉为相爷,现在说是相爷的门生来了,那就是郦君玉的门生来了,苏映雪看看郦君玉,脸上微红,“是皇甫公子来看你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3章 兄长 郦君玉因不是真的生病,酒醒过来再躺躺也就好了,所以听说几位门生前来拜望,便穿戴起来,自行去前厅见客。 到了一看,正是皇甫少华,熊浩,孙子奇三人,本来这几人出门,肯定还应该带着韦勇达的,不过韦勇达如今已经成了卫姑娘,自然不能再随意抛头露面。 郦君玉一进去,几人连忙起身见礼,只见恩师大人穿着家常衣服,宽袍缓带,身段苗条,衣袂飘飘,比之穿蟒袍玉带的官服另有一番风采。 落座之后,皇甫少华当先道,“听说恩师今日早朝称病,学生们都很是挂念,便相约来一同给恩师请安,恩师身体不适,命我们进去拜见就好,何必自己出来,学生们倒要不安了。” 郦君玉道,“不妨事,本官只是昨晚不胜酒力,今天早上实在头疼,无法出门,不过现在已经好了,没什么大碍,又不是抱病在床,总躺着也不舒服,既然你们来了,正好出来走走。” 熊浩十分惭愧,“说起昨天恩师硬被灌的那三碗酒,还是被我们连累的,陛下要不是借着卫三妹那事的由头,也不能……” 郦君玉摆手,直呼熊浩的表字,“友鹤,这种见外的话以后就不要多说了,你们都是我的门生,有了什么事情,我自然是要替你们多担待一些的,卫姑娘那事本就情有可原,陛下其实也是很对她很赞赏的,后面喝酒不过是找个借口大家热闹一下。” 皇甫少华道,“话是这么说,可我们事前连恩师都瞒住了,恩师为此事被陛下灌得大醉,总是伤身体,学生们难免不安,所以今天也是特来向恩师请罪的。” 郦君玉‘嗯’了一声,知道他们是诚心来请罪,就借机教育几句,说到本官我以前之所以经常会不辞辛苦,凡事都要细细嘱咐你们,就是因为你们是我的门生,事事都息息相关,荣辱牵连,卫姑娘这事,是个特例,你们也不用太介意了,本官我不会为此责怪你们的,只是日后若还有此等大事,却是要记得提前来和我报备一声了,不可再擅自专断了。 皇甫少华三人连忙站起来,一起躬身道,“学生们紧遵恩师教诲!” 郦君玉一笑,“都坐下吧。”说着端起茶来喝两口,看皇甫少华,孙子奇几人脸色古怪,连忙笑道,“不要误会,本官这不是送客,只是昨天喝酒喝多了,今天一直口干,咱们自己人就随意些,不要讲究这许多了,容为师我多喝几杯茶。” 几人一笑,又都坐了下来,郦君玉便顺口问问他们新近都升了官职,领凭赴任的情况如何,可有需要关照的地方没有。 正说着,忽然有小厮来报,“相爷,翰林院学士孟嘉龄有事求见。” 郦君玉一惊,她自入朝为官后,就尽量避着自家的人。 老父孟老尚书,丁忧期满回朝后,补了工部尚书的缺,专管一些屯田、水利、土木、工程之类的事情,和郦君玉所管的兵部偶尔会有些往来。 郦君玉一是离家已久,少年人,相貌会有些变化;二是郦君玉架势摆得十足,摆出一脸毫不认识的样子;三是沾了丞相女婿这个身份的光,第一次见面时,孟尚书虽然惊诧了半晌,但也没敢冒然上前相认。 之后就算孟尚书再觉得这位郦大人的相貌很像自己的女儿,也不会多想什么,最多认为世事奇妙,竟有个少年男子和自己离家出走的女儿这么像。 兄长孟嘉龄,身为翰林院学士,一直在翰林院做些草拟,编撰类的文书活,不太和朝臣们打交道,这却是第一次与郦君玉对面相见,不知他有何事忽然要找上门来。 郦君玉看看几个门生,那三人看恩师有客人来访,均很有眼色地起身告辞。 孟嘉龄本要算是皇甫少华的妻舅,两人在云南时就相识,印象都还不错,皇甫少华几人往外走时,正碰上下人引着孟嘉龄进来,两人照面,不免寒暄几句。 皇甫少华就落在了孙,熊二人的后面,知道孟嘉龄来找郦丞相九成有公事,就也不多说,问候两句,约好下次登门去拜访,就一拱手告辞了。 抬脚正要去追义兄和孙子奇,忽听背后客厅里一声惊呼,孟嘉龄提高声音叫道,“啊!丽君妹妹!怎么是你!”立时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隐约听到,郦丞相沉声道,“孟翰林,你认错人了!” 孟嘉龄显然是受到了刺激,说话声音提高不少,微微发颤,“我,你是我妹妹,咱两个从小一起长大的,我怎会认错,怪不得爹爹一直说新科状元和妹妹长得很像,他这可是太谨慎了,明明就是一个人,丽君,好妹子,没想到你,我……” 郦丞相压低了声音怒道,“孟翰林!你休要胡言乱语,本相是梁大人的女婿,怎么可能和你那什么妹妹有关系!更不可能是一个人了,你说话仔细些,莫要失了为官者的体面……” 后面的话声音更低,皇甫少华就听不清楚了,欲待凑近一些再听,前面引路的家丁却转了回来,一躬身,“皇甫将军这边请。”心知自己这站在门外不走有些犯了人家府中的忌讳,连忙点头道,“有劳带路。” 神色木然地跟着梁府的家丁往外走,心里却跟烧开的水一般,上上下下的翻腾,难道孟小姐没有死!竟,竟是恩师大人! 怪道自己一直觉得郦丞相貌美如花,若是女子定然是个绝色佳人!那孟小姐当年在昆明时不就已经美名远播,且人人夸赞才貌双全吗!如果…如果真的竟是郦丞相,那老天可实在太厚待我皇甫少华了,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熊浩和孙子奇,都立在丞相府门前等皇甫少华,看他脸色怪异地出来,似是大喜,又似是大怒,对望一眼,不明所以,暗道刚才不是还好好的,这是怎么了? 熊浩问道,“兄弟刚才可是和孟翰林说话有什么不妥?要是没出刘家那起子恶事,孟翰林不是还应该算是你的妻舅吗,你二人难道还有什么不睦的地方?算了吧,看在人家孟小姐都为你投水守节的份儿上,你能让就让一步好了。” 皇甫少华抬头,脸上闪过一丝兴奋神气,“大哥别这么说,那,那位孟小姐,说不定没有死呢,当时不是说只看见她投水,却根本没有找到尸身吗?说不定吉人天相,她,她还在人世,只是种种原因不能相见,兄弟我一定不会负她,怎样也要把她找出来的。” 熊浩和孙子奇都道,“竟会有这等事?刚才孟翰林就是在和你说这个?” 皇甫少华摇头,只是沉吟道,“此事还很有些不明之处,等晚上我再去孟府拜访一趟,探探他们口风。”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4章 陛下的烦恼 郦君玉因为醉酒,身体不适,所以递了恳恩给假的折子,成宗皇帝收到后大概是小有内疚了一下,毕竟这些日子以来,郦君玉为了辽东战况和大军班师之事,日夜操劳,累得那玉颜都明显清减了是有目共睹之事。 庆功酒宴上虽说是对着美女表情露骨了些,又有带着宠侍四处招摇的不稳重行径,但是到底瑕不掩瑜,少年人,谁还没有点这方面的毛病了。 成宗陛下回去睡了一觉之后就大度的决定不再去和郦爱卿计较这些小事情了,等第二天早朝再得知郦丞相称病未到,那心中不知怎的还心疼了一下,差点想要自己去相府探望探望。 因此立时准奏,给了十日假期,让郦丞相安心休养。 又想起上次带郦君玉去看选花魁,他无论如何都要先派人回家向夫人报备,晚上会晚归,才敢和自己出游,可见家有悍妻,管得很严。 这上门女婿果然委屈,估计郦君玉平日在梁相府中天天都要看夫人脸色,更不用说娇婢美妾了,以至于在外面才会有机会就对着美女垂涎一下,越发觉得他挺可怜的。 于是下旨,命户部拨银选地,在都中给郦君玉另起一座丞相府。 郦君玉乐得在家闲散了几日,再得到成宗下旨出库银给自己修相府的消息后,就更加的心情舒畅了,大赞陛下慷慨英明。 能有个自己的宅院,起居行事到底会方便自在许多,只不过她是个上门女婿,本就是梁相老夫妻怕寂寞,才给女儿招来的,早说明了要女儿女婿日后都留在身边陪伴,因此郦君玉自己不好提搬出去另外建宅院这个事。 现在陛下发话了,认为我堂堂大元朝,两个丞相竟然挤在一间相府里住,实在有失体统,他自己出面要户部给另外建宅院,将郦君玉从梁相府中迁出来,这个梁丞相夫妇就算心有不满,也不能怪在郦君玉这个女婿头上了。 郦君玉自然顺水谢恩,乐等搬家。不过还是和夫人映雪一起去安慰了岳父岳母,说道自己夫妇二人就算搬出去了,也会经常回来探望,小住的,请岳父岳母大人尽管放宽心,绝不会出现女儿一年难得回几次家的情况。 映雪思前想后了几天,觉得郦君玉每日早出晚归的公务繁忙,晚上回来也有大半数的时间是由荣发陪着睡在听槐轩,自己和她其实不是经常在一起的,与其和她搬出去,不如还是留在义父母这边陪着梁老夫人尽尽孝,每日里还热闹些,郦君玉反正答应经常要回梁府的。 郦君玉想想也是这个道理,便道映雪姐你随意,不过名义上,我的夫人肯定是要和我一起搬走的,到时你过去应个景,帮忙接待一下来贺喜的命妇夫人,各家女眷,等到各处人等都消停了,你自己再悄悄回来陪岳母好了。 等到郦君玉在家滋滋润润地休养了十日,打点起精神再去上朝时,就听到了一个消息,太后娘娘对卫勇娥和皇甫少华的姐姐皇甫长华两个女子都十分欣赏,一起接进万寿宫中暂住,每日里陪她老人家说说山寨趣事,军旅见闻,引为一乐。 朝中众人都在私下里纷纷猜测,太后这是看上这两个女子了,想要替万岁纳进后宫呢,自刘娘娘死后,成宗的后位虚悬,这两个女子的品貌都十分出色,卫勇娥那晚大家都见过了她的女装打扮,靓丽多姿,皇甫长华据说更是个娇柔的美人,两人的身世家境也都不差,只怕其中会出一个皇后娘娘。 因此皇甫府和卫府这些日宾客盈门,赶着上门讨好巴结,拉关系的官员络绎不绝。 郦君玉没想到成宗皇帝还有这个艳福,皇甫长华她没见过,那卫勇娥可实在是挺不错的,怪不得想起来要给自己建相府了,原来是心情大好啊。 她身为一个姑娘,不是很能理解这些男子左拥右抱的乐趣,因此能够就事论事,表现十分正常,等到成宗叫他去宫中议事的时候,就特地提前恭喜了陛下,这也是因为感激人家最近的慷慨大度,又给升官,又给置房的。 成宗听了他那恭喜之词,脸色颇为古怪,上下打量了郦君玉半天,“郦爱卿啊,你,你觉得此事很好?太后都还没有下懿旨呢,你就提前来恭喜朕了?” 郦君玉点头道,“是啊,那位卫姑娘就不用说了,人生得美,武功又高,中过武举的,男子也不及她,多好啊,陛下以后想微服出宫什么的,带上她就行了,既有佳人相伴,旅途不怕寂寞,又算得上一个英武卫士,歹人宵小都不能近身。皇甫小姐听说也是个文武双全的绝色女子,陛下能一举得此二美,臣难道不该恭喜么,自然是要提前恭贺陛下的了。” 成宗叹口气,“你说的倒也不错,朕前天在母后那里还见了那皇甫家的小姐一面,确实如传闻般美貌婉约,袅娜翩翩,又不失大家千金风范,母后倒是有意立她为中宫的,只是……唉,郦爱卿你看呢?” 册立皇后也要算是朝堂大事,一般都会权衡一下各方的态度意见,所以成宗把这事拿来和他的亲信大臣郦丞相说也是正常。 郦君玉也提前帮他想过此两女哪个更合适一些,权衡下来是皇甫小姐稍胜半筹,现在听说太后也是这个意思,就跟着点头,“太后娘娘考虑得很是周到,陛下的后宫不能一直这样后位空悬,总要立后的,皇甫家一门忠烈,和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又是关系匪浅,现在的皇甫小将军也是年轻一辈武将中拔尖的人才,日后定然还会有些做为,陛下将他们家的小姐立为正宫,对日后朝中安稳,大有好处。” 沉吟一下接着道,“特别是军中,依臣看来,邓将军是皇甫老将军的门生,新科提拔上来的几个武将又都和皇甫小将军是至交好友,这一帮人就占了我大元朝中,武将势力的半数,实在是有些……有些势大了,当以安抚拉拢为主,陛下能娶了皇甫家的女儿实在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成宗“嘿”了一声,“你还真是什么都敢说,直言不讳嘛。爱卿啊,朕观你那岳父梁丞相,行事可比你谨慎稳妥得多,从来都是朕问十句他答五句,说出话来滴水不漏,听得人牙都要发痒,那老狐狸怎么就找了你这么个胆大敢言的女婿呢!” 郦君玉一笑,“为臣的岳父大人自是一片忠心为国的,只是年纪大的人,经历的世事多了,自然就会修炼出他那谨慎稳妥之风,微臣年纪不到,历练不够,只知一片忠心报效陛下,可是行事有时就难免鲁莽,亏得陛下是有为明君,从来不和臣一般见识,才能容得臣胆大敢言!” 成宗颔首,“嗯,不错,马屁拍得恰到好处,朕就不和你计较这言行不谨慎的过失了。只是,郦爱卿,你可知朕为什么升你官升得这么快?你虽然年轻有为,入朝以来也是屡有功绩,可也不至于一下子就升到一品丞相,你自己难道都没有疑惑过?” 郦君玉看现在成宗和她说话越来越随意,可见是心中十分信任她了,也很高兴,不枉自己辛辛苦苦地为他卖力这么久,仔细想想回道,“那是因为臣运气好,考中科举之时,正是陛下需要用人之际。” 其实郦君玉的意思是,她中状元入朝之时,正是成宗的朝堂中青黄不接之际,前朝老臣要不就是倚老卖老,拉帮结派;要不就是像刘国丈那般作威作福;再不然就是像自己的岳父那样,太过圆滑,万事不出头也不出错,并不贴心,而新选拔出来的臣子又都位微言轻,起不了大作用。 因此成宗急需提拔一些自己的得力亲信放到朝中的要职上来,正好她这个走运走到脚趾头的新科状元崭露了头角,平时做事也还算勤勉有眼色,所以就接着走运,成为了本朝最年轻的丞相。 这些话她和陛下心照不宣就好,也不必再细说出来,免得又被责备胆大妄言。 成宗就是喜欢她这样敢想敢说,又很有分寸的做派,赞道,“郦爱卿心思剔透,朕和你说话是最轻松的了。” 郦君玉自然要谢陛下夸奖,接着问道,“那陛下是不是过些天就准备册封皇甫小姐了?封后大典怕是要花费不小,我们才刚对辽东用兵,军饷耗费巨大,臣得提前去和户部尚书通个气,好生安排安排。” 成宗脸一沉,“先不急着,寡人要再想想。” 郦君玉一愣,“陛下不是说皇甫小姐名不虚传,美貌婉约吗?这个……” 成宗瞪他一眼,暗道都怪你,朕我现在看到个美女就忍不住拿你那张脸去比一比,结果比完之后都会大失所望,对那女子再没了兴趣。没兴趣的女人怎么高兴立她做皇后! 忽然心里一动,“郦爱卿,你家中还有什么姐妹没有?” 郦君玉莫名,“为臣的义父有个女儿,应该算是臣的姐姐…” 成宗连连摇手,“不要这些,要亲的,你有没有嫡亲姐妹啊?” 郦君玉老实道,“没有。”又再表忠心道,“我家中没有姐妹,其实就算有,陛下也不必担心,万岁以国士待臣,微臣必以国士报之,您不娶我家的姐姐妹妹,为臣也一定忠心不二,为陛下肝脑涂地再所不辞。” 成宗听得直撇嘴,“行了,行了,朕也不用你肝脑涂地,怪吓人的,你好好做事,在朝中多替朕操着些心也就是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5章 娘亲病了 郦君玉被成宗打发出宫后就直接去了公署,想要看看公文,她在家中躲闲躲了十天,可是攒下了不少公务等着她去处置。 不想今天何珍公子的兴致也很好,见了她就笑道,“大人可听说了最近朝内热议的事情?” 郦君玉心道,朝内现在热议的不就是那两个女子谁为后,谁为妃吗,“知道啊,茂才你也听说了。” 何珍皱眉看看他,“那卫家女就要被纳进后宫去了,丞相大人也不着急?这让人家情何以堪,大人这薄情了点吧?” 郦君玉奇道,“这和我有什么关系?我家里有夫人的,卫小姐以前也只是本官的门生,陛下要纳她,我也管不着啊。” 何珍啧啧摇头,“难道那天晚上我看错了?不会啊,卫姑娘看着大人时可是满脸含情,欲语还休的样子,大人不也对她情意绵绵的。” 郦君玉哭笑不得,“我倒忘记了,那晚是我一时不查,光顾着见到一个巾帼女英雄高兴,忘了男女之别,连我岳父他都……,唉,茂才你也误会了,没有此事,本官和她就是师生之谊,不涉其它,人家卫姑娘冰清玉洁的,你可不要乱说话,损到人家名节就不好了。” 何珍十分怀疑,“师生之谊?我看就算大人这么想,卫姑娘也不会这么想……”看郦君玉瞪起眼来,只得转口,“好好好,不说,不说,是学生我误会了。” 郦君玉看了一会儿公文忽然想起一事,问道,“茂才,本官这些天都在家中休养,你在做些什么?” 何珍正在埋头做他最擅长的文书整理工作,帮丞相大人把一堆乱七八糟的公文分门别类地分拣开来,听他问话,手下不停只低着头答道,“没做什么,就是在家中待着了,大人你不来,我也不好跑来公署中乱晃悠,省得讨人嫌。” 答过话后半晌没有回应,抬眼看看,发现郦君玉正沉了脸盯着他,手上一顿,“大人这是怎么了?” 郦君玉压下心头的火气,“本官不在的时候有人给你难堪了?哪个这么大胆!” 何珍笑笑,“现在朝里朝外,上上下下,都知道我是大人的属下,谁也不会上赶着来得罪郦丞相啊,我就是自己觉得我也不是官家的人,大人在时我来做些事情帮帮忙,大人你反正也是用我比较习惯了,大人不在的时候,我还是自己小心着些,万一被谁看不顺眼,或是朝中有人想借机挑大人的事儿,闹将起来,不是给大人你添麻烦嘛。” 郦君玉黯然,她每次总会被何珍随意几句话说得心都酸了,恻隐,惋惜,不平,恼怒种种情绪溢满胸襟。 不过也实在是没有什么好办法,只好又问,“那你在家中做些什么,你家兄嫂现在对你怎样?” 何珍还在笑,不过现在变冷笑了,“还能怎样?家兄本来是想借着我来讨好大人的,不想郦大人对我好得过了头,不像是个随便玩玩的样子,他可又要担心起来,只怕我要将历年来对他的积怨报复出来,在大人跟前说他的坏话,暗地里整治他。嘿嘿,家兄现在是悔之晚矣,恨不得我赶紧消失才好呢。” 郦君玉这就不能坐视不理了,“那这样吧,陛下前些日命户部帮本官新起一座丞相府,我家中也没几口人,不需建得十分阔大奢华,应该很快就能建好的,回头划一个院子给你住,你就不要再回去何侍郎那里了,正好我那里现在除了荣发,也没个管事的人,茂才你就帮我管管吧。” 何珍睁大眼睛,“大人想让我搬去你府上同住?那,那…”看着郦君玉的脸,漂亮得好似泛着一层玉晕一般,实在说不出太露骨的话,咽口唾沫才道,“大人说笑了,你府上怎会没人管事?大人的夫人再怎样也是相府千金,这些管理宅院的小事情还不是手到擒来。” 郦君玉摇头,“你不用担心她,本官的夫人十分恋家,早就说好就算本官另有府邸,她也是在家陪父母的时间多,有空才来新宅子看两眼的。” 何珍还想挣扎,“那,大人的名声呢,这般一来,人人都要背后指点你和学生这样一个声名狼藉的人搅在一起了。” 郦君玉不悦,“世人总是会有一些偏颇盲目的见解,人云亦云,以讹传讹,实在是要不得!有时真想去一个个的敲醒他们,不要做此等无聊恶事,有时在他们来说不过传些热闹,三姑六婆嚼嚼舌,茶余饭后消闲的话,于别人却是终身之痛!算了,多说这些也没用,茂才,你不用担心这些,尽管搬过来就好,本官不怕人言,既然愿意要你离家,自然就会有这些担待。” 正巧此时荣发闯了进来,“相爷,孟尚书府上送了张帖子到咱们府上,夫人怕有要紧事,知道你今日肯定回去很晚,恐怕不及看,就让人直接送到这里来了。” 何珍见势,便不再多说,起身退了出去。 郦君玉接过帖子一看,竟是说孟尚书的夫人韩氏重病缠身,久治不愈,听说郦丞相有妙手回春之能,冒昧想请郦大人过府给看一看,诊治一下,若是能医好了韩夫人,孟家上下必将齐感大德! 这可有些难办了,自从那天兄长孟嘉龄被她拉下脸打发走后,郦君玉就知道要有麻烦了,没想到他回去伙同爹爹想出这么个主意,自己要是进了孟家的内宅,被自己的娘还有嫂嫂抓住细细辨认,那还有认不出的道理?还不得一下子就被揭穿了! 自己的爹娘,兄长可不比荣发和映雪,那是自小都要管教自己的,还真说不准被他们认出来后会出什么事,不过估计九成是会闹将出来,先去朝中请罪,然后就押着和皇甫少华成亲。这可万万不行,这在他们眼中看来天经地义,对自己最好的安排,自己可是一万个的不愿意。 荣发现在和她同心,也不是很想把她配给皇甫少华了,在一旁看她不做声,就急得要跳脚,“相爷啊,帖子上到底说些什么啊?上次大公子来了一次,你就说可能要有麻烦了,这是不是就是麻烦来了?” 郦君玉看她一眼,“你稳当着些,万事有我呢,说话当心,这里可是官署之中,难保会不会隔墙有耳。” 荣发被他一说,顿时安静下来,她这两年跟着郦君玉也见了不少大场面,增长见识不说,说话办事也与往日不再相同,行事举止已经很拿得出手了。刚才是着急,此时一想确实不易乱嚷嚷,连忙忍住了,老老实实退出去,准备等晚上回去了再问。 好容易等到晚上,两人回到了听槐轩中的书房,关上了门,郦君玉才把那帖子上拜请之事说出来,“我怀疑其中有诈,娘亲早不病晚不病,怎么就上次大哥来见了我回去后就病了呢!” 荣发也发愁,“我也这么觉着,小姐你还是小心些为好,不过就这样拒绝不去,一来太过生硬,驳了老大人的面子;二来也怕万一他们说的是真的,你娘生病了,你都不去看看,那可太不孝了!” 郦君玉道,“放心,我已经有办法了,明天就去御医院一趟,御医院的院首易大夫和我还算有些交情,请他先去给看看,易大夫医术高超,是不是装病一看便知。”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6章 装病 郦君玉自从进万寿宫给太后她老人家治过病后,就结识了御医易大夫,易大夫是个和她岳父梁丞相有些相似的人,圆滑谨慎,行事小心,不过人品并不坏。 郦君玉自知自己的医术其实和这些人比还是差着很远的,能给太后把病看好,纯属因为太后那次得的实在不是什么疑难杂症,自己又初生牛犊不怕虎,敢于用药,这才治好了太后。 因此不敢托大,以后再被太后叫进宫,请平安脉的时候,必要谦逊几句,请御医院的几个老手同看,日子久了,人家也承她的情,觉得这少年人不骄不躁,什么事都心里有数,十分的难得,所以也愿意和郦君玉讲讲医术,谈谈古方。 郦君玉以前在家中,翻到过不知是她曾祖父还是曾曾祖父收藏的孤本古医术,她十分好奇,又觉得那书上说的一些道理神乎其神,所以就细细看过,因此心中颇记得几个古方,易大夫酷好此道,经常逮着机会就和她探讨一下,所以两人很有些交情。 郦君玉想着,母亲若是真的病了,那可耽误不得,因此第二日就去找了易大夫,请他帮个忙,去给孟尚书的夫人看看毛病。 易大夫挺奇怪,“人家点名请你去,你来折腾老夫做什么?” 郦君玉作揖,“易老先生,你就帮本官这个忙吧,我实在是有些难言之隐,能不去孟尚书府上就尽量不去。” 易大夫想到他官高位重,这么说定是因为朝中的一些事情纠葛,立时就管住自己,不再多问,点头道,“既然郦丞相都这么说了,老夫就跑一趟吧。” 郦君玉大喜谢过,再修一封言辞恳切的书信立时派人送去给孟尚书,说自己前些日也身体不适,在家修养这些天,刚刚好些,才能勉强上朝,只是经常还会头晕目眩,手足无力,这种状态给人号脉恐怕号不准,会有闪失,因此请了好友易大夫替自己去给尚书夫人诊治,易大夫是御医院魁首,平常只给太后和皇上看病的,医术高超,请孟尚书尽管放心,有他去,尚书夫人一定能药到病除。 孟大人措手不及,他夫人根本没生毛病,就是儿子孟嘉龄那日从相府回来后一口咬定,郦大人就是自己离家出走的妹妹,他们就想出这么一个办法来,准备把人诳进尚书府中,再细细辨认,谁知人家竟然找借口不来,还另外给荐了位名医。 孟大人连忙想要修书婉拒,可惜易大夫十分守信,他书信还没写一半,易大夫就已经到尚书府了,无奈之下,赶紧让夫人卸了钗环,躺到床上去装病。 易大夫给号过脉,再问诊了一通后,暗道怪不得郦丞相不肯来,这其中确实是有些蹊跷,明明没病嘛,就是有点心火旺,别的都还挺好,怎么就说是沉疴难愈呢。 也不说破,只告诉孟尚书不妨事,放宽心养几天就好,给开了两副静心清火的方子,就告辞而去。留下孟尚书一家惴惴不安,吃不准这位御医看出来了多少。 郦君玉听说果然和自己所料不差,母亲是在装病,总算暂时放下心来,不过此事肯定没完,只怕他们不会罢休,要再想其它法子来试探。 荣发也道,“小姐,你这一次是躲过去了,可是你这么避而不见,恐怕老大人和夫人,大少爷他们会更加疑心,肯定还会再出新招的。” 郦君玉叹气,“唉,这真是让人为难,按理说我这般不认爹娘的做法实属不孝,可是我费了这么大的气力,无穷的心血才得来今日这个局面,绝不想就这样放手,再回去安于闺阁的。” 郦君玉花了多少功夫才坐到今日这个高位,荣发自然是比旁人知道得都清楚,郦君玉虽然经常自嘲自己福星高照,走运走到脚趾头,这才少年得意,官居一品。 其实这世上又有什么是白给的呢,就算运气好,那也不可能坐在那里就有天上掉下来的一品官儿给你做啊!她家小姐在人后费了几许心力,流了多少汗水,熬了多少不眠之夜,荣发全都看在眼中,心疼之余又万分钦佩。因此也不愿她就这样被孟府的人认了出来,带回家去。 想一想问道,“小姐你能不能和老爷,大少爷好好说说呢,你现在这个官是凭自己真本事得来的,那就证明你有这个能耐,为什么非要把个这样的人才关在家里,再去嫁一个明显不如你的人!唉,现在我是觉得皇甫少爷也一般般了,就是那么回事,小姐你经常还要指点他的,嫁了他之后就要以他为尊了,凭什么啊!让老爷和大少爷他们假装不知,再容你做几年丞相行不行?” 郦君玉摇头,“九成说不通,你还记得我小时候,我爹那么疼我,可是我说不要学《女诫》时他就严厉起来了,最后还想要请家法,幸亏你家小姐我机灵,知道好汉不吃眼前亏的道理,不然可有的闹了,我现在这样在外抛头露面做官的事情,他老人家只怕会觉得大逆不道。” 荣发道,“我也记得,那时吓得够呛,映雪姐的娘连金创药都给你准备好了,我还生气呢,问她怎么不去求求夫人劝老爷别打你,反而准备起伤药来了,映雪姐的娘可是小姐你的奶娘啊,按理说是比夫人跟你还亲的,她竟然也说‘不能劝,顺着你就是害了你,这根逆筋一定要打过来!’唉!可见人人都是这么想。” 愁眉苦脸地托腮细思,又道,“那大少爷呢,他总该比老爷好说话吧,虽说这些年你跟他不如小时候那么亲近了,可毕竟是你亲哥哥啊,谁家兄长不疼妹子的呢,小姐你要不先悄悄和他说说,让他帮你探探老爷和夫人的口风。” 郦君玉还是摇头,“大哥也很难说通的。你知道为什么我近些年来和他没有以前那么亲近了?” 荣发奇道,“这还有什么原因?不就是因为大少爷入仕为官,又娶妻生子,自己也有一家子人了,所以才没时间再像以前那样总和你在一起。” 郦君玉道,“你说的只是一部分,最主要的还是因为大哥成亲后没多久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啊?” “他们成亲没多久,大嫂就怀了身孕,你知道大嫂那人的,也是武将家出身,性情倒有些像卫勇娥姑娘,我觉得她为人爽快还满喜欢的。” “嗯,我也挺喜欢,不过少夫人怀孕怎么了?”荣发不明白。 郦君玉接着道,“大哥大概是房中寂寞,就看上了嫂嫂带来的一个陪嫁丫头,想要纳了做小,娘和爹也觉得那丫头不错,稳重老实,相貌也拿得出手,就准备摆几桌酒,正经给大哥放在屋里,嫂嫂生育期间也好有个稳妥的人服侍他。 嫂嫂那几日躲在房中使劲哭,还不敢给爹娘看见,我气不过,就去劝大哥,让他忍忍,等孩子生下来再说。 唉,大哥他一脸的不耐烦,抱怨说怎么娶了个妒妇回来,还让我以后嫁出去了可千万别这样行事,夫家人要嫌弃的。 我那时就在想,嫂嫂人挺不错的,她的家世背景也很好,不用做那些争宠的事情,也不会有其它女人能压在她头上的。她那么难过肯定是因为心里有大哥才会这样,否则高高兴兴给纳两房小妾,帮她伺候丈夫,她不是乐得轻松吗? 自那以后,我倒是明白了不少事故人情,不过也不怎么高兴再去理大哥了。其实大哥和我抱怨过后还是去哄了哄嫂子的,纳小妾的事情也缓了缓,可我就是觉得和他再没什么好多说的了,日后敬他是我兄长,礼数上不要有亏也就是了。 你想啊,大哥他心中根深蒂固就是这么一个男尊女卑的看法,又怎会比爹好说话?我还是别去冒这个风险了。” 荣发无可奈何,“那怎么办?世人不都是这么看事情的么,小姐,亏得是我跟在你身边,你说什么我还能听得进,这话你要是去说给映雪姐听,搞不好她还要帮着大少爷说少夫人的不是呢。” 郦君玉笑笑,“我知道,所以才单独和你说啊,不过映雪姐近来也是被我们耗得没脾气了,好像比以前好说话不少。算了。这些日做事都小心着些,慢慢想办法吧。” 心里发闷,拍手道,“荣发,换换衣服,我们上街去走走。” 荣发瞪大眼睛,看看天色,“这会儿都挺晚的了,你要去哪儿啊?” 郦君玉就是想出去走走散心,顺口道,“那就去南市鼓楼大街,咱们刚来京城时,不是去玩过一次,那个地方还是姑丈建议咱们去的呢,这一转眼,姑丈都已经远赴外地赴任快两年了,也不知他在任上干得如何,过两日倒要记得派人查查看。” 荣发答应一声,手脚麻利地找来郦君玉的一身家常衣服,换上看看,就像是个养尊处优的富家公子,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再装上些银两,就跟着一起出门了。 此时正是戌时刚到,太阳落山,华灯初上,南市又是京城中极热闹的地方,各家酒楼前风灯高挂,都亮堂堂的,人也不少,倒还热闹。 郦君玉和荣发两个无事,就沿着街边随意走走,忽见前面酒楼门前,一堆人吵吵嚷嚷的,不知在闹些什么,过去一看,是一个蓬头垢面之人,被店小二推推搡搡的往出赶,“快走,快走,掌柜的说了,有钱也不卖酒给你,一喝醉就闹事,上次吓跑了我们一层楼的客人。” 那人不服,“凭什么不让我进去!你开酒楼不就是买酒的吗,怎能确保人人都喝得恰到好处,不会醉!” 店小二不依,反正就是拦在门前不让他进,荣发忽然轻轻‘咦’了一声道,“这个人我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啊,倒有些像,像谁呢?”敲敲头,“看我这记性,怎么光看着熟,却不知道是谁啊。” 郦君玉闲来无事,凑个热闹,冲那小二说,“小二哥,这位客人不是就要喝酒吗,你单独把酒卖给他,让他回去喝就是了,何必在门前吵闹。” 那小二看郦君玉打扮富贵,怕是哪家贵公子,不敢得罪,哈腰道,“这位公子,不是我们不买酒给他,只是这人酒品太差,一喝醉就要闹,我们把酒卖给他,他在别处喝醉闹起来,万一惊扰了别人,我们不是也要过意不去吗。” 郦君玉失笑,对荣发道,“这家酒楼倒有意思,十分的仗义,因为怕惊扰到旁人,自己有生意都不做了,看来老板是个不错之人。” 荣发嘿嘿笑,“公子,你想多了,这家酒楼是京中数一数二的好地方,他们就是懒得和这种落魄之人打交道而已,哎呀,这,我想起来了,这位不就是刘奎壁刘公子吗?” 那蓬头垢面之人闻言,立刻不与小二纠缠了,转回头来,十分警惕地看着荣发,“你是什么人,怎知道我是谁?” 荣发也是十分惊讶,张大嘴,半天才道,“我,我以前在街上看到过你,正好旁边有人说这是刘国舅,我就记住了。” 刘奎壁冷哼一声,“国舅?早就不是了!”也不买酒了,转身快步离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7章 入山修道 烦恼了几日之后,郦丞相忽然福至心灵,想出了一个应对家人的妙法儿。 于是细细筹划一番,忍痛将心腹爱将荣发派出去了两个月,让她带足银两,出京城往西南方向去,走出数百里,到潭州地界有一座栖霞山,此处山势高峻,道路险阻,峭峰绝顶隐藏在云雾飘渺之间,是个修道的圣地,常听说有虔诚之人入山寻仙而不归的。 荣发到了地界后,先花钱在城中雇到一个做暗门生意的女子,打扮起来,扮作一个小姐的模样,再和她一起在山下寻一户当地的农家,给出厚厚的酬劳,请他们帮忙将一封书信并一件信物,一起送到京城孟尚书府上,为了怕这家人光拿钱,不做事,又许诺他们只要将书信送到尚书府,肯定还能再在尚书府讨到一份丰厚赏银,抵得上他们在此间种十年地。 常言道,重赏之下必有勇夫,只要银子出得够多,找人卖命都可以,更何况只是跑趟腿的事情,于是两月后,就在荣发风尘仆仆回到京城梁相府后的第三天,孟尚书就接到了女儿孟丽君从栖霞山托人送来的亲笔书信。 信中说道不孝女丽君百拜顿首,女儿当初因不愿二嫁毁了名节,所以忍痛拜别父母,悄然离家后,随意一路北行,行至栖霞山地界,遇到一位得道高人玉京女道长,女儿跟在女道长身边早晚聆听教诲,已然对道家玄理颇有领悟。如今已拜玉京道长为师,不日就要割除尘念,随师傅入栖霞山修道。 星移物换,似泛水沤境过情迁,如敲石火只胜浮生一半,得受仙师教导,此后既投坦平大道矣。临行前挂念爹娘,顾修书一封,并信物一件,托人带到京城,望爹娘勿以女儿为念,保重身体,女儿且静心修行几年,之后不论得道与否都会回家拜望二老的。 这一下孟尚书夫妇傻了眼,夫人立时就惶急起来,这女儿怎么就出家了呢!还是孟大人心思周密,立时派人跟着那送信的人去查,结果发现那个人真的就是个世代居于栖霞山脚下的乡民,得了一个美貌小姐与丫头的银两,所以才大老远赶来京中尚书府送信,拿到赏银后,高高兴兴回家和老婆孩子团聚去了。 看来此事八九不离十了,女儿从小悟性就高,遇到有道高人渡化一下,说不准真能干出这种出家参悟修道的事情。 想到前些天对郦丞相的各种试探,不由老脸通红,幸亏郦丞相大度,只是不太搭理自家人的旁敲侧击,要是别的男子硬被人家认作女儿,还不得火冒三丈,跳起来啊!看来过些日子,要找机会去给送份厚礼赔罪了。 这件大事办好后,郦君玉总算觉得身周清静了不少,她的新府邸也修好了,离梁丞相府并不很远,很方便夫人苏映雪来回走动。 转眼到了阳春二三月,肃肃花絮晚,菲菲红素轻,大元的京城虽然是在北方,这时也显出了点点春意。 郦君玉念及最近荣发出了趟远门,自己身边里里外外的事情都是苏映雪在一手打点照顾,着实辛苦,想要犒劳她一下,就提议陪夫人出门踏青。 苏映雪日日待在深宅大院里,能出去踏青自然十分乐意。 于是挑了一个天气和暖的旬休之日,禀明了岳父岳母,郦君玉便带着夫人苏映雪,童儿荣发,并几个家丁出门游玩。 梁丞相和夫人,看他们小夫妻感情好,有兴一起出去散心,自然高兴,连声让快些去,玩尽兴些方好,不必急着回来。 此时都中景色最好的地方就是城北通惠河畔,细柳如烟,桃李争妍,郦君玉和映雪到了之后,一时兴起,就吩咐家人看守马车远远地找僻静处等着,他二人带同荣发一起混在如织游人中,沿河慢慢走着赏玩。 苏映雪从小和郦君玉一起读书,也算是个才女的,看了一会兴味盎然,就和郦君玉一来一往的论起咏春诗句来,什么‘草树知春不久归, 百般红紫斗芳菲’,‘春风花草香,泥融飞燕子,沙暖睡鸳鸯’的。 荣发听着不耐烦,声称要去探探路,看前面哪家酒楼最好,一会儿她们好去用饭,就自己先跑去前面玩儿去了。 郦君玉因夫人美貌,一路腆颜偷看者不在少数,他们的侍从又都远远的在后面,因此一路小心护着,慢慢走,赏景联句,十分惬意,不时还要开个玩笑,“映雪姐,带你出来可真风光啊,就走了这么一会儿,我就收到不少又羡又妒的眼神了!估计都是在羡慕我能娶到如此花颜美眷的。” 苏映雪打她一下,“真是越来越没正经了,什么混话都敢乱说,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办啊!不成,你回去后给我好好读两天书,把前朝那些德妇淑女的言行好好学一学!” 郦君玉不干,“不要,我都忙死了,哪有空闲去看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苏映雪柳眉一竖,“乱七八糟的东西!你可真敢说啊!”佯怒威胁道,“你学不学?” 郦君玉使劲摇头,“才不要学,有那功夫还不如睡一觉呢!” 苏映雪气得在她胳膊上拧一下,“不学不行,这可由不得你任性!” 郦君玉呵呵笑着躲闪,“夫人,夫人,饶了我吧,你看我平日里那么辛苦,就别再给我另派事情做了。” 映雪不依,仗着这里也没人识得她们,难得出门肆意一次,追上来道,“没这么容易,你少找借口。” 忽然脚下一绊,身子晃一晃就要摔倒,郦君玉连忙道,“夫人小心。”身后也有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小心。”好像是自己撞到了什么人身上,跟着一只手在自己的手肘上轻轻一托,连忙借势站稳了身子,几步迈到郦君玉的身边,这才转过身来看自己不小心撞到了谁。 看清之后,心中顿时像小鹿乱撞,怦怦地跳了起来。 只见面前是几个英挺少年,全都锦衣华服,神采飞扬,而刚才扶了自己一下那人更是剑眉俊目,英俊潇洒,正是那年在孟府后花园和刘家公子比过箭法的皇甫少华,当年自己对他一见倾心,朝思暮想,其人的样貌早已深深烙印在脑海之中,此时虽然已经过去几年,但还是一照面就认了出来,顿时红霞满脸,微微垂下头来。 郦君玉没想到自己的几个得意门生也趁着今日春光明媚,来河畔踏青,看苏映雪那样子,一定是认出皇甫少华了,连忙伸出手轻轻拍拍她后背,安抚一下。 皇甫少华等人,刚才远远地就看见恩师大人穿了便装,陪着一位千娇百媚的佳人,混在游人中,笑语而行,几人除了皇甫少华外,都相视会心一笑,均想恩师平日在他们的面前气派大得很,太过俨然,让人几乎都要忘了他的年岁,现在这样看着才像个少年人嘛,于是一齐凑过来想要拜见一下。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8章 踏青 几个门生见了恩师,自然都要拜见,鉴于是在外面人来人往的地方,大家就一切从简,躬身行个礼就是了。 因为刚才看到郦大人说笑嬉闹的少年人样子,几人觉得十分有趣,连带着脸上也不再像平时拜见恩师时那样严肃,微微露出了笑意。一边还在心中暗赞,郦丞相身边这个女子可真是个美人啊,能得郦大人这般悉心陪同,九成就是他的夫人,梁丞相的千金。 皇甫少华近来心中十分矛盾,不知该如何自处才好,本来以为发现了郦丞相的秘密,自己得了一个绝色美妻,大喜过望,暗地里去孟尚书府上试探了两次,孟尚书为人稳重,只说女儿孟丽君为全名节,新婚夜投水自尽了,府中现在还有御赐的贞节牌坊。 不过他老人家话没有说死,大概也是想着万一那位郦丞相真是女儿,那认回来后,还是嫁给皇甫少华才是最好,因此不愿一下子就把人彻底打发走,也承认郦大人确实和女儿长得十分像。 皇甫少华又和孟家的大公子孟嘉龄交好,私下里也找他说了说。孟嘉龄到底是年轻人,比他老爹说话爽快,直接就告诉皇甫少华,我觉得有八分像,等过几日,我们想个法子把他请到家中,让母亲辨认一下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 可惜郦大人滑不溜手,他们想了几个办法都未凑效,然后就收到了远从栖霞山送来的书信,孟家的人彻底死心,孟嘉龄又不辞辛苦地专门去和皇甫少华说了此事。告诉他估计这次得罪郦大人得罪得不轻,请他日后都小心些,莫要再在郦丞相面前露出什么怀疑之色了。要是真惹恼了那可麻烦。 皇甫少华大失所望之余又很有几分不死心,寻思着孟小姐当初并没有死,是你们找人代嫁 ,这是绝无疑问的了,而她在栖霞山修道,怎么早不来信,晚不来信,偏偏要在大家都怀疑郦丞相的时候来一封信件,说自己要入山,这就是摆明了是让我们没处去找嘛,此行径十分可疑啊! 此后他每每对着恩师,虽然言行不敢造次,可是心底里那点怀疑总是挥之不去,经常要趁着郦大人不备之时,对着他那张玉颜,遐想一番。 今日竟然当众看到他和美貌夫人亲密嬉笑,心里最后那点希望也彻底破灭,实在是苦得像吞了黄连一样,虽然也顺手扶了郦夫人一把,但是实在摆不出笑脸,只好退后半步躲在熊浩身后,跟着大家勉强施个礼。 苏映雪现在是一品诰命,不宜当众抛头露面,在没人认识的地方自己悄悄玩玩也就算了,被这么些朝中官员见到,实在有些尴尬,退后一步,躲在了郦君玉身后。 郦君玉微微一笑道,“这些都是我的门生,不妨事。”对着熊浩几人道,“难得碰到你们也来游玩,可惜今日本官要陪夫人,不然倒是可以大家一起热闹一下。” 熊浩和孙子奇都笑道,“是学生们没有眼色了,难得恩师大人有空陪家眷出来散散心,还被我们几个武夫打扰到,学生们这就告退,大人和夫人请便。” 孙子奇细心,“恩师大人出门怎么没有带随从,女眷娇柔,被人冲撞到就不好了。要不然恩师就忍忍,别嫌我们几个碍眼,我们陪大人走一程,送到前面人少处再告退?” 郦君玉微笑摇头,“本官带家人了,不过就是忽然想要自己走走,才打发他们在远处等着的,你们不必多挂念,自去散心吧。” 熊浩几人一听,就不再多说,再施一礼 ,告辞离去,走了一小会儿,离开得远了,熊浩这才笑道,“都说恩师大人当初刚中状元时,是被梁丞相招女婿上门,招进相府的,后来很有几个人替他叫屈,这般出类拔萃的人才,竟给人做上门女婿,就算是丞相的女儿,那也委屈了些啊。今日一见大人的夫人,才知他一点都不委屈,能娶到如此美貌的娇妻,让我给人做上门女婿我也愿意。” 孙子奇捅他一拳,笑道,“你就自己想美事吧,没有恩师大人那般的人才品貌,人家小姐才看不上你这莽夫呢!” 熊浩回他一拳,“那可不一定,恩师大人那般品貌若仙的人才,世上能有几个?难道漂亮女子找不到他这样的就都不嫁了?肯定还是得退而求其次,考虑考虑我们这样的莽夫才是。” 两人说笑了一会儿,不见皇甫少华吭声,忍不住问他,“芝田这是怎么了?早起出来时不是还好好的,这会儿怎么忽然沉默寡言起来,难道是被恩师大人的娇妻震慑住了?劝你可千万不要乱想啊,那可是恩师大人的夫人。” 皇甫少华失笑,“你们想哪儿去了,怎么至于,大人的夫人虽然美貌,但也不是绝无仅有的,我姐姐,还有卫三妹,不都也不差么,算得上各有千秋。只是大人的夫人更要娇柔些,一见我们就脸红了,看来是个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侯门千金,只是我看她有些眼熟,却想不起是在那里见过。” 熊,孙二人顿时又嘲笑了他半日,你上哪里去见过相府小姐啊,梦里不成? 郦君玉打发走熊浩几人后,再看看依然双颊晕红的苏映雪,不禁叹口气,“映雪姐,是我耽误你了,要不然这会儿你也早该嫁人了的。” 苏映雪脸上红晕褪去,正色看着她道,“你可别总说这种话,为人最怕不知足,我本来已是投水死了的,能有现在这个境遇就要日日感谢上苍了,况且不是还有塞翁失马焉知祸福一说吗?” 郦君玉本就剔透,被她一说就明白过来,点头受教,轻挽她一把继续走,“有道理,受教了,多谢夫人指点,咱们还是赶紧去追荣发吧,别要等咱们找到她时,她已经吃饱了,留一桌子剩菜给咱们两个,那可委实无趣得很。” 苏映雪回视一笑,“可不是,快走吧。” 两人加快脚步,走了一段路,顶头又见一伙人正对面过来,前面一位年纪轻轻,一身雍容贵气,踱着方步稳稳行来,没有丝毫让路的意思。 郦君玉心中哀叹,今天出门前怎么都不知道先看看黄历的,今日肯定是个不宜出游的日子,刚才打发走扰得映雪姐心神不宁的皇甫少华一伙人,这怎么一转头又碰到这位了。 连忙一把拉住苏映雪,让她往自己身后站站,抱拳躬身,恭恭敬敬地道,“见过郑公子,您今天也有兴致来这河畔转转,属下失迎了。” 成宗皇帝哼了一声,他今天其实是心情很好,想叫上郦爱卿同游的,不想派人去丞相府一问,说是郦大人一早就陪着夫人出门了,因为不是下旨宣召,所以那去丞相府的人就直接回宫回话说没找到郦大人。 成宗十分扫兴,只好自己带人出来,欣赏了一会儿绿柳桃花,正是渐渐惬意之际,忽见远处站了一堆人,遥遥看是几个年轻公子,另外还有一个身姿窈窕的女子,十分扎眼。 仔细一看,竟是郦君玉身后带着个美人,和熊浩几个年轻武官说话,这几人大概也是半路碰上的,熊浩几个寒暄几句就躬身告辞了,郦君玉回头不知又和那女子说些什么,那女子回了两句,之后两人相视一笑,又再携手同行,郎才女貌,十分般配,引得路人频频回首。 不知怎地,成宗就觉得一股无名火起,直直地就冲着他们走了过去,见郦君玉十分谨慎小心,先将女子护在身后,然后才朝自己施礼,心里更不乐意了,脸一沉,“同美人闲散郊外,赏景踏青,郦爱卿十分风雅嘛。只是这美人护得太紧了吧,藏在身后做什么?” 郦君玉不明白他脸色为什么这么差,小心答道,“属下看今日天气不错,所以就陪着夫人出来走走,赏看一下春光。属下的夫人薄柳弱质,不惯见人的,怕在您跟前失了礼数,所以才…” “哦,是你夫人!”成宗一愣,自己心中那个管郦君玉管得十分严的悍妇,竟是生得这个样子,怪不得郦爱卿被管的这么紧也毫无怨意呢,只怕是愿打愿挨的事情啊。 心中还是有一股不平之气,硬挑毛病道,“郦爱卿这就做得不妥了,你夫人可是一品诰命,怎能如此抛头露面!”不容郦君玉多说,转头叫吴院东,“你带两个稳妥点的人,送郦爱卿的夫人先回去。” 郦君玉应对不及,忙道,“这,这就不劳……属下的家丁在不远处等着呢。” 成宗闻言便吩咐吴院东道,“那你护送郦夫人去和她家的随从们会合了再一起回去。” 郦君玉无奈,只得朝苏映雪点点头,苏映雪听他们说了这几句,已经知道这位就是当今陛下,十分紧张,不敢多说,垂头深深施了一礼,跟着吴院东去了。 成宗看着她走远,这才高兴起来,“早上还派人去你家中叫你来陪朕踏青,结果他们说你出门了,不过看来今日郦爱卿会陪朕游玩是一定的,这不还是碰上了么。” 郦君玉心道,怪不得刚才脸色不好,非得把映雪姐撵走,原来是陛下你自己没人陪着玩了,自然不敢抱怨,含笑跟上,“陛下是金口玉言嘛,十分厉害,属下敬佩。”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39章 怀疑 出于某种不知名的原因,成宗皇帝在抓着郦君玉陪他在河边踏青赏玩的同时,又把人家的夫人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毛病找出来无数,好话一句没说。 气得郦大人背过头去直撇嘴,差点想拿白眼瞪他。 暗道这位可真难伺候,我一天到晚任劳任怨地处理公务做事情,平时和你说几句话还得使劲动脑筋,不时要好言逢迎一下,这好不容易轮到旬休日休息一天,才陪着家人玩了一会儿,就又被叫来伴驾,你还对我夫人横挑鼻子竖挑眼的,映雪姐又没得罪你! 忍着闷气回道,“拙妻自小长于深闺,很少见外人,忽然有幸得窥天颜,不免紧张,她平时其实是很温柔有礼的,而且女子嘛,见人时腼腆些也不是什么要紧事,微臣觉得没什么,倒认为她这个样子蛮好的。” 成宗瞪眼睛,也很闷气,又说不出个原因来,草草再走一会儿就打道回去了。回到宫中也没想明白,自己这是在郁闷什么,难道是因为一直在为郦爱卿娶了个悍妻而打抱不平,所以对他夫人很不待见? 郦君玉也在琢磨,,陛下这是为什么要说一大堆映雪姐的坏话呢?连她穿的鞋子颜色不好,过于俗艳这种事情都没放过,说实话,他要是不说,自己根本就没有注意到映雪姐穿了一双葱绿压柳黄绦边,上面还绣了几只彩蝶的绣鞋。 这,这,这,陛下这眼睛也太尖了吧,况且就算你是陛下,连臣子夫人的脚都看得那么仔细,可也是十分不妥的事情!有违礼法!再说那绣鞋还成啊,也没有多难看嘛。 她心中有事,没精神再去岳父母那边应承,就直接回了自己的府中,派个小厮去梁相府把荣发找过来,顺便再和夫人说一声,自己晚上要处理点公务,就不过去了。 回府之后天色尚早,转悠了一圈,溜溜达达地就来到了何珍的住处。 何珍此时已然搬来郦丞相府,她和何珍的兄长何侍郎说起此事时,是说自己手下缺几个管事的,何小公子精明能干,他想要邀回府中帮忙,意思就是聘做幕僚。 何侍郎碍于她的权势,也不敢不答应,只好违心说了几句小弟顽劣,不堪重用,还请大人多多指教的场面话。 自此,何珍就正式成了郦丞相府上的幕宾,郦君玉府中本来没有清客的,为了怕他一个人太过扎眼,还专门去请了几个京城中屡试不第又小有才名的文人回来,养在府中,充作自己的幕僚。 何珍平日不和那些清客在一处,只是自己独来独往,去官署给郦大人做做事帮帮忙,或是待在住处看书写字。 郦君玉自觉做了一件助人的好事,挺高兴,加之何珍才学出众,为人机敏圆滑,和他商议事情,往往都有独到见解,她对这个人也满欣赏的,因此有事情就会来找何珍说说,也确实是把他当作一个亲信幕僚了。 此时一进院子,意外看到何珍公子穿了一身劲装,衬得身姿俊挺玉立,正在练一套不知是什么路数的拳法,郦君玉不懂功夫的,看不出来,单是觉得他那姿势十分好看,“咦”了一声,“茂才,本官都不知道,你还会功夫。” 何珍见有人来,就回手收势,走去拿起石桌上摆的手巾,一边擦汗,一边应道,“我只是随便练练,强身健体的。大人今天不是说要陪着夫人出去踏青吗,怎么晚上又回这边府里来了?” 郦君玉长叹一声,“别提了,今天出门十分不顺,下次再陪夫人出去,我可一定要提前看看黄历才行。” 何珍失笑,“不就是出去玩玩吗,大人可是当朝一品大员,在外面谁还敢找你麻烦不成?”说罢回身叫小丫头端壶热茶出来,就放在小院中木槿花树下的石桌上,两人就坐在外面喝茶闲聊。 郦君玉慨叹,“本官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放心大胆的便带着夫人出去了,谁知偏偏就碰到了那位能管到我的人。” 何珍一挑眉毛,试探道,“是陛下?他又微服出宫了?” “可不是吗,陛下是少年天子,自然不耐烦总待在宫里,经常喜欢出宫四处走走,这倒也没什么,只是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竟然会看本官的夫人十分不顺眼,非得说朝廷命妇不好在外抛头露面,让人赶紧送回去,之后又将我夫人从头到脚挑剔了一遍……” 郦君玉说完成宗今日的言行之后,何珍也很摸不着头脑,他向来心思敏捷,看事情十分透彻,八九不离十的,这次竟然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可见陛下今日的举止是挺奇怪。 郦君玉实在想不出原因,只能算了,“按理说本官的夫人美貌贤惠,人见人夸的,陛下这可真是与众不同!唉,天威难测啊!” 何珍一拍腿,“对呀,大人的夫人上次来这边府里,我远远的见到过,确实是十分窈窕婀娜,举止娴雅,远看都这么好,近看自然更……” 抬眼看看郦君玉,稍有些迟疑,“大人,学生倒是自以为猜到一点原因了,只是不太好讲,说出来怕你要生气,而且就算生气却也没办法,不但没有办法只怕还……“ 郦君玉自然要问,“你说说看,什么原因,竟都没有办法,我不生气就是。“ 何珍正色道,“陛下该不会是看上大人你的夫人了吧,之所以表现得那么挑剔,其实是因为上上下下看得太过仔细了,所以才……!”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0章 盐课 何珍的诡异猜测扰得郦君玉一连好些日都心神不宁,将夫人严密看守起来,就连难得的众命妇进宫给太后请安之类的事情都让她称病不去,免得被陛下借机‘偶遇’,她可要危险。 苏映雪因为怕在宫中遇见孟尚书夫人,所以也乐得从命,装病不去。 其实平心而论,成宗陛下年轻英武,要相貌有相貌,要才学也不错,要家世那更是天下第一,苏映雪配给他没什么不好。虽说后宫女子多了点,但是只要能被封个妃子什么的,郦君玉觉得也成,就凭映雪姐一天到晚那恭良淑德的思路,肯定不会多有怨言。 只是映雪姐现在要算是有夫之妇,若是被陛下看上了,就只能偷情,那可大大的不妥,万一闹出什么事,映雪姐只怕又要投水了。 草木皆兵到成宗透露出已经有册封皇甫家长女皇甫长华为后的打算后,才放松下来,陛下这可总算是看上其它人了。 趁着去安德殿向陛下奏事的机会,先十分高兴地贺喜一下,“臣恭喜陛下,不日就要有才貌双全的佳女入主昭阳宫了。皇甫家的小姐,貌端德隆,堪为后宫表率。” 成宗十分不满,“朕册封皇后,你这么高兴干什么,实话告诉你,朕现在一点都不想立皇后,所以会有这个打算,那是实在被太后唠叨得没办法了。” 郦君玉十分心惊,心想难道还在惦记着我的夫人不成? 好在陛下自己紧接着又解释了一下,“朕最近对这些女子们都没什么兴趣,烦得很,算了,还是不说这个了,等朕再好好考虑考虑吧,太后那边还是先不忙应承她的好。” 郦君玉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最近看女子都没什么兴趣?是看所有的女子么?” 成宗没好气地看看她,点点头。 “哦。实在不喜,那就先不看吧,也无大碍,陛下能够律己谨行,不沉迷于女色,那也是一代明君的做为。”郦君玉心里十分安慰,既然是所有的都看不顺眼,那当然也包括映雪姐了,茂才这次料事十分不准,倒害得我白白担心了这么久。 成宗对于此事很是头痛,觉得郦爱卿此话颇有些不通敷衍,懒得多说,直接翻开他递来奏折看,大略扫两眼,发现是大元朝去年一年,户部统计上来的各地赋税情况,“郦爱卿这是有什么事情要和朕说?” 郦君玉道,“皇上,不知户部丁大人有没私下和您哭过穷啊?” 成宗嗤笑,“怎么没有,自朕登基以来,连年在辽东作战,军饷开支巨大,那丁老儿每月必要来和朕唠叨几次钱不够用。去年风调雨顺,各地的税赋都收得不错,他还要来叫,说是光补往年的窟窿欠债都不够,唉,这事也是不好解决,不光是朕在位这几年,自世祖开朝以来,库银就没有充足过的时候。朕有时实在烦了,就骂骂姓丁的,让他多想想办法,他便能消停一阵儿。怎么,他又跑到你那里哭诉去了?” 郦君玉听成宗说得有意思,忍不住噗哧一笑,“可不是,自从辽东大军班师回朝之后,臣管得最多的就是户部的事情了,不过臣细细地去查过一遍,丁尚书也确实是为难,我朝的库银今年是最充足的,账面上也不过就只有几百万两银子而已,恐怕都不够陛下大婚立后的花销,以前户部从来都要拆东墙补西墙,四处挪借着应付这些大事。” 成宗接口道,“那正好,寡人这就去和母后说,户部缺钱,立后只是还是暂缓为好。” 郦君玉道,“这也不是办法,就算今年陛下拖着,不行立后大典,那明年也还是要的。 我大元朝朝廷的收入主要是全境的百姓农桑渔牧,以及大小买卖人交上来的赋税,此项占了五成;还有分属工部、武备寺、大都留守司、和地方上的那些纺织、陶瓷、酿酒等业,此项大概能占国库两成的收入;再就是朝廷管着的金、银、铜、铁、盐,茶、铅、锡,和商家们可以自己买卖经营的酒、醋、农具、竹木等项,这些贸易往来的收入和赋税沾了余下的三成。 自圣祖在位时,就对百姓农桑之事十分看重,臣记得圣祖曾下诏说,国以民为本,民以衣食为本,衣食以农桑为本,因此从那时起朝廷就设立了劝农司,大力扶持农桑之事,延续至今,这一项暂时没什么好动的。 工部、武备寺、大都留守司、和地方上管的那些手工匠坊,丝织,制陶什么的,臣以为可动的余地也不大,只是要派得力的人手,每年去监察着,杜绝各处的营私浪费,怠工瞒报等弊处就好。 这样看来,依臣的愚见,想要充实库银,只能在剩下那三成里面多做功夫了。” 成宗眼睛一亮,赞道,“郦爱卿做事果然清爽,讲得清楚明白,那你说说,你打算怎么在剩的那三成里面下功夫?” 郦君玉一躬身,“皇上谬赞了,微臣前些日和属下各官员商议过几次,竟然有人说道民间有传言:人生不愿万户候,但愿盐利淮西头。” 说着轻轻摇头,“可见盐商之巨利!如今北起辽阳,南迄岭海,旁及四川、河东等地共设有官家盐场一百六十余处,晒制,煮炼都有当地官府派专人在管,炼出成盐后再卖给几家官家指定的盐商,由他们贩卖出来,这其中官商勾结,通同作弊,牟取暴利的不在少数,要是能管好了,交上来的盐税再翻一倍都不成问题。 臣想自己去江苏淮盐产地走一趟,亲眼看看是怎么个情况,再做决断。” 成宗听她说得有道理,连连点头,“不错,盐税要是能翻上一倍,库银确实能宽松不少,唉,你这么一说,朕都也想和你一起去看看了。” 陛下说说而已,他要是真的出京,那动静可就大了,郦君玉假装没听见,不去接他那话,自管继续道,“陛下要是没意见,那微臣最近正好有些时间,准备过两日就出京了,大概去上月余就能回来。” 成宗觉得他竟然要走这么久,实在有些舍不得,他现在越来越觉得郦爱卿办事得力,为人有眼色,有时还挺有趣,放在身边实在是舒心,不过为了那翻倍的盐税,只得忍痛准奏,“那爱卿你可要快去快回,尽早给朕带回些好消息才是。” 郦君玉身为中书省右丞相也确实是公务繁忙,不好离京太久,所以十分麻利,出行一切从简,交代好属下官员各司其职,有急事就派铺兵速报给她。 再和岳父大人禀报一声,请他老人家在朝事上帮忙多担待一些,与夫人惜别一下,就带上荣发,何珍并十余名护卫上路了。 江淮盐场分布在北起苏鲁交界的绣针河口,南至长江口这一狭长地带,郦君玉一行人轻车骏马,一路疾行,不一日到了唐时就有‘甲东南之富、边饷半出于兹’盛誉的淮南盐场——淮安路盐城。 此地雨水丰沛,四季分明,很利于各种农物生长,又盛产海盐,因此十分富庶,民风淳朴,景色怡人,一派江南水乡之色。 郦君玉一行人大大方方地住进了当地官衙,知府王云山早两日便得知消息,右丞相郦大人要亲自来本地巡查,连着几天都没有睡好,上窜下跳地连忙了几天接待事宜。 在城中一黄姓富商家借了一处靠近府衙的精致宅院,还连着一个繁花似锦的小花园,派人悉心打扫准备,待郦大人一行人一到,就将其恭迎了进去。 当晚大排宴席,请来当地各界名士商贾并下属几个县丞来作陪,因吃不准丞相大人的脾气做派,也不敢搞得太奢华,只好多多上些本地特色,什么白炖鲻鱼,生炝条虾,藕粉园子,首乌糕,醉螺,醉蟹,摆了满桌。 郦君玉来者不拒,带着众随从安享了一顿美食,便拍拍手,说道本官连日来不停地赶路,实在是舟马劳顿,这就准备回去休息了,今日这酒宴不错,多谢各位费心,本官需要休息几日,你们且各自回去吧,等过些日咱们再谈正事。 众人都有些惶惶然,到底也没搞明白丞相大人此行的目的,不过也不敢多问,全都诺诺的答应着退走了,准备这些天都要竖起耳朵来听消息,只留王知府并属下几个县丞日日端坐在衙门里肃然候着。 荣发和郦君玉回房,一路看到小园花团锦簇,回廊花亭,房舍精美,进屋就伸个大懒腰笑道,“院子里的管事说马上就送大桶香汤来给大人沐浴洗尘,嘻嘻,幸亏没听何公子的,去微服私访什么的,不然住客栈哪有住在这里舒服,也没有人给伺候得这么周到。” 说话间就有黄府的小厮将洗澡水送了来,郦君玉一路都凑合着,只能在无人时简单擦洗一下,实在是觉得浑身上下都发痒了,现在终于有了大桶的洗澡水,那还客气什么,也不用荣发伺候了,自己迅速宽衣解带,打散了头发,扑通一声泡进水中,水中加了香料,随着暖暖的湿气蒸上来,芬芳沁人。 郦君玉惬意叹口气,“可不是嘛,咱们又不是话本上私查探案的京官,搞什么微服私访,茂才那建议可真是太折腾人了,亏得本官明智,没听他的,还是这样舒服些,本官日日辛苦为朝廷办事,到地方上原该有这些招待的。茂才那人有时看着挺精明,有时又异想天开得很,就说上次他猜陛下看上映雪姐吧,其实根本没有那回事,可是吓唬得我够呛。” 忽听门外一个清朗好听的声音笑道,“大人和荣发怎么在背后说我坏话,亏得我过来转转,这可被我抓到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1章 白莲教主 何珍洗漱好了,忽然想起他们刚出京城时,顺手救下的那个投水之人,一路带到了这里,还不知该怎么安排,就走过来问一下,却正好听见郦君玉和荣发两个人在屋里一齐大肆庆幸没听自己的建议之事。 荣发本在里面收拾行礼包裹,衣物摊了一床,听见他的声音,连忙三两步抢了出来,开门道,“何公子,你走路怎么没声音的,这倒好,挺适合偷听别人说话,正好这几天说不定大人需要派人去几个盐场探探消息,这下也不用费心选人了,直接把你派去正合适。” 随口开着玩笑将他让到了外间坐下,见桌上已经有泡好的香茶,就顺手倒了一杯给他,笑笑道,“大人在沐浴,你先等一下。” 将何珍安稳住了,又匆匆转到内室,帮着正手忙脚乱擦身束发的郦君玉穿衣服,看着郦君玉那一反常态的慌乱样子,忍不住偷笑出声。 郦君玉使劲瞪荣发一眼,压低声音道,“你怎么就让他进来了!真是胆子大了…回头和你算账!” 何珍耳力很好,优于常人,能隐隐听到郦君玉在里面教训荣发怎么在他洗澡的时候就把人给放进来了,有失礼数的声音。 荣发根本不怕他,还有空回嘴,“哦?大人准备回头怎么和小的算账啊?是饿饭呢还是关柴房?” 郦君玉明显是想了想,顿了一下才恨声道,“关柴房!关一整天!” “那感情好,小的这些天正累得慌,到时带两床厚厚的棉被进去,一床铺一床盖,我要结结实实睡上它一天。这一天里面就麻烦大人辛苦着点,自己梳头穿衣,招呼着各样东西了,要是实在找不着替换衣服在哪儿,就忍一忍,等我出来再换。” “你,你想得倒挺美,要躲一整天清闲!不成,本官改主意了,不关柴房,本官我,我扣你月钱!” 荣发更加不以为意了,“算了吧,还扣我月钱呢,连大人你的钱都是我在管着,你怎么扣啊?我可不是相府里的那些家丁小厮,你去和相府总管打个招呼就能扣我银子的,况且,咱们府里的总管就是小的我自己,大人你还是省点精神吧。……好了,好了,穿好了,快出去吧,别再闹了,再闹下回出门就不给你买那些乱七八糟的古董书,费银子不说,还死沉死沉的,背在身上一股子霉味……” 何珍听得直乐,低头捂嘴使劲笑,暗道这主仆两个可太有意思了,郦丞相那么年轻有为,精明谨慎的一个人,竟被贴身小童儿管教得没脾气,说出去怕是没几个人相信。 他为了顾全丞相大人的颜面,不好笑出声,只能使劲憋着,别人却没他这么体贴,只听外面有人朗声长笑,“这两个女娃子当真有意思,珍儿啊,怎么这么没出息,看上了就进去啊,光是躲在外面偷听有什么用!” 夜色寂静,这声音十分突兀,何珍一惊起身,“徒儿不知师尊驾临,有失远迎,请师尊恕罪。” 房门一开,一个衣衿随风,大袖飘飘的人影闪身而入。 园中顿时人声四起“什么人擅闯!”“有刺客!”“保护大人!”随行的侍卫纷纷冲了过来。 郦君玉现在要算是成宗跟前第一合心得力之人,因此非常看重。这次她远赴江淮,成宗十分怕路上会有什么闪失,专门把宫中自己的亲卫调了一队给她,由一个比较亲信的带御器械近侍张德安统领,随郦丞相出行,供其差遣,还要担起保护之职。 这一队人个个都训练有素,武艺高强,颇能以一挡十,反应也快,转眼间张德安就带着几个当晚轮值的亲卫赶到了。 何珍听自己师傅随口调笑,说郦大人和荣发是两个女娃子,不由十分尴尬,连忙道,“师傅,您搞错了,这位是当朝中书省右丞相郦大人,旁边那个是他的贴身小仆。” 转过头又对从内室快步出来,站在当地一脸古怪神色的郦君玉和荣发抱歉道,“郦大人见谅,这位是我师傅,他老人家说话向来随意得很。” 郦君玉满腹疑惑,上下打量何珍口中的师傅,只见是个很有仙风道骨的男子,也看不出有多大年纪,身材高挑,长眉凤目,肤色白皙润泽,没有一丝皱纹,若不是黑发中杂有几缕银丝,说他和何珍一般的年纪都有人信,那一身衣袍也不知他是怎么穿的,明明就是一件普普通通的袍子,穿在他的身上竟然透出了一股仙风雅韵。 这般气势,一看就不简单,连赶过来的张德全都忍住了没有直接呵斥,反而一拱手,“能从我们的守卫眼前直接进到郦大人的房中,阁下武功当真了得,在下佩服之至,不知是哪路高人?何事擅闯丞相大人的住处?还望不吝赐教。” 那人正上下看着郦君玉,眼中露出一丝讶异玩味之色,“郦丞相?!老夫还真是走眼了不成?”听到张德全发问,就朝何珍点点头,“珍儿告诉他吧,老夫正巧路过此地,听说乖徒儿也在,就过来看看,你们不必紧张。” 何珍道,“我师傅就是白莲教茅玉鸾茅教主。”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瞪大了眼睛,白莲教相传始于佛门净土宗,宋时便已初具规模,在民间影响深远,后来教中出了一位不世出的奇人茅子元,以大智慧重辟教义,融弥勒教、明教、道教三教为己用,新开教门,广招弟子,始成白莲教。 传到今日,白莲教的声势已经十分浩大,在各地都设有分舵,教中弟子多有武功高强之辈,在教众多的地方,白莲教已然隐隐能和当地官府相抗衡,当属民间最厉害的一股势力,没想到眼前这位竟然就是白莲教的教主,据说此人行踪诡异,神秘无比,别说常人,就是白莲教的弟子,许多也是从未见过他的。 张德全立时深深一躬,“不想竟是茅教主亲自大驾光临,这可失礼了。”回头去看郦君玉,“大人,茅教主是世外高人,在江湖上大大的有名。” 郦君玉点点头,也一拱手,“原来是茅教主,失敬失敬,本官在朝堂之中,也是久仰尊驾的大名,一直都在遗憾无缘一见高人,不想今日在此处见到,实属三生有幸。” 茅教主一笑,口中啧啧称奇,“早就听说朝廷中不但是少年天子,连右丞也拜了一位未及弱冠的年轻人,今日一见方才知道果然是江山代有人才出,确实人品不凡,气度沉稳,当得高位。郦丞相,你不必客气,老夫就是顺路来探探徒儿的。” 说罢拉起何珍,“珍儿走吧,去你房中说话。” 何珍应一声,向郦君玉与张德全道声叨扰,就引着师傅走了。 郦君玉和张德全对望一眼,都有松口气之感。均想这样是最好,茅玉鸾这种厉害人物要是忽然来找麻烦的,我们一点准备都没有,可是危险之极了。只是不知何公子怎会是如此大人物的徒弟,他既然有这么大一个靠山,又何须在京城中忍着兄长的恶气,混出那样一个不堪入耳的名声来?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2章 嚣张的茅教主 何珍是郦君玉带出来的人,没有官职在身,是个清客之流,而且据传言他和丞相大人的关系还颇不一般,张德全不好多管大人的私事,有疑惑也只能装在肚子里。和郦君玉不痛不痒地议论了两句白莲教,就退下去了。 郦君玉自然不能也把此疑惑装在肚子里,很想立时就去问问,但是人家师傅还在那边房中呢,不好轻易招惹,心中有些烦躁,估摸着自己就算现在上床,一时半会儿肯定睡不着了,干脆去看看出京时救的那个投水之人吧。 说来也巧,郦君玉带着一小队人轻装简行,准备快快地赶路,谁知刚出京城就被耽搁了不少时候,遇见了一个投水自尽的。 见到了总不能不管,命两个会水的下去把人捞上来一看,更巧了,还是个熟人,竟然就是上回在酒楼前遇见的刘奎壁刘公子,上次是买醉,这次干脆自尽了。 郦君玉赶时间,也不愿在本来就少的人手里再分出人来专程送他回去,所以救了人后就干脆直接让张德全带着一起赶路。刘公子也有意思,醒了之后也不多问多说,让跟着就跟着,老老实实地一直跟到了这里。 此时左右无事,又睡不着,就命人把他叫来问问,看他现在是想活啊还是想死,想活就带回京城去,想死就在这里就地放了他,让他找地方自生自灭吧,自己带的人手不够,不能总是抽出一个人来一天到晚专门盯着他。 不一会儿就有人将刘公子带了过来,郦君玉以前没有见过他,现在看来就是一个面目清秀,但是瘦骨嶙峋,由内而外透着一股颓废之气的年轻人。据荣发说,他比以前憔悴消瘦了许多,以前可是个意气风发,神采飞扬的俊公子,虽说还比不上皇甫少华,可也算是不错的了。 刘奎壁以前是国舅,当过大将军,世面见过不少,现在虽然没落了,但是举止还有礼自持,并不因为郦君玉是丞相大人就惊乱慌张,也没大惊小怪,进来拱手一躬,斯斯文文地说道,“那日在城外多谢丞相大人相救,小可一直没有机会当面谢过丞相,还请大人见谅。” 郦君玉看他这个架势说话,觉着应该是不想再寻死了,便问道,“本官认得你,上次咱们在京城酒楼门前见过一面,你是前刘皇后的弟弟,因父亲刘候获罪所以被朝廷免了职,只是本官记得陛下当时看在与皇后夫妻恩情的份上,有额外开恩,并没有抄没刘府的家产,你们兄弟两个虽然不能再做官入仕,但留在京中安然度日或是返乡置田闲居都是没有问题的,何苦还要想不开,自寻短见?” 刘奎壁苦笑,“我大哥是可以安然度日,回乡闲居的。我却不行,我的父亲和姐姐说白了都是为我所累,才会先后故世,我又如何能安然闲居,大人在城外救起我的那一日,我刚得了从云南送来的家信,老母亲也受不得父亲姐姐接连亡故的打击,郁郁而终了,我,我那日当真是万念俱灰,想也不想就出城跳了河,唉,倒是累得大人的侍从忙乱了一场,实在是惭愧。” “哦?”郦君玉坐直身子,微微有些诧异,没想到刘奎壁能说出这样一番情理通顺的话来。 郦君玉心中其实本来是有些看不起此人,当初比武夺亲,输了之后就另走歪路,怂恿家人仗势欺人,陷害忠良。和映雪姐成亲那时不知是怎样的恶形恶状,映雪姐投了水,他照样没事人一般,进京做他的大将军。 纨绔到底是纨绔,靠姐姐的关系得来官职之后,不但不知收敛藏拙,竟然还自以为是,主动请缨去缴山匪,结果一场对战就被山匪抓住关了快有两年。 回来之后就颓废到底,先是日日借酒浇愁,后来就自尽了事,这般一个既没本事又没担待的人,郦君玉其实是没耐心多管的,叫来问问也不过是尽人事而已,都已经准备好听他说两句怨天尤人,了无生趣的话就直接打发他走人了。 “那,那你如今有什么打算?”心说他既然现在说起话来通情达理,那应该是已经想通了,自己干脆好人做到底,救都救上来了,就问问他有什么打算再帮一把吧。 刘奎壁还是苦笑,“我也不知呢,死了一次,无论如何不会再去做这种傻事了,可在下现在也身无长物,哪儿也去不了,不知大人能不能再带我回京?在下有手有脚,也粗通文墨,会点武艺,大人你路上尽管安排我帮着做点事情好了,我,我这一来不想白白跟着吃住;二来大人救了我,我无以为报,便在路上帮你做做事,也算聊表寸心。” 他这话说得也算实在,郦君玉觉得答应下来也无妨,不过还要再提醒几句,“刘公子,要本官带你回去自然是可以,不过我这一路上能派给你做的怕都是些随侍们做的事情,你以前是做惯大将军的人,不知能否吃得消?” 刘奎壁深深一躬,“多谢大人,大人尽管放心,我在吹台土匪窝中被关了两年,什么苦没吃过,自然不会再去摆往日那虚衔的架子。” 郦君玉道,“那好,本官和张德全说一声,你既然会些武艺,那就先去和他们那些护卫轮值吧,他们人少,每日派人轮换值夜也满辛苦的,多个人总好一些。等本官这里有事情了再找你来。” 刘奎壁一走,荣发就凑了过来,“大人啊,您真的打算把他留下来做事情?那日后万一皇甫公子知道了……” 郦君玉淡淡地道,“怎么?难道本官做事还要看自己门生的脸色不成?” 荣发一吐舌头,知道她现在是一点都没有要嫁皇甫少华的意思了,以前对着自己和苏映雪还有所掩饰,现在干脆大大方方的表现出来。 荣发拿她也没办法,只得道,“我都不知,你竟然是这样一个菩萨心肠的大好人,刘奎壁刘公子你都敢用,说到底他爹刘候爷的死因还是和你的那班门生们脱不了干系的。” 郦君玉托着下巴细思,“不怕,他反正不能入朝做事,两帮人碰不到的,况且本官觉得他这种历经艰难,又从鬼门关走过一回的人,必然会有所悟,若是真能想开了从新来过,定是个可用之人。” 话音刚落,就听窗外又响起了笑声,“郦丞相大肚能容,果然很懂用人之道啊!”接着何珍提高了声音在外面道,“郦大人,家师还有几句话想要和您请教一下,然后便要告辞了。” 郦君玉忙让荣发去开门将人请进来,微微奇怪,不知茅教主有什么话要和自己说。 茅教主还是那副悠然自得,潇洒如意的神色,进来也不客气,直接在郦君玉对面坐了,何珍侍立在他身后,郦君玉知他身份高,等荣发斟上茶来后就主动问道,“不知茅教主有何事要指教?” 茅教主大概还是觉得她挺有意思,大刺刺地上下打量,一边笑道,“也没什么大事,就是前几天我教两广地方上的教众和当地的官府有些小摩擦,我想着今日正好见到了郦丞相,那就顺便说说此事。” 郦君玉一愣,“有这等事?怎么没有人报上来过?” 茅教主摆手一笑,“就是前些日,我也是昨日才听下面人说的,估计你们那地方官斟词酌句地写好奏表,再一层层报到丞相大人案头,怕还要十余日。” 郦君玉不语,茅教主这话很有些看不起朝廷官员办事效率的意思,不过说的也是实情,她反驳不得,很觉面上无光,只好不做声。 茅教主接着道,“我教近年来声势日壮,在各地都有分舵,只是我这手下管得多了,难免良莠不齐,有些能干,会办事的,和地方上官员关系不错,那还好说;有些性子急燥,粗鲁的,不大会顺着官老爷的意思拍马溜须,难免有些事情上会说不拢,咱们教中粗人多,读书人少,急了就会动手,有时就会得罪了地方官了,一次两次不怕,闹得多了终究麻烦。” 郦君玉心道,以前下面州县偶尔报上来这些事情都说是你白莲教的人不服官府辖制,聚众闹事,恃勇斗狠,到了你嘴里怎么就成了不会巴结官老爷,才气急动粗。 应道,“此事确实是不好解决,一来是这些事情都发生在地方上,我们有些鞭长莫及;二来是下面那些人各执一词,如不是专门派人细细地下去查,还真不好说谁是谁非,那不知茅教主的意思是……?” 茅教主神色一正,“我也知这种事情不好解决,不过最近有越来越多的趋势,分舵的教众被欺负了都跑到我这里来诉苦,要我这个教主替他们主持公道,一两次我可以压下去,次数多了却委实是不好打发! 其实我教中人和地方上官府的争端无外乎两种,一是我教众聚集起来的时候,人数太多了,引起当地官府的忌惮,所以出来干涉;再一个就是官府的人和当地的乡民有了恩怨,或是官家仗势欺人,或是那乡民触犯了律例,这个不好说,要就事论事,而正好那乡民是我教中之人,当地的教众自然会去相帮理论,两方便又闹起来了。 就这么两个简单原因,不知郦丞相可能就此事在朝中和相关官员还有万岁商议一下,看看有什么应对之法没有。 这也是未雨绸缪之举,莫要到日后闹到两方都有大损耗,伤了和气,那可就不好了。”说罢呵呵一笑,虽说是在笑,脸上却没有什么笑意,直视着郦君玉,看他如何反应。 郦君玉心头冒火,要不是知道此人十分厉害,不光身后有着那十分庞大的白莲教,此人自己也是个绝顶高手,就凭现在自己身边这几个人肯定打不过,她就要拍案而起了,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啊! 竟敢和朝廷叫板莫要闹到两败俱伤,伤了和气,这口气可真是狂妄嚣张之极。 面无表情地回视了一会儿,硬压下心中的怒气,缓缓开口,“茅教主说得十分有理,这确是一件棘手之事,你放心,本官回京后定会奏明陛下召集各部官员商议此事,咱们总要想出一个你我双方都满意的解决之法儿才是。只不过此事恐怕需要朝廷和贵教多多协商,没道理只是朝廷整肃官员,茅教主也应约束你属下的教众才是。茅教主神龙见首不见尾,本官要是有事相商,该找何人才好?” 茅教主哈哈大笑,“不错,不错,郦大人,老夫倚老卖老说两句,你莫要生气才好,那小皇帝能挑了你做右丞,眼光委实不错啊! 这样,既然郦大人快人快语,答应回去就想法子,那我也痛快些,一个月后会从教中派一人去京城的。到时我要是有空,自己也会去一次的。” 站起身来,“那就不多打扰,告辞了。”回头又对何珍道,“珍儿啊,郦大人行事缜密,处变不惊,你可要好好学学才好。” 何珍恭恭敬敬地躬身答应,“紧遵师尊教诲,徒儿恭送师父。” 茅教主点点,竟是不走正门,闪身从窗户跃出,一个起落洒脱的身影就消失在夜色中了。 荣发长大了嘴巴合不拢,“何,何公子,你师傅太厉害了!这怎么跟会飞一样啊!” 何珍微微一笑,“他老人家身为天下第一大教的教主,自然是很厉害的。”再转向郦君玉,“大人,可还有精神和学生再说几句话?” 郦君玉哼一声,暗道好多事情要问你呢,不问清楚了本官怕会睡不着,怎么可能没精神!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3章 烹小鲜 何珍看郦君玉双手抱胸,挑着眉毛看他,原本温润莹泽,温雅雍容的面孔上很有些问责之意,一边的荣发也双手抱胸,摆了一个同样的表情,一齐瞪眼看着自己,那景象十分有趣,不由好笑,伸手捂住嘴轻咳一声。 “大人一定很奇怪,茅教主怎么竟会是学生的师傅,既然我有这样一个师傅又何必要留在京中受家兄的那些窝囊气。” “不错,是挺奇怪。”郦君玉瞪人瞪得有点累了,坐回去,端起茶来喝两口,“茂才啊,本官一直是把你当作自己人看的,虽说是要你在我身边帮忙做事,但是一直礼敬有加,没想到你竟瞒了我这么大一件事情,你这让本官情何以堪啊?” 何珍幽幽叹口气,他在郦君玉面前随意惯了,教主师傅在时他还恭恭敬敬地肃立一旁,这时师傅走了,顿时也放松下来,自行坐下,也倒杯茶来喝,“我十四岁的时候才机缘巧合,在大哥带我去的一个官家的酒宴上遇到了师傅的。 大人大概也看出来了,我师傅行事风格不同常人,我做弟子的背后说句不恭谨的话,他老人家其实行事都带了点邪气的。” 郦君玉大为赞同,对何珍的不满立时消减不少,“不错,茅教主这行事风格可是够强悍的,说是有几句话来请教我,其实哪里是请教,威胁一下倒是有的。” 何珍冲她安抚一笑,“大人也别太介意了,我师傅他对你可还算是十分客气的呢。 唉,接着说我自己的事情。 师傅他除我之外还另外有两名弟子,分别传授本事,不过并不带回教中,用师傅他的话说,要是我们连自己都养不活管不好,在外会被人欺负,那又怎配做他的传人,因此全部留在教外历练。我还算好的,二师兄刚被师傅看上时是个小乞儿,师傅收了他后,也还是任他做乞儿,他苦练了两年功夫才自己换了个讨生活的行当。” 荣发插嘴问道,“他换了个什么行当讨生活啊?卖艺?” 何珍看看她,“小偷。” “啊!这也算个行当?也没有好到哪里去嘛?乞儿和偷儿,这还用苦练两年功夫再换?” 何珍淡笑道,“荣发,你自小跟着大人,环境优渥,衣食无忧,大概也很少被人欺负,所以不知这世上有些人苦起来是没边儿的,小乞丐四处乞讨,给人赶来赶去,唾弃不喜,不过还不危险,最多挨饿受冻;小偷就不同了,偷东西被发现要是跑不掉打不过,就会被揍个半死的,一次半死,两次死八成,三次可就要死透了。” 荣发张张嘴,再看看郦君玉,郦君玉拍拍她,“茂才说得没错,没想到茅教主行事这般,这般,这般…”连说了三个这般,却实在是找不出用什么词来形容才好。 看来何珍和他那乞儿师兄的情况差不多,虽然有幸拜到了天下知名的师傅,却还是要万事靠自己,他十四岁才开始学艺,就算再勤奋,年纪也摆在那里,想要练到茅教主那样威慑世人的程度,还不知要到何年何月呢,因此还是要自己在京中小心周旋着过活。 正在沉思,忽见一张俊脸在眼前放大,白皙的瓜子脸,翠羽般的眉睫,眼睛又黑又亮,好似两潭深泉,将人的魂都能吸进去,挺直的鼻子下是薄薄的两片水红双唇,唇角噙着一丝笑意,“大人要还是怪罪学生没有将师承的事情据实相告,学生可要委屈死了!” 郦君玉都能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何珍举手投足间总是风韵卓绝,令人赏心悦目,没想到凑近了看时更有魅力,感觉到他说话间一吐一吸的气息,带着丝淡淡的暖暖的茶香,像是要诱人去一亲香泽。 脸上发烧,猛然站起身来,“本官自然不会再怪你的,时候不早了,茂才早些回去休息吧,明日咱们还要去几个盐场看看呢。” 转身就往内室走,身后传来何珍戏谑的笑声,“学生这就告退了,大人也请早些休息吧!” 荣发这次倒比她稳重,将何珍送出房去,关好了门才又转进来,把刚才没收拾好的东西统统装起来,铺好了床,再去外间吹熄了几处烛火,自己洗漱了一番,进来又原地转了两圈,最后立定在郦君玉面前,“大人!你好睡了吧,真的已经很晚了,你难道准备在那里脸红发呆,一直坐到天亮啊!哎呦!” 话音刚落就被敲了一下重的,“胡说,我才没有!” 荣发轻哼一声,不去多理她,自己揉着头到一边的软榻上睡去了,隐隐还能听到她在絮絮唠叨,“就知道她要恼羞成怒……” 郦君玉一笑睡下,是挺晚的了,还是早些睡吧。 第二日,丞相大人带来的一行人等,除了几个轮值守夜的,余人集体睡到了日上三竿,直到快午时才揉着眼睛,打着哈欠纷纷起床。 自有黄府的家人伺候茶水早饭,样样精细。 何珍昨晚开过玩笑便算,此时又恢复了常态,过来陪着郦大人一起用早饭,吃了两口就开始皱眉头,“大人不觉得他们招待得太精细周到了?” 郦君玉咽下一口桂花藕粉莲子羹,清甘糯甜,余香满口,答道,“没觉得啊,荣发,这道甜羹不错,你回头记得去问问这府里的管事,问他在哪里买比较好,怎么烧得,我们带些干的回去给夫人,她一定喜欢。” 看何珍一脸的不赞成,就耐心解释道,“本官因公出门多日,家中全部要靠夫人关照,她这般操劳,我带点她喜欢的东西回去讨她开心也是应该的。” 何珍道,“学生不是说大人不该惦记着夫人,学生的意思是用人的手短,大人这般舒舒服服地被他们招待几日后,可怎么还拉得下脸来查事情啊!” 郦君玉失笑,“茂才,你怎么还是认为本官是来纠察断案的啊?我来这边,主要就是想亲自看看盐务从下往上是怎么一个做法,与其让盐商勾结地方官挣取巨利,不若将其归入国库,以充我大元的国力。” 何珍应道,“照啊,就是要揪出那些官商勾结之人才是。” 郦君玉还是摇头,“茂才,我来问你,本官是什么职务?” “大人官拜中书省右丞相。” “去各地私访查案,将勾结官府牟利的奸商一个个都抓出来,朝廷要是想做这种事情用得着派中书省右丞相来么?我大元境内北起辽阳,南迄岭海,旁及四川、河东等地共有官家盐场百余处,本官要是一处处去这么抓一次,什么时候才能回朝处理政务?” 何珍张口结舌,有点答不上来了,“这,这也是,做这些事情确实不用大人亲自来。不过,不将这些人抓出来,如何能整顿盐务呢?” 郦君玉微笑,接着去吃她的桂花藕粉莲子羹,吃完一碗后,又将空碗递给荣发,“再装一碗来。”荣发对于她愿意多吃点什么都是无比支持的,乐呵呵地就去装了。 郦君玉这才对何珍道,“茂才,为将者要运筹帷幄,若本官现在只是个知州,那我肯定如你所说,肃查自己所辖州县内的弊情,可是本官现在要管的不是一州一县,而是全大元境内之事。《道德经》有云:治大国,若烹小鲜,现在我是要看看这锅小鲜里的滋味咸淡,是少葱姜还是差火候,然后酌情加佐料,添柴火就是。” 荣发正好跑回来,将碗递给郦君玉笑问,“大人在说什么呢,又是葱姜,又是火候的,你难道准备自己下厨?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郦君玉不答,埋头继续吃。何珍可是更吃不下了,沉思半晌方叹道,“明白了,等下学生就去告诉王知州,让他们备好车轿,等下一齐陪着大人去盐场看看,再让几家大盐商这几日都来府衙中候着,以备大人传唤问话。另外告诉张统领,让他派几个精明点的人出去,散到各处盐场,码头,街市,茶馆,去打探几日,回来和大人这边问出来的情况两厢一对,盐城这边的盐务,就能知道得八九不离十了。” “不错,孺子可教,举一反三,茅教主能选你做徒弟,眼光还是有的。” 何珍苦笑,“多谢大人夸奖。”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4章 回京 既然郦大人此行的目的明确,就是要看一看,那大家也没什么好耽搁的,分工下去,张德全手下挑出五个口齿伶俐,长相大众的,扮作普通客商,或是来探亲访友的样子,每日里去盐场,码头,市井中打听询问。 何珍陪着郦大人与一干知州县丞盐商周旋,由知州大人全程陪同,将制盐,出货,装船,交税,运送,街市上零卖的全过程细细看了一遍。 知州大人终于搞明白,郦丞相不是来挑他毛病,而是专程来看看这占了朝廷赋税重要一块的淮扬盐业是如何运作的,心中大定,天天好酒好菜,香车暖轿热情招待。 过得十余日,郦君玉就觉得差不多了,带了人启程回京,沿途顺便再看了看漕运河道的情况,等回到了京城已经是初夏时节。 顾不得休息,先和岳父梁丞相及下属诸官员,接连议了两日,拟出了十余条盐务新政,呈陛下御览,主要是在盐户,行盐,市籴,募商管制等方面下功夫,派出专门官员至各地监管等要则。 成宗看着十分满意,命山东一地先试行,若果然有效再推及各地。 这件大事做好了,郦君玉才空下来慰问夫人,接待来拜访的官员,门生,去赴几家推不掉的洗尘宴。 自家相府内也大宴了几次宾客才算消停。 忽然想起一路跟回来的刘奎壁公子,此人在路上表现十分不错,任劳任怨,做事认真仔细,看来是真的打算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刚回来几天没空管他,昨日貌似还在自己府中见到他了,难道这人一直赖着没走? 叫过荣发来查问,荣发最近也是事情越管越多,正累得没好气,先不回郦君玉的话,劈头就道,“大人啊,我看得给你纳两房小妾了,我现在每日累得半死,府中的事情要管,来往宾客接待要管,你的起居穿戴事宜还要管,连这半路招来的手下也归我管,还得小心着别让他看见夫人了,我这哪忙得过来啊!赶紧给你娶两房妾室,让她们把你照顾起来,我好腾出手来干别的重要事情。” 郦君玉诧异,“荣发!难道你心里最不重要的事情就是照顾我了?这让大人我听了多伤心啊!” 荣发一点不给她留情面,“对,就是这件事最麻烦,又耗时间,你看看人家做官的,别说一品了,就是个四五品,那房中小妾也得有三五人,丫鬟七八个,都围着他一人转,方招呼得过来,你只有我一个,我哪里做得过来啊!” 郦君玉想想也是,不由心疼,做个幽怨状,“唉,荣发,辛苦你了啊,可是大人我谁都不喜欢,只钟意你一人,你不受累可怎么对得起大人我的殷殷深情啊!” 荣发气得使劲甩手,“又乱说话,回头告诉映雪姐管管你!看把我累死之后,你还能靠谁!” 郦君玉哄道,“知道你事情多,可是咱们府上这情形有些与众不同,这样子吧,你让映雪姐从她那边派两个得力的人过来,这府中不重要的事情就放手交给她们做,重要的让她们来请示你一下好了。” 荣发还发愁,“可映雪姐派来的得力人手肯定是两个女子,最不济是两个媳妇,他们只能管内宅,那些各府间迎来送往的事情,或是人家来给你送礼请安的,她们也接待不得啊。” 郦君玉觉着也是,“荣发啊,这事容我再想想。你先去把刘公子找来,趁着此时有空,我问问他今后什么打算,他一个前国舅爷总这么不清不楚地窝在咱们府里是怎么回事呢。” 荣发点头,不一会儿就引着刘奎壁进了郦君玉的书房,刘公子看着精神了些,上前见礼,“见过丞相大人。” 郦君玉上下看看他,“这都回京好几日了,你怎么不回家去?难道还有什么事情不成?” 刘奎壁低头不语,过了一会儿才轻声道,“我,我宁愿待在大人这里,大人您能不能就当我是个门客将我留下,有什么事情尽可吩咐我做。” 郦君玉一愣,“你想要跟着本相?” 刘奎壁正色道,“不错,我那家中……我那家中现在都是兄长在管事,我自小和他不亲的,现如今,家里这些祸事也都是因我而起,连累他颇多,兄长他虽然没有翻脸赶我出来,可是平日里也不会给我好脸色看的,我亦没有那个脸面去找他分家产,不若自己出来谋个合适之处立命安身。况且大人于我有救命之恩的,我就算是报恩,也应该跟在大人身边效劳才对。” “这你可要想好,本官的好几个门生,说白了都算是和你有世仇,你要是在我府上做事,难免不会碰到他们,你可忍得?” 刘奎壁想一想,“大人是说皇甫少华那几人?当初的事情,也确实是我一时糊涂,对他不起,只要他别来为难我,我尽量躲着他们就是。” 郦君玉看看他,却是另有一段心思,此人历经大难之后,洗去了身上的纨绔之气,倒变得沉稳干练了,应该是个可塑之才,自己如今十分缺少心腹人手,留下他栽培栽培也不错。 况且还有一个大用处,就是可以用他来挡挡皇甫少华,话说那皇甫少将军最近都快烦死她了。 也不知她是哪里露了马脚,惹得皇甫少华起了疑心,就郦君玉回京这几日,几乎天天登门拜访,行止眼神都粘连暧昧,也说不出什么正事,就说是来请安,旁敲侧击的,不停试探,搞得郦君玉一听见他来登门就头疼。 现在看看面前的刘奎壁,暗道妙啊,我将此人放在府中,待皇甫少华下次来时,专门安排他们‘见见’,保管有用处。 叫过荣发来吩咐道,“你不是说府中事情太多,缺人手吗,让刘公子帮帮你,他日后也要算是相府的幕宾了,记得每月的茶饭礼金都算他一份。” 荣发在外人面前十分规矩,虽然心里疑惑,却也不多说多问,答应一声就引着刘奎壁下去了。 郦君玉再歇一会,想起自己回京后,除了上朝,还没有去给太后请过安,她老人家以前可是每月都要把自己叫去万寿宫中说说话的。 昨日成宗还提起太后说好久没见他了,想要过几日召他去给看看脉,过几日还不知有没有空闲,不如今日自己主动去求见请安吧,太后只怕还会更高兴些。 知道荣发最近忙得没空,只好自己穿戴起来,招呼人备轿,她要进宫一趟。 到了万寿宫,却发现自己来得不巧,大宫女让他在偏殿稍候,说是这会儿皇甫小姐正在里面呢,万岁也刚才进去,郦君玉一听就想退回去,改日再来,那大宫女却道,已经报进去了,太后听他来了十分高兴,正让人将珠帘屏风抬出来,等让皇甫小姐移坐到屏风后就传她进去呢。 郦君玉面无表情,心说这肯定是太后专门安排了,给儿子和皇甫小姐见面的机会,自己这没眼色的,忽然闯了来,别要陛下回头还是不肯松口立皇后,太后一生气把这帐算在自己头上一部分,那可不划算,等一下要瞅准机会,速速告退才行。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5章 宫中 郦君玉严肃身心,进了万寿宫,果然见成宗含笑坐在太后的身旁,另一边靠侧面一些的位置,架起了一架八宝珠帘屏风,后面影影倬倬的有女子的身影。 可见太后是十分喜爱这位皇甫小姐的,竟能容她坐在另一旁,看来只要成宗不是极力反对,立她为后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 连忙先上前去叩见太后和皇上,“微臣见过太后千岁,见过陛下。“ 太后今天明显心情很好,笑着让她平身,又赐了座,“哀家前两日就听说郦卿家你回京了,本来当时就想召你来说说话的,可是皇帝说你刚回来,车马劳顿,十分辛苦,又要赶着和朝臣们议事,让哀家不要添乱,哀家想着那就过些日再召你吧,不想你倒有心,还记着我这老太太,不等叫,自己就来了。” 郦君玉笑道,“是臣的不是,早就应该来给太后请安了,只是听说最近太后经常有皇甫家和卫家的小姐相陪,臣想着两个如花似玉的姑娘陪着太后,自然比臣这粗手笨脚的强,所以就偷懒,晚来了几日。” 太后呵呵地笑,对成宗道,“你听听郦丞相这话,太自谦了,他要是也算粗手笨脚,那天下就没有长相齐整的人物了。不过呢,这两个姑娘的确是很不错,哀家最近有她们相伴,倒是解了不少寂寞。”说着向屏风那边努努嘴,“皇甫姑娘今天正好也在呢。” 屏风后的女子隐隐闻言起身,施了一礼,莺莺鹂鹂地道,“长华见过郦大人。”声音十分婉转动听。 郦君玉连忙也起身还礼,“皇甫小姐不必客气。” 那边成宗不理他们在这里互相客气,自顾对太后道,“可不是吗,郦爱卿要是也算粗手笨脚,那真是再找不出漂亮人物了,母后别理他,他故意这么说了,想要逗您多夸他几句呢。” 太后笑得更乐呵了,“皇帝现在和郦卿家很亲厚嘛,哀家可很少听你这么说别的臣子的。他是生得好,就算不故意说话引我,哀家每次也都是要夸他几句的。” 郦君玉忙道,“陛下,微臣可没有这个意思。” 成宗得理不饶人,笑道,“没有这个意思你乱说什么话,寡人看你就是这个意思。” 郦君玉看一眼珠帘屏风,有些汗颜,换个话题,“陛下,臣,唉,臣看太后气色不错,最近应该是凤体康健,可还要微臣再给请脉看看?” 太后想一下,“哀家最近确实是觉得还好,没什么不舒服的地方,今日就算了,下次吧,等下次人少时,你慢慢再给哀家诊一诊,哀家就爱空闲时听你说说那些养生之道,觉得很有益处。” 郦君玉便起身,“那臣就不多打扰太后娘娘和陛下还有皇甫姑娘叙话,这就先告退了,太后有空闲时,只管派人来宣为臣进宫就是。” 太后含笑点头,“好,你先回去吧,哀家过几日再找你。” 郦君玉暗暗点头,心想自己猜得半点没错,太后这是借机想让陛下和皇甫姑娘多说说话呢,看我告退,忙不迭的就答应了,还是快走吧,别在这儿打扰了人家的好事。 躬身正要退下,不想成宗也站了起来,“郦爱卿等等,朕来母后这里叨扰了半日,这也该回安德殿了,还有一堆奏章没批呢,郦爱卿和朕一起去,朕还有点事情要问你。” “啊,这个…”郦君玉心道,麻烦了,陛下怎么能这么做事,这不是害我吗? 果然太后脸上就有些不乐意了,“有什么急事要赶回去,皇帝再留一会儿,陪着哀家吃了饭再走。” 成宗赔笑道,“母后,过两日吧,朕今日真的还有事情,不信你问郦爱卿,昨日又有从两广加急报上来的奏章,说是当地白莲教在聚众闹事,几百名官兵都压不住,这白莲教闹事不是一回两回了,最近越来越嚣张,朕得和众大臣好生商议个解决的办法出来才行。” 太后听他说得有板有眼,就不好硬拦着了,“既是这样,皇帝你就带郦卿家去吧,只是别要搞得太晚,政事重要,身体可也重要。” 成宗连声答应,抬脚就走,皇甫长华又在帘后拜倒,“臣女恭送陛下。” 郦君玉只好老实跟在成宗身后,一起出来,成宗很是高兴,“郦爱卿啊,幸亏你来了,不然朕还找不着借口出来呢,太后今天兴致特别好,抓着那皇甫小姐说个没完没了,还不停地要问朕几句,她们那些女人家的话,朕有什么好多说的?听得都快睡着了。” 郦君玉愁眉苦脸,“陛下是找借口出来了,可是太后一不高兴,微臣搞不好可就要成顶缸的了。” 成宗大笑,“这个朕不管,郦爱卿身为朕的臣子,为主分忧乃是你的份内之事。你不是平日里都很会讨太后她老人家的欢心么,下次多费点心,去说些好听的不就行了。” 侧头看看郦丞相那一脸苦相,这种神情很难在他脸上看到,十分的有趣,忽然手痒,很想去那白玉一般的脸上拍一拍,胳膊都已抬了起来,总算临时醒起这可是在宫中,周围跟着一大堆的太监宫女呢,要是做出了这种暧昧举动,明天他和郦丞相两个都一齐不要见人了。 郦君玉觉得陛下这话说得有点无赖,不过人家是自己的顶头上司,又是天子之尊,仗势横行一下她也没话说,就是很不明白成宗为什么总是拖着不肯立皇后,太后给他挑得这位皇甫姑娘十分合适,各方面都很不错,且光听声音就是个千娇百媚的美人,陛下到底还有什么不乐意的? 此事要是搁在前些日,她必然要尽臣子的本份劝一劝,可是现在顾忌到皇甫少华的举动,郦君玉难免要存些私心,不肯轻易开这个口了。否则,皇甫少华有了皇后姐姐这个大后台,只怕更不易打发。 跟到安德殿一看,陛下还真没有瞎说,确实是攒了一堆的奏章还没处置,不过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最大的一件就是两广送上来的白莲教聚众在地方上闹事,奏请朝廷调兵前去管制的奏章了。 此事郦君玉也正好想和成宗详说,于是便将自己在盐城时,偶遇了白莲教茅教主,又和他夜谈了一番的事情,细细的禀报了。 成宗有些惊讶,“你说那何家小公子是茅玉鸾茅教主的徒弟?这可真是没看出来,茅教主此人行事可确实诡异得很,竟然能任由自己的弟子在京城中做着这些勾当,他连管都不管。” 郦君玉很不喜欢别人对何珍出言轻蔑,应道,“何公子也是为形势所迫,处境其实是很让人扼腕惋惜的,难得他没有自艾自怜,还能用功勤勉,文才武功都胜人一筹,也就是被那名声所累,不然定能考取功名,为国效力的,何公子现如今一直在臣的门下做事,很久都不涉那些宴乐狭玩之事了。” 成宗看看郦君玉,阴阳怪气地道,“那是,现在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何小公子是右丞相大人的入幕之宾,一直被独占在郦丞相府中,旁人就是有这个心也不敢和你抢啊!” 郦君玉也知道外面有这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她把何珍护在自己府里,众人肯定会有各种猜忌,她的岳父梁大人还为此专门说了她一次。 好在她升官升得快,现在已是和岳父大人平级,梁丞相不好明里训斥她,只是隐晦地提及,年轻人,有点风流韵事,贪图新鲜,玩一玩是可以的,只是要切记不可冷落了家中嫡妻,也不可闹得太过份,坏了名声。 郦君玉自然是要请岳父大人放心,因为估计就算自己使劲解释人家也未必能信,所以干脆省点精神,也不多辩解了,只是表示小婿一定会谨记岳父的教诲,不会肆意妄为的。 现在听陛下也在说风凉话了,这比和岳父在家私下说说还不一样,不可以随便承认,不然被扣个品行不端的罪名,她可要麻烦,连忙解释道,“陛下误会了,那些都是市井坊间的闲人乱传的风言风语,何公子确实只是微臣府上的清客,臣是看他学问不错,心思机敏,所以才请他回去的,上次辽东大战,邓将军能迅速克敌,其中多赖何公子帮微臣出谋划策,辽东大捷,他也是功不可没的。” 成宗哼一声,不是很信,“你身为当朝一品大员,不可太过不拘小节,名声上还是要多多注意为好。” 不愿在此事上多纠缠,“不说这个了,那白莲教的事情,你有何想法啊?” 如何处置白莲教的事情,郦君玉在从淮扬回来的路上就已经细细想过,回来后又和岳父梁丞相先通了通气,两人都认为,现在辽东战局刚定,西北的察合族又虎视眈眈,屡有骚扰边境的小动作,局势颇不明朗。白莲教在民间势力十分庞大,现在不宜和他们有大的冲突,当以安抚为主。 只不过如何安抚,却是个很麻烦之事,本想先让属下官员先议一下,再拿来和陛下详谈,不想成宗今日问了起来,只好将大概的想法说说,看成宗有什么意见。 一来二去,就说过了申时,成宗命人传膳,留郦爱卿用了饭接着再说。 御膳送上来后,命将郦丞相的也摆过来,然后挥退了周围的内侍,笑道,“让他们下去,吃东西才自在些。” 郦君玉也觉得被一群人站在身后看着吃饭不太舒服,点头称是,便和陛下凑在一桌用饭,好在她和成宗微服外出的时候,都是这样吃的,所以也没太觉得有什么大不妥,光是暗赞了一下御厨的手艺不错。 席间,成宗不知怎么的,又想起了茅教主和他的弟子,问道,“那茅玉鸾果真武功十分高强?何小公子身为他的徒弟,应该也不差才是了,这朕可实在想象不出是怎么一回事了,何家那小子,怎么看也不像是个英武强健的样子。” 郦君玉道,“张统领和为臣说,民间的这些功夫和我们武举考较的那些马上技艺,弓箭举石还不大一样,并不是人越壮,力气越大就越厉害的,有时一个貌不惊人的文弱书生或是落魄老叟,说不定就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说有个诀窍,可以去看看那个人的手掌,练过功夫的,掌上会有薄茧,因所使兵刃不同,薄茧的位置也会略有不同,臣有次就看看了何公子的手,果然是虎口处有一层薄薄的茧子的,据说他是练双钩的,这种兵器还真是少见。” 成宗眯起眼睛仔细感觉,“嗯,食指和中间两个手指的第一指节间有茧子,应该是握笔写字留下的,虎口和手掌上怎么也有,哦,是最近骑马比较多,握缰绳和鞭子所致,还有……”忽然觉得气氛不对,“郦爱卿,你那是什么眼神啊,怎么瞪着朕呢?” 郦君玉脸罩寒霜,沉声道,“陛下,您能不能别要抓着臣的手摸来摸去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6章 纳妾 郦君玉十分后悔自己一时多嘴,将张德全告诉自己的看手识人之法告诉了成宗,结果陛下就地取材,直接抓起她的手就细细辨认起来。 稍有异议,还被陛下斥为太过小气,这会儿边上又没别人,陛下要找只手掌来现场看看,可不就是得看她的,有什么好乱叫的。看朕学得多快啊,还能举一反三,立刻就从你的手上看出来你最近都做了些什么事情。 郦君玉腹贬,那是万岁您对微臣我最近都做了什么事心里一清二楚,所以反着推断,自然一点错也不会出。 又听成宗在啧啧赞叹,“不过郦爱卿这手生得实在是好,白嫩细滑,指若削葱,连指甲都是淡红色的,圆润细洁,当真漂亮,可惜就是手掌中有茧子了…” 郦君玉听他越说越离谱,咬紧牙关费力将自己的手掌硬抽了回来,藏在桌下,“陛下觉得为臣所说的,应当对白莲教招抚之议是否妥当?” 成宗沉吟,“爱卿说得也有道理,你既然是这个意见,那你那岳父梁相肯定也是如此想的了,只是朕觉得他们四处闹事,朝廷一点反应都没有,立刻还要安抚,似乎有些失了威仪,只怕他们日后更要嚣张了。这样吧,此事先传旨命湖广等处行中书省官员派兵平乱,等压下去后再和那什么茅教主谈招抚的事情,一来可震朝廷之威,二来也先给他们些颜色看看,省得他们日后行事更加放肆。” 郦君玉道,“陛下说得十分有理,只不过白莲教势大,朝廷要派十分得力的人手去方可凑效,否则要是没能平乱反而被他们打败了,那可要颜面扫地,后面就更不好招抚了。为臣想先下去召集兵部,和宣政院的官员商议一下,再做决断。” “准奏,你速去办吧。” 从宫中出来,径直回了自己的府中,却发现大晚上的,荣发竟然不在。 郦君玉心中大奇,叫来人一问,回说荣总管在大人进宫后不久就接了皇甫将军府上送来的一张喜帖,然后拿着喜帖就匆匆忙忙到那边府里见夫人去了,这时还没回来。 “喜帖?皇甫将军府的,他们府上谁要要成亲了?”郦君玉有点摸不着头脑。 回事的是个从梁相府派过来帮忙的五十余岁的老家仆,人称老于,在相府中待得久了,有些体面,比较敢说话的,这时就笑道,“大人可见是累着了,这话问得!皇甫府上不就是大人您的门生皇甫少华小将军能办喜事么,他爹都那把年纪了,还怎会大张旗鼓地做这些事情。” “他要成亲了?这么忽然,是哪家的小姐?” “好像是纳一个侧室,挺有意思的,据说是获罪的刘国丈家中庶出的女儿。” 郦君玉顾不上天色已晚,连忙让人备轿,他也要去那边府中看夫人。 一路上颇为担心,早知映雪姐慕恋皇甫少华,她也打算想办法将这二人凑成一对,以了映雪姐的心愿。可是办法实在不好想,郦君玉自己和皇甫少华的关系到现在都还没扯清楚呢,就以为不能着急,要一样一样慢慢来,谁知那边就忽然大张旗鼓的娶亲了,荣发这个没轻重的,还第一个就去告诉给苏映雪知道,只怕她要伤心的。 到了梁府,顾不得其它,快步就往苏映雪的卧房去,果然苏映雪遣退了侍女,只和荣发两个人坐在房中私语。 “映雪姐,你没事吧?” 苏映雪一愣,“我,我有什么事?倒是你啊,小姐,你是听说了皇甫公子娶亲的事才匆忙过来的吧?” 郦君玉关好门,进去坐了,闻着苏映雪闺房中暖暖的馨香,心中安宁许多,先认真看看苏映雪的脸色,觉得还算平和,这才放心,“是啊,我一回府中,就有家人禀报说下午皇甫家送喜帖过来了。荣发这个毛毛躁躁的,府中的事情立刻就都丢下不管,拔腿就往这边跑,耗到晚上也还没回去,我不放心,就过来看看。” 荣发委屈,“我哪里毛躁啦,还不是这事情特别要紧,我赶着来和映雪姐商量吗?我前些日还看着皇甫公子三天两头地登门,来了以后,一双眼睛就粘牢在小姐身上,还以为他发觉了什么,一心想要把小姐认出来呢。谁知这些男人这么花心,这边还没搞出个所以然,他那边又要纳妾了。” 郦君玉微皱眉头,“纳妾?刚才我一听就觉得不对劲,他娶妻,本相去贺喜一下,吃杯喜酒倒也罢了,他纳个妾搞得这么大动静做什么,这种小事难道还想让我亲自上门道喜?” 荣发撇撇嘴,“这事可蹊跷了呢,你知道他纳的那女子是谁吗?” 郦君玉一拍额头,“刚才老于和我说了的,说是…说是…获罪的刘国丈家中…庶出的女儿…哎呀!”瞪大了眼睛,“那不就是刘奎壁的妹妹吗,这是唱得哪一出?他们两家怎么搅合到一块去了?” 荣发神秘道,“嘿嘿,此事说来话长,我也是费了二钱银子才从皇甫府送帖子那家人嘴里打探出来的呢。这位刘小姐因是庶出,所以在家中不被待见,嫡母,父兄都不怎么看重她,因此她就事事要和家中对着干,皇甫公子落难时,不知怎么的,阴差阳错,路上受了她的救助,当时就两厢盟誓,私定了终身,现在皇甫家沉冤得雪,皇甫公子功成名就,刘小姐便找来了,皇甫家感念她的救助之情,就决定风风光光地将她娶进门,做个侧室。” 郦君玉听得十分不满,“本相明日要叫芝田来好好说说他才是,我的门生如此行事,说出去岂不是要给本相丢脸!” 荣发和苏映雪对望一眼,一齐道,“小姐你生气啦?却是为什么呢?” 郦君玉道,“这还用问为什么?那刘小姐也是糊涂!再怎么说她都是前皇后的妹妹,身份尊贵,就算刘候爷获罪,万岁也已经降旨了,祸不及刘家子女的,她怎能甘愿给人做小妾!还搞得这么大声势,传出去之后,岂不是要连累得万岁也面上无光?这皇甫家也是有意思,受了人家大恩,竟然才娶人做个妾?这,这是报恩的样子吗?” 苏映雪叹口气,“你先别急,那也是有原因的,据说是皇甫公子难忘发妻孟尚书家的丽君小姐,所以除了孟小姐,再不愿娶其它女子做正房夫人的。” 郦君玉说了一大段话,正捧起荣发递过来的香茶喝了一口,听闻此言,顿时‘哧’地一声将一口茶全喷了出来,“谁是他发妻啊!那是我那糊涂老爹和他定的,我可从来没有认过!” 气得拍案而起,在房中连转几圈,“竟自说自话到如此地步,岂有此理!实在是岂有此理!” 回头看见映雪和荣发并肩坐在床边,都是满脸不赞成的神色望着她,气道,“难道我说错了?” 映雪和荣发一起点头,“是说错了,你爹订的你就得认,这事还轮不到你自己来定。” 郦君玉一愣,强辩道,“谁说不能自己定,那位刘小姐不就是自己定的吗?” 荣发立时接口说风凉话,“所以她只能做妾,这其中恐怕也有皇甫公子的爹娘觉得她不稳重的因由在里面。” 郦君玉颓然坐倒,在荣发身边一挤,仰面躺倒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过一会方道,“我还是觉得刘小姐糊涂,救了人家,人家才娶她做个妾,明显就是没把她当回事,难道就非得嫁这个人不成?要是我,哪怕流落街头快要饿死了也绝不去要这种没情意的施舍,哼,嫁给个不认识的人做侧室都好说些!” 忽然转头去看苏映雪,“映雪姐,我本来打算日后想个法子,把你接出相府,咱们再给你换个身份,让皇甫少华娶了你的,现在我改主意了,你就跟着我吧,没有好夫婿,不嫁也罢。荣发手紧着点,把我现在的俸禄和陛下的赏赐攒起来,等到实在不能做这个官的时候,咱们就找个山明水秀的地方,买田置产,闲居去,每日里种花弄草,调琴吟诗,不也满惬意的。”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7章 道不同不相为谋 苏映雪这两年来很是通晓了一些人情世故,已经放开不少当初懵懂的少女情怀,明白了人生在世,不光只有名节最为重要,还有许多其它的事情需要顾及。 当初自己凭着一时的义气,在洞房之夜投水自尽,当时是觉得做了一件万分该做之事,仿效历代的烈女,保全了小姐和自己的名节清白。身为女子,就应当如此。 可是又有谁知道,她被救起来之后,有多少个不眠之夜,是伴着思念母亲的泪水渡过的。又有多少次半夜里从在水中拼命挣扎的噩梦中惊醒,满头冷汗,再也无法入睡,睁着眼直到天亮,没有真正经历过生死一线的人是不会懂得那种深入骨髓的恐惧苦痛的。 所以当她又和小姐重逢后,就算对其人的胆大妄为十分不满,但心里还是充满了喜悦,觉得此生能有幸再和小姐,荣兰相遇,相聚,实在是老天爷给的最大恩典了。 此后,一直旁观着郦君玉走着一条和自己乃至和天下绝大多数女子不一样的路,中状元,入朝堂,执掌兵部,官拜丞相,虽然十分辛苦,可是意气风发,当真不枉来人世上走了这一遭。 慢慢的,心里就不再觉得小姐的这些作为不好了,反而隐隐的很是赞赏羡慕,只是怕郦君玉一得意后行径要更加的肆无忌惮,所以满心的激赏却不敢说出来。 直到那日郦君玉带她去河畔踏青,路遇皇甫少华几人,她亲眼见到本该是小姐夫婿的皇甫公子和几个当朝武将,一齐恭恭敬敬地向郦君玉躬身施礼,口称恩师。那时心中的震动真不是言语所能形容的。 原来身为女子真的还可以有另外一种肆意挥洒的活法儿,不用守在深闺,以夫为天,被外人不小心看了一眼就要难受半天,自觉德行有亏;不用每日晨昏定省,克己忍让,侍奉公婆,照看小姑;也不用穿针引线,刺绣缝衣,把这些当作自己的本份。 映雪觉得自己好似佛教中所说的开了天眼一样,看到了另外一个广阔天地。 小姐自小就与众不同,想法怪诞,全家人都经常要轮着教训她,让她不得肆意妄为,她口头上答应,内里其实依然我行我素,映雪小时候就曾有无数次听到夫人和自己的娘抱怨,这怪丫头将来可怎么办啊,嫁出去定会被婆家厌弃的。 那时的自己深以为然,所以除了经常要规劝小姐外,自己更是严于自律,一板一眼地按照世人对女子的要求去做,结果又怎样呢?要不是自己运气好,这会儿早成水鬼了,而小姐却出将入相,将那些男子都远远的比了下去。 也许,小姐的所想所做也是有些的道理的。 有了这么一番深刻的认识之后,苏映雪就觉得自己系在皇甫公子身上的芳心都渐渐淡了,看着郦君玉挥斥方遒,指点朝政,她宁愿和荣发一起追随其后,能跟着多少出份力也是好的。 所以这次获悉皇甫少华要娶亲后,映雪十分惊讶的发现,自己竟然已经没什么感觉了,既不为小姐焦虑,也不替自家惋惜,他爱娶就娶吧,确实如小姐所说,一边口口声声的不忘原配,一边将自己的恩人娶做侧室,这做法两边都有欠妥当。 郦君玉很高兴苏映雪对皇甫少华娶刘小姐是这么个反应,既然映雪姐不伤心,那她除了发发牢骚看不顺眼一下之外,也就没什么好忧心顾忌的了。 第二日就专门把皇甫少华叫来,摆出恩师的架子,痛快教训了一顿。 皇甫少华先听郦君玉说他娶亲之事做得不妥时,顿时眼睛一亮,等再细听下来,发现恩师大人的意思是要娶就娶做正室,将前皇后的妹妹纳为偏房这做派实在不够稳重,只怕日后会被有心的人拿出来做文章。 顿时大失所望,辩解道,“大人,学生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啊!孟家小姐对我情深意重,为了替我守身,保全名节,甘愿投水自尽,学生又怎能辜负于她,若是天可怜见,她投水未死,而是被人所救,那日后再见面时发现我已再娶,她岂不是要伤心,我怎对得起她,所以学生的夫人只能留给孟小姐来做。刘家的燕玉小姐就算是于我有恩,我也只能娶她做偏房。” 郦君玉一口气堵在胸口,上不去下不来,费了半日劲才忍住了没有拍桌子。 抚额长叹一声,“芝田啊,虽说这是你的家事,可你是本官的门生,有几句话,本官不吐不快,你却不要嫌本官管得太多才好。” 皇甫少华连忙站起身来,“恩师但说无妨。” 郦君玉道,“这世上的男儿三妻四妾原本是常事,只要是你情我愿,家中多娶几个妻妾也没什么,反正世人都是如此。 但是你要知道,牵涉到恩情时就不是这么一回事了! 照你这么说,孟小姐情深意重,你不能辜负,难道刘小姐对你的恩情就是假的,就可以敷衍对待了?男儿汉为人做事当顶天立地,恩怨分明,你怎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当初你家中落难,你孤身逃脱在外,那时只是个钦犯的身份,刘小姐能不畏凶险,挺身搭救,足见她是个深明大义,勇气可嘉的好姑娘,你这么做又如何对得起她呢?” 皇甫少华脸现一丝赫色,“大人刚才不是说刘小姐是前皇后娘娘的妹子,学生这么做怕引人非议才不赞成我娶她做侧室吗?怎么…怎么…,学生以前就和刘小姐说好的,我已经有原配夫人了,她若是愿意嫁我,只能为小,她自己说过不介意的,这也算是你情我愿,况且学生,学生除了不能给她正室的名份,其它一定不会亏待了她,日后定会全心全意疼爱她的。”他年轻人,脸皮薄,说到最后一句,声音已经低得几不可闻,同时又有些期盼地看着郦君玉,想看看他听了自己说出这样一番对其她女子重情意的话后,会有什么反应。 郦君玉暗自叹息,她不是很能明白刘燕玉的所作所为,不过也不好妄加评论,摆摆手,“芝田,本相该提醒你的都提醒过了,你自己掂量着办就好,若是刘小姐也是这般想法,那本相就不多劝你,否则要是硬拆了有情鸳鸯,那倒是本相的不是了。”说罢端起了茶碗。 皇甫少华起身告辞,“多谢恩师提点,恩师经历见识得多,确是比学生想得周到仔细,不过学生这样行事也是情非得已,有不得不如此的原因的,相信就算有人想要挑剔,也最多是说说闲话,闹不出什么大事,还请恩师放宽心,不要多虑才好。” 起身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看着郦君玉的眼睛道,“恩师你说若是孟小姐万幸没有死,她要是知道了学生这样苦苦等候,是否会有一点感动?” 郦君玉一扬眉,不客气道,“芝田啊,说实话,你这是做了两头不讨好的事情,要本官说,不但刘小姐难免委屈,那孟小姐要是知道你另娶了一个女子,还要对其全心全意地疼爱以报人家的恩情,只怕她也不会高兴。” 皇甫少华无语,沉吟一会儿道,“学生相信孟小姐是大家闺秀,肯定娴雅淑德,就算流落在外,抛头露面那也是权宜之计,只要恢复了身份,必然能宜家宜室,贤惠温良,绝不会有这等嫉妒难容的心胸。”又再深深一躬,转身离去。 郦君玉愕然,暗道他这话是故意说给我听的?这可真够露骨的了!问题是我最近没做什么啊,到底哪里露出了马脚,引得他又这么怀疑呢?现在可是连爹爹,大哥他们都不再胡猜乱想的了。 荣发刚才见到皇甫少华来了,就开始收拾大人的书房,赖在搁架后面使劲掸灰,顺便就旁听了郦君玉和皇甫少华的对话,此时见皇甫少华走了,就几步转出来,看到郦君玉低着头发呆,以为她是被皇甫少华最后那句话伤到了,立时冒起火来。 “大人不要去理他的胡言乱语!好事全都让他家占去了不成,他左拥右抱的就是情非得已,别人稍有不满就是不贤惠,是妒妇!岂有此理!亏我以前还那么看好他,却原来也不过是个臭男人罢了!就是年轻点,英俊点,功夫好点,其它还有什么好处?什么都不是!见了大人还不是得恭恭敬敬的行礼问好,去他的,咱们休了他!……呜呜……” 郦君玉使劲捂住她的嘴,“臭荣发,你要死了!怎么忽然乱叫起来,被人听见怎么办!” 荣发从她手中把半张脸挣出来,继续规劝,“你可千万别生气,这种怪话,咱们不理!” 郦君玉无奈摇头,“你哪只眼睛看到我生气了,这有什么好气的,他那么说也是人之常情,我哥哥不也一直是那个论调?我怎会没事干去计较这个,日后和此人道不同不相为谋就是了,我现在是在想最近哪里的做为不太妥当,又引人疑心了,你快别跟着添乱大叫了。” 荣发这才放心,“哦,你不生气就好,那我就不叫了。不过你怎么不来问问我啊,我知道他为什么又起疑心了。” “你知道?”郦君玉气得眉毛竖起来,“臭荣发,那你不早说!害我猜来猜去。” “哎呀,那么简单的事情,我以为你一早就知道了呢,还不是因为上次你带映雪姐出去,被他们看见了。”荣发四处看看,压低声音道,“皇甫公子和刘公子来咱们家比试箭法的时候,映雪姐就坐在花园中的绣楼上观看,丫鬟们因为不是小姐你本人去,所以拉帘子的都不认真,都在全心看热闹,帘子总被风吹起来,估计那两个公子都瞥见映雪姐了,便算不是十分认识,但是映雪姐那么漂亮,见过一次总会有些印象啊,这次又再见到,自然会有些想法的。” “原来如此,”郦君玉恍然,“这却有些麻烦了,这可要怎么掩饰才好?”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8章 示好 郦丞相的书房内,长几古琴,窗边两把太师椅,桌上一张纵横十九道的棋盘,侧墙上挂着对联一副:天作棋盘星作子,谁人敢下?地当琵琶路当弦,哪个能弹? 郦大人此日无事,难得能偷来浮生半日闲,自己静静坐在窗边翻棋谱,右手食指和中指间还夹着一枚白色棋子,在棋盘上轻轻敲着。 荣发手里捧了一袭衬了五色花纹织锦里子的白狐裘进来,一进门就看到一个秀挺的身影,穿了一件家常衣袍,侧身坐在窗边,长睫低垂,琼鼻朱唇,执着一枚棋子的手纤长细致,形状极美,几缕阳光穿过窗子打在她身上,如梦似幻,轻灵飘渺,美得不似世间凡人。 摒住气欣赏了半天,这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使劲咳嗽一声,见郦君玉抬起头来看她,就顶平了脸问道,“大人啊,前些日皇甫府上派人送了几张十分珍稀的白色狐皮来,咱们本不想收的,后来他们隐晦说是以前做事无礼了,这算是个赔罪,才让人留下的。怎么这一转眼你就命人给做成衣服了,尺码大了些吧,给谁穿的?难道是想孝敬老相爷?可是这颜色给他老人家穿也过于鲜亮了。” 郦君玉欣喜起身,“已经做好了?那几个绣娘动作倒快,不愧是京城中最知名的匠坊。”从荣发手中接过狐裘,抖开来看看,毛色一水的细腻油滑,没有一根杂毛,衬着里面的五彩织锦,确实是颜色十分鲜亮好看。 披在自己身上比一比,问荣发道,“如何?” 荣发皱眉,“挺漂亮的,就是长了大半尺,真是的,你要做衣裳就告诉我啊,和映雪姐说也行,怎么自己急急地就吩咐人了呢,尺寸都没搞对,还得让裁掉一块,重新衬边,再缝起来,这不是浪费东西嘛!” 郦君玉一笑,“这不是给我做的,是给茂才的,自然还要再长些才对。” 荣发瞪眼睛,“又是给何公子的?上月不是才花重金请匠人给他打造了一对烂银螭头钩吗?光是那螭龙眼睛上镶的明珠就用掉了上回御赐一批东西里面最好的两颗,搞得打造兵刃的人都连连称奇,说这家可是真够奢侈,这怎么又想起来给他做狐裘了,这大热天的,急什么啊!那几块狐狸皮,我本来还打算等天冷了,给你和映雪姐一人做一件贴身小袄的,这下好了,只剩下几条狐狸尾巴给我,能做什么啊。” 郦君玉拍拍她,“那就另外找一块皮子做好了,有什么的,这块这么漂亮,我当时一看,就觉得它穿在茂才的身上肯定能相辉互映,所以就命人做了,来,和本官一起给茂才送去。” 荣发一脸的怀疑,“大人,该不会是外面的传言成真,何公子真的成了你的人了?” 郦君玉斥道,“胡说,你家大人我像是会这么乱来的人吗?不过,不过我真是越来越觉得茂才这人很是灵慧俊雅,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多关照他一些,而且他生得那般玉树临风,这些衣物配饰自然都要上好的才搭配。” 荣发了然点头,“哦,我明白了,大人你这是看上他了,不过还没有得手,所以出尽百宝地去讨好人家。哼!”语气一转,教训道,“你当男人当糊涂啦!这些手段都是人家哄美人时用的,你乱用什么!” 郦君玉眨眨眼,“哄美人?嗯,茂才也算得上是‘美人’。”抬脚出屋,“走吧走吧,别小气了,不就是块狐狸皮吗,你要是喜欢,下回本官再找几块来送你。” 从郦君玉的书房往东走,过回廊,转过假山石桥,穿入一个月洞门,内有一座小亭子,二面借廊,只伸出一角来,后面就是何珍住着的院子,小院四周围有曲廊,院内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几株木槿花,十分幽静雅致,是陛下命人给郦君玉起造丞相府时,她专门关照修建的,比对她自己住的地方还用心,搞得众家丁一开始都以为大人自己要住在这里。 搬家的时候,直接就把大人的箱笼都搬来了这边,后来才知弄错了,私下都议论纷纷,大人对何小公子可真是宠爱有加,太大方了。 何珍见郦君玉给他拿了件冬天的衣服来,也失笑,“大人,现在可是夏日呢。” 郦君玉悠然道,“《秦风》有云:君子至止,锦衣狐裘,本官觉得这东西很适合茂才你,所以就早早送来了。” 何珍星眸一闪,垂眼道,“那学生可要多谢大人了,今天难得大人有空,在学生这里喝杯茶吧,正好我新做了一篇文章,正想拿去请大人品评一下。” 郦君玉欣然落座,“好啊。” 何珍看看荣发,知道郦君玉从不把他当外人,也让道,“荣总管也坐下喝杯茶歇歇吧。” 荣发嘿嘿一笑,“不了,不了,我也不懂什么文章,就不多打扰了,你们慢慢聊吧。大人你尽管放心,我会出去吩咐他们不得随意来这里打扰的。” 郦君玉当着人前,也不好说她,只好当作没听见她的怪话,等荣发出去后才问道,“茂才做的文章呢?我以前竟是没怎么见过你写文章,今日倒要好好看看。” 何珍看着荣发的背影失神,听她问了,这才回过头来,水红色的双唇勾起一个诱人的弧度,露齿一笑,“哪有什么文章,我还真是不耐烦做文章的,就是想留大人说几句话,所一找个借口罢了。” 郦君玉奇怪,“要说什么?茂才你有什么话直接来找本官说就是,何须还要找借口。” 何珍看着她,“大人最近为何不太找我去衙署中帮忙做事了?是信不过何某了吗?学生自认为跟在大人身边做事以来,一直谨慎仔细,不涉私利,并没有出过什么疏漏才是。” 郦君玉近来主要是在处置派兵两广,镇压白莲教教众之事,何珍到底是茅玉鸾茅教主的弟子,此事肯定是要避着他的。没想到他十分敏感,就这么几日没找他去做事,他就不自在问出来了。 斟酌一下答道,“茂才,本官一直当你是自己人的,有什么事都是不想瞒你,可是这几日朝中正在处置白莲教在地方上聚众闹事的麻烦,本官觉得你还是要避嫌为好,此事我是公事公办的,盼你不要误会什么。” 何珍微张开嘴讶然,“大人认为此事学生应该避嫌?”自己苦笑一下,“果然是呢,我是茅教主的弟子嘛,只是朝廷做此事并没有十分机密,我不跟着大人去官衙,这些日也听说了大人的得意门生,安远将军皇甫少华当朝领旨,已经带了五千精兵星夜赶往两广之事,这种众人皆知的事情,大人也要单单避着我?” 郦君玉看他脸上露出一丝苦涩委屈,心中十分不忍,“茂才,我不是有意要特别防着你,只不过你的身份比较特殊,外面又有一些不大好的传言,说本官和你……,本官做事要是再不谨慎着些,只怕……” 此时何珍院中伺候的小丫鬟送上茶来,何珍摆摆手,“拿下去吧,今天不喝茶了,你去把我房中藏着的那一小坛青竹酒拿出来,再去端几个小菜来,今日我要请大人喝酒。” 冲着郦君玉一笑,“学生今日想请大人尽兴喝一场酒,大人可能赏脸?” 郦君玉知他心里肯定不舒服,正想不出办法来安慰,听他说要喝酒,立时豪爽点头,“好啊,今日必要和茂才一醉方休。”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49章 娘亲 喝酒伤身且要误事,误事的功效不知如何,伤身郦君玉可是领教过一次,那回头痛欲裂了一晚上,第二日直接就没能去上早朝,所以她嘴上说要一醉方休,实际上很是克制,就是浅呷而已。 何珍先还劝了两杯,见她总是拿起杯子来沾沾唇就放下,不禁抱怨道,“大人不够爽快,说要陪学生喝酒,怎么做这种扭捏形态,还说要一醉方休?就照你那喝法,喝到半夜也不会醉。” 郦君玉尴尬笑笑,“本官是一直不大能明白酒水的妙处,虽然前人有‘会须一饮三百杯’的壮言,听起来就慷慨豪迈,我却是不敢多饮的,上次在御宴上被灌了几碗,回来可是难受了好久。” 何珍自然还记得她上次醉酒那样子,“唉,算了,那我就不强人所难,大人是挺容易醉的,到时闹得身体不适了,荣大总管可是会来找我算账的。你还是随意吧,能有当朝一品丞相陪着共饮,学生我就很满意了。” 郦君玉听他管荣发叫‘荣大总管’十分好笑,“荣发以前有对你说话放肆过?你别介意,我回头去教训他。”又殷勤道,“那本官以后有空闲时经常来找你喝酒便是,或者你晚上来我书房找我,本官一般晚上不会有要紧事,最多处理些普通公文,有时候看看书,你过来不要紧的。” 何珍含笑喝口酒,不接她的话,停一会儿问道,“大人怎么想起来派安远将军去两广处置白莲教的事情呢?你最近不是一直有些看他不顺眼吗?” 郦君玉道,“本官的喜怒表现得有这么明显?连你都看出来我近来看芝田不顺眼了!其实也没什么,他最近的那些言行有些毛躁罢了,不过都是他自己的家事,只要芝田他大环节上不要有亏,这些小事情我是不打算多管的。” 狡黠一笑,“芝田他到底是本相的门生,不能任由他这么闲散,派他去两广是想让他去历练历练,莫要打过一个胜仗回来就骄傲自大,不思进取,将心思都用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难道以为打了一次仗就可以吃一辈子了。” 何珍听了这话不禁要替皇甫小将军擦把汗,也不知他是怎么惹到眼前这位了,美其名曰说让去历练,就给派了这样一个苦差。 去镇压白莲教可不比去边关打仗,去边关那是保疆为国,人人夸赞;白莲教众可都是大元百姓,出手不狠压不住,出手狠了怕是要惹百姓唾骂,是个十分难办且不讨好的差事。 听说皇甫家前两天还巴巴的给送了份厚礼来,恐怕也是自知惹到了郦丞相,这是急于修好呢。 两人正在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酒香伴着园子里阵阵飘来的花香,十分怡然自得,忽有家丁跑来禀报,太后召相爷进宫说话。 郦君玉不敢怠慢,歉然向何珍道,“茂才,本官要先进宫一趟了。” 何珍起身相送,“太后娘娘召见,大人还是赶紧去吧,多谢大人送学生的东西。” 郦君玉一笑,喝了两杯酒有些醺醺然,说话比平日随兴许多,“宝剑赠壮士,红粉配佳人,这件狐裘就是要茂才这般风姿绰约的人物才好穿,你就不必和本官客气了。” 命人备轿进宫,一路笑微微地晃悠到太后的万寿宫,清醒了不少,觉得自己临走时和茂才说的话好似是有些太轻浮了,轻轻摇头,下回可要收敛点,不然被映雪姐知道了,可是又要教训人的。 太后今日又是有皇甫小姐相伴,依照上次的架势,摆了架八宝珠帘屏风在边上,皇甫小姐坐在后面。 郦君玉心中纳闷,怎么又是这个架势?既然皇甫小姐在这里,太后何必要叫自己这个外臣来,多不方便啊。 见礼之后,太后笑让平身赐坐,郦君玉抬起头,走上前去坐了。忽听屏风后有人‘呀’了一声,太后笑道,“看来是真的像,孟夫人这都叫出来了。” 郦君玉惊得又站起身来,“孟夫人?太后千岁,这是…?” 太后笑道,“你莫急,她是个和哀家差不多年纪的夫人了,不怕被你这外臣撞见。”朝着屏风后头道,“孟夫人,既然被人听到,干脆就出来见见吧,郦丞相可是我朝第一等年轻有为,风度翩翩的臣子呢,你们这些内眷,等闲也没这个机缘见他的。” 万寿宫的宫女从屏风后搀出一位身着二品命妇朝服的夫人,看着也就四十许人,只是满脸的激动神情,走路都有点颤巍巍的,郦君玉差点也要上前去搀扶,硬忍住了没动,低头稳了稳心神,才开口问道,“太后娘娘这位是…?难道是专门在这里等着见为臣的么?不知是有什么事情?” 太后自觉做了件好事,十分高兴,笑道,“是这个样子的,这一位是工部孟尚书的夫人,她家小姐和皇甫小将军本有婚约,后来皇甫家被刘候那个奸臣陷害,家破人散,孟小姐为全名节投水自尽了。如今大家想起她来都赞叹惋惜不已,皇甫一家和孟尚书府上为此交情倒是深了不少,经常走动,不光是皇甫小将军会去拜望,皇甫小姐也经常会去拜访孟夫人。 结果巧了,皇甫小姐前些日才在哀家这里见过你,回去后没几天就见到了孟夫人珍藏着的一副女儿的画像,发现孟小姐竟是和郦卿家你长得有七八分相似,孟夫人思女心切,听到有长得这么像的人就很想见见,哀家也是为人父母的,很能体谅孟夫人的心情,这就自告奋勇,帮她安排见你了。” 郦君玉心中叫苦,太后说是她自告奋勇,其实九成是皇甫小姐求了她的,也不知皇甫少华是怎么和他姐姐说的,这位小姐要这么帮着弟弟,真是麻烦,他们为什么非得要把自己揭穿出来才甘心呢,难道皇甫少华和自己的婚约就这么重要?他就再不能娶别人了? 看看母亲孟夫人,一双眼睛牢牢盯在自己脸上,嘴唇微微颤动,一副就要扑过来抱着自己痛哭的样子,心里也是十分酸涩,暗道这可一定要忍住了,勉强一笑,“太后真是心慈,臣其实以前也听孟尚书的公子说起过,臣和他家的小妹生得十分相似,当时还有些不高兴,责怪了孟翰林几句,看来倒是为臣心胸狭隘,没能体谅孟府上下思念亲人的苦心了。” 太后道,“哦,原来郦卿家你也知道了!嗯,也不怪你,堂堂一个一品学士,忽然被人说长得像个女子,不知道前因后果的,自然会心中不喜。不过今日你就看在哀家的面子上别要不高兴,给孟夫人好好看看,以慰她思女之苦。” 郦君玉躬身道,“这个自然,既然是太后开口,微臣定当照办。” 转过头对着孟夫人,轻咳一声,正在为难该说些什么,忽然外面有内监通报,“陛下驾到!”成宗快步走了进来。 郦君玉和孟夫人还有帘子后面的皇甫小姐都一齐行礼参见,恭迎万岁。 太后奇怪,“皇上怎么这会儿来了?不是说今日都不得空闲的吗?” 成宗一笑,“儿子有点急事要找郦爱卿商谈,派人去传了一圈,却发现被母后捷足先登,把人给叫到万寿宫来了,朕想着不好和母后抢人,可又着急,就干脆自己来这边看着,只等母后和郦爱卿的话一说完就把人带走。” 太后诧异,“什么事情这么急啊?难道朝中出什么大事了?” 成宗连忙道,“没有,没有,母后您别担心,就是有些地方上的事情,上次朕大概和郦爱卿说了说,今天正好下面有本章奏上来请朝廷裁定,朕就想再和郦爱卿详细商议一下,就可以让翰林院拟旨批复了,其实这事等等也行,朕就是嫌总惦记着不舒服,把它处理掉就不想了。” 太后自然不能让儿子心里总有事惦记着难受,“那朝廷正事为重,哀家就是找郦卿家来说说话,什么时候都行,既然陛下有事找他,那你们就先去吧。” 成宗十分高兴,“多谢母后。” 直接带着郦君玉出了万寿宫,一出门就笑道,“郦爱卿这次要怎么谢朕?朕可是听说母后闲着没事,听了那帮人的胡猜乱想,竟然起意帮人家找女儿,都找到你头上来了,所以特地赶来解救你的。” 郦君玉深深一躬,“陛下这可真是救了为臣了,为臣感激不尽。太后倒没说帮人找女儿,只是说孟尚书的女儿和臣长得十分像,所以召臣来给孟夫人看看,以慰她思女之苦,哎,为臣刚才在太后宫中都被看得如坐针毡了!” 成宗哈哈大笑,“可不是,被人这样盯着看,还不得难受死了。”又神秘道,“你不晓得,皇甫家的人不知怎么了,忽然猜你就是那投了水的孟小姐,一家子一齐发癫,那皇甫小姐也是十分的不省事,竟然把这怪话都说到母后这里来了,攒动着她也跟着乱来,真是的,你下次自己小心点吧!” 郦君玉有点措手不及,“这,这,怎么这种传闻都传到陛下这里来了!这是怎么说的!他们也太乱来了!” 成宗深以为然,“可不是,看来以前他们和刘家的恩怨,也未必全都是刘候父子的错,他们这家人做事可够莽撞的!” 郦君玉连忙道,“陛下可要为臣做主,这些风言风语传出去,臣的颜面何存。” 成宗点头,“爱卿放心,朕会告诫他们不得乱传此事的。”实在也是有些不满,“亏他们异想天开,竟能想得出这种荒唐事,皇甫少华可还要算是你的门生呢,怎么着,还想把恩师娶回家去不成!哼,况且爱卿和朕如此君臣同心,实属难得,就算真是女子了,那也轮不到他们来惦记啊,自然是朕先纳进宫来,相伴左右才是。”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0章 初战不利 安远将军皇甫少华自在朝中领了旨意后,便率领了五千精兵,星夜兼程赶往两广相助当地官府镇压白莲教之乱。 他离开前曾得了郦君玉的仔细嘱咐,不管他现在对郦丞相的身份有着怎么样的猜疑,那猜疑又有着几分把握,只要郦君玉还是丞相,那就是他的恩师大人,说出来的话他就得遵命照办。 因此到了闹事人数最多,态势最为严峻的广西河池地界之后,就按照郦丞相的要求,先按兵不动,不急着派出兵丁去帮官兵打压白莲教,而是派出人去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龙去脉先打探清楚了。 事情其实十分简单明了,没什么复杂难断的地方,就是当地官府和地方上的百姓起了田地上的争执,官府要收一块署衙附近的田地做衙役操练之用。本来这种事情只需给那家田户些银子就完事了。 可是当地的米县丞有些强横,没把这种小地方的乡民当回事,随意拨了几两银子,意思意思给了那家田户,意思是官家要你的地,你自然得给,能记得给你银子就算是天大的恩典了。 那家觉得钱少,就不干,不肯让出地来,米县丞也不含糊,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衙役去强占了人家的田地,硬是铲平了庄稼,改成了校场。 那家的儿子正好是白莲教的,其实就是个小到不能再小的教众,被官府强行占地的前一个月才经由邻村的表哥引荐入了教。家中遭遇了这种事,他气不愤,就试着到教中禀报,请分舵给他做主讨回公道。 白莲教这几年来,声势渐大,在各地大力发展教众,正是想要扬威立名的时候,遇到这种事情,真是求之不得,当即由分舵主出面,带了些会武的教众,去把那块地又抢了回来,顺道还打伤了几个衙役。 米县丞也是个性子火爆的,他在地方上土皇帝当习惯了,此生还没有见过这么不服管的刁民,心说这还了得,这次不给它压下去,日后自己在此地如何立足? 于是召集所有能召集起来的人手,连县衙里做饭的大厨子和扫地的都没拉下,去将那家人痛殴了一顿,再把地又圈了回来。 白莲教的分舵主也不干了,上报给分管自己这片的长老,派了一批身手厉害的来,一鼓作气又打了回去。 米县丞急急上报知州大人,调集驻守官兵再打……… 你来我往地打到现在,双方死伤越来越多,事情越闹越大,皇甫少华听得头疼不已,先将知州和那惹祸的米县丞叫来痛骂了一顿,再带着他们和属下兵丁一起去和白莲教对阵。 皇甫少华带来的到底是上过战场的军队,白莲教就算教徒众多,一时也是应付不来,被打得落花流水,皇甫少华依着郦丞相的吩咐,并不对他们赶尽杀绝,只是叫能做主的几个人过来说话,当众温言抚慰了一番,说道此事本将军查过了,起因是米县丞不对,只是你们白莲教也太过目无法纪,有冤屈不知上告,怎么就自行动起刀兵了,这可是我朝严令禁止之事。 现在这样,本将军做主,只要你们立时散去,不再聚众闹事,我就不多追究,你们有死伤,官家的人也有死伤,这个帐要是细算起来那肯定是算不清的,米县丞朝廷自会处置,希望你们也能将带头闹事之人好生管教起来,莫要再乱生事了。 白莲教本已打败,听皇甫将军这么说,就是要放他们一马,自然乐意,当即偃旗息鼓的退去。 此事本来就算是解决了,皇甫少华这就准备带兵回京的。偏他经验不足,行军打仗的规矩是知道的,处理这些民间江湖事就有些搞不清状况。 当时在阵前同意他偃旗息鼓不再争斗的几个白莲教的人物都位份不高,最大的也就是当地一个分舵主,这些人当时为了活命,自然什么都答应,可是回去教中后,负责此事的长老一听就不乐意了,说道你们几个贪生怕死的,这种事情也能答应?咱们辛辛苦苦和官府斗了这么久,死伤的兄弟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就这么算了?回头怎么向教主交代啊? 不行,朝廷不就是派了个上过疆场的将军来吗?咱们不怕,咱们不和他比冲锋陷阵,比些小巧功夫好了。 于是皇甫将军领人刚走出广西境,就遭了伏击,皇甫少华被敌人的飞镖打中,坠马受伤。主帅一坠马,手下的兵士顿时大乱,被白莲教埋伏的人手冲得四散奔逃,伤亡惨重。 不得已,皇甫少华的两名副将护着主帅,带了残兵败将又退回了河池,一边送出急报请朝廷增援。 请求增援的折子递到成宗的案头,陛下气得砸了茶盅,立时命左右丞相,宣政院官员,兵部官员,统统进宫来紧急商议此事。 大家伙已经听闻了皇甫将军失利的消息,看万岁黑着一张脸坐在御座上,谁也不敢先吱声。 成宗左右看看,‘嘿’了一声,“众爱卿可有什么高见啊?这可真是笑话了,朝廷五千精兵派下去,竟然收拾不了几个乱匪!这五千人是做什么吃的!平日里的操练难道还不及几个泥腿子边种地边练出来的功夫厉害?带兵的皇甫将军就更可笑了,在辽东疆场上都战功赫赫人物,怎回来竟会被几个地方上聚众闹事的乡民伏击了去,这算是什么?阴沟里翻船?还是打了一次胜仗后,就回来养尊处优,心思全都放在了乱七八糟的地方,再不曾往正经事上用过!……” 光威将军孙子奇,明威将军熊浩连忙一起抢出拜倒,“陛下息怒,绝无此事,皇甫将军回朝后一直认真勤勉,一意想要报效朝廷,不曾有丝毫懈怠,此次遭人伏击实在是匪人太过狡猾所致,还请陛下明鉴!” 郦君玉这时也不得不替自己的门生说几句话,出列道,“陛下,依为臣看,此事怪不得安远将军,这些民间帮派的行事风格皇甫将军并不熟悉,难免吃亏,是为臣疏忽了,应该再派两个稳重的人跟着他一起去,还请陛下息怒。” 成宗看看他,压下火气问道,“那依郦爱卿之见,再派谁去才稳妥啊?” 郦君玉也是一大早才得到的消息,和岳父商量了半天,也没挑出个十分放心的人选来,这时便道,“要不然臣自己去一趟看看吧。” 成宗不乐意,“爱卿事事躬亲,其心可嘉,只是你身为当朝右丞,亲身涉险总是不好,况且朝中还有许多其它事情,你这一去,最快也要月余,朕这里议事总少着一人也不方便。” 一旁的兵部尚书踏上一步奏道,“臣举荐孙将军和熊将军两位,这次让他二人各帅三千人马同去,必可无虞矣。” 成宗准奏,“好吧,那就派他们两个去吧。” 熊,孙二人接旨谢恩。 郦君玉想想也只得如此了,什么事情都自己去做也确实是太累,还是人尽其才,熊,孙二人本事都不差的,有了皇甫少华的前车之鉴,必然也会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应该不会出大问题。 回了公署就将兵部尚书与熊,孙二人一起找来,安排指点了一番。 这次加了小心,命他们每日都要将军情快马奏报回来,专程从骑兵营中拨了一小队人手做往返递报军情之用,让兵部尚书记着每三日来向自己禀报一次,若是有急事,那就不拘时辰,半夜也要来报。 现在的兵部尚书姓孔,有个三十余岁,是以前的兵部侍郎,郦君玉升了右丞后,成宗就将他提拔上来顶了兵部尚书的缺儿,也算是郦君玉的得力属下,应道,“大人您尽管放心,下官一定不会疏忽此事,这次我们又派了六千人,前后总共派了有一万多兵勇去,不可能压不住那些乱匪的。” 熊,孙二人也道,“请恩师放心,我们一定小心谨慎,这次要是再出了差错,给恩师丢脸不说,我们兄弟几个也再没面目见人了。” 两日后,光威将军孙子奇,明威将军熊浩各点了三千人马,分两路赶赴广西河池。 荣发听说郦君玉本来自己想去,后来没得陛下同意之事就十分遗憾,“唉,可惜了,我还想去河池那地方玩玩呢,听说那里有个白龙洞,人称白水神宫,景色迷人,兼且十分的神秘,要是能去看看就好了。” 郦君玉正在看孔尚书送过来的军情,微皱着眉头,不时提笔在上面批注两句,听了荣发唠叨,就问道,“你从哪里知道河池有个白龙洞?还如此有趣,我倒不曾听说过。” 荣发道,“是何公子告诉我的,昨日在府中碰到他,他问我朝廷和白莲教的战况如何了,就顺口和他说了几句。” 看郦君玉抬起头看她,补充道,“大人你放心,我可没有乱说话,只是说些现在外面人人都知道的事情。” 郦君玉抿抿唇,“我自然信得过你,不过荣发啊,你莫要总想着好玩,有些事情是不得已而为之,残忍暴戾,能不看最好不要去看,我这两天心里十分不好受,兼又有些庆幸,这回亏得陛下拦住,没让我亲自去。” 荣发诧异,“不就是去打压些乱匪么?以前大军在辽东大战,日日都有伤亡报回来,也不见你这般感慨。” 郦君玉叹气,“那不一样,白莲教的这些人说是乱匪,其实全部都是我大元朝的子民,何罪之有?他们在地方上和官府的那些争斗也都是些小事,大可以请上一级官员秉公依律处置的,唉,地方官不知体恤民情,白莲教也委实嚣张,争勇斗狠,搞得事态严重。本官前面派芝田去,还专程嘱咐了他,让他尽量退一步,能息事宁人最好,可是这些人彪悍得很,枉费了我一番心意,没办法,这一次朝廷只好下狠手了。” 荣发看她说得严肃,也跟着紧张起来,“那是不是要死伤很多人?” 郦君玉不答,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这一下荣发也跟着叹气了,“唉,这事可要尽量瞒着何公子才好,他怎么说也要算是白莲教的人。” 话音刚落,就有书房外伺候的童儿进来禀报,“相爷,何公子来了,说是有事求见。”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1章 打赢了 何公子还是一贯的清雅风姿,穿一袭素色的长袍,腰间系了蛋青色丝绦,落尾处坠了两颗明珠,缓步而入,声音柔亮,微笑道,“大人上次说我尽可以晚上来书房找你,学生这就不请自来了,不知可打扰了大人没有?” 荣发见何珍来了,知道郦君玉必会留他坐一会儿的,就起身去张罗茶水,听见这话,百忙中回头瞪一眼,暗道这小姐可真是越来越胆大妄为了,还让人家晚上尽可以来找你!这种话是姑娘家该说的吗! 郦君玉莫名有些心虚,根本没看见荣发朝自己瞪眼睛,含笑招呼何珍,“当然没有打扰,茂才今晚怎么有兴致来本官书房坐坐了?” 何珍坐下道,“也没什么,就是今天忽然发觉最近都没有见到大人,向府中的下人一打听,都说大人这些天事情奇多,早出晚归,日日忙碌,学生这就有些内疚了,以前都是大人来看我,我竟是很少来主动拜访的,以至大人事务一忙,就好几天见不到,所以学生这是专程来请安问好。” 郦君玉心中喜欢,笑逐颜开,“茂才这就太客气了,本官早就说过,我当你是朋友,平辈论交的,什么请安不请安,你有时间时能过来和我喝杯茶,说说话,本官就很高兴了。” 何珍看着他的笑颜,心中一动,暗道难怪人人总要在背后夸赞郦大人风采过人呢,这一笑可真是玉面朱唇,风流俊俏,如莲花初绽一般啊。 点头道,“有大人这句话,学生就不客气了,以后必然每隔一两日便要过来向大人讨杯好茶吃的。” 郦君玉本还怕何珍来是想和她提白莲教之事,担心自己不好作答,不意他说是来请安问好,还真的就是来坐坐,随意聊了几句,就起身告辞了。看来果然是因为好几日没见自己,这便来拜望一下的。 何珍这么善体人意,郦君玉反倒有些替他担心起来,这一次朝廷对白莲教打压得十分厉害,而何珍再怎样都是茅教主的弟子,不知总这么和自己在一起会不会被茅玉鸾迁怒。 待收到熊浩和孙子奇在广西河池镇压白莲教大获全胜的战报时,这担心就更盛了。 朝廷这一次下了狠手,派去增援的六千精兵和皇甫少华的五千人会合之后,就开始了猛烈攻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扫平了白莲教在当地的几个据点,生擒了两个分舵的舵主,另还有几个估计在白莲教中身份也不低的教众,一时审不出是什么路数,干脆都一起押解回京了。 第二日早朝将战报禀报给成宗,陛下这才满意,说了几句嘉奖之词,下朝之后就专门将郦君玉留下来。 “郦爱卿,总算熊,孙两人没有出差错,狠狠打压了白莲教的嚣张之气,既是这样,对他们就不必太客气,你让人去告诉那茅教主,若他们以后都老老实实,只做些拜佛念经的事情,朕就不多追究,若是还敢聚众闹事,那朕就不客气了,必要派兵铲平了他们。” 郦君玉劝道,“陛下,臣以为还是招抚为好,这次朝廷损伤了七八百人,白莲教也死伤逾千人,上天有好生之德,不管是朝廷兵丁还是白莲教教众,那可全都是我大元的臣民,能不动干戈是最好的,这次威慑他们一下,趁着他们士气低迷,元气大伤之际,陛下给个恩典招抚,说几句好听话,给他们些面子,不愁白莲教不老老实实的,何必还要动刀动枪。” 成宗十分不满,一脸扫兴地看她,“郦爱卿啊,你怎么和你那老岳父越来越像了? 他年纪大了做事自然思前想后的,放不开手脚。你年纪轻轻的,怎么也总这般爱扫兴,养兵千日用兵一时,难道为了怕有死伤就不敢用兵了?哪里会有这种道理? 那些乱党也没什么好顾忌的,他们要都是守法良民,朕自然不愿他们有损伤,可是他们藐视朝廷法纪,那就不要怪朕不客气了。偏你婆婆妈妈想得多。” 眼珠一转,忽然凑近了调笑道,“该不会你真的是个姑娘家吧,所以才总是这么心慈手软的?” 郦君玉拿成宗没办法,自从上次把她从万寿宫太后,和孟夫人那里‘解救’出来后,陛下就添了和她开这种无聊玩笑的嗜好,想起来就要拿出来笑话一通,也不知他哪来这么大兴致。 “好好好,臣是姑娘家的见识,心慈手软,那陛下您要不要听听户部丁尚书来向您详细说说这次出兵两广,花了军饷多少,粮草几何,死伤者的抚恤又是多少银两……” “行了,行了,就听你的吧,招抚就招抚,此事就交给郦爱卿你去办了,”成宗连忙阻住,他现在一想起丁尚书口唾横飞地大谈哪里哪里都花了多少多少钱,户部已经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国库一直入不敷出之类的话题脑袋就会嗡嗡作响,“丁尚书那里你也尽量不要让他来烦朕,一些小事情能自己解决就自己想办法。” 郦君玉一笑,“臣遵旨。” 再回到府中就悄悄嘱咐荣发暗地里派人去注意一下何公子,看他最近有什么与众不同的举动没有? 荣发吓一跳,“大人,他干什么了?你难道怀疑他…?” 郦君玉道,“不是的,我是怕茅教主会因为这次的事情迁怒茂才,他那人大概是因为以前的经历不好,所以特别介意别人对他的看法,我怕他为了避嫌,自己有什么难处也会忍住了不说。” 荣发明白,“没问题,我一会儿就安排人去。” 又问道,“大人,你上次把刘公子派出去是做什么事了?他已经回来了,说事情已经办好,等大人有空的时候,他就来和你详细禀报一下。” 郦君玉一喜,“他办事很利落嘛,这么快就回来了,好啊,让他晚上来书房见我。” 看荣发不满看自己,就解释道,“上次我想起要派他出门办事时,你正好在忙着,我就自己吩咐他了,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你还记得我上次答应你和映雪姐的,要好好想想过两年不做官后,咱们能有个什么退路的事情么?” 荣发道,“当然记得,还发愁过几次呢,不过愁了半天也没想出什么好主意来……”眼睛一亮,“你已经有安排了不成?” 郦君玉得意微笑,点点头,“是啊,大人我可是深思熟虑了很久,才想出来的呢。”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2章 巧计安排 平定白莲教之乱的人马回京后,成宗皇帝依照惯例命兵部论功封赏,陛下最近对皇甫一家十分不满,加之皇甫少华首战受挫,失了朝廷的颜面,因此虽然此行英勇负伤,却反而什么赏赐都没有。 郦君玉觉得不妥,只好又不辞辛苦的专程进宫,私下替自己的门生向陛下讨个情面。 成宗十分不想给皇甫少华这个情面,“他堂堂一个从三品安远大将军,还加着郡侯爵,竟然连地方上几个作乱的刁民都应付不了,要闹到损兵折将的地步,寡人没降他的职就不错了。” 郦君玉小心应道,“臣也知道陛下不满意皇甫将军这次的战绩。不过平心而论,皇甫将军刚到两广时是处理得不不错的,后来有变故也是意料之外的事情,他又受了重伤,听说孙,熊二人去了后,他也曾带伤协同作战,而且我们的援军能那么快就扫平了白莲教在当地的几处分舵也是多亏了皇甫将军之前做的铺垫探查,所以臣想他这次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还是多少给他些赏赐,别要让他太过难堪,颜面上下不来才好。” 成宗还是有些不愿,“他前头打了败仗,之后将功补过本就是份内该做之事。”看郦君玉还要再劝,便摆手道,“算了算了,你就会护着你那几个门生,那就依卿所奏吧,你去告诉兵部,酌情给他加一份赏赐就是了。” 郦君玉谢恩退了出来,回到相府,发现孙子奇和熊浩两个正在等着,这二人也从兵部孔尚书那里略微探得了些风声,连忙来向恩师大人求情,这封赏能得多少倒在其次,主要是单独把皇甫少华摘出去实在是太伤他的颜面了。只怕此事过后,他在朝中的处境就要艰难了。 郦君玉将自己刚在宫中向陛下说情的事情对二人讲了一遍,“放心吧,你们都是本相的门生,只要勤勉肯干,忠心报国,没出大差错,本相自然要关照着你们的。芝田如今还在家中养伤,此事的原委就不必告诉他了。” 熊浩和孙子奇感激万分,“我们几人能投在恩师的门下可实在是三生有幸了。此事日后自当慢慢和芝田说清楚,不然他承了大人的恩情都不知道呢。” 郦君玉揉揉额角,暗道我也不用他来承我的恩情,只求他别再总是出尽百宝地来试探,我就谢天谢地了。 问道,“你们这次擒获的那几个白莲教的乱党都已经交兵部羁押了么?孔尚书打算怎么处置他们?” 孙子奇应道,“已经关进大牢,命人严密看守起来了,怎么处置倒是比较棘手,孔尚书说还想请教一下大人您的意思,那几人中有三个是白莲教地方上分舵的分舵主,还有两个搞不清是什么身份,不过肯定在白莲教中位份不低,要是依律行刑流配的话,只怕白莲教不会善罢甘休。” “嗯,那就先不忙处置,仔细看管好了。 昨天有白莲教茅教主座下的一个什么掌灯使者来给本官送了一份拜帖,说是他们教主已然亲自来京,想约朝廷的人出面谈谈,咱们手上多几个人也多几分筹码。 朝廷是不打算和这些民间的教派继续大动干戈下去的,讲好条件,给他们些好处,安抚住他们别再四处乱生事非也就是了。” 熊浩和孙子奇对望一眼,“他们速度倒快,我们也才刚刚回京而已,他们教主后脚就到了。大人,咱们可要小心着些,那茅教主据说很是难缠,兼且武功高强,江湖上的高手和我们这些武将练的功夫还不太一样,一般兵士拦不住他的。” 郦君玉想到上次在盐城‘偶遇’茅教主时的情形,深以为然,“牢中那几个乱党加派一倍人手看管,你们再拿本相的手令去告诉孔尚书从京西大营调两千人来加强京城戒备。” 孙子奇想想还不放心,“既然招抚白莲教之事是大人在管,那稳妥起见,学生再加派两百人来大人府上守卫吧,以防万一。” “也好,梁丞相那边府上也记得派些人过去。” 熊浩和孙子奇躬身领命,自去兵部传话安排,两人一走,荣发就探头探脑地蹩了进来,“大人,你现在可得空了?” 郦君玉慨叹,“你家大人我从早到晚,除了睡觉的时候,一般很少有空闲的,你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须知你荣大总管的事情,本官我就是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办的。” “哼,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好像我多受优待似的,其实我还不都是在忙你的事!” 郦君玉一笑,“说吧,到底什么事情啊?” 荣发脸色一正,凑近了低声道,“何公子的丫头说他从昨日开始就有些不大对头,好像是手臂受了伤的样子。” 郦君玉一惊,“什么叫好像,伺候的人怎么如此粗心?这都说不清楚!” 荣发摇手让她小声点,“是何公子自己躲着人,伺候的丫鬟都不让近身,那丫头还是看着他动作别扭,所以才猜他手臂受伤了,悄悄来告诉我的。据说何公子昨天早上自己出去了一趟,回来后就这样了。” 郦君玉抬脚就走,“我去看看他。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茅教主应该已经到京城了,茂才他平日很少出门的,偏偏昨日出去,九成就是去见他那师傅,我们这次将白莲教打得损失惨重,茅教主只怕是气得狠了,茂才他又是一直跟在我身边的,定是被迁怒了。” 出书房往东,转过假山石桥,快步到了何珍的院子,何珍正坐在院中的桌旁看书,抬头见郦君玉来了,连忙站起身来,“大人来了。” 郦君玉上下看他,只见他是左手执书,右手下垂,一时看不出是不是右手臂有异样,便道,“嗯,本官这两日公务繁忙,实在有些头疼,正好这会儿有点空,就想来听茂才弹奏一曲,你上次为本官奏的那曲‘寒山佛宗’悠扬古朴,涤荡心魄,本官忽然很想再听一次,不知茂才现在是否方便?” 何珍愣一愣,脸露苦笑,“今日只怕要让大人失望了,学生现在不便弹奏。” “哦,那茂才能否告诉本官,因何不方便呢?” “这个,学生的手昨日不小心碰伤了……” 郦君玉再无怀疑,踏上一步,一手按住何珍的肩头,一手就将他右边袖子来了起来,何珍与荣发一起叫,“大人!” 郦君玉不理,只见何珍袖子里的胳膊上捆着两块夹板,雪白的里衣袖上还渗有几丝血迹,怒道,“这是怎么回事?!”她精通医术,知道这一定是伤到骨头关节了,否则不会用夹板来固定。 何珍轻轻从她手中把胳膊挣出来,淡然道,“没什么,都说昨日不小心撞到了。” 郦君玉最看不得何珍受了什么委屈都淡然处之的自嘲样子,玉颜清冷,一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神情,看得她心都疼了,沉声道,“是你师傅?本官知道他已经进京了,这你又何必瞒我?” 何珍低头淡笑,“这也没什么好说的,师傅他一时失手罢了。” 郦君玉怒道,“失手?茅教主他可是武林高人,怎么会失这种手,他有没有当你是弟子!他既是这么凶你何必还要去见他!” 何珍苦笑不答。 郦君玉喘口气,平息一下怒火,嘱咐道,“从明日开始,相府会加派人手护卫,你只要呆在府中别出去,他就不能把你怎么样,你安稳躲到此事平息,他们离开京城后再出门吧。” 何珍叹口气,“多谢大人关心了,只是一日为师,便终身都是尊长,师尊要是有事找我,我又怎能避而不见?那像什么话。况且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大人你是没有接触过这些江湖帮派,不知他们对欺师判教之人有怎样的处罚,嘿嘿,”说着冷笑一声,“那可是生不如死,受刑的人都宁可自己从没被生到这世上来过。” 郦君玉听得身上一阵发寒,心知何珍所言不虚,正所谓国有国法家有家规,江湖帮派自然也会有自己的规矩,不然如何服众。 缓缓坐下身来,“茂才,你真不能躲躲?茅教主这次将你伤得这么重,你难道不能借口养伤不再出门了吗。本相过两日就要带人去了和他坐下来,两方当面锣鼓的把话说清楚,定要让他当众答应日后约束教众不得再在地方上闹事方可,只怕他到时又要心中烦闷拿你出气了。” 何珍有些为难,皱起墨黑精致的眉毛,想了想道,“多谢大人关心,只是师傅这两日找我有些事情,我肯定不能躲的,其实师傅就是最近火气大些,我顺着他,忍忍也就是了。” 他这么说郦君玉顿时起了疑心,“你师傅最近找你有事情?茂才,你,你师傅他是不是有什么……?” 追问了半天,何珍才不得不承认,茅教主命他想办法拿到郦丞相的手令,去牢中将那几个被抓来的白莲教教众救出来。他推说没有办法,茅教主才发怒出手教训了他的。 郦君玉十分诧异,“你我以友人相处,那是私下里的事,只是你我自己知道,平日你要算是我府上的幕僚,茅教主凭什么认为你能向本官要到放人的手令?这也太过强人所难了吧!” 何珍尴尬看他一眼,“外人都以为我和大人的关系颇有暧昧,并不只是一般的幕僚。” 郦君玉顿时有些脸红,“是本官疏忽了。”站起身来踱了几圈,不知怎地,想到外人都认为自己与何珍的关系暧昧,却也并不气恼,反而有些甜丝丝的。 这样说来,就更不能放任何珍被他师傅追逼而不管了,“这要怎么办才好?茂才你不能退出白莲教吗,反正你一直也和他们没什么大的来往?茅教主于你虽有教导之恩,可是稍有不顺心就下如此狠手,实在也是令人心寒,你没必要这么委屈自己,有本官护着你呢,谅他也不能硬在京城中闹事。” 何珍摇头不肯,“师傅于我有恩,我决不愿做对不起他的事情。” 郦君玉沉思半晌,“那……办法倒是有的,不过,稍有危险,茂才你要自己当心着些才行。” 何珍和一直在一旁认真旁听的荣发都一起瞪大眼睛看她,齐声道,“有什么办法?” 郦君玉微笑,招手让他二人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细说了一遍,两人一齐称是,荣发大赞道,“不错,相爷你当真聪明,这么小小地加一个安排,就能让茅教主挑不出毛病,何公子也好装模作样的交差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3章 世事多变 白莲教教主茅玉鸾能将一个源于佛,道的白莲教经营得连年壮大,俨然已成为民间第一大教派自是有他的过人之处。 前面几代教主励精图治,打下的基础很是坚实固然是一方面的原因,茅玉鸾自己手腕高超,智计过人也是重要的一环。 做教主做了二十余年,这次白莲教在广西河池被朝廷军队的围剿堪称他执掌白莲教以来遇到的最大麻烦。 暗自心惊,这郦丞相年纪轻轻的,做事竟然十分的强悍,自己在盐城见了他一次后就觉得这年轻人身上有着一股与众不同的风骨。 生得貌赛桃花,风姿飘逸不凡已是让人大大地惊讶,这样的美人竟然是中书省右丞相,后来说了几句话后,才发现他还确实是有些过人之处,雍容温雅,十分沉得住气,果然堪当重任。 夸赞了一番,将想说的话半带威慑半开玩笑地说完就离去了。 虽然十分赞赏此人,不过也没太放在心上,总还是以为当朝陛下年轻,和同样年纪轻的人自然比和那些老臣们有更多说得来的地方,这郦丞相心思缜密,模样生得又顺眼,大概运气也不错,得了小皇帝的赏识,所以才能平步青云,身居高位。 不过茅教主心中还是认为许多为人处事的手段都是要经过世事历练才能得来的,他的年纪摆在那里,再怎样年少有为,手段厉害,也必然有限。 直到广西十万火急报上来大败的消息后,茅玉鸾才重视起此事,真正将这个年轻丞相当作一个可以与之匹敌的对手来看了。他已经有多年未曾遇到过旗鼓相当的敌手,得知了河池惨败,还有教中两个要人被擒的时候,竟然并不生气,反而隐隐的有些兴奋。 须知再厉害的人都有弱点,最强的阵势也终究会有人能找到破阵之法,史上以少胜多,以弱胜强的战事数不胜数,茅教主多年来深藴此道,这也是他敢以自己一教之力和朝廷相抗衡的原因。 赶来京城之后发现事情比他想的还要简单,朝廷虽然打了胜仗,已经大大的占着上风,但那态度倒是挺和善,郦丞相收了他的拜帖后很快回信,言辞有礼,相约三日后将率领属下官员,和白莲教茅教主在京城北面三十里处的葛家坪见面详谈,为了不伤和气,双方约定,只能各带五百名下属随行,不可多带了。 这个见面的地方和方法也选得很公平,葛家坪方圆几十里一马平川,是一块平原,他们双方尽可以当日带了五百人马直接过去,不必担心中了谁的暗算埋伏。 看来朝廷这是想息事宁人,招揽安抚他们。 茅玉鸾也不想一直和朝廷为敌,到底他白莲教是在大元朝的境内,真要惹急了官府,下狠心整治剿灭他们,必然要吃大亏,他只是想要借着本教形势大好之机和朝廷谈谈条件,让他的属下在各地活动,宣扬教义,招募教众时能更加方便。 估计郦丞相也打着差不多的主意,书信写得十分客气,手中却攥着他的人不肯放,明摆着想要压着他们答应些在地方上行事要遵纪守法,再不得聚众闹事之类的条件。 有意思,那就等三日后看吧,到底是谁的手段更高些。 三天的时间转眼即过,郦君玉带着属下官员,兵部尚书,宣政院各官员,还有孙子奇帅了五百骑兵随行护卫,和白莲教的人在葛家坪的旷野上摆开了一个两军对峙的架势。 白莲教茅教主的气派也很大,左右身后随行的教众黑压压一片,五百人肯定是带足了的,他自己还是那副仙风道骨的风采,长眉凤目,大袖宽袍,随风飘飘,骑在马上居中立了,一脸的不羁洒脱,笑微微地看着对面。 孙子奇心里有点打鼓,骑马上前,凑到郦君玉身旁,压低声音道,“大人,形势有些不妙,咱们疏忽了啊,白莲教来的人数虽然和我们差不太多,但是茅教主能带来的人必然都是他教中的高手,个个以一当十,真要争斗起来,我们怕要吃亏。” 郦君玉在马上坐得笔直,远远望着茅玉鸾并不回头看他,只是口中答道,“不怕,本官还有安排,等一下鹤友还会带五千精兵赶过来。” 孙子奇轻轻‘咦’了一声,“怪道大人今天不带他来,原来安排了他做后援,只是我们说好双方都只能带五百人的,咱们这样公然违约,不太好吧。” 郦君玉微笑,还是眼望前方,“本官安排了人假意去牢中救白莲教的那几个乱党,鹤友早就带了大队人马在城外做好准备,等那救人的带着几个乱党一出来,他就假意追捕,那人会把救出来的几人一路带到这里来,鹤友就顺势追过来了,等到了地方再出手扣住那几个乱党,咱们既没有损失,还能名正言顺地多了一队援军。” 孙子奇彻底放下心来,“这学生就放心了,恩师大人果然思虑周密。” 走到近前,双方隔着十余丈就停了下来,茅玉鸾当先开口笑道,“郦大人,咱们又见面了,大人手段果敢,做事雷厉风行,本座十分钦佩啊!” 郦君玉一拱手,“茅教主谬赞,本官不过是尽心尽力为朝廷办事而已,可当不起茅教主如此夸奖。盐城一别,茅教主风采可是更胜往昔了。” 茅玉鸾一笑,“若论风采,只怕还真没人能比得上你郦丞相呢,咱们也别夸来夸去的将这些繁文缛节说个没完,还是爽快点,说正题吧。” 郦君玉颔首,“茅教主当真快人快语,那好,”摆摆手,“孔尚书,将朝廷对白莲教的几条期许说给茅教主和白莲教诸位听听吧。” 孔尚书应声上前,拿出一份早就拟好了的卷宗,打开来大声念了起来。总结起来主要就是: 白莲教乃是个烧香吃斋,念佛扬善的教派,朝廷一直对其甚为嘉许,盼其教化民众向善。不想近年来白莲教却开始聚众自大,不尊法纪的行径明显增多,在各地肆意闹事,扰乱地方。 念在其以前并没有什么劣迹,朝廷准备网开一面,只要茅教主在此处当众许诺,日后都会约束教众,永不得随意在地方上闹事,白莲教今后能做到不再骚扰各地官府,聚众打斗,朝廷就不会再继续追究此次广西河池之乱了。 茅玉鸾听过之后微微冷笑,“郦大人这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好,我教这次死伤了无数人手,还有数人被羁押在你京城的大牢之中,怎么,就这么轻轻几句话便想揭过了么?” 郦君玉道,“被羁押的那几人都是伤了我无数官兵的要犯,本当依律处置,不过万岁念在刀剑无眼,既然因为误会动了手,那难免有损伤,所以特别恩准只要茅教主答应了我们的条件,就可以将这几人放回。至于死伤无数人手,这个就不好说了,并不只是你白莲教有损伤,我朝派去广西的人马也是死伤众多的,所以才盼茅教主念在上天有好生之德,万事以和为贵,日后能够约束属下教众,不要再轻易起衅了。” 茅玉鸾长眉一挑,“万事以和为贵也不是不可以,我教中的徒众到底也都是大元的子民,自然不愿意和官家打来打去。这样吧,郦丞相只要能答应本座两个条件,那我教就保证日后都对你们的地方官府客客气气的好了。” 郦君玉问道,“不知茅教主有哪两个条件?” 茅玉鸾道,“简单,第一,这次朝廷赔给我们一百万两银子,做我教中死伤者的抚恤之用;第二,朝廷发政令通告天下,说明我白莲教在两广与朝廷的争斗纯属误会,我教乃是拜佛向善之正道,各地官府不得再肆意干预我教宣讲道义,招募教众之行为。” 郦君玉皱起眉头,“茅教主,你这可是狮子大开口啊!何必提这种明知没有可能的要求来浪费时间。” 茅玉鸾傲然笑道,“没有可能么?本座倒是觉得这两条条件公平合理得很呢,那我提前问一句,要是你我都坚持己见,谁也不肯让步,郦大人打算今天要如何了局才好?” 郦君玉沉下脸来,美玉无瑕的脸上拢起了一层寒霜,“今日茅教主能答应本官的要求那是最好,大家都皆大欢喜。若是不能答应,那就对不住了,只好委屈茅教主和你手下这些人随本官回去,天牢中住着,本官自会每日来慢慢劝说的。” 茅玉鸾讶然,“原来郦大人竟是打的这个主意!呵呵,厉害,厉害!果然好气魄!先派兵打压我们的士气,再来温言劝降,实在劝不拢了,就干脆一网打尽,斩草除根。朝廷有你这样年轻有为,敢作敢当的丞相,那小皇帝确实是有些眼光的。唉,只不过只可惜了啊,大人到底还是年轻了些,不知世事难料,就算你再周全的安排也是会有变数的。” 郦君玉一愣,就听得远远有急促的马蹄声响,十分迅捷,由远及近,孙子奇不顾她正在和茅玉鸾对话,硬是凑了上来,拉着她的缰绳后退几步,从马上探过半边身子,低声急促道,“大人,不对劲!只有不到十骑马过来,并没有熊浩带着的五千人马跟来啊!” 来得几匹马都脚程惊人,尘土纷飞的,不一会儿就到了近前,当先一人俊美出尘,正是何珍,他却不到郦君玉这边来,带着人直接纵马到了茅玉鸾的跟前,这才停住,翻身下马,“徒儿叩见师尊!您老人家久等了。” 他身后跟着的那几人也纷纷下马,“属下叩见教主,属下等无能,累教主和少教主费心搭救实在惭愧之至!”孙子奇和兵部孔尚书一起变色,这几人正是被他们羁押在牢中的白莲教战俘。 茅玉鸾微笑摆手,“都起来吧,胜败乃兵家常事,你们都是我教中的精英,自然不可折损,只要人都还在,打败一次不算什么,下回再把场子找回来就是。” 几人齐声谢过,起身上马,按序站入白莲教人众之中,那两个一直审不出身份的果然不出所料,位份很高,就骑马立在了教主的侧后,何珍则是策马立在了茅玉鸾的身旁,含笑问道,“师傅和郦大人谈得怎样了?” 茅玉鸾叹道,“没谈拢啊,郦大人这就发火准备扣下我们了,只是本座有些奇怪,他们带了五百人,我们也带了五百人,凭什么郦大人底气这么足,认为一定就能擒住本座呢?” 何珍应道,“这个啊,弟子知道是怎么一回事,本来郦大人后续还有几千精兵要往这个地方来的,弟子觉得大家既然说了要谈谈,那就好好谈事,这么多兵勇围过来实在是打扰太过了,所以就拦下了他们,没让他们来。” 抬头向郦君玉微笑道,“郦大人,实在不好意思得很,学生先斩后奏了,我觉得熊将军和他那五千人马还是待在原地不要来这边凑热闹的比较好,所以就将大人的手令改了改,不光是将我教这几个不争气的属下从大牢中提了出来,还告诉熊将军让他原地待命,不得擅动,一会儿大人回去,进城前就能看到他们笔挺的在原地候着呢。” 郦君玉睁大眼睛,“茂才…你……?” 茅玉鸾接着道,“看来郦大人今日是不能如愿扣下本座了,这样吧,咱们大家各让一步,本教也并不是十分缺钱,那一百万两的抚恤本座就不要了,只是刚才说的朝廷诏告天下那事,你们可要做到。至于让我约束教众,本座只能答应你,我做教主期间自会约束好手下,至于继任教主要怎么做,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意思了。”说罢侧头向何珍微微一笑,其意不言而明,白莲教的下任教主就是他的弟子何珍。 郦君玉眼前阵阵发黑,胸中明明一片冰凉,却又觉得有股股热血上涌到喉头,要用极大的毅力才能坐稳在马上,强忍住不再去看何珍,面无表情地道,“好,既然茅教主愿意各让一步,那本官答应就是。” 茅玉鸾哈哈大笑,心里畅快之极,勒马转身,“今日十分顺利,多谢郦大人了,就此别过,咱们后会有期。”一挥手,身后教众呼啦啦让开一条路,请他策马先行,白莲教的人跟在后面一起扬长而去。 何珍随在茅玉鸾身侧同行,忽听身后一个熟悉的声音尖声惊呼,“大人!”一凛回头,遥遥地只见郦君玉捂着胸口,衣襟前血迹斑斑,竟是喷了一口血来出。 荣发吓得心都要跳出来了,从自己马上努力探了半边身子过去扶住她,“你怎么样啊!” 郦君玉深吸几口气,觉得吐口血出来,胸口的烦恶倒是轻了不少,摆摆手,低声道,“我没事,还撑得住,你不用紧张,咱们回去吧。”调转方向,不去看属下各官员的怪异脸色,一马当先,带着众人回京。 何珍随着白莲教的大队策马缓行,一路默然无语,忽听他师傅在一旁道,“珍儿,怎么不说话?可是心疼了?”一愣抬头。 茅玉鸾看着他,“难道后悔了?不过那小丞相的样子看着是挺让人心疼的,人家最多是梨花带雨,他这可是梨花带血了……” “怎么会?”何珍连忙打断他,“师傅您说什么呢,徒儿本该前两年就回教帮师傅打理教务的,留在京中就是想着离朝廷近些,我们这二年和官府摩擦不断,我在京中可以多探探消息,现在能帮上师傅这个忙也算十分值得了。” 茅玉鸾拍拍他,“这二年也是辛苦了你,这次和我回去熟悉一下教务,为师就要行传位大典,将白莲教交给你了。” 何珍问道,“那您呢?真的准备去云游逍遥了?您再管几年事情吧,徒儿刚回来怕做不来啊?” 茅玉鸾哼道,“有什么做得来做不来的?用心做自然就做得来,你看看人家郦丞相,和你差不多的年纪,那手段气概当真了得,要不是你正好在他身边,本座今天搞不好真会将一世英名栽在了他的手上,就算他抓不住我,咱们也要闹个灰头土脸,铩羽而归。” 何珍低头,“他确实是个人物,可惜行为不检,不然还真难钻到他的空子。” 忽听后面有人远远地使劲儿喊,“何珍!何珍!你个背信弃义的王八蛋!你给我站住!你忘恩负义,卑鄙无耻…”是荣发骑马追了上来。 何珍微皱眉头,策马分开教众,迎住了,“荣总管,你不跟着照顾郦丞相来追我做什么?” 荣发气得眉毛倒竖,怒喝道,“我先来骂你,再回去照顾她,你个卑鄙无耻的小人,竟然这样骗她,你,你怎么对得起她对你的一番心意!” 何珍也沉下脸来,“荣总管,我念在你以前对我诸多照顾,今天不来为难你,你赶紧回去吧,莫要再乱说话了,我现在不是被你家丞相藏在府中的何公子了,休要乱说什么他对我的一番心意,何某也是堂堂男子,不需要他这样的心意来羞辱。你说我卑鄙无耻骗了他,那你回去让他自己扪心自问一下,若他对我没有存了歪心,我又怎能骗得到他!” 荣发张口结舌,“你,你,你…” ‘你’了半天,忽然怒道,“你气死我了!且不说大家都存了什么心思,你也扪心自问一下,自从我们大人识得你以来,对你可有过什么不妥越轨的行径没有?哼,别说行径了,连轻薄话都不曾说过一句,手都没有碰过你的。她一心一意地替你着想,总是要照顾着你,那日听说你受伤了,她是立时从书房跑过去看你的!你呢,除了虚情假意陪着她说笑一下,什么都不曾为她做过,现在竟然还干出这种事情来!何珍!你这样子辜负她,日后有你后悔的,哼!到时就是你跪下磕头,只怕也求不回来了!” 恨恨地再瞪了一眼,转身飞驰而去。 何珍看着荣发的背影愕然半晌,才自语道,“乱说!我为什么要跪下磕头去求?”郁郁转身回到茅玉鸾身边,“师傅别理他,那就是个愚忠的小子,胡乱说话,咱们走吧。” 茅玉鸾若有所思,过了一会儿叹气道,“珍儿啊,为师刚才教训那位年轻的郦大人,告诉他世事难料,你认为理所当然的事情往往都会有变数,现在为师只怕也要把这句话再送给你了。” 何珍惊讶,“变数?师傅您的意思是?” 茅玉鸾微微一笑,“也没什么,本座就是猜一下,刚才那个追来大骂的不是小子是个小丫头。” “啊?”何珍诧异,“郦丞相到哪里都要带着她,形影不离,同食同寝的!” 茅教主做个莫测高深状,“那又怎样?他那么大的官儿,身边有个小丫头伺候算得了什么。” 何珍沉吟,“那,那,这丫头对我一直挺好的,没有一点吃醋不满的意思,难道,难道,我真误会了,郦大人他就是在和我以友人相交的?” 茅玉鸾不答,心道那也未必,只是这样看来,在盐城时我听的没错,那一个也是个女娃子才对。唉,天下之大果真是无奇不有,竟有这样集天地精华于一身的女子,堪称风华绝代啊! 又想珍儿要是知道了,恐怕真的是要回去磕头求她回心转意的,那为师我就先不告诉你,等你回教中乖乖的接任了教主之位再说。 唉,被他知道自己竟然辜负了这样的一个女子,只怕要痛心疾首,下半世都不好受了。 真是的,我年轻时怎么就没有碰到过这样的姑娘呢,我肯定不会如珍儿这般笨,这么久都发现不了。哼,其实本座现在也不算很老,不知和徒儿抢女人他会不会生气…… 正在神游天外,忽听何珍道,“师傅,徒儿送您到到前面一个市镇,然后您先走,我想回京城一趟,荣发说得有道理,郦大人并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就算他居心叵测,那也从来没有作出过什么,我,我还是回去探望他一下,说清楚了,大家做个了断的好。”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4章 严重的后果 郦君玉回府之后就把自己关在了书房里,谁也不见,中间只开过一次门给了下人一张恳恩给假的折子,命送到部里交给下属官员,明日早朝递上去,大人我身体不适,明日不能上朝了。 荣发心急火燎,生怕她自己在房中出什么事,熬到第二日早上,实在没办法了,只好命人速去那边府里请夫人过来,就告诉她相爷病得厉害,请她赶紧来看看。 没一会儿,苏映雪就乘了一顶小轿,匆匆赶了过来,一进书房就挥退了身后跟着的丫鬟,“你们都在门外守着,不许随便进来。” 几个丫鬟很少见夫人脸色这般凝重的,不敢多说,一起小心答应着退了出去。 苏映雪等丫鬟们一出去就急忙道,“我昨儿晚上就隐约听说小姐出了什么事情,大半夜的,还有爹爹的手下来禀事,今早娘就说九成是因为她,这怎么又病了?” 荣发愁眉苦脸,“映雪姐,你可真稳得住,听说有事了也不过来看看。” 苏映雪解释道,“我今早想等爹爹下朝回来后再探探他口风的,结果你这么急着找我,我也不敢耽搁,就过来了,到底出什么大事了?” 荣发摇头,再点头,“不是生病,不过和生重病也差不多了。”朝紧闭着门的里间努努嘴,“昨天回来就把自己关在里面,到现在谁也不见,她昨天还吐了口血出来呢,我都要被吓死了,这可好,回来不但不看大夫,连饭也不吃了,估计九成也是没睡觉的。” 苏映雪瞪大眼睛,“到底怎么了?” 荣发唉声叹气,将昨日的事情细说了一遍,最后道,“你说怎么办啊?我除了替她去把那姓何的骂一顿,也想不出其它办法了,这回这事情办成了这样,朝中多少双眼睛还看着呢?唉,估计她这会儿心里正难受着呢,我也不敢催。” 苏映雪也急了,“这会儿还管什么朝中有人盯着,赶紧把她弄出来看大夫要紧啊,这是急怒攻心了,她,她从小聪明,又向来想得开,很少吃亏的,何况是这种大亏!那何公子看着才貌仙郎一般的人品,怎么做得出这种事,我,我下回也要去骂他!” 荣发叹道,“别去理什么何公子了,我昨儿听了半天,他做这事有一半是出于误会,认为咱们家大人一个男子,终日将他圈在相府之中,言行暧昧,肯定是存有私心,既然大人对他有企图,那就不要怪他不仁义了。我听得差点也要吐血,还没法解释,哼,他日后要是不知道真相就算了,要是知道了就有得他后悔的,我就等着看他肠子悔青的那一天!……算了吧,他这会儿早就走远了,咱们还是先管眼前,小姐这总不出来可怎么办啊!” 苏映雪看看她,“怎么办?敲门呗,敲到她出来为止。”先去到外面,吩咐人去厨房端燕窝粥来,再转回来挽袖子敲门。 荣发和她一起敲,边敲边说道,“映雪姐,粥端来了她若不肯吃就先给我喝了吧,我也累了一晚上了,得补补。” 苏映雪道,“成啊,那就让人端两碗来。” 荣发道,“别,先一碗吧,她不吃要浪费了。” “不会的,不吃就给她硬灌下去,小姐又不是武将,咱们两个尽制得住她!” 荣发张大嘴巴,“映雪姐,厉害啊!你丞相夫人做了这么久,做事风格还真是比以前大不相同了啊!” 苏映雪道,“那是没办法,我在那边府里也要帮娘管事的,日子久了自然就得厉害些……我倒希望我还像以前那样柔柔弱弱,什么都不懂,只要咱们几个还开开心心地一起在昆明孟府里,每日里绣绣花,读读书,不用多操心什么……” 荣发点头,“那时候是开心…没什么心思…我那会儿每日里最惦记的就是下顿厨房做什么好吃的了……厨房的吴婶最会炖鸡……” 两人正边说边敲着,房门‘呼啦’一声忽然被拉开,郦君玉站在门前斜眼看她们两人,“有你们这样的吗?这是来劝我出来吃饭还是来聊天的?兴致可真高,连吴婶的拿手菜都记起来了!” 荣发一吐舌头,“大人你别介意啊,我这不是折腾了一晚,耗到现在,饿得嘛?” 郦君玉不理她,忽然向苏映雪伸出手臂,委屈道,“映雪姐抱抱我,我难过。” 苏映雪连忙把她搂进怀里,轻拍着安慰,“没事,没事,不就是个臭男人吗,他有眼无珠,是他自己没福气,咱们不要他了……” 荣发在一旁看得直撇嘴,这情形似曾相识,好像很久以前,她和小姐刚进京时,惊悉了苏映雪投水的噩耗,郦君玉就是这个样子的,哼,上次还要找我安慰,现在有了映雪姐,这臭小姐就立刻换人了!亏我为了你奔波来去,又骂人又熬夜的。 腹贬了一通,外面门上有剥啄之声,出去看,是燕窝粥送来了,顺手端了进来,那边郦君玉也被苏映雪哄得差不多了,于是坐下来和荣发一起乖乖地吃粥。 苏映雪不放心,“荣发说你昨天吐血了,赶紧找个大夫来给看看吧。” 郦君玉此时恢复了常态,除了脸色憔悴,其它神情举止都和往日差不多了,摆摆手道,“那是当时事出突然,心绪起伏太大,所以伤了肝经,气血逆走期门所致,是有些伤身,等此事过去后再吃几副药调理吧,现在却是没这个功夫的。” 苏映雪急道,“这么重要的事情,怎么还没功夫?先调理要紧啊!” 荣发也道,“是啊是啊,要不你自己开个方子,我去给你抓来煎了,你每日只管吃,耽误不了多少功夫的。” 郦君玉叹道,“现在只怕这点功夫也是没有的了,白莲教的事情办成了这样,陛下和朝中都要赶紧想办法去交代才行啊!” 荣发和苏映雪对望一眼,“白莲教这件事情,大人没有办好,能怎么样呢?你到底是当朝一品丞相,朝廷还能因为这个治你的罪不成?最多是罚个俸,降降级了?” 郦君玉起身在书房中慢慢地踱步,“没这么简单,若只是罚俸降职,那本官倒要烧高香了,昨日众目睽睽,大家都看到是何公子拿我的手令放了钦犯,拦住了熊将军的人马,当场一时都还没有明白过来,不说什么,只怕这一日之间就要被议论传开了:本官,本官因贪恋美色,徇私枉法而耽误了朝廷政事,要是补救不好,我只怕,只怕……” 荣,苏二人一齐急道,“只怕什么?!” 郦君玉站定了,用一双澄澈美目看看她们,“只怕就要身败名裂,再也难在朝中立足了!” 荣发顿时就跳了起来,“凭什么!你自从做了这个官后可有多辛苦啊!就这么两年,给朝中办了多少事,凭什么为了这么点小过错就…就…” 郦君玉叹息,“荣发,你稍安勿躁,等下去睡一觉,休息好了,心境自然平和,这些事有什么道理好讲的,就算以前千好万好,这么一件大过错就全抵了,说到底还是我自己不谨慎,身居高位而办事不周,累得朝廷此次在白莲教的事情上吃了大亏,前面那些铺垫全都做了无用功,我也确实是难辞其咎的。” 荣发还是怒,“这个何珍,真是害人不浅,我昨日骂他骂得还不够,岂有此理,他最好以后都躲着我,否则我见一次骂一次!” 郦君玉觉得她这个做法也是于事无补,白费劲儿的,“你愿意帮我去骂人,我是十分感激的,不过骂过一次出出气就好,这个人家听了也不痛不痒的,咱们还是省省力气吧。况且何公子的说法也没错,我若不是对他存有其它心思,他也不能就做出此等事情来,他是茅教主的弟子,帮着师傅维护教中,那是天经地义的事情,这次是我自己疏忽了,不怪他。唉,为人果然不能贪恋美色啊!要误大事的。” 正色道,“这是本官的前车之鉴,你们两个日后一定要引以为戒!” 荣发和苏映雪一同望天,暗道我们才不会像你一样呢! 忽然外面苏映雪的丫鬟提高声音叫,“夫人!夫人!” 苏映雪连忙去开了门,“怎么了?” 丫鬟应道,“老相爷来了。” 果然,远远的就见梁丞相带着几个家丁,快步走来,身上还穿着朝服,可见是下了朝直接过来的。 一脸怒气地进了书房,看见自己女儿也在这里,微微一愣,实在是气得狠了,也顾不上叫女儿回避,居中坐下,一拍桌子,“明堂!你自己说说,你这做的都是什么事情?今日朝中官员已经全部都在私下里议论纷纷了,老夫这张老脸都快没地方放了,你可好,不赶紧去向陛下请罪,倒躲了?你躲得了一辈子吗?” 苏映雪连忙劝道,“爹爹,他自己心里已经够难受的,您就别说他了。” 梁丞相气得胡子直翘,对女儿很有些怒其不争,“素华!你怎么现在还要在这里护着他!你知道他都干的是些什么事情吗!” 苏映雪脸上一红,低下头去,暗道我当然知道,所以才护着她啊。 郦君玉轻轻拉一下苏映雪,“岳父大人教训得是,是小婿的错,我这就进宫去见万岁请罪。” 梁老丞相吹了半天胡子,这女婿一直都挺好,除了这一件事情,其它都挑不出毛病,只不过就这一个大错处就能要了人下半世的名声前途,心知再骂他也没用了,为今之计是赶快想办法补救。 忍气问道,“你准备怎么和陛下说?” “小婿要去求陛下开恩,再信我一次,白莲教的事情我自有办法挽回,定要叫他们向朝廷躬身退让,顶礼叩拜才行。” 梁丞相沉吟,“你昨日已经当众答应了茅教主的条件,如何还能反悔?” 郦君玉,“自然不是我来反悔,小婿要让那茅教主自己提出来。” “哦,难道你想来硬的,派大军去拦截他们?逼他自己改口?” “差不多,不过不是派朝廷的兵士,否则人家还是会说我们不讲信用,小婿还要再去找一个人,只要他愿意帮忙,那就有九成把握了。” 梁丞相不大赞成此说法,“你要找谁帮忙?白莲教恐怕是民间最大的一支势力了?除非是朝廷派兵,其它人没有这个能耐的。” 郦君玉微微躬身,“岳父大人请放心,现在不便细说,但是八,九成把握确实是有的。” 梁丞相看看他那带着几分憔悴却又十分认真的脸色,虽然是在认错,但是风骨依旧,清华内敛,半晌不语,自己当初确实是没有看走眼,这个女婿果然是人中龙凤。 人孰无过,再谨慎小心的人也不能保证一辈子都安稳顺遂,不会踏错一步,犯了错不要紧,最重要的是要气势不倒。 梁丞相在朝中起起伏伏的这么些年,对此深有体会,有多少人入朝为官时意气风发,立誓要作出一番事业,却在几次打击之后慢慢地归于沉寂,此后做事缩手畏脚,最终归于平庸,像郦君玉这样的实属难能可贵。 点点头,“你去吧,只不过你心里要有点底,陛下今日在朝中虽然没说什么,但是这事情他肯定是已经知道得一清二楚了。万岁虽然年轻,但是果毅有为,不会因为你以前的功绩就随意偏袒包庇的,这次的事情,你其实最好就是自己认错,请辞降职,日后咱们再凭政绩慢慢往回升。但若是你还要坚持做下去,陛下为着奖惩分明,只怕就不得不让你受点皮肉之苦了。” 苏映雪一声惊呼,“不行!那咱们去请罪降职好了!” 梁丞相责备道,“素华啊,你体恤夫婿是应该的,但是不能一味纵容,他这次自己不知检点,犯了大错,莫说是对朝廷不好交代,就是你,他也是对不起的,你的名声怕要跟着大大的受损!为人要敢作敢当,这些罚总是要认的,他是当朝一品,顾及着朝廷颜面,陛下最多私下里派人责几杖,做做样子,又不会真的打死了他,你叫什么!”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5章 五日断肠丹 郦君玉进宫时已经是掌灯时分,安德殿内一片灯火通明,成宗陛下阴沉着脸坐在上面不出声,周围的内侍宫女们更是悄无声息,连呼吸声都摒得轻轻的,偌大的内殿里,静得连绣花针落在地上都能听见。 郦君玉在下面跪得汗都要出来了,也不敢擦,只能老老实实的硬挨,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听成宗哼了一声道,“爱卿啊,你这次可太让朕失望了!” 郦君玉料想成宗必然气得够呛,这个时候肯定是一触即发的,决不能说错了话,万一点爆了他那满腔怒气,那就麻烦大了,深深叩首,“是微臣的错,累得陛下烦心生气,臣实在该死。” “朝廷先后派了一万大军开赴两广,费了数月的功夫才将白莲教之乱平定下来,结果这点辛辛苦苦得来的战绩全都被你一个宠娈毁于一旦,白莲教不但没有一点纳罪请降的意思,反而要朕诏告天下,他日后都可以光明正大的在各地活动!你让朕的面子往哪儿放!朝廷的颜面又要往哪里放!” 成宗不吭声则已,一说话就越来越怒,后面已经是在喝问。 他心中委实也是失望已极,郦君玉这个他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重臣竟然为了一个男宠作出这等有辱朝廷脸面的事情,还闹得满城风雨,沸沸扬扬,这会儿只怕全京城都知道了,成宗自觉自己的脸都没快地方放了。 郦君玉顶着成宗滔滔的怒气,硬着头皮求道,“陛下息怒,此事还没有完,您再给臣几日时间,臣定会替朝廷把这个颜面讨回来的。” 成宗冷着脸道,“再给你几日时间?郦君玉,须知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就算你是当朝丞相,以前也有些功绩,但是出了这种大纰漏,朕也不能听之任之的,你这个右丞已经不能再做了,此事你不用再管,朕自会安排其它官员接手。” 郦君玉求道,“陛下,能否再容臣几日,您要撤臣的职,臣心服口服,决无怨言,只是此事不能就这么半途而废,臣再怎样也要把白莲教这件事情交代清楚了才能安心。” 成宗上下看看他,下面那人虽然是跪着的,但不知为何,看着并不谦恭,隐隐反而有一股内敛的锐气,神情清明端正,脸色很白,眼神中华彩依旧,不过眼下有层青晕,应该是没有休息好的结果,这是意料中事,料想他昨晚也没法睡的。 以前这张脸如美玉生辉,见之令人忘俗,现在看着却颇为憔悴,心中忽然有些不忍,“你想要几日?” “二十,不,十五日就足够了。臣请陛下开恩,相信为臣这一次!” 成宗沉吟许久,末了叹口气,“你先平身吧,去偏殿候着,让朕想一想。” 立时就有内侍上来将郦君玉引去了偏殿。 陛下的安德殿郦君玉来过多次,每次都是议事,规规矩矩的,见过了陛下就走,偏殿还不曾进来过。 进去一看,发现竟然是个布置得很精巧的地方,层层相套,也不知内里还有几进,珠帘宝阁,帷幔轻纱,红烛香灯,里面其实也很大,不过和陛下的正殿一比,就要算是十分小巧的了。是个旖旎曼妙的所在,可惜她现在心里七上八下的,没心情多欣赏。 过了一会儿,成宗带着一个绿衣内侍走了进来,内侍的手上捧了一个盘子,盘中一个小巧精致的锦盒,盒盖是打开的,里面铺了层雪白的缎子,其上赫然一颗乌黑的药丸。 郦君玉心中一惊,“这是…?” “哦,原来你也有怕的时候,寡人还以为你已经练就了一身天不怕地不怕的功夫了呢!”成宗看着郦君玉脸上百年难得一见的失措神情,忍不住要出言挖苦。 郦君玉不答,尽力端正了神色诚恳望着陛下,心里可是紧张得又快要吐血了,心想这架势谁不怕啊!难道老狐狸岳父这次料事不准?陛下不是想装装样子罚我几廷杖就算了,不至于吧!早知我就不带镇痛散瘀药丸改带解毒药丸了。 不过,这解毒药丸我手边可真还没有,不知陛下这盒子里的是什么东西,鸩毒?鹤顶红?金刚毒砂?见血封喉?番木七步?…… 将心中所知的剧毒药物一样样都想了起来。心思飞转,我吃完了应该立时退出宫去,找僻静处迅速将它吐出来,再以甘草、绿豆、防风、铭藤、青黛、生姜各适量加水煎服,应该有效,可是,那得要毒药的份量不重,药效缓慢才行,若是见血封喉和番木七步,入口就会断气,想什么办法都没用了…… 耳听得成宗道,“你也不需太过紧张,这个药叫做‘五日断肠’,是前朝后宫中惩治宫人时最爱用的,吃下去后接连五日,周身会如万把利刃在割,痛不可当,但不会要人性命,只要五日内吃下解药就会没事。” 见郦君玉瞪大眼睛看自己,冷哼一声道,“爱卿今日这要求实在是让朕为难,寡人本来旨意都已经拟好了,明日早朝就要颁下去,削去你的中书省右丞相之职,命你在家中闭门思过,等过个一年半载的,这事情的风声平息一些,朕再放你去外省做个知州,以后还能不能再回朝中效力就要看你自己的本事了。按理说,这白莲教的事情是决不能再让你沾手了的,可你偏偏求朕再信你一次……,郦爱卿啊,连个内宠都能轻易将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让朕如何再信你?” 郦君玉张张嘴,这事还真没法儿解释,若说何珍不是自己的内宠,恐怕谁也不会相信,“那,陛下您的意思是…?” 成宗指指那枚药丸,“你自己选吧,要么就老老实实地回去等着明日旨意,在家韬光养晦一年;要么就吃了它,朕也不用你忍五日,只要你能坚持两日朕就给你解药,然后压下此事,一个月后再批复,这一个月的时间就都是你的了。” 郦君玉看看成宗,再看看那枚黑黝黝的药丸,犹疑不定,“只要我能坚持两日,陛下就会给我三十天的时间补救白莲教的事情?” “不错,不过朕劝你还是不要吃它为好,此物的药效据说十分厉害,你这个文弱样子只怕受不住。”顿一顿,叹口气又道,“其实朕一直在想,你年纪轻轻就一路升你的官,对你委以如此重任,其实也是朕太过急切冒进了,这次你回去静思,在家中修身养性一段时间也未必就是坏事。” 他这段话刚说完,郦君玉那里也已经想好了,两步走上前,拿起那枚‘五日断肠’就放进了嘴里。 成宗轻轻‘哎呀’一声,“你再仔细想想,怎么这就吃了!” 郦君玉温然一笑,“陛下,君无戏言,臣后日这个时候再来求见。现在请陛下容臣告退,不然一会儿药劲儿上来,君前失仪,惊扰了陛下就是臣的罪过了。”说完不敢再耽搁,躬身就要退下。 成宗愣了一愣,眼见郦君玉细挑的身影微躬着就要从他身侧退出去,一把抓住她的手臂,“你就留在这偏殿里吧,都说了这药效很厉害,发作起来,你后日自己根本进不了宫。” 郦君玉想想也是,“多谢陛下,那臣就留下吧。只是要劳烦吴掌宫派两个内侍来招呼为臣一下了。” 成宗瞪着他,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半晌哼一声,转身走了,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你不要逞强硬挺,实在难受了就让内监来告诉朕,朕提前给你解药,咱们这个约定作废就是,你回去老老实实修养一年,一年后,朕自然不会忘了你,还会安排你出来做事的。” 郦君玉苦笑,“臣这么坚持不是怕丢了这个官,而是觉得做人要有始有终,此事因我而起,让朝廷受了莫大的损失,若是不能交代清楚了,臣今后就不能安心。”话音刚落,就觉得丹田中一股火热的气息直冲上来,暗自心惊,这药力可真猛,不敢再多说,等成宗出去后就连忙将一把椅子推到墙角处,顶稳当了,免得自己一会儿痛得晕晕乎乎时会把它搞翻。 坐上去闭了眼,只过了一会儿就开始体会到了成宗所说的利刃割身的感觉,暗骂这是哪个断子绝孙的黑心人调配出来的药物,这样疼五天就要直接死人了。 趁着周遭没人时,将怀中带着的镇痛散瘀药丸拿出来吞了下去,虽然有些不对症,但总也聊胜于无。 开始时还知道周围的事情,能开口叫小内监给拿个手巾擦汗什么的,后来神志就慢慢恍惚起来,唯有靠着心中那点我必然要坚持住的信念在撑着。 自觉人已经缩成了一团,昏又有昏不过去,醒也没法清醒,只是在反反复复的念叨‘下次我要是再随随便便对什么英俊男子动了心思,我就是天下最大的那个蠢材猪头三!’ 深深刻刻地感觉到了度日如年的滋味,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隐约被人抱了起来,口中被喂进了一物,一股清凉直透胸襟,胸口的剧痛顿时缓解了不少,能喘上气来了,慢慢调息,胸腹间的清凉不断扩展,身上的痛楚也逐渐褪去。 脑子终于清醒了一些,睁开眼来一看,果然是成宗的脸正在眼前,十分疑惑,轻轻问道,“这就已经两天了?竟然有这么快?” 成宗哼了一声,粗声道,“你想得美啊,这才过了大半夜而已,你看看你就已经成这个样子了,还在逞强!真是不自量力!朕又没说要严惩你,你干嘛非得硬往上撞!” 嘴上说得凶,手下却十分轻柔,帮郦君玉擦一擦额头上的冷汗,“算了,你既然一定要将白莲教这件事情管到底,那你就去吧,朕给你一个月时间,务须办得漂亮点。” 郦君玉大喜过往,“臣谢过陛下恩典!”挣扎着要起来,才发现自己刚才是缩在墙角的地上,专门顶在墙角上的椅子一点作用都没起,估计刚才她疼得吃不消时,就自己滑到地上来了。成宗也不嫌弃,一起坐地上,将他半抱在怀里,想来陛下屈尊降贵地摆出这姿势是为了喂药方便些。 有些不好意思,扶着墙慢慢站起来,“那臣告退了。” 成宗也跟着站了起来,“你一身都是冷汗,衣服都湿了,朕让他们给你沐浴更衣,今晚就宿在宫中吧。” 郦君玉连忙摆手,“臣还是回家去吧,家里的童儿伺候习惯了,能洗得舒服些。” 成宗气得撇嘴,“这才刚清醒过来,立时就会挑三拣四的了,朕宫中的内侍一个个可都是百里挑一的,难道还不及你家里的家童?哼,随你,想回去就回去吧。” 郦君玉暗道微臣我这不是挑三拣四,我是实在没办法,要是留下来让你宫中的内侍伺候沐浴,明儿一早朝中肯定就会爆出另一大新鲜事,绝对胜过了昨日那条‘郦丞相贪恋男色,私纵白莲教乱党’。这回众人该要风传‘安德殿惊现异兆,右丞相由男变女’了,想得自己都打个寒战,认为光听着就觉得太过惊悚。 也顾不得陛下还在身后,只想赶紧离开,摇摇晃晃的拖着步子往出走,准备出去殿外抓个小内侍扶自己出宫,忽听成宗在身后叫道,“郦卿家!” 停下转头,发现成宗的脸色有些古怪,强撑起精神问道,“不知陛下还有什么吩咐?” “这个,唉,你干嘛非得看上何珍啊,他可比你看着还要高大些呢?” 郦君玉皱眉,这大半夜的,又刚被折腾得够呛,实在没有精神去应付陛下这忽然冒出来的好奇心,敷衍道,“臣我就喜欢高大点的。” “这样啊,那,那你们平时进了内室都怎么做啊,不别扭吗?” 郦君玉脑中嗡嗡作响,这位还让不让人活了,竟然问她一个姑娘家这种事情!还是在她腿软头晕,浑身肉都发颤,就快要撑不住的时候,咬牙接着敷衍 ,“唉,什么都不做,臣,我,我就是喜欢看看美人,最多,最多搂抱一下,不做别的。” “嘁,”陛下显然十分的不以为意,用鼻子哼一声,“你这可真是得不偿失到家了,明明挺聪明一个人,怎么做这种傻事。” “唉,臣知道了,这回可以告退了么?” “嗯,你…,”成宗忽然有点吞吞吐吐,“郦爱卿啊,既然你的要求也不高,那下回别再去做这种吃亏损名声又不得好处的事情了,你要是实在想找个人看看抱抱的,那……那朕吃亏点,给你抱好了。” 郦君玉立时睁大了眼睛,盯着成宗的脸看,看得陛下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捂着嘴轻咳一声,正想再说两句话遮掩一下,郦君玉忽然反应过来,十分果决地道,“谢陛下的美意,臣看还是不必了,微臣经此一事后一定痛改前非,再也不敢胡乱行事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6章 两厢扯平 白莲教的少教主何珍,陪着师傅茅玉鸾带领属下回教,走了几日,到了青锋峡地界,对茅玉鸾道,“师傅,前面青锋峡地势险要,咱们的人赶了这几天路都已经人困马乏,不如在这里歇两日再过去。徒儿想借这个功夫回京城一趟,你们要是等不及就先走,我去京中办完事情再来追你们。” 茅玉鸾笑,“珍儿还是想回去和郦丞相把话说清楚?其实这都是明摆着的事儿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搞不好又要被他身边那个假扮小厮的丫头臭骂一顿,你可是我白莲教的少教主,怎么能总被人这样骂来骂去的。” 何珍也不介意他的调侃,叹道,“骂就骂吧,我这两日静下心来细想一想,发觉这次好像是做得过份了些,郦丞相他为人虽然很潇洒随意,不拘小节,但是一直风光霁月,并不涉狎昵猥琐之行,便是喜欢谁也是喜欢在明处,十分大方,估计在他看来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倒是徒儿自己心中过于先入为主,所以看此事就很有些偏颇了。” 茅玉鸾十分有兴趣,玩味道,“喜欢在明处?十分大方?有意思!珍儿啊,其实为师看你的这位郦大人十分顺眼,要不然你带着人先走,为师我去帮你安慰他一下…” 何珍连忙拦住他,无奈道,“师傅,您又在乱打什么主意呢!您平日里不羁洒脱点那是您的事情,私下里玩玩就好了,可别把心思动到郦丞相身上去!一来他官位显赫轻易招惹不起,二来他的为人其实也是满令人敬佩的,徒儿想着这次已经很对不起他了,可不能让您再去乱打他的主意!” 想想又十分的不满,上下看看自己师傅,“真是的,什么时候的事儿啊?好端端的,可别告诉我您也忽然开始好男风了!不成,我回去后得赶紧让下面选几个绝色的女子送上来,给您板正板正。” 茅教主神秘一笑,“珍儿啊,这你就不懂了,真正的人中翘楚是不分男女的,如美玉,似明珠,总是引得人想要亲近环伺,一探其究竟。郦丞相那般一个妙人,别说不是……,嗯,就算是个男子,那也是极品啊,唉,可惜,你既然不愿为师去,那我不去就是了,只是你要记得赶紧回教来,我还有几件事情要你去办。”说着不禁有些惋惜,他一直放纵随意,是没有家眷子嗣的,对何珍这个徒儿又十分喜爱,所以一直当作儿子一般在培养,现在看他不愿让自己去招惹郦大人,就只好作罢。 何珍对师傅这忽然冒出来的喜好很有些头疼,不过茅玉鸾不是一般人,是绝不可以用常理去衡量的。 他这两日心中总是沉甸甸地压着心事,有时闭上眼就会看到那日郦君玉呕出一口血来的情景,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无可奈何地承认自己这是深深愧疚了,一定要再回去看看才可以。 别过了师傅,自己轻装简行,赶了几日,又回到了京城中,他如今也要算是京城中的名人,认识的人不少,因此白日里不敢随意在街上招摇,找了家客栈住下,等到晚间才换上一身深色的衣服,出门往郦丞相府而去。 丞相府看守严密,轻易混不进去,好在他在此处住过不短的时间,知道哪里好走,顺着街边屋檐下的阴影处疾行,绕到西北角门上,趁看门的一个疏忽就飞身跃入,进去探了一圈,发现郦君玉不在府中,听几个巡夜的家人说话,方知郦丞相今日应该是去了梁相府陪夫人。 心里一动,自己做了这件事情后,先不说他在朝中是否会饱受诟病,处境艰难,只怕在夫人面前都没法交代了,郦君玉的夫人何珍在府中遥遥地见过两次,美貌娇柔,和郦大人堪称一对才貌佳人。 轻轻叹口气,去自己以前的院子坐了一会儿,此处大概一时没人顾得上来打理,还是老样子,只在院门上加了把锁,暂时锁了起来。 一把锁头自然拦不住他,直接翻墙而入,进去在自己平日最喜欢的园中石桌旁坐了一会儿,环视着园中的曲廊,石笋,青藤蔓绕,古木翠竹衬以几株木槿花,十分幽静雅致,隐约记起刚搬来的时候府中的下人们纷纷议论,说这一处院子本来是给相爷准备的,不过郦君玉特意让出来给他住了。 当时听过了就算,也没有特别放在心上,愿意在他身上一掷千金讨好的达官贵人多了去,他习惯性的闭目塞耳,假装不知道这些让他觉得很不堪的事情。只是觉得这郦大人看着如此的文采风流,年少不凡,其实骨子里和那些厚颜好色,极尽荒/淫享乐的官员王侯们也没什么大不同,可惜了这么一副天赐的好皮囊。 轻嗅着园中的花香,恍惚间仿佛又看到那个气质温润,笑语晏晏的人坐在对面,含笑看他,随意的说着些什么,呆呆出神坐到半夜才离去,准备第二日晚上再来。 回去客栈,白日里补睡了一觉,日落之后,直等到亥时才又再出门,轻车熟路地按照昨日走过一次的路线,进了相府。 今晚郦丞相果然是在自己府中的,已经洗漱好了,正随意穿了件单衣,乌黑如云的头发只用一个玉簪松松别了一下,大半散在后背上,坐在卧房里靠窗的桌前借着明亮的烛火看书看得正入神。 灯火掩映,玉面无暇,眉目精致得胜过国手丹青,难描难画,一条胳膊搭在窗格上,袖子滑落到臂肘,露出了一节雪白纤瘦的手臂,何珍看着他的侧影,只觉美得好似不是凡间人物,心中大跳了两下,暗道我以前光顾得小心提防了,虽然也知道郦大人生得好,却没发现他竟是这样一个曼妙人物,看来还是师傅有眼光。 窗子是大敞着的,此时已经是秋日,夜风吹着虽然清爽,但是时间长了也觉得微凉,郦君玉觉得冷了,扬声道,“荣发,荣发,帮大人我拿件衣服来!” 过了一会儿,看没人回应,就又提高声音叫道,“荣发,荣发,抽空给你家大人我拿件衣服吧,好冷啊!” 果然就有人过来了,一件外袍被披在了肩头。郦君玉大概正看到了要紧处,头也不抬,两只眼睛盯在书页上笑道,“今日怎么这般体贴了?往日里让你拿件衣服不都是气势如虹,直接扔过来的吗?” 还是没回应,心里微微奇怪,这丫头今日怎么不爱说话了? 忽听荣发在门口处惊呼一声,“你怎么进来的!” 连忙回头,只见一个高挑,俊挺的身影,正是何珍穿着一身深色的劲装站在自己身后,看来刚才那件衣服是他给自己拿的,讶然脱口道,“茂才?你怎么回来了?” 荣发已经冲了过来,一脸警惕,“你来干什么?还,还是悄悄潜进来的!别想乱来啊,不然我可要叫人了!” 何珍苦笑,后退几步,和郦君玉拉开些距离,免得荣发又要误会什么,“荣总管你稍安勿躁,我,我是来向大人赔罪的!” 荣发尖声怒道,“赔罪?!你说得轻巧,你知道你把我家大人害成什么样子了,他又没有什么对不起你的地方,你却害得她被陛下,被陛下……” 郦君玉连忙出声阻住,“荣发!你先不要叫,”再看向何珍,“不知何公子深夜驾临,有何要事啊?” 何珍看着他澄澈依旧的美目,脸上的神采还是那么雍容文雅,只是将对自己的称呼变成了疏远客气的‘何公子’,心里微微一涩,“我这几日细细回想了一下,发现荣发说的没错,大人确实是没有对不起我的地方,这次是我的不是,所以,所以…”叹口气,“大家各为其主,原本用什么手段都是…可我……” 郦君玉一晒,摆手截住他的话头,“何公子说得没错,大家各为其主,用什么手段都是应当,所以你不必心怀愧疚。那日荣发回来后,将你说的话向本官转述了一遍,我想着也很有道理,若不是我心存遐念,你自然也算计不到我。” 微微一笑,“所以没什么好赔罪的,何公子还是请回吧,你这样深更半夜私闯相府,若是被人抓住了,那可是要押送官府审问治罪的。” 何珍微皱眉头,“陛下将大人怎么了?我进京来还特意打听了一下,朝廷并没有下谴惩大人的旨意。这可有些奇怪。” 荣发怒道,“奇怪什么,明面上没有,自然就是暗地里有了,皇上赐了颗毒药给我们家大人吃,差点害死了他!你还有脸来说!” 郦君玉轻斥道,“荣发!你怎么这么多话!” 荣发气鼓鼓地闭上嘴,瞪着何珍。 何珍一惊,“赐药!怎么至于?大人可是中书省一品要员!” 郦君玉揉揉额角,“何公子,荣发她关心则乱,说得有些夸张,你不必当真,如今大家两厢扯平,以前的事也是你情我愿,我自己愿意对你好的,你真的不用来赔罪什么的,这就请回吧。” 何珍来赔罪,知道人家绝不会给他好脸色看,所以做足了思想准备,郦君玉如今虽然态度冷淡,其实在他看来已经是风度大大的好了,只是有些没听明白,问道,“两厢扯平?大人的意思是?” 郦君玉一扬手中的文书,“哦,尊师在青锋峡地界发了一封急函给本官,当地官府派了六百里加急刚刚送来。” 何珍一愣,“我师傅他为什么送急函来给大人?我教和朝廷的事情不是都已经说清楚了么?” 郦君玉微微摇头,“本来是说清楚了,不过尊师和你教中的属下在青锋峡时不慎被歹人围攻,围住他们的是一群江湖人士,也不知和白莲教有什么恩怨,朝廷念着茅教主和本官才刚订立了盟约,便由当地官府出兵,帮尊师解了围,茅教主为表对朝廷的感激之情,修书给本官,承诺白莲教此后历任教主都会约束教众,永不得随意在地方上闹事,必然以地方官府为尊,且每年会派人入朝纳贺,诵经百日,替我大元天子祈福!” 何珍看着她那悠然的微笑半晌说不出话来,最后长出一口气,叹道,“大人果然厉害,学生甘拜下风,佩服之至!”一躬身,“那学生这便不多打扰,告辞了。” 心中惦记着师傅,急匆匆地就要离去,只听郦君玉温润的声音在身后道,“荣发,你去送送何公子,从大门出去吧,咱们府中总被人高来高去的实在不成体统。” 荣发答应一声追了上来,冷冷的道,“何公子,还是跟我走吧。” 何珍也不想在这些小事上多抬杠,跟着荣发出去,路上偶遇的几个下人都瞪大眼睛,用一副见了鬼的眼光看着他。 到了大门处,荣发站定了冷哼一声,“何公子请吧!” 何珍忍不住道,“荣总管,大人手段厉害,这都已经把前面吃的亏找回来了,我也是诚心来赔罪,你何必还要这样横眉怒目的。” 荣发瞪起眼睛,“把前面吃的亏找回来了!你,你知道她是怎样才求得陛下同意暂时不要治她的罪,给她时间来挽回此事?她被迫吃了一颗五日断肠!该死的,就是因为你…你还敢在这里要我别要横眉怒目,我没那大扫帚立刻把你赶出去就是好的了!” 何珍一惊,“五日断肠?那是很烈的巨毒啊,大人他现在?” 荣发白他一眼,“后来总算陛下开恩,给了解药的,否则……哼…”实在不愿再多说,转身进去,命人牢牢关上大门。 何珍心中七上八下,一时担心师傅那边的情况,一时又在更加愧疚,没奈何,只得先去追茅玉鸾,看看他们到底是怎么回事。他师傅是江湖上的一代枭雄,从来都是茅玉鸾去欺负别人,这次竟然被什么江湖人物围攻,不知郦君玉是怎么安排出来的。 快马连追了十余日,又过了青锋峡之后才追上白莲教的大队。 茅玉鸾倒是心境平和没有太生气,不过又将郦丞相大大夸赞了一番,此人果然厉害,不知什么时候,竟然也在他教中布下了眼线,对白莲教大队人马的行踪知道得一清二楚。茅教主初步估计,这眼线只怕就在被何珍救回来的那几人里面,当时在京城的天牢里就已经被收买了。 过了青锋峡,果然就不见了一个他们救回来的分舵主,证明了茅教主的猜测十分准确,可惜这会儿想明白也没什么用了。 白莲教一行人进了青锋峡后,没走出多远就被两侧山坡上推下来的滚木巨石截断退路,然后两侧山崖上黑压压的亮出两派弓箭手对着他们,所有的箭头上都泛着蓝汪汪的油光,应该是浸过剧毒的,茅教主的人无处可避,他自己倒是不怕,可以施展绝顶武功攀岩而上,只是手下怕是统统都难逃了。 僵持许久之后,就有地方官员装模作样的前来解救,当钞劝说’茅教主修书一封向朝廷示好,拿到了他的亲笔书信,验看过内容无误之后才做样子驱赶那些弓箭手,弓箭手们大呼小叫,假意被官府的数十名老弱兵丁打败撤走,这戏做得奇假无比,白莲教的诸人看得鼻子都要气歪了,还没有办法,费了老劲才搬开滚木巨石,出了峡谷。 茅教主过了这些日已经不生气了,向何珍细说一遍,说到后来自己倒笑起来,“这小丞相十分有趣,心思缜密,做事也不拘泥,他这次为了不惹人非议,责备他出尔反尔,竟然没有调动朝廷的大军,而是不知从哪里借了一批山贼来做这个事,厉害!本座难得碰到个对手,等下次有机会了倒要再和她斗斗。” 何珍看他师傅还在笑,就放下心来,反正许下的那些条件都是些面子上的功夫,并不真正损耗教中实力,那就先这样吧,他现在实在是没有那个争强好胜的心情了。 叹口气 “怪不得他说两厢扯平了呢,原来是说他也在我们教中安插了人手。”又问道,“师傅,吃过五日断肠丹,会不会留下什么隐患遗症?” 茅教主吓一跳,连忙去摸他的脉,“珍儿你被人算计了?” “没有,是郦丞相,他因前些日和我们教中的事情没有处理好,所以被皇上罚了,不过说是后来给了解药的。” 茅教主有些愕然,“不至于吧,此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但是郦君玉到底是当朝一品,何至于此啊?” 站起身来在房中踱了两圈,看着何珍道,“珍儿啊,这下你可真是对人家不起了,唉,怎么会这样!” 何珍有点紧张,“真的有害处?皇上他,他想干什么,这不是自毁栋梁吗?” 茅教主摇头,“他肯定不是有意的,只是不巧啊!算了,先不说这些,你赶紧随本座回教,这传位大典不能再耽搁了,其它事情等你接任了教主再说吧。”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三卷 挥斥方遒 第57章 出猎 郦丞相府的后园水榭中,丞相府中的仆从早早的就将桌椅,杯盏摆放布置起来,郦大人设宴准备款待他的几位得意门生。 恩师大人邀宴,几位门生自然不能迟了,早早就到,不想却被被郦府的家丁告知,几位将军来得早了些,我家相爷这时正在陪着夫人叙话呢,要不您几位先入席坐等一下吧。 坐在水榭中吹着徐徐微风,观赏着丞相府后花园的景色,几人倒也惬意。 孙子奇忽然一指隔水的回廊,“咦,大人在那一边呢,好像正陪着夫人一起。” 果然远远地就见郦君玉陪着个身形婀娜婉约的女子一边说着话一边往过走,两人身后不远不近的跟了三五个丫鬟。到了回廊尽头的岔口处,一齐停了下来,看来是郦君玉准备往他们这一边来,夫人就拐回内宅去了。 郦君玉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凑近身揽住夫人的肩头,俯下头在她耳边说了两句,夫人捂嘴笑,抬手轻敲了他一下,扭头就走了。郦君玉也笑,自行转身,朝水榭而来。 孙子奇和皇甫少华明显听见夹在他们中间坐着的熊浩‘咕嘟’吞了口口水,连忙一起扭头瞪他,孙子奇道,“鹤友,你可收敛点,敢对着恩师大人的夫人流口水,你不要命啦!” 熊浩吓得缩缩脖,“我眼馋得有这么明显么?你们都发觉了?” 皇甫少华‘哼’一声表示确实很明显。 熊浩压低声音慨叹,“唉,真是美人啊,还这般轻灵婉转,和大人这打情骂俏的样子,啧啧,比那些号称闺秀的木头小姐不知强多少倍。” 孙子奇但笑不语,颇有同感,不过他为人比较稳重,绝不能把这种想法宣之于口。 皇甫少华却道,“那有什么,你们不觉得大人生得比他夫人还要漂亮几分?” 熊浩摸摸他的额头,十分担心,“贤弟,你最近病傻掉啦?大人他再漂亮那也不能和温香柔软的女子比啊?” 坐在一旁一直没吭声的卫勇娥忽然也插嘴,“皇甫二哥说的没错,我也觉得大人比他夫人还要好看几分呢。” 孙子奇咳嗽一声,“你们几个快别再胡说八道,大人过来了!” 说话间,郦君玉就已经快步入了水榭,“你们久等了。” 几人连忙起身见礼,“学生们见过恩师大人。” 孙子奇道,“没等多久,我们也才刚坐下一会儿,其实是我们几个来早了些,打扰了大人。” 郦君玉摆手,一笑入座,“怎么会,本官请你们来吃酒,难道还能怕打扰不成?” 熊浩笑道,“主要是恩师说要请我们喝陛下御赐的梨花春,我们兄弟几个惦记着恩师的好酒,就急急火火地早早赶来了。” 郦君玉看看卫勇娥,“你们几个要谢卫姑娘才是,本官是想单请她喝酒,以谢卫姑娘将吹台旧部借给本官用,这次委实是帮了大忙。只是不好单独请她一个姑娘家来吃酒,所以才找你们几个来作陪。” 说罢命人将酒都斟上,自己当先站起身,举起酒杯对着卫勇娥道,“卫姑娘,本官敬你一杯。” 卫勇娥脸上微微一红,“大人不必客气,为朝廷出力本是我该做的,况且我,我又和大人有师生之谊,大人有用得着的地方,我自然要鼎力相助。” 郦君玉轻叹,“这次是本官自己疏忽才搞出来的纰漏,你这纯属是帮了我的忙,所以本官是一定要谢的,你不必推辞。” 卫勇娥推辞不过,只得也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孙子奇在一旁道,“怎会是大人您的疏忽,如今朝中上下全都在盛赞大人的巧计安排,先假意放走白莲教的几个乱党,其实是安插了眼线在那姓茅的身边,然后抓住机会逼得他们不得不向朝廷低头,此事做得干净漂亮,在外人看来,还是白莲教的人不义在先,朝廷大度在后。” 郦君玉不答,暗道朝中如今能传成这样,不过是陛下给我面子,所以才如此说的。 岔开话头,“芝田的身体已经大好了?” 皇甫少华连忙应道,“已经没有什么大碍了,多谢恩师关心。” 郦君玉含笑点头,“那就好,既然没什么大碍了,那就多喝两杯吧,这梨花春香醇可口,入口绵长,是难得的上佳之品,这么陈的,宫中也就只剩十几坛了,陛下前些日御赐了两坛给我,你们在别处绝对喝不到的,今日为师的大方一次,两坛都开了出来,你们喝完才许走。” 熊浩嘿嘿的笑,“就等着大人你这句话呢,学生们这就不客气了。” 郦君玉的酒量至今也没能练出来,不敢多喝,就挑些朝中的趣事和他们说说,看着熊浩和孙子奇,你一杯我一杯的甚是痛快,皇甫少华和卫勇娥斯文些,不过也比她的酒量好许多,郦君玉自叹弗如,席上觥筹交错,谈笑风生,很是热闹,宾主尽欢,到晚间方散。 第二日正好是旬休,郦君玉因头天喝了酒的,便随性多睡了一会儿,直到日上三竿才起身,起来衣服还没穿好,就有陛下派人来传,让赶紧进宫一趟。 朝中近来没什么大事,估计成宗九成是又起兴致想让自己陪他微服出宫去转转了。 到了安德殿一看,果然所料不差,成宗穿好便装就在等她了。不过这次不是去街市中游玩,而是劲装健马,硬弩强弓,一大队人出京城往北,到离京六十里的秋实山中打猎。 郦君玉哭笑不得,“皇上去街市中微服私访一下,带上臣还合适,这去打猎带上臣那可是个累赘,臣我压根不懂武艺,也从来没有摸过弓箭啊。” 成宗兴致正高,不以为意,“你去凑凑热闹就好,寡人本也没指望你能打到什么猎物。”不容他再推脱,“快走,快走,就因为等你,都耽误大半日功夫了。” 郦君玉只得跟着陛下,带了一大堆侍卫,策马直奔秋实山,她其实挺不喜欢这样陪着成宗外出,因为是跟着陛下,所以她自己的随从一个都不能带,十分的不便,等到了秋实山,发现侍卫们立时分做两拨,一拨准备跟着陛下进山打猎,另一拨原地伐木打桩,竟是开始搭起了帐篷。 郦君玉顿时心里打鼓,“陛下,怎么还支帐篷啊?咱们晚上不回京了?这不太好吧?” 成宗奇怪,“当然不回京了,要是今晚还回京,咱们就没时间进山打猎了,现在立刻又得往回赶,自然是要住一晚再回去的。一会儿打到了兔子,山鸡,野猪什么的,晚上就生篝火烤来吃,幕天席地的,别有一番意趣。” 郦君玉大呼上当,早知这样,硬装病也不能来啊,这一大群人,出门从简,最多能支起五六顶大小帐篷,陛下身份尊贵,自然有人伺候,还能独占一处,自己恐怕就没这个待遇了,要和人合住一处,这可如何睡法!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8章 夜袭 大元朝廷自开国以来一直尚武,历代皇子都是文武兼修,成宗自幼又酷爱骑射,对狩猎的兴趣无比大,秋实山中虽没有什么大野物,但他能于朝政繁忙之际,偷闲前来游玩个一日半天的,那也是十分开心之事了。 深秋时节,满山上百草丰茂,秋实累累,野兔,獐子也都肥壮,成宗领着众侍卫呼哨进山,不一会儿就将那总跟不上大队的郦丞相忘在了脑后。 等到捕了一堆山鸡,野兔满载而归时,已是红日西垂,暮色降临,郦丞相百无聊赖,早早的一个人转了回来,抱膝坐在一旁的山石上,看着留下的侍卫搭帐篷,升篝火。 成宗兴高采烈,先被侍从伺候着进帐洗漱更衣了,再出来一看,发现郦君玉坐在远远的一块大石头上打哈欠,微有点过意不去,“郦爱卿,你这也太斯文了些,既然跟着来了,就一起去试着射两箭嘛,干坐着有什么意思。” 一旁随侍着的侍卫首领,成宗的御林军左卫将军韩立忍不住笑道,“刚才郦大人倒是想练练的来着,可惜臣找了半日,也没能给郦大人找出一张他能拉开的弓,最后只能作罢了。” 成宗哈哈大笑,安慰道,“郦爱卿是文官,力气小些也是正常。” 郦君玉十分气闷,“下次陛下要是还来打猎,臣就不来凑这个热闹了,陛下带皇甫将军,孙将军他们几个来,肯定都比带臣来合适。” 成宗摇头道,“不然,那几个武艺是不错,多打几只猎物是没问题的,不过寡人是来散心,又不是专门来抓兔子,獐子的,打多了也没用,还是郦爱卿同来的好,朕命他们带了马乳酒来,等会儿大伙一起月下畅饮,潇洒豪迈,那可是人生一大乐事。” 郦君玉闻言倒操心起来,“陛下在外还是安全为主,大家都喝得醉醺醺的只怕不妥。” 御林左卫韩立道,“郦大人请放心,轮值守卫的人是不会饮酒的。” 郦君玉点点头,心知成宗年纪轻轻,难得出来玩一次,劝多了只怕陛下要扫兴,便不多说,只道,“此处到底不比宫中戒备森严,韩将军还请多费点心才是。” 韩立笑道,“郦大人放心吧,咱们的人把这里围得铁桶也似,保证苍蝇都飞不进来。” 到了晚上,成宗终于也承认他这次带郦君玉出来是十分不合适了,郦丞相不会打猎,拉不开弓不说,对烤野味也兴趣不大,马奶酒更是一口不喝,混在一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的豪爽大汉之中,十分突兀,很有些格格不入。 杵在那里,非常的碍眼,不时还要担心一下守卫是否周到,莫要有歹人混入,颇为无趣。成宗扫兴之余,决定不再去理他了,暗道带郦爱卿出来玩,十有八九都要被他破坏了兴致,上回去看民间选花魁,多么香艳旖旎的盛事,都能被他比衬得索然无趣,此人扫兴的功夫可是大大的了得! 和众侍卫放怀痛饮了一番,晕晕乎乎地被扶入大帐安歇。 成宗的大帐分为内外两进,外面有内侍守夜,里面供陛下安歇,就算是临时架起来的大床也依然柔软舒适,角落里放了细纱屏风,屏风两侧挂着两盏琉璃宫灯,光线柔和。 成宗喝了酒,又辛苦了一日,四肢倦怠,因此躺下就睡着了,一梦香甜,不想半夜时分,却被外面持续的嘁喳说话声硬给吵醒,十分不耐,怒道,“外面吵什么呢?” 小内侍立时惶然道,“陛下恕罪!是郦丞相有重要事情来向陛下禀报。” 成宗一愣,顿时清醒了不少,这大半夜的不知他有什么急事,坐起身倚在床头,揉揉眼睛,“让他进来吧。” 内帐的隔帘一挑,郦君玉穿戴得整整齐齐走了进来,两个内侍也跟着进来,端了热水给他擦擦脸,吃两口热茶,再找过一件貂皮短氅披上,这才垂首退了出去。 成宗清醒一些,“说罢,什么急事?” 郦君玉其实什么事情都没有,她被安排和两位金吾卫参将与两位带御器械侍卫统领共住一帐,陛下的帐篷里床褥齐全,他们的可就要简陋许多了,直接在地上铺了厚毡子,再给几条毯子当被,这还是几个参将统领和他才有的待遇,其余侍卫都是在外面守夜或是裹张毯子,露天休息。 此架势郦君玉如何敢睡?那四个都是粗犷武人,白日里陪着成宗打了猎,晚上又凑趣陪着痛饮烈酒,这时一倒下就鼾声四起,满帐酒臭,横腿伸臂的,就算忍得酒臭,也挤不出个自己能睡下后还能不被碰着压着的地方。 郦君玉无奈,只得出帐瞎转悠,旁人还挺奇怪,连问郦大人怎么不休息,还得推说自己换了地方睡不着,所以出来走走。 大黑天的,在山中也不敢走出营地,硬是顶着巡夜守卫们的奇异目光晃悠到半夜,就实在有点吃不消了,深秋的山中,半夜时分,夜风堪称寒冷刺骨,郦君玉一丝准备也无,衣服都没有多带一件,冻得瑟瑟发抖。 她因为白莲教何珍的事情,在阵前被激得呕血,后来隔了一天就进宫请罪,又被那颗‘五日断肠’折腾掉半条命,身体很是受了些亏空,最近一直都在小心调养,禁不起大损耗,此时只觉又累又乏,双腿发软,脑中阵阵发晕,眼前冒金星,都快站不住了。 暗呼糟糕,心知像自己这种气血虚亏,受过大损的人,初愈时最经不得这种寒冻劳累,搞不好要出大问题的。 四顾看看,发现成宗的帐篷宽敞阔大,比其它的帐篷明显大出一圈来,周围分散着数名侍卫看守,帐内微微透出一丝暖光,看着就舒适怡人。 一咬牙,暗道自己一个好好的大活人,万没有硬站在外面被冻成重病的道理。快步就进了成宗的大帐,声称有重要事情禀报皇上,帐中守夜的人莫名其妙,心道就算你是丞相,也没有无缘无故,大半夜来打扰陛下睡觉的道理,拦着不让她进。 恭请郦大人若不是十万火急的事情,那就还请先回去,明早再来禀报吧。 郦君玉自然不肯走,赖在成宗的大帐里,守夜内侍待着的地方也要比外面暖和许多,乱拉了两个借口来说,不想就把陛下给吵醒了。 看陛下强睁开睡眼正经八百的坐起身来等着她启奏要事,顿时有点张口结舌,看来要是说不出什么要紧事来,陛下绝对要发火把她扔出去。 等那两个侍从退出去后,就吞吐道,“陛下,陛下可还记得上次向为臣许过一个愿?” 成宗皱起眉头,很有点不耐烦,“有什么事郦爱卿你就赶紧直说,朕这还困着呢,真是的,这大半夜的,不睡觉乱闹什么!谁记得许过什么愿啊?” “哦,就是上回在陛下宫中,就是在安德殿的偏殿里,陛下开恩,提前给了为臣那五日断肠的解药之时,陛下让微臣下回别再去做那种吃亏损名声又不得好处的事情了,说,说臣我要是实在想找个人看看抱抱的,那……那陛下您就吃亏点,给我抱好了。” “啊?”成宗这一下子被打扰得睡意全无,张着嘴看她。那晚在偏殿中,他看着郦君玉双手抱膝缩在墙角的可怜样子,鬼使神差的便大方了一下,其实话说完就后悔了,幸亏当时郦君玉也是一口推拒,成宗乐得顺势下了台阶,不想这时忽然又被提了出来,不由得分外心虚,“你,你,怎么忽然想起来这个了,你上次不是说要痛改前非了吗?” 郦君玉这时又冷又乏,人就快要软倒了,顾不得其它,看成宗有些紧张的样子,心中暗定,你既然紧张,那我这就不怕了,“唉,臣是想改的,不过一时半会儿的实在改不掉啊,难道说陛下这是想反悔了?” “这个…”成宗实在很想反悔,不过刚睡醒脑子还不大灵便,一时找不到借口,不知该说什么好。 郦君玉暗道,速战速决,等他清醒反应过来,这床估计就挤不到了,两步踏上,“陛下您往里躺躺。” “啊?你要做什么?” “您躺床上,臣我站在地下,如何抱法?”不由分说,抬脚就挤上床去。 被子是熏过香的,床褥也柔软厚实,被成宗睡得热热乎乎,躺上去无比舒适,轻吁一口气,身心都被温热着舒展开了。 成宗见她竟然胆大至此,竟然就这么挤上床来了,差点要叫救驾,顾及着天子的颜面,硬忍住没有开口,连忙使劲往床里挪挪,离郦君玉远远的,“你,你,你大胆,谁准你上来的?” 郦君玉好容易厚着脸皮挤占了一块舒服地方,打定了主意,除非你喊人进来把我拉出去,否则为臣我在这里赖定了,故意做个黯然神色,垂下眼帘低声道,“那,既然陛下不愿,微臣绝不敢冒犯,陛下您让臣在这里待一会儿,您放心,为臣绝不会乱摸乱动的,只待一会儿就好。” 成宗气得想敲床,暗骂自己那时不知抽了哪股邪风,怎么会说出那样没脑子的话来,看来这郦爱卿还真的是有些‘特殊’嗜好的,没了那白莲教的乱党,他就难熬至此了,平时不敢乱来,今日好不容易逮着了机会,这就,这就… 想得身上寒毛直竖,一丝睡意也无,全身绷紧戒备,暗道他要是敢乱来,那说不得了,朕只好反悔前言,直接把他扔出去,最好是能先打晕了,再悄悄命人抬出去,就说他自己忽然旧疾复发晕倒的,嗯,这样最好,千万不要吵嚷出来,被人听到,朕可要颜面扫地的。 哼,打晕了让人直接送回京去,谅他醒了之后绝不敢多说什么,要是老实来向朕请罪,朕就不再多追究,不然的话,一定派去戍边!西北的察合族又虎视眈眈,屡有骚扰边境的小动作,边关可是正缺人手着呢。 自己计较了半天,却发现身边没动静了,小心探头一看,不禁愕然,只见那人玉颜安稳,长睫间或微微颤动一下,呼吸沉沉,竟然已经睡着了。 郦君玉这不算睡,应该算是半昏半睡,她强撑到这会儿,已经到了极限,明知不妥,可就是意识渐渐不清,自己道我就闭眼歇一小下,一会儿就好,然后就昏睡过去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59章 生计问题 郦丞相府上的大总管荣发,不但管着府中大大小小所有的杂事,郦丞相的财物银两,不论是公银还是私房,陛下太后的赏赐,或是下属官员的孝敬,也全部都归她支配调度,因此在惊悉了他们家大人被扣了三个月的俸禄之后,荣发大为不满。 晚上直接冲去郦君玉的书房质问,“我说大人啊,你做什么了?为什么咱们辛辛苦苦的在朝中做事,朝廷却要扣你俸禄,也不说是什么原因,还一扣就是三个月,咱们这府里上上下下百十口人,可都指着你这点俸禄呢,那是谁的月钱都不能少的啊!” 郦君玉也正在生气,将一张精致玉颜快板成了黑锅底,怒道,“为什么?陛下小心眼,气量窄呗!不就是我那天陪着他去秋实山狩猎,晚上挤占了他的床吗,他就怀恨在心,想法子要把吃的亏追讨回来。” “什么!!”荣发大惊,“你去人家床上挤?” 郦君玉还在自顾生气,没注意到荣发那瞬间发黑的脸色,“真是够小气的!陛下那张床又宽又大,你家大人我又十分苗条,根本就没有挤到他,碰都没碰到,至于气成这样吗!黑了一路脸给我看不说,还扣本官银子!本官我为人清廉,两袖清风,还要养着这一大家子人,可就只能靠着这点薪俸过活了,不光是现在指着这点银子,以后咱们退隐田园也要靠它呢,岂有此理!一下子就没了这么多,不成,本官我明日就进宫去找太后去说说这个道理!” “等等,等等,你先别闹,坐端正了,让我看看。” 郦君玉奇道,“看什么?你天天看还看不厌啊?” 荣发怒,一巴掌拍在她的肩头,“我要好好看看,你是不是真的变成臭男人了,怎么变得这么不拘小节!不知自重!竟敢主动挤到陛下的床上去!你疯傻掉了!出事了怎么办!” 郦君玉委屈,自己揉肩膀,“这么凶干什么?那天出行匆忙,除了陛下的一应东西准备得齐全,我们跟着的人都得好几人挤一个帐篷,我要是不去挤陛下的床,就要在小帐篷里和两位金吾卫参将,两位带御器械侍卫统领一起睡,怎么办啊?你不知秋实山中的夜里有多冷,大人我在外面山风中硬站到半夜,差点被冻死……” 荣发顿时哑了,过半晌轻叹口气,也去帮她在肩头上揉揉,“拍痛没有啊?怪不得那日一回来就赶着让人煎药,我还在奇怪,往日里吃那些调养的汤药都要我三催四请的,那日怎么自己主动要吃了呢。” 郦君玉哼一声,“荣发,你现在可是越来越凶了,连大人我都敢敲打,看我不扣你月钱!” 荣发嗤笑,“省省吧,又来这一招。” 看看郦君玉那张玉颜清瘦的脸,最近这段日子,明显又瘦了一圈,再仔细想想,发现自从她入朝为官后就再没机会丰盈过,实在有些不忍,劝道,“小姐啊,这个官是做不长久的,迟早得隐退,早两年,晚两年又有什么大区别?咱们现在手中的积蓄,节俭些,下半辈子也够用的了,不如,不如,这就想法子走吧,你到底不是男子,诸多不便不说,气力精神上也比不得那些人,这样撑下去太辛苦了。” 郦君玉不赞成,“就靠那点积蓄过日子太不稳妥,咱们几个女子,弃官而去,到了民间就是白丁,没有势力背景,到时候只怕连家仆都管不住,很容易被人欺负的,万一碰到什么恶人只怕更要吃大亏,根本无力自保。唉,其实我一直对卫勇娥姑娘很是钦佩,武艺超群,胆识过人,自己在民间都能占山为王过那逍遥日子。只有她去打劫人家,别人绝没有敢乱打她主意的。” 说起卫勇娥,荣发就好笑,“你钦佩卫姑娘?那简单啊,我看卫姑娘对大人你是更加的倾慕才是,就那次在咱府中请他们几个喝酒,卫姑娘可是红着脸偷看了你无数次呢,要我说,大人你干脆上门提亲,去把她娶回家来,她肯定乐意,日后咱们在外面就可以横冲直撞,谁都不怕了。” 说起这个,郦君玉也不得不摇头叹息,“唉,这是怎么说的,亏得本官现在有夫人,不然还真有点尴尬,说起来上次幸亏有她将吹台的山匪旧部借给我用,解了燃眉之急,这可是个天大的人情,绝不是请人喝顿酒就能报偿了的。” 荣发吃吃笑,“那你就以身相许,娶了她吧。” 郦君玉白她一眼,“说我不拘小节?看看你自己!明日一定去告诉映雪姐,让她管教你。” 郦君玉对荣发的威胁,荣发是向来不放在眼里的,心思又转到了正事上,发愁道,“小姐,照你这么说,日后可该怎么办才好?” 郦君玉起身拍拍她,“你也不必太忧心,事在人为,大人我这不是已经在着手安排了吗。行了,时候不早,该去睡了,养好精神,明日早朝后,我还要进宫去面见太后千岁呢。” “安排?你最近派刘奎壁公子在外东奔西走,竟花银子了,到底有什么用啊?” 郦君玉微笑,慢悠悠地道,“荣发,人生不愿万户候,但愿盐利淮西头啊!” 荣发恍然大悟,“原来你也想去当盐贩子啊!还说得这么文绉绉,那感情好,刘公子这条贩盐路子要是能趟顺了,日后一定财源滚滚,有钱好办事,以后我们多雇些护院家丁的,自然就不怕谁敢来欺负了。” 郦君玉的安排其实要繁复得多,不过此时事情还不是很有谱,所以就不再多说,“睡了吧,挺晚了。” 荣发答应一声,忽然想起,“你明日还要去见太后?去哭诉么,向太后告状她儿子扣你俸禄了?” 郦君玉点头道,“然也,不过要婉转点,反正大人我这几个月的俸禄不能白没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0章 太后的赏赐 讨要俸禄的事情,郦君玉说起来气势昂扬,其实做起来颇有些难度。 总不能直接去对太后娘娘说,皇上他出尔反尔,明明答应过,要给微臣我亲近一下的,结果我还没抱到呢,光是去陛下的龙床上装样子提了提这事,然后借机在他床上上睡了一觉,他就翻脸扣我俸禄了。 估计这种话要是说了出来,太后也得立刻翻脸。所以虽然是打算去太后那里诉苦,但是话可一定要说婉转了才行。 第二日十分之凑巧,不等郦君玉主动去万寿宫求见,刚下了早朝,就有太后宫里的内侍来宣她去给太后诊平安脉。 郦君玉暗喜,这可是正好,估计太后最近闲来聊,想找我去陪她去说说话了。 走到万寿宫门前忽然想起最近每次来这里都会遇到皇甫家的小姐,不禁微有些担心,暗道自己这回是有正经儿事要办的,可莫要又碰到她了才好。 皇甫小姐不温不火,温婉有礼,很有大家风范,是太后十分钟意的皇后人选,郦君玉也承认她挺不错的,可偏就是在她弟弟的事情上会跟着一起瞎操心,让人十分的不敢恭维。 进去叩见太后千岁,十分欣喜的发现,这回总算皇甫小姐没在。于是拿出十二万分的耐心,认真给太后号了号脉,再仔细问了最近的生活起居,胃口怎样,睡得如何。 又道,“自来上古圣人之教下,都道恬淡虚无,真气从之,精神内守,病安从来,太后千岁如今志闲而少欲,心安而不惧,形劳而不倦,气从以顺,各从其欲,皆得所愿,正是顺应了圣人之教化,故合于道,一定能够年皆度百岁矣。” 哄得太后心花怒放,笑道,“郦卿家啊,借你吉言,哀家也不用活一百岁那么久,只要这些年能没病没痛的,看着皇上立个贤德淑慧的中宫,再生几个小皇子以为百年大计,哀家也就心满意足了。” 郦君玉赔笑,“立后乃是大事,陛下谨慎些也是情有可原。太后放宽心,也莫要太着急了才是。” 太后刚才还高兴呢,提起这事不由得又发起愁来,“郦卿家啊,你虽然年轻,但是一直细心谨慎,识理明事,又是朝中的重臣,皇帝他和哀家偶然说起来也是对你十分看重的,每每都夸赞有加,你有机会也要帮哀家劝劝他,总是这样中宫空悬是不行的,时间久了,莫说是朝中,只怕民间都要有闲话了。哀家替他挑来选去,就觉得那位皇甫姑娘实在是很不错了,论家事出身,才学人品,都堪为后宫表率,相貌也是没得说的,美貌娇柔,让陛下就不要太过挑剔了。” 郦君玉的想法其实是和太后一样的,若不是皇甫家的人行事冲撞了她,她肯定也早就开口去劝成宗赶紧立后了。 沉吟一下道,“太后说的十分有理,臣也是这么想的。不瞒太后说,皇甫一家刚刚昭雪归朝的时候,臣也和陛下提过两次皇甫小姐堪为后宫表率的话,那时陛下的意思好像是有哪里不大满意,但也没有和微臣明说。臣想着要是能搞清楚陛下是哪里不满,然后再去劝他,那应该就方便得多了。” 太后叹道,“哀家也不知道呢,每次问他都支支吾吾的,唉,你刚说哀家要志闲少欲以养身,这就有了烦心事。皇上如今也大了,不像从前什么话都愿意和我这个亲娘讲,不过哀家到底是他的娘,他有些话说不出口,哀家也能明白。嗯,不如这样吧,郦卿家,看来此事还得劳烦你一趟,你年纪轻,又很合皇上的心意,他不愿对我说的话,对你应该能少些顾忌说得出来,你费点心,去帮哀家打听出来,他对皇甫小姐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哀家才好酌情劝他,或是按他的喜好另选个女子。事成之后,哀家定然重谢。” 太后老于世故,深知重赏之下必有勇夫的道理,不等郦君玉答话,就回头对自己的贴身宫女道,“年初江南贡上来的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收在哪里了?去找出来,此等宝物被收在库中实在可惜,派人送去右丞府赐给郦丞相的夫人,以彰郦卿家为朝效力之功勋。” 郦君玉微微张开嘴,那件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精工细作,上面镶有各色宝石,珍珠,所用材质都是万中挑一的,确实是个宝贝,年初贡上来的时候,成宗还专门召同他们几个大臣共同赏玩过一番,后来觉得此物十分难得,就孝敬给太后了,没想到太后这里一转手又给了自己。 连忙起身辞谢,“这微臣可万万不敢当,太后千岁有什么事情要臣做只管吩咐下来就是,微臣一定尽心竭力。此乃臣的本份,如何还敢要太后如此贵重的赏赐。” 太后笑道,“这有什么,我这老太太经常要劳烦到你,郦卿家你日日忙于朝政还经常要来哀家宫中给哀家诊脉调养,细致体贴,帮哀家解了不少烦闷,这功劳在哀家看来就是最大的了,早就想要赏你件稀罕的物事犒劳你,你不必推辞,此物是你应得的。” 郦君玉得了太后的好东西,自然要想法子帮太后她老人家办事了,这个玉屏足顶得了她三个月的俸禄,因此便将一开始准备的那套哭穷的说辞收了起来,没有多说,回府之后就开动脑筋,想着如何去套陛下的话,总得让他把心里对立后之事有什么不满都说出来,太后的重赏自己才能受之无愧。 回家被荣发结实夸奖了一番之后,发现这个事情还挺棘手的。 她若真是个男人,那还好说些,对陛下看女人的心思应该能够比较容易领悟,像她现在这样经常和成宗有接触,总能找到机会含蓄的问问。 可她是个女子,这方面的领悟力要差很多,有时在酒宴上,众官员同僚喝得高了,说几个香艳典故,她都要想半日方才能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是怎么个意思。万一到时自己去问陛下,成宗不耐烦,含糊说几句打发她,她再没听懂,那可就要愧对太后的重赏了。 这一日,听下属几个门客闲聊说起,京城里每到年末,都会由顾,黄两位文坛高人牵头举办一场诗会,堪称京城文人中每年一次的盛事。 他们口中的顾,黄二人,一个叫顾长亭,一个叫黄子安,顾长亭雅擅诗画丹青,黄子安书法当代独步,都是成名十数载,文坛中举足轻重的人物。 因此由他二人出面举办的诗会那是从者云集,盛况空前。 郦君玉一听,妙啊,这不正是个好机会吗,以成宗的性子,肯定爱凑这种热闹,到时候众才子们必然要诗酒助兴,吟些牡丹美人之类的风流诗句,等氛围恰到好处之时,自己就借机问问成宗喜欢什么样的美女,再顺口问他一下皇甫小姐哪里不钟他的意不就好了。 郦君玉自从男装离家之后,就已经放弃了自己深闺女儿的身份,将男女之别看得很淡了,于那些女子需矜持自重,守节贞烈之类自己原本就十分看不上眼的规矩更加的不去多想,反正她也不会再去三媒六聘的正经嫁入哪家,祸害不到别人的,日后只要自己小心着别宣扬出去,被世人指责诟病就好了。 因此也没觉得自己去和陛下打听这种事有什么不妥的地方,反而觉得臣我这是尽忠职守,陛下要是再不立后,别说太后不答应,众朝臣也不能干看着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1章 诗会(上) 以前每次出去游玩,必然都是成宗自己想起来什么有意思的去处起意要去了,然后再下旨把郦君玉叫进宫来,命他换了衣服同行。看他那小心谨慎的架势,应该是也没有多喜欢才对。 怎么这次会想到主动来问问自己要不要出宫去凑凑诗会的热闹呢? 成宗很是疑惑了一阵儿,仔细打量郦君玉一番,最后道,“郦爱卿啊,你真的是觉着寡人最近政务繁忙,十分的辛苦,所以想要陪朕出宫散散心,去看那什么诗会?” 郦君玉小心点头,“正是,臣听门下清客说起后日京中有个诗会,乃是顾长亭和黄子安两人召集起来的,此二人在民间名气很响,一个是诗画大家,一个在书法上的造诣已经是炉火纯青,他们发起的诗会自然也是英才云集,肯定很有些看头了,臣想着陛下定然喜欢看看这些民间的热闹,所以…” 成宗还是疑心,“真的?…那好啊,…只是朕怎么觉得心里不太踏实呢!” 郦君玉没想到对政务以外的事情,陛下竟是如此信不过自己,微微诧异,“微臣是真的想建议陛下去散散心,这些小事,陛下何以信不过臣呢?” 成宗心道,你是个珠玉其外,内里不知道是什么的典型,忽然搞出些反常的事情来,朕信不过一下也属正常。 他正好还有一事要和郦君玉算帐,平日在朝上不得方便,又不想为了那么一件不大不小的事情专门下旨意把人召进宫来,此时正好得便,就要拿出来说说了,拖长声音道,“朕本来是很信得过爱卿的,不过最近发现爱卿对着朕很有些阳奉阴违,所以才……” 郦君玉大惊,“陛下明鉴,微臣向来对陛下忠心不二,从不敢做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啊,陛下定是误会什么了。” “误会?”成宗提起来就有些气哼哼,“寡人可没觉得是误会。寡人问你,上次扣了你三个月的俸禄你暗地里是不是一直很不服啊?哼,竟然转头就去太后的跟前花言巧语,把那架江南贡上来的鎏金鸳鸯团花白玉屏给骗去了?你这算盘倒打得挺精明,那架玉屏美轮美奂,实属珍品,别说三个月,就是顶你半年的薪俸都够了,那可是朕特意孝敬给母后的!” 郦君玉尴尬,“陛下您真误会了,陛下英明神武,做出来的决定微臣我向来都心服口服,这次扣微臣的俸禄,唉,那也是因为微臣,微臣,我,我自不量力,大胆妄为,在秋实山对陛下您做了万分冒犯之事,您大人大量,不和微臣我多计较,只是扣了点薪俸而已,臣我哪里还敢不服?那玉屏确实是太后千岁她最近看着臣我做事勤恳,还算顺眼,一高兴就赏给了微臣的,和扣俸禄之事没有一点关系。” 成宗听得嘴角直抽,“少要乱说话,你赶紧给朕闭嘴吧!”秋实山那晚之事,陛下他想起来就郁闷。 其实被人‘夜袭’一下,除了刚开始时太过吃惊外,后来也就没什么了,主要也是因为郦丞相这般美人,被他肖想就肖想了,也不是很难接受之事,况且这位连最轻的弓都拉不开,委实对陛下没有什么威慑力。 陛下之所以会这么生气,主要还是因为那事的后半段,郦君玉被自己拒却之后,竟然没有一丝再求恳,努力一下的想法,立刻放弃,转眼就睡得香甜,这也太打击人了,他以前都能为何珍做到那般地步,对着自己这个九五之尊却如此的没有耐心…… 成宗每次想到这里就要赶紧打住,免得最后要得出一个自己在郦丞相眼中还远不及那个白莲教乱党的不堪结论。气到后来实在是忍无可忍,直接就扣了他三个月俸禄以示小惩,不想自己的母后没事掺和一脚,没过几天就又赏了一件贵重物事给郦君玉,足足抵过了那三个月的俸禄。 不过这个郦丞相花言巧语去太后跟前骗来玉屏风以抵他被扣薪俸的事情,只是成宗陛下自已的怀疑猜测,他也没有证据证明此事,此时见郦君玉坚决不肯承认,只能悻悻作罢。 “行了,行了,你回去吧,后日早些进宫来,那诗会是在京城玉栏桥西面,黄家的石桥锁春园里面。” 看来成宗对此类热闹早就知道得一清二楚了,郦君玉自叹弗如,领旨告退。 等到诗会当日,早早进宫,更衣换装之后,陪着成宗坐上一辆奢华富贵的大马车,带着众侍卫就直接往黄家的石桥锁春园而去。 成宗所说玉栏桥西的黄府,并不是黄子安的府上,而是京中一个姓黄的富商家,此家世代经商,家资巨富,因此这个园子占地宽广,假山流水,奇石闲亭,建得大气典雅,确实是个适合众文人览胜吟诗,以文会友的所在。 这家子人和黄子安大概有些远亲关系,因此每年都把园子借出来给他们做开诗会之用。 成宗要来游玩,自有人给提前准备周到了,请柬帖子一应俱全,一行人直接进到园中,只见石桥垂柳,九曲长廊,映着一潭池水,精致细巧,也还算不错。 园中人来人往热闹无比,众才子们个个打扮得衣履光鲜,三五成群,都在品诗论字。 顾、黄二人自言举办这诗会主要是为了要让众学子有个以诗会友的机会,所以不设什么评比赛事,只是随意在园中各处的亭子里,山石上都摆放了纸笔,请众人以园中景物为题,将诗作写出来就直接挂在园中供大家品评。 此时已经有许多人写出了诗作,挂将起来,郦君玉便陪着成宗一首一首慢慢看,随口评论几句,暗暗计较着等会儿找到一首香艳些的就要把今天要说的话题引出来。 陛下兴致甚高,指着一首道,“你看这个‘碧城倒影烟光暗,青幔遮阴日色低’倒有几分意趣,”又道,“刚才那边两句‘云围似带山腰瘦,水挂如帘洞口深’也不错啊。” 郦君玉也觉得这些诗做得还行,不过都不是他想要的香艳篇,于是应承了几句就开始一篇篇的细看,想要找一首应景的出来。 她一边看一边走,身侧后方一人大概也看到什么佳作了,十分入神,一个不留意,两人就撞在了一起,两人‘哎呦’一声连忙回头。 撞到郦君玉的是个二十七八岁的公子,身材高大,剑眉鹰目,鼻梁高挺,生得十分英武,锦衣玉带,领口处还翻出一片十分华贵的貂皮,一看就是个十分有身家之人。只是貌似脾气暴躁了些,看得正高兴时忽然被人撞了一下,顿时不满,“你眼睛生头顶上……” 待到看清郦君玉的面貌,顿时双眼一亮,下半句恶言就被咽了回去。 郦君玉出门在外时向来不愿惹事,此时跟着成宗,这个不愿就要加个更字,因此虽然看此人十分蛮横无礼,却也不多理论,点一点头,“不好意思,冲撞了,兄台不要介意。” 不想那人无礼到家,且动作十分利落,冲着郦君玉上下看看,忽然出手,捏住郦君玉的下巴轻轻一抬,惊讶道,“哎呀,可真是个绝色美人啊!”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2章 诗会(下) 被人夸做‘绝色美人’还被人家顺手轻薄,摸了摸下巴的郦丞相,气得脸都红了,她没有带随从,陛下可是带了一大堆的,自然不能眼看着当朝丞相光天化日之下在外被人调戏。 正好此日跟来的是张德全,他曾随郦君玉去了一趟江淮视察盐务,属于有些交情的,立时抢上前挥手隔开,“大胆!你是什么人,竟敢当众风言风语,做这种有辱斯文的事情!” 张德全是御前带器械侍卫,武功着实不错,这一下使了七成力,满拟着能将那人推得摔个跟头出去。那人却也是个好手,身形一晃,顺势连退两步,就稳稳站住。 “咦”了一声,站定了再看,发现郦君玉这边人还真不少,刚才分散开不觉得,这时一见出了事情就立刻聚拢过来,旁边的众文人公子,看这两拨人推推搡搡,要打架闹事的样子,立时纷纷后退,让出好大一块空地来,又有仆从飞奔着去禀报主人。 郦君玉这时也反应过来了,退后几步,一张俏脸红了又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跺脚,沉声道,“麻烦张统领将此等粗鲁败兴之人赶出园去。” 那公子一听立时不愿意了,“美人,看你貌赛天仙的怎么行事却如此霸道,大家都是来参加诗会的,你又不是主人家,凭什么赶本公子走!” 张德全怕郦君玉面子上下不来,连忙喝道,“你少要胡说八道,这位是我们公子!” 那人睁大眼睛,“公子?”看半天嗤了一声,“这也长得太漂亮了吧!我还以为是谁家的小姐穿了男装出来玩呢!扫兴!”马马虎虎地一抱拳,“不好意思,在下看走眼了,一时误会,公子莫怪才是。” 说完抬步就走,他这一道歉郦君玉倒不好非得声势浩大的让人把他赶出去了,憋着一口恶气,只得看着那人昂首走过去。 暗自琢磨,此人看装束,听口音都不像是京城本地人士,等待会儿把陛下送回宫后我再找人去收拾他!估计派人去京城中的几间大客栈中搜一搜就能把他找出来。 那人很不老实,和郦君玉擦身而过时,忽然又再出手,闪电般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动作奇快,郦君玉这种没练过功夫的根本躲闪不及。 那公子凑在离他脸旁半尺的地方盯着细看,一边笑道,“我就知道有诈,哪有男人能长成这个样子的,美人,行行好,告诉本公子吧,你是哪家的小姐?这么气派,出门还带这许多人?” 这下张德全也怒了,在他的护卫之下,郦丞相竟然连着被人轻慢了两次,他这侍卫统领可是失职得很。本来想着陛下要看诗会,最好息事宁人,不要打闹,现在也不能再客气,一挥手,就有四名侍卫一齐围攻上来,那公子不得不放开郦君玉,躲避回击,他身后也带得有随从,个个彪悍,不像家丁小厮,倒似保镖护院,连忙拥上来帮手。 园子中立时混乱叫嚷起来。两边正乒乒乓乓打得热闹,两位主人家,顾长亭和黄子安闻讯匆匆赶了过来,“住手,住手,看老夫面子,诸位都别打了,在诗会上论拳脚成什么话。” 黄子安应该是认识那位公子的,叫道,“胡公子,这是怎么一回事啊?先停手,有事好好说。” 胡公子功夫十分好,一边打斗一边还有余暇笑道,“黄先生,这不怪我啊,这些人强凶霸道得很,我不过说了两句话,他们围上来就打,在下不能干等着挨打,只好还手了。” 黄子安和顾长亭忙向着郦君玉和成宗这边大声道,“几位还请让属下先不要打了,咱们有话好好说,莫要伤了和气。” 成宗摆摆手,“先都住手吧。” 他这淡淡一句话比那些人大呼小叫半日的效果要强多了,侍卫们立刻收手,退了回来。 黄,顾二个,为人老道,经见过世面,看这些人气派这么大,就不敢乱说话,站出来一抱拳,客气道,“敢问几位高姓大名?不知与胡公子争斗所为何事?说出来大家评评理,总能论出个是非对错,今日咱们这诗会的宗旨乃是以诗会友,这般打来打去的,实不是我们辈文人所为。” 郦君玉无比尴尬,大家要是在这里把刚才的事情细细说一遍,再一起理论一番,她就可以找个地缝钻下去了。若是再一起来看看她是不是当得美人之称,胡公子是否属于无意间冒犯的,那就更麻烦了。” 咳嗽一声踏上两步,“扰乱了两位的诗会,实在不好意思,此事是个误会,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看看周围看热闹的众人,“顾,黄两位先生还请先让大家都散开吧,莫要为了些许小事扰了大家的品诗讲学的兴致。” 顾长亭身后一个年轻弟子忽然惊呼一声,“哎呀,这位不是郦大人吗?”连忙拉拉顾长亭,“先生,这位是当朝右丞相大人!” 顾,黄两人大惊,连忙引了众门人弟子,上前拜见,“不知郦丞相屈尊大驾,光临在下几个一时兴起搞起的小聚会,有失远迎,还请大人恕罪。” 郦君玉十分歉然的看成宗一眼,退后两步低声道,“陛下,今日这诗会恐怕看不成了。” 成宗笑一笑不答,只是朝对面一努嘴,那意思是你赶紧把他们打发了。 郦君玉只得再上前,“两位先生不必客气,本官也是久仰二位的大名,听说今日有一诗会盛事,一时心喜就也来看看,不想却惊扰到诸位了,实在惭愧得很。” 再去看看刚才认出自己之人,“这位是…?” 那年轻人连忙上前,躬身道,“小人是李翰林的弟弟,曾随兄长拜见过大人,那日人多,大人应该是不记得我了。” 郦君玉点点头,心知碰到这种事情实属难免。 顾,黄二人对望一眼,心中惴惴,看郦大人这样子,十分和善亲民,刚才怎的就和胡公子的人打起来了?看他那意思是不欲当众宣扬,于是一起恭请大人移步,到花亭中奉茶细谈。 郦君玉有些迟疑,回头看看成宗,见陛下微微摇头,知道他这是没兴致了,便不再啰嗦,“不必客气了,本官出来了半日,这也该回去了,顾先生,黄先生,今日的事情抱歉得很,还请两位海涵。” 那两人自然不敢不海涵,齐道冲撞了大人,是我们的不是,隔日定当带着胡公子上相府登门谢罪才是。 那位胡公子看起来倒像是个有来历的人物,知道自己调戏了当朝丞相也不惊慌,只是在一旁笑微微的看热闹,此时听见说到了他的身上,就也上前道,“这可真是没想到了,在下久仰郦丞相的大名,都道郦大人年轻有为,貌若潘安,原以为传言必然夸张,今日一见才知…嘿嘿,果然名不虚传,今日冒犯实属无心之过,改日定当登门赔罪。” 郦君玉搞不清他的来历,听他这个口气,登丞相府之门于他是理所当然之事,心里起疑,暗道回去得赶紧派人来查查此人的来历,淡淡一点头,“不知者不罪,只是胡公子言行过于不羁了些,日后还是要多多收敛为好。” 退回成宗身旁,轻声道,“陛下,咱们走了吧。”成宗嗯了一声,当先转身离去,郦君玉和张德全连忙带着众侍卫跟上。 顾长亭和黄子安看到连郦大人都要恭恭敬敬地陪着这位公子出去,心知那位绝不是一般人,一齐垂手恭送,待人走得远了才敢直起腰来,擦把汗,自将胡公子带到后面去问问事情因果。 成宗最近对着郦君玉颇郁闷又发不出脾气,因此今日看到他吃了这样一个闷亏就很有些幸灾乐祸之情,当着众人时还忍着不做声,一上了马车就学着那胡公子的腔调笑道,“美人,你是哪家的小姐啊,告诉了本公子吧!”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3章 算账(上) 郦君玉心中实在是对那个在诗会上胆敢对她无礼的胡公子恨得牙根发痒,害她大大的丢脸不说,陛下也从中找到了个大乐子,美人长小姐短的,整‘调戏’了她一路。 她也不敢和成宗翻脸,只能木着脸干听着,结果郁闷得把此行的最大目的都给忘了,直到回了相府才想起来,她还没有打听出来成宗对皇甫小姐到底是哪里不满意呢。 气得原地转了两圈,喝道,“来人,去把京城巡检司的于大人赶紧给本相叫来!” 巡检司于大人听来人说郦丞相回府就怒气冲冲,才没一会儿功夫就急着找他,心里便使劲打鼓,不敢怠慢,乘上车轿就匆忙来见丞相大人。 一见到郦丞相就被揪住了,命他附耳过来,如此这般的交代了一番,于大人听过之后,总算是明白过来,原来是京城中有人不长眼,冲撞了郦丞相,丞相这是要把人揪出来算账呢。 这还了得,连郦丞相都敢冲撞,不要性命了么? 于大人立时拍胸担保,郦丞相您尽管放心,既然您都说得这么清楚了,不就是个和黄子安有些交情的外地人吗,家中有几个护卫的,任他家中再有钱有势,那也不能对郦大人您无礼啊!下官我今晚就派出人手去,保管明日一早就把他给您送来。 郦君玉满意点头,“扣住了先留在你的衙署里,送到相府里太招摇了,倒显得本相小题大做,等明日下了早朝,本相自会派人去你那里提他。” 于大人连连点头,告辞而去,自去安排捉拿胡公子之事。 郦君玉这边又写了个便条,命人送去张德全处,直言自己想要教训一下白日里遇到的那位胡公子,又不想用官家的兵丁,因此请张统领明日派几个侍卫借给自己用用。 张德全对白日里的事情本来就微有愧疚,觉得郦大人被当众轻慢,自己有护卫不周之嫌,因此上一口答应下来。一样拍胸担保,明日一定派十个武艺精湛的侍卫供大人随意驱使。 郦君玉这才不再生气,安心洗漱睡觉,单等着第二天收拾那不长眼的胡公子了。 胡公子没想到郦大人做事如此雷厉风行,原以为自己当众调戏了他一下,他肯定为着颜面着想不欲声张,要报复也得等过几天没什么风声了再另找因头。 所以胡公子和黄子安与顾长亭商量之后,决定过两日就上门拜访,顺便送份厚礼,赔个罪,把这事揭过去。 没想到睡到半夜忽然被京城巡检司的官兵给包围了。 胡公子的来历有些特殊,黄子安只知道他家中是西北的一户巨商,家资累万,实力雄厚,他的父亲和黄子安的一位密友很有些交情,所以胡公子来京城游玩,那位友人就专程送了封书信给黄子安,请他代为招待一下。黄子安看朋友的面子,将胡公子奉为上宾,没想到这位胡公子十分的不省心,才来了京城几日就惹下了大麻烦。 看着自家宅院外围得水泄不通的官兵,黄子安只好壮起胆出去交涉。好在他是京中的名流,官场中颇使得几个人,来的这位于大人也和他有过数面之缘,能搭上话。 于大人十分讲理,拉他到一旁细细说了一遍因果,是因为他家这位客人胡公子日间给郦丞相留下的印象颇深,丞相大人回去想想对其人很感兴趣,因此想请胡公子再去‘谈谈’。 黄子安看看半夜时分,里三层外三层围着自己家的官兵,暗道你说得客气,这个架势是请么? 没办法,只好去和胡公子说。 胡公子被护卫们严严密密的围着,几乎就要夺门而出,准备杀出一条血路逃生了。听黄子安说是日间郦丞相派来的人,倒是松一口气,他此行的行踪身份遮掩得万分小心,没有可能立刻就被当朝大员知道的道理,看来这不过是为了日间的事情找他算账罢了。 拍拍手道那本公子就随他们去一趟好了,白天的事情是个误会,我去解释清楚再赔个罪也就是了,郦丞相这么大个官儿总不能为了这点小事将我怎么样吧。 随着于大人到了巡检司的衙署,却没有看到郦丞相,只是让他等着,同时派了几队人看守。 开始还精神,等到后来,困得前仰后合,偏偏没人理会,茶都没得喝。 一直等到了次日将近午时,胡公子等得又饥又渴,火冒三丈,就要准备砸桌子了,忽然有几个精干的便衣男子来提人,这下胡公子就有点紧张起来,这几个男子看着都是好手,却偏偏身穿寻常衣服,不做官家的打扮,不知这郦丞相葫芦里究竟是卖的什么药。 这会儿想要反悔不去,却也是不能,只好硬着头皮跟着一起走,随他们到了京中一家大酒楼楼上的一个布置细致精雅的房间之中,里面竟然设了一桌简单的酒菜,郦丞相笑吟吟的坐在桌边正等他。 见几个侍卫押犯人一样,分散在胡公子的身周,不由笑道,“哎呀,这可失礼了,本官今日只是想请胡公子来喝酒的,你们这个架势没得把人吓着,都先退下去吧。” 几人答应了,躬身出去,顺手还关上了房门,胡公子耳力好,听得他们没有走远,应该是就站在门外守着,有些摸不着头脑,不过郦大人这么客气,他自然也不能敬酒不吃吃罚酒,坐下来抱拳道,“昨日是在下失礼得罪了,本来我是打算过两日就上郦大人府上登门赔罪的,不想大人性子急,这就把在下给找了来。” 郦君玉微微一笑,“都说了不知者不罪,胡公子潇洒直率,虽然言行有些…这个…不羁,但是本官也不能硬揪着这点小事不放不是。本官昨日回去想想,觉得胡公子举止洒脱,仪表不俗,当是个难得的人才,就想私下再找你来聊聊,谁知下属官员会错了意,昨晚上就去黄子安先生府上‘请’人,只怕是惊扰了你们,这可是本官的不是了。” 说着举起酒杯,“本官敬你一杯以作赔礼。”说着一饮而尽。 胡公子坐在郦君玉的对面,还是觉得这位郦大人容颜娇美,颊赛桃花,兼之神情儒雅,举止风流,一路言辞便给的解释一通,一肚子的怒气早就跑去了爪哇国,于是也举起杯来,一饮而尽,“郦大人太客气了,此事说起来十分好笑,不过确实是在下的不是,难得郦丞相大度,不多计较,这样说得我倒有些惭愧了。” 郦君玉笑微微的看着他不答,胡公子被他笑得眼晕,暗道这事真的不能怪我,你长成这个比美人还美人的样子,我,我…忽然觉得不但眼晕,连脑中都在阵阵眩晕,心中一惊,挣扎着想要起身,惊觉四肢无力,连个小手指都抬不起来了,使劲瞪着眼睛看郦君玉,“你,你在酒里做了什么手脚,堂堂的丞相竟然做此等事情?你到底想要干什么?”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4章 算账(下) 胡公子江湖阅历甚丰,至此筋酥骨软之际,知道是被人在酒中下了药。暗骂自己疏忽大意,竟会着了这种道。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认为这真的不能怪自己疏忽,天下又有谁能想到丞相大人会不按常理出牌,忽然来了这么个江湖宵小才用的一手呢? 因为实在想不明白他要干什么,所以分外紧张,瞪着郦君玉道,“你是当朝右丞,怎地做事如此不择手段,有恩怨不能光明正大的来吗?” 郦君玉不理他,拍拍手,门外立时进来了一个侍卫,垂首问道,“大人有什么吩咐?” “哦,胡公子不胜酒力,喝醉了,你把他抱到里间的软榻上歇歇。” 那侍卫很有规矩,虽然对于胡公子怎么这么一小会儿就能喝醉很感疑惑,但是也绝不多嘴,上前想要扶起他,却发现胡公子绵软成了一摊,根本没法扶。 郦君玉笑道,“他醉得厉害了,你要用抱的才行。” 那侍卫更疑惑了,不过心知事情越不合常理,其中只怕就越有文章,应当坚决做到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才能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依言将胡公子挪进了内室的软榻之上,躬身施了一礼后又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胡公子满心的惊疑不定,眼看着大冷天的,郦大人手中还缓缓摇着把折扇,一派风流潇洒,笑眯眯的走了过来,胡公子被他笑得心里瘆得慌,“郦大人,你到底要干什么?” 郦君玉道,“本官入朝的时间虽不是很长,但也算薄有微名,不知胡公子以前听说过我没有?” 胡公子稳稳神道,“郦大人谦逊了,你少年高中,才华过人,在朝中又是屡有政绩,你的鼎鼎大名只怕没听说过的人还不多。” 郦君玉仿佛是有些不好意思,“唉,人无完人,本官其实还有些不大好的名声,虽然一直想要把它改过来,只是,唉,有时难免会情不自禁……” 胡公子还是听得一头雾水的不明白,“大人还有不好的名声?外面纷纷传言大人你才高八斗,为人果毅,有安邦定国之能,兼之相貌又生得俊美绝伦,风度翩翩,儒雅潇洒,堪称人中龙凤,只是有点小嗜好,有点…偏好男风的小嗜好……但众人都说瑕不掩瑜……” 说到这里忽然醒悟过来,愕然道,“……听说大人曾将京城第一公子霸占在相府之中,独宠了数月之久……你,你,你,你不会是看上…看上…” 郦君玉微笑点头,侧身坐到软榻上,胡公子的身旁,用手里的扇子在他脸上敲敲,接口道,“不错,看上你了。” 胡公子一声惊呼,饶是被下了药的,浑身酸软,动弹不得,这时也奋起神力,硬是向一旁挪了半寸出去,“你别靠过来!离我远点!” 郦君玉眉头微颦,反而靠近了一点,“胡公子何以反应这么大?难道本官十分丑怪,如此不中你的意?唉,我就知道似胡公子这般生得一表人才,威武不凡的人只怕性子也会骄傲执拗一些,所以才会给你那杯加了料的酒喝,你就别多费劲挣扎了,那酒的药劲起码得过上两三个时辰才会过去。” 说着他这个要强迫人家的人好似反而有些不好意思,脸上微红,垂下眼帘,“你别怕,放松些,没事的。” 胡公子听得头发都要竖起来了,他身份十分尊贵,相貌英俊威武,性情风流,从来都是他去调戏别人,要是莫名其妙的在此处被人强了做这种事情,必然成为生平的奇耻大辱,那是宁死也不能从的。 也顾不得这位是丞相大人了,破口大骂,“滚你的,休想强迫老子做这种龌龊事,老子才没有这种兔子嗜好,我警告你,最好别碰我,否则老子才不管你丞相不丞相,一定发誓将你千刀万剐……!” 郦君玉起身出去,从桌上盘子里抓了两块点心,又再转回,抬手就将点心囫囵塞进了胡公子的嘴里,胡公子这下就骂不出了,一个劲的瞪着眼睛呜呜呀呀。 郦君玉觉着耳根清静了,这才又再坐下,细细看了看摇头叹息,“胡公子,本相看你武艺超群,也是个人物,怎么竟然胆子这么小,就和本相说了这么几句话,连冷汗都流下来了?” 胡公子气得几欲晕倒,暗骂,“换你试试,被人下了药欲行苟且之事,只怕你汗出得比我还多!”眼看他又晃着把破折扇在自己脸上敲打,貌似立时就要动手,紧张的脸色煞白,这时不再想奇耻大辱的问题了,心思转到了此事万一被泄漏出去,自己必然名声扫地,若是再被人借机渲染抹黑一番,只怕此后就再没有资格和大哥一争高下了。 万分后悔自己行事过于鲁莽,不该就这样冒冒失失的跑来大元的京都之中。 郦君玉见他脸色由白转青,汗珠一滴滴的往下流,不禁十分解气,再过一会儿,就听门外响起了荣发的声音,“大人,请您赶紧回衙署一趟,江西等处行中书省有紧急文书送到。” 郦君玉将扇子收回来,在手中敲敲,站起身来,“算了,胡公子,本官有还有公务在身,既然你这么不情愿,那本官也就不来勉强你了,你在这里躺上两个时辰,自然就可以动,到时去留随意。” 说罢潇洒起身,竟是大摇大摆的就这么推门走了。 此事堪称胡公子生平所遇到过的最为雷声大雨点小的行径!目瞪口呆的傻了半天才知自己这已经是脱离了虎口,浑身冷汗湿透,竟隐隐有一丝劫后余生的侥幸。 荣发对此事十分不以为然,很有几分不赞成的唠叨郦君玉,“大人你这是干什么,看他不顺眼直接让于大人带兵去抓出来,打一顿板子好了,至于这么亲身上阵吓唬别人么?说人家行止轻浮不羁,我看你也差不多了,再这样下去可怎么得了!” 郦君玉十分乖觉,老实受教,“知道了,下回再不干这种事了,我是因为想着胡公子得罪我的那件事情,不涉律例,没法光明正大的派人去教训他,可是我心里又火得很,所以才干脆去吓唬吓唬他的。” 荣发看她的脸色不是十分开心的样子,有些奇怪,“他胆子很大,你没有吓唬住吗?” 郦君玉哼一声,“此人十分不禁吓,看他那样子差点就要吓晕过去了。” 荣发偷笑,“你没这么可怕吧!” 成宗陛下的耳目十分灵通,第二日就知道了郦大人做的事情,早朝之后将人留下,带回安德殿,随意商谈了几件正事之后就问道,“你又看上诗会上那胡公子了?” 郦君玉做此事也没想瞒着谁,她被人疑心是女子,故意就要做两件不是女子该做的事情出来辟谣,虽然可能对名声有损,但是两害相权,还是值得的。 因此见陛下问他,就大方回道,“本来有些,后来见他不愿也就算了。” 成宗哼一声,“你胃口倒挺好,那人身份有些古怪,仔细些吧,莫又弄出个什么少教主来,你的那点名声就全别要了。” 郦君玉听陛下肯屈尊提醒她,十分感激,连忙恭请陛下放心,自己保证已经对那人无意了。 成宗很有些不快,“这又不是什么好事,你以后也多收敛些!女子娇柔可人的,还不够你快活吗?非得去搞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要是因为你夫人管得太严,不许你纳妾,那朕赏两个女人给你好了,谅她也没胆子抗旨!” 陛下忽然如此有‘朋友义气’让郦君玉十分难消受,苦笑道,“臣妻是不敢抗旨,不过收拾臣可是敢的,为臣还想家宅安宁些呢,陛下的美意心领就是了。” 成宗‘嘁’一声,十分看不起他这个惧内的样子,不过他也不是真打算赏两个女人给郦君玉,想起他左拥右抱的样子,心里就无故不爽,刚就是顺口那么一说,他不要正好。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5章 为人要有担当 得了太后千岁厚赏的郦丞相,觉得自己恐怕会有负太后她老人家的重托了。她近些日子左看右看,就是没有找到机会去旁敲侧击一下,问问成宗到底是不满意皇甫小姐哪一点。 这可不成,哪有得了人家东西不做事的道理? 郦丞相最后决定,既然没有机会旁敲侧击,那就干脆去直接问吧,陛下现在好似对秋实山之事已经消气了,总算不会再对着她摆脸色。 …… “你问朕为什么总是将立后之事拖来拖去的?上次不是和爱卿说过了吗?朕现在看着这些女人都兴趣缺缺。” 郦君玉张大嘴,“那都是什么时候的事情了?您到现在还没兴致呢?这也太长时间了吧?” “怎么着,爱卿你有意见不成?”成宗看她一眼,觉得今日这个郦丞相怎么十分多事。 郦君玉连忙摇头,“没有,没有,陛下的后宫事,哪里能轮得到臣来管,不过微臣就是觉得中宫长久空悬总不是回事,所以想起来就问问,要是皇甫家的小姐实在不钟陛下您的意,那臣想着不如和太后说说,尽早另挑人选为好。” 这事成宗自己也挺烦的,不立皇后总是有件事情摆在那里,要是立吧,又实在是不想立一个他没多大兴趣的女子,况且皇甫一家还曾经屡次对他的郦丞相不敬来着,成宗嘴上不说,心里其实对这家人十分不满。 他自己没事了扣个月俸,摆摆脸色欺负一下郦丞相,那是可以的,别人却不许无礼,隐隐觉得这是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心腹重臣,竟然有人敢大胆觊觎,真是岂有此理了。 因此郦君玉说的这个另外挑人的建议,他认为倒是可以考虑考虑,“嗯,也是,要不然过两天朕就去和母后直说,朕不喜欢皇甫小姐那类长相禀性,还是请她老人家另外给挑两个人吧。其实朕早就想告诉太后的,只是看她倒似是很喜欢那姑娘,就没好多说。” 郦君玉舒口气,暗道总算是问出点有用的东西了,果然是不喜欢皇甫小姐,顺势接着问,“那估计太后肯定要问陛下喜欢什么样的,却不知陛下钟意什么类型的女子呢?” “这个啊,朕喜欢身段高挑些的,儒雅温文,性情大度从容,果毅有担当,当然了,也不能太死板,还要有趣一些,至于面目嘛,那自然是越精致漂亮越好。”成宗自己想想,他的要求也不高嘛,就这么几点。 郦君玉听得皱眉头,陛下这个形容实在有点不男不女,说是个公子也可以。 成宗说完看看他,发现郦爱卿竟在皱眉头,问道,“你愁眉苦脸的做什么?朕的喜好不合你意啦?”心中不满,又不是给你挑女人,就算不合你意了也轮不到你来皱眉头啊。 郦君玉道,“陛下恕罪,微臣绝没有这个不敬的意思,只是,只是觉得您形容出来的,这可不太像个女子啊,您看,一般人说起美貌佳人不都是喜欢她的温柔婉转,婀娜多姿吗?您说的这个儒雅温文,还要果毅……臣只怕太后要摸不着头脑了,想不出您喜欢的到底是个什么样子的女人。要说找个这样的小公子,臣觉得还容易些。” 说到这里心中一动,忍不住抬眼悄悄打量了成宗,越发觉得自己说的没错,成宗这形容的就是个公子,哪有人这样形容姑娘家的? 成宗一愣,“乱说,哪里像公子了!皇后要母仪天下,自然应该大度从容,你说的那些娇柔样子太小家子气了。” 正想再争辩几句,忽然有内监吴院东匆匆上前,“启奏陛下!兵部孔尚书求见,说有西北边关急报。” “快宣他进来。” 不一刻孔尚书就满头大汗的快步入殿,“陛下,出事情了!西北急报,察合族忽然重兵犯境,镇守宁武关的邓将军仓促迎战,竟是力不能拒,已然战死殉国,宁武关失守,邓将军残部退回了白羊口地界,借着地势险峻苦苦支撑,请朝廷发兵马火速增援!” “什么!”成宗惊得拍案而起,郦君玉也腾得站起身来。察合部近一年来在西北边境蠢蠢欲动,屡有骚扰抢掠的小动作,因此大元在镇压了白莲教之乱后就调派了征讨辽东有功的金吾卫上将军邓雪融帅领了五万大军驻扎宁武关防守。 本以为有邓将军这么个稳重人物在,宁武关定然无忧,不想察合族这么厉害,迅速将宁武关攻下,而邓将军竟是殉国了。 这下再顾不得什么立后不立后的事情了,边关安危,乃是国之根本,连夜传了各部官员进宫议事。 皇甫少华等曾随邓雪融将军远征辽东的将领听说邓将军惨死,都红了眼睛,一齐出列请缨,要带兵赶赴西北,誓要收回疆土为邓将军报仇。 事态紧急,也容不得众人多想,商议之下,决定派光威将军孙子奇帅驻扎离京畿最近的六万人马即日启程,火速增援白羊口邓将军余部,另外发枢密院八百里紧急公函给陕西,华北的都护府,调驻守当地的镇戍军十万人同时赶赴西北。 郦君玉和自己的老岳父梁丞相,兵部尚书及所辖官员,还有朝中资格甚老的两位侯爷,连日安排调度,派兵,催粮,累得人仰马翻,到第四日上,孙子奇终于带军出发,才稍许松口气,几人都是数日衣不解带,没睡过一个安稳觉了,这便都回家歇歇。 郦君玉比较命苦,别人都走了,陛下单把她留了下来,也不能埋怨,心知这是陛下视她亲厚的一种表示,要紧的时候就要和她多说说。 成宗其实知道眼前能做的事都已经做了,现在只能等孙子奇的消息,不过心中还是有不少顾虑,就把郦丞相留下单独商议一下。 看看郦君玉也是一脸憔悴,身上的衣服都皱巴巴的了,便先一起用了饭,再命人带她下去洗漱更衣,今夜陪朕说说话,然后就就留下来吧,明日早朝后再回去。 郦君玉连着几日的焦头烂额,到这个时候也没多少心情气力能去顾虑其它的了,只是梳洗时把人都撵出去,说本相我除了自家童儿,不习惯别人伺候,成宗宫中的宫女太监个个人精一般,以为他有什么怪癖不想给人看见,因此一句废话都不说,请郦大人自便。 洗干净后换了一身衣服,就被带到了成宗的寝宫内,只见陛下也换了衣服,比平日里穿的正装看着舒服随意许多,正倚在一个看起来就十分厚软舒适的大椅子里喝茶,手里还在翻着兵部最近送上来的几本公文。 指指一旁的位置,“郦爱卿过来坐吧,这两日也是累得很了,不用太拘谨。” 郦君玉过去坐下,也确实是没有力气再拘谨,略靠着一点,揉揉额头,“陛下还在看这些东西,其实就是这么一回事了,西北应该过两天还会送战报回来,孙将军才刚启程,就算全速行进,也要月余之后大军才能开到边关,这段时间只盼白羊口的邓将军残部能够顶住,白羊口地势险峻,易守难攻,等到孙将军的人马一到就不怕了。否则的话,后方是一大块平原地势,要是白羊口也失守,那局势,那局势就…”叹口气,将后面不好预测咽了回去。 成宗不语,默然一会儿忽然问道,“这次事情来得突然,咱们其实早就有防备的,特意安排邓将军前去镇守,怎么还会这个样子?” 郦君玉道,“这其实也难怪,陛下继位之初,朝中武将缺乏就是摆在眼前的事情了,否则那时朝鲜打过来,也不必千里迢迢的去云南调皇甫老将军迎战。” 看成宗欲言又止,微笑道,“陛下别说那是因为当时刘国丈的举荐,若是朝中陛下的手边有合适的人选又何需他来举荐呢?” “后来开恩科终于选出数名小将,皇甫小将军,熊将军,还有孙将军几个,微臣平心而论,这几人确实不错,武艺高强,熟读兵书,兼且勇猛忠心,但到底是年轻了些,镇不住大局面,微臣心中其实满遗憾的,上届武科选出了几个将才,却没能出一个帅才!邓雪融将军也是不错的,不过恕微臣在他身后说一句不敬的话,他也还当不上帅才之称啊!” 成宗很想拍拍他,真是和朕想到一处了啊!伸伸胳膊,发现离得有些远够不到,懒得起身,就又把手收了回来,“郦爱卿说的不错,朕思索了这么几天,觉得就是这么一回事,可是帅才可遇而不可求啊,着急也没用。” 郦君玉十分同意,“是这么回事,所以臣想着如果孙将军到了边关还是局势不利的话,微臣就亲自去一趟。” 成宗微微欠起身来,“你想自己去?” “不错,臣想来想去,若是孙将军也打不赢,那留在朝中的皇甫将军,熊将军几位都和他水平差不多,派去也不起大作用,而且大军有两位主帅只怕搞不好要出事情,所以还是微臣自己去一趟。” 成宗皱眉,觉得郦君玉是当朝丞相,实在不该以身犯险,亲赴边关,不过诚然如他所说,如果孙子奇打不赢,那再派谁去就是个大问题了,实在有些心烦,“让朕再想一想,最好是不用你去,你又不是武将,去什么边关啊!” 起身道“睡了吧,这些烦心事,一时半会儿的也解决不了。”又道,“你别出去,和朕一起,朕还想再梳理一下各地的防务,两个人一起说说比较清楚。” 看郦君玉神色有些古怪,忽然警觉,警告道,“朕留你下来就是想谈政务,可别想多了!朕没有你那些乱七八糟的嗜好。” 郦君玉立时应道,“陛下放心,臣保证一下都不碰您。” “噗!”成宗顿时将满口香茶喷出来,这说法怎么听怎么像风流浪荡子安慰被他调戏的姑娘,“闭嘴!你那是什么口气,你要是敢在人前乱说这些话,朕就扣你俸禄!” 郦君玉实在郁闷,“又要扣臣俸禄,陛下,微臣两袖清风,一府里的大大小小,百十口人可都指着臣这点俸禄过日子呢!” 成宗哼一声,“找你那老狐狸岳父借去,再不济你不是还有本事去太后跟前讨东西吗。” 郦君玉闭上嘴,打定主意今晚一定要慎言,自己这般任劳任怨,干得累死累活,要是因为几句话不入陛下的耳,又被扣了薪俸,那可实在是太冤了。 成宗看她被说老实了,这才满意,并头躺在床上,忽然笑道,“郦爱卿你现在可是越来越不知谦逊为何物了!” 郦君玉悄悄伸展一下手脚,还是觉得陛下的龙床果然是品质不凡,睡着就是舒服,一边问道,“陛下此话怎讲?” “你才和朕抱怨朝中没有帅才,搞得兵部无人可派,这一转头却又说要自己去了,闹半天你认为自己是帅才啊?” 郦君玉一笑,“臣是不是帅才自己不好说,只是为人要有担当,这种时候臣不想唯唯诺诺的推脱,那种不求有功但求无过的做派,不是臣想要的,我自觉我去最为合适,只要陛下同意,臣我就定当奔赴沙场,倾全力而为之。”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6章 远征 大元朝廷内,群臣都人心惶惶,大家一齐昂首企盼着能收到光威将军孙子奇痛击敌军,收复宁武关失地的战报。 可惜事实证明,自从成宗陛下登基以来,凡有战事必然不顺,就没有一次是出师必胜的,总要有些波折。 邓将军留在白羊口的残部十分坚忍,领军的是邓将军的副将,此人领着一帮残军,硬是守住了白羊口,一直撑到孙子奇带着五万援军赶到。孙将军本打算让兵士们休整两日,他整编了邓军残部后就主动出击。谁知对方没给他休整的机会。 察合一方的统帅是察合族的大王子尼鲁温,尼鲁温自己就是一名骁勇善战的武将,十分厉害。他手下的探子探听到大元有援兵开到了,便不想给大元人马以喘息之机,立时就率领一队精锐骑兵发起了猛攻,孙子奇将军只得率部仓促迎战。 大元的人马一部分死守了白羊口月余,已经是精疲力竭,强弩之末;另一部分长途跋涉,一路上半点不敢耽搁,一直是急行军赶到白羊口的,也是累得狠了,连一个安稳觉都没能睡,就立时遭到了察合骑兵的迎头痛击,战况十分惨烈,死伤无数。孙将军狼狈带着人撤回隘口,暂时是不敢出战了。 成宗看着战报实在是气得头疼,“孙将军平日里挺稳重的一个人,怎么这次如此急躁,刚到白羊口就敢迎战!他明明占着地利,就不能闭关不出吗?被敌军在外面叫骂几嗓子又能怎样!” 郦君玉叹口气,看看兵部孔尚书,“孔尚书和陛下说说吧,这其实也不能全怪孙将军急躁。” 孔尚书踏上一步,躬身道,“臣启陛下,那察合部的作战方式十分凶残,他们拿下宁武关之后,宁武关至白羊口之间的我朝百姓就遭了殃,察合军每次进攻前,必要先驱逐一批当地的大元百姓在他们的骑兵队前当先锋,骑兵在后面射箭驱逐,众百姓在前面哭喊奔逃,一窝蜂的冲到关口之下,守关的将士十分难办,要是放这批百姓进来,后面的察合骑兵必然尾随着冲入隘口,若是不放,就要眼睁睁的看着我朝百姓被射杀。唉,孙将军刚一到就碰到了这个阵势,他是不忍无辜百姓惨死,所以才会开关应战的。” 成宗皱眉,“然后就战死了上千将士!他到底有没有脑子!”话是这么说,语气却已不若适才那般强硬,心知碰到这种情况,守关的将士确实为难。而且这一攻城术其实是他大元先祖开国时南征北战最先用起来的,大家都心知肚明,只不过此法过于残忍,大元现在天下一统,国泰民安,正是要安民守土的时候,自然不好多宣扬。 再过数日,战事就胶着起来,孙将军死守不出,尼鲁温大王子耀武扬威,将察合军的大营扎到了白羊口外二十里处,而宁武关周遭那一大片地,明显已经被他视为自己的了。 兵部本来打算从陕西,华北两处都护府调集十万人马,命其直接开赴西北边关应战。文书都已经发了下去,可是如今看看边关的这个局势,不得不改变策略。 命两队大军在七盘山地界会和,然后原地扎营等待。 朝廷这边加封中书省右丞相郦君玉中书令之职,十日后与安远大将军皇甫少华极其麾下的两名副将一同启程前往七盘山率大军赴白羊口应战,郦丞相行随军督战之职,其实就是三军统帅,因他是文官,不好加封,就委任了一个中书令给他。 明威将军熊浩加封郡伯爵位,留在京城,负责统领京畿一带的安防要务。 军情紧急,不容耽搁,匆匆准备调度停当,郦君玉就带着人马走了,成宗皇帝十分不放心,暗道他现在就这个心腹重臣用着最趁手,可莫要折损在战场上了才好,于是又把张德全找了出来,命他带五百禁卫军随行,旁的不管,专职保卫郦丞相的安全。 禁卫军是天子近卫,名副其实的精锐之师,轻易不出京城的,陛下能这么大方的就派给她一队,足见亲厚看重之情,郦君玉十分感激,不过也稍有些不安,想要推辞一下。 出发之前找个机会就去和成宗说,“陛下对微臣的厚爱,微臣感激涕零,不过这次大军的人数众多,我挑一队出来做护卫就是,禁卫军是专门保护您的安全的,派给我却是违制了,恐怕朝中会有人说闲话。” 成宗听了这话颇没好气,“谁敢说闲话?胆子大了!这种危急时候不知挺身而出,为国效力,却还把心思花在这种倾轧挑唆的地方!哪个要是在这个节骨眼上还敢搬弄是非,寡人就抄了他的家,交刑部论处,哼,最轻也要在正殿外重责廷杖,所有官员都要观刑,然后男的充军,女的发配,看以后谁还敢乱说……” 郦君玉看他这个火星四冒的架势,不敢再多说,暗道这位最近脾气怎么这么大,其雷霆暴躁之势和映雪姐都快有得一拼了。 话说自从知道了她要去西北督战后,苏映雪再没有往日里的淑女温婉风范,将郦君玉痛斥了无数遍,吓得郦君玉暂时不敢登岳丈梁大人的家门,回自己府上也要万分小心,先派人回去探听清楚,确定夫人没有来,这才敢回去。 荣发大概是对她的肆意妄为已经彻底没脾气了,倒是没有多说什么,反正她也是要跟着郦君玉一起去的。 看着眼前这个怒气冲冲,就快要将臆想中那个说闲话搬弄是非的官员五马分尸了的陛下,郦君玉暗自决定一定要记得回去提醒岳父大人,还有孔尚书几位知道,最近千万言行都要谨慎了,莫要被陛下抓住,当成了出气筒。 成宗陛下是真的十分不愿郦君玉去边关,颇想把兵部孔尚书派出去顶替他,可惜除了孔尚书本人外再没人赞成。孔尚书之所以不反对,那也是因为陛下准备派的人是他,他不好自行推脱,否则也定是要举双手反对的。 对着众朝臣们成宗也不好多唠叨,只好趁着去看望太后的时候抱怨一下,如今朝中实在是没什么将才,打个仗竟然都要把他的右丞相派出去才行,郦爱卿那可是文官,怎么能轻易上战场呢! 太后劝道,“你也不需太介意了,郦卿家虽是文官,但只是去督军,又不用他上疆场杀敌。再说了,上一届武科是他主持的,现在西北的几个将领多数都是他的门生,派别人去督战,只恐镇不住局面。况且上次辽东之战时他不是正任兵部尚书呢吗,虽然没有亲去辽东,但是哀家听说邓将军的许多部署都是他兵部这边直接发的手令,可见其人在行军作战方面还是有些本事的。正所谓千军易得,一将难求,现在朝中确实是没有更厉害的将领可派,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急不来的,你还是放宽心让郦卿家去吧。” 成宗黯然不语,他又何尝不知道这个道理,可是让那人去以身犯险实在是……实在是心里不舒服之极。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7章 路上 郦君玉虽然是文官,但其实她去西北边关没有大家想的那般危险辛苦,主要是她的官职品级摆在那里,出行规格自然就高,再怎样也不能委屈到她的头上,加之随从众多,照应得十分周全,所以一路上也没觉着有什么大不适意的地方。 她自己对上战场也没有任何兴趣,打定主意只是在后方指挥一下就好,这些日总是要对荣发说,“为将者当运筹帷幄,决胜千里!” 和他同坐在车上,晃悠了数日,闲得快要长毛的荣发嗤之以鼻,“那你呆在京城中决胜千里,别出来啊!巴巴的跑到这种偏远荒凉的地方做什么?好嘛,这一路马车坐得,我都快被摇散架了。” 郦君玉最近天天坐在马车中赶路,她的马车很是气派又大又结实,上面的各色用品一应俱全,堪比一个能移动的卧房。即便如此,一天到晚的坐在上面也是气闷。马车晃得人头晕,也没法看书,所以逗着荣发说话成了她的唯一消遣。 笑道,“荣发,你这般日日怨气冲天可不行,要想开些才是,幸亏有本官去西北督战,你才有机会能一睹金戈铠甲,铁马冰河的雄浑气魄。就是这十万大军的磅礴气势,又岂是你待在京城中能轻易看到的?” 她这么一说,荣发倒是忽然来劲儿了,“可不是吗,何况这十万大军还是你在统领的,玉皇大帝观世音菩萨啊!我以前怎么能想到你还有这个本事呢,唉,总算没有白跟着出来奔波辛苦一趟,我荣发身为十万大军的统帅的贴身心腹,那也是…也是,那句话怎么说的?对了,是与有荣焉啊!” 郦君玉失笑,“那你明日坐车辛苦了,可不许再阴阳怪气的和我说话抱怨。” 荣发做个小鬼脸,“连着坐这么多天的马车实在是难过嘛,大人,等咱们凯旋回京的时候,一定要改骑高头大马才行,你可一定要记得要把我带在身后,让我也感觉一下被众百姓夹道欢呼是什么滋味。” 郦君玉敲她一下,“你倒想得挺美,这还没有到边关呢,你就想着要凯旋了,怎么着,你睡一觉仗就能凭空打赢了不成?听说那察合族的大王子十分厉害,又善于行军打仗,带兵以来,从未有过败绩,我这心里其实是很没把握的。” 荣发大惊,“那你不早说,早知这样我和映雪姐捆也要把你捆在家里不许出来!打败仗那是闹着玩的吗?乱军之中搞不好就要丧命的,要是被俘,要是被俘那麻烦就更大了!” 郦君玉微微撇嘴,“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若不是在马车上,荣发就要跳起来乱转了,“你就不能做事稳妥些!没把握的事情怎么还能自己请缨出来?别以为我不知道,这事是你自己和陛下提的,不然他们谁也不会想到派你一个文官上战场!!” 郦君玉惊讶,“你怎么知道的?我可从来没在家中提过这事啊?” 荣发怒,“就是你上次晚上没回府,被皇上留下夜谈,回来后我问你都干什么了,怎么没事还要夜谈!你为了撇清这次不是你主动去挤陛下的床,而是陛下真的有事和你说,所以赶紧一五一十的把你们晚上说的那些话都老实交代了!” 郦君玉往后一倒,慨叹,“荣发,你太精明了,竟然都会在不动声色间把我的底细摸得这般透彻,要知道,你家大人我从小精明,只要我不想说的,从来还没什么人能套出我的话来呢!” 荣发气得要死,怒道,“那有什么用?不还是被你钻了空子!看来还是映雪姐明智,大事情把握得住,知道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我还以为你有什么必胜的神机妙算呢,谁知道,谁知道,你也有傻大胆的时候!下回可休想再让我帮着你敷衍映雪姐!休想!” “唉,怎么就气成这样了,快喝口水消消火。”郦君玉赶紧把一旁的水囊递过去。 荣发接过水囊,拔开塞子,咕咚咕咚大喝了两口,压压心头的怒气,知道不该这样和郦君玉发脾气的,开口道歉,低声道,“小姐,我不是故意要冲你大声嚷嚷的,你别介意啊!你这样日日辛苦操劳,我和映雪姐也帮不上什么大忙,但总盼你能平平安安的,过几年能才朝堂上全身而退,唉,我也不想这般没用,帮不上忙还乱发脾气的,就是一着急,火气上来就管不住自己了……” 郦君玉也坐直了身子,正色道,“荣发,你别这么说,其实是我行事任性,拖累了你们才是,你们说我多少句都是该的。 你看,我虽然抛头露面,辛苦操劳,但是起码有个显赫的官职在身,你和映雪姐两个日日跟着担惊受怕,却什么都没有,只怕还要被我耽误了终身大事,我其实心里一直很是愧疚。 当初离家的时候年纪小,还不懂什么,总以为人生一世,草木一秋,无论如何也不甘心就那样安于深宅之中,庸庸碌碌的了此一生,所以只凭着一时的意气就敢离家出走,顺手还拐带了你。” 说到这里微微一笑,接着又道,“我这些天来偶尔回首前事,总是要后怕不已,那时候实在是太鲁莽了,亏得运气好才没有出什么大事,否则的话,不说别的,只要碰上三五个歹人,咱们两个就难逃一噩。 后来咱们一鼓作气的进了京,赶考,中举,当官,旁人看着风光,但这其中的辛劳只怕也就是你和映雪姐才能体谅我了。 我这几年,不光是勤恳办差,得以升到了高位。其实也悟到了不少做人的道理,其中最重要的一点就是为人要有担当。 现在如果让我回头重新来过,我说不定就不会离家出走了,为人儿女的,对父母高堂也是有着一份责任的,你不知,那日我在太后宫里见到了被皇甫小姐带去的娘亲时心中是什么感觉,她,她看着我使劲流眼泪,我却连扶都不能去扶她一下,还有比这个更不孝的吗? 还有你和映雪姐的娘亲,家人,都因为我的缘故一直不能相认。 唉,所以说这世间的事情很是公平,有所得必然会有所失,我既然已经付出了这许多,换来了今天这个位置,那我就必然要尽全力将它做到最好,正所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方才对得起朝廷给我的这份高官厚禄。 来西北督战并不是我想逞能,但凡朝中还派得出合适的人来,我绝不会冒险来出这个风头,实在是朝中的几个老将都年近迟暮,小将又都缺少历练难成大器,我这也是实在没办法才不得已而为之的。” 荣发听她洋洋洒洒说了这么大一段,一时无言以对,愣了半日才道,“你这一大套话实在是老气横秋得可以,早知做官会把你做成这副样子,当初打死我也不能顺着你一起出走啊!” 郦君玉一笑,“哪里老气了,这是本官我做人的感悟,难得有心情和你说一说,旁人我还不耐烦和他多讲呢!” 荣发摇摇头,又伸手揉揉眼睛,闷声道,“知道了,世道艰辛,做什么都不容易,我保证不再多说你了,下回映雪姐再要教训你的时候,我也会拦着她的,这可行了吧?嘿,当我不知道你呢?耐烦和我说这么大一套,还不是想哄骗我继续宠着你任意妄为。”扭过头去又揉揉眼睛,“偏我傻乎乎的,还总就是吃这一套。” 郦君玉得意一笑,还没答话,前面呼喝声响起,车子停了下来,微微一愣,荣发已经探头出去,喝问,“怎么忽然停下来了,前面吵什么?” 马蹄声响,张德全纵马过来,神色有些古怪,“启禀大人,前面有白莲教何教主带着一大群手下拦路,说是要见大人一下。” 郦君玉奇道,“白莲教何教主?” 张德全道,“就是以前大人身边的何珍何公子,上月江湖上传闻白莲教的茅玉鸾已经聚集教众在白莲教圣地河池白水神功行了传位大典,传位给他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8章 何教主 “何珍?”这个名字真是有段时间没有人会在她面前提起了。 郦君玉想一想就对张德全道,“你请他过来吧,白莲教如今对朝廷甚为恭敬,每年还会派人来京城为我大元和陛下诵经祈福,既是人家的教主亲临,我们也不该失礼才是。” 张德全有些不放心,先命手下那五百名禁卫军都聚拢到郦君玉的马车四周,然后才派人去引何教主过来。 看这样子,怎么都要停一会儿才能再继续赶路了,郦君玉干脆跳下马车直直腰。荣发也跟着跳了下来,紧紧跟在她身后。 郦君玉回头看看她,“你贴着我这么紧做什么?” 荣发很紧张,“大人,要不你先别见他,让我去问问他来是要干什么的。” 郦君玉摇头道,“不行,何公子现在是白莲教的教主的了,我不亲自见一下未免失礼。” 荣发一竖眉毛,“怕什么,这里有十万大军呢,你不想见就不要见,谅他也不敢多说什么。” 郦君玉失笑,“还不至于不想见,以前的事情都说扯平揭过了,还计较那许多做什么?” 周围人很多,还都是个个耳聪目明的练武之人,荣发不便多说,只是很不以为然的撇撇嘴,“就那个样子怎么能算是扯平?大人你也太大方了!” 说话之间,已经有人将何珍带了过来,随他一起来的几百名教众都被拦住,此时何教主身后只带了三四个人过来。 何珍以前就很有风姿,现在做了教主也还是老样子,举手投足间挥洒自如,看着他远远的走过来,面目清俊,衣裾飘飘,竟似还有了些他师傅茅玉鸾的风骨,只是脸色较为凝重。 白莲教势大,不管何珍以前有着怎样的名声,现在可是谁也不敢看轻了他,众人见过没见过的,包括郦君玉在内都在心里暗赞这位年轻教主真是风度翩翩,只有荣发在后面狠狠的嘟囔了一句,“金玉其外,败絮其中!” 郦君玉在打量着新任的何教主,何珍也在打量着她,只见郦丞相还是做文士打扮,简单穿了一件素色的长袍,十分苗条的身段这时看要加个更字,可见是因近来国事繁忙,操劳得够呛。不过精神很好,负手而立,腰身挺得笔直,玉颜依旧,美目莹然,眉宇间一层温润儒雅之气,令人见之忘俗。 这张脸他魂萦梦牵,苦苦想了这么久,此时终于见到了,心里竟是有些隐隐作痛,走到近前拱手施礼,“多日不见,郦大人气色不错,风采依旧动人。” 郦君玉不想他见面先夸了自己一句,不由一笑,拱手还礼,“不敢当,何教主的风姿可是更胜往昔!” 他二人之间的那点往事,早就在私下里被传得众人皆知,都晓得这位何教主以前曾是郦大人跟前很受宠的一位入幕之宾,后来不知怎的一步登天,成了白莲教茅教主的继承人,在茅玉鸾进京和郦丞相面谈的时候还出了不少力,搞得郦大人一度处境十分艰难。 朝廷虽然最后还是使手段压住了白莲教,但是其中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是郦大人技高一筹,调兵逼住了茅教主呢?还是何公子念着旧情暗里又助郦大人一把呢?就众说纷纭,大家都不得而知了。 这时见这二人又再面对面的说话,大家均是十分的好奇,一众护卫们全部尽量面目严肃,耳朵竖起,谁也不出声,静悄悄的,全心听他二人对答。 何珍看着郦君玉的笑颜有点恍惚,以前日日都能见到时,根本就不当一回事,失去了才知自己有多么暴殄天物,此时想来若是今后都能得这人日日笑语相对,那真是做神仙也不换的。 郦君玉见他不做声,也就不再寒暄客套,直接问道,“不知何教主此来有何见教?” 郦君玉肯斯斯文文的和他说话,何珍就稍稍放心,“郦大人如今还愿意见我,足见大度,我也就有话直说了,这次我带了白莲教五百名武艺高强的教众,是来投入大人的军中,想要同赴西北边关效力,还望大人看在我等一心为国的份上,不要拒却。日后若还有用得着的地方,我白莲教下的百万教众都可供大人驱策。” 白莲教在大元全境各地都有信徒教众,分支严密繁杂,何珍说白莲教有百万教众,还真不是吹牛,这次虽然说只带来了五百人,但是能被教主精选出来的,自然个个都是有些真本事,忽然多了这样一股助力,实在是朝廷之福。 郦君玉一喜,“何教主此言当真?” 荣发却忍不住踏上一步,“大人,不可轻信!此人,此人……”想说此人信誉不好,可到底是当着这许多兵士属下,她不能如此言行放肆,忍住没说,不过睁大眼睛狠狠瞪着何珍,那意思是你休想再来骗人。 何珍一挥手,身后跟着的一人忽然从怀中取出一团事物,迎风抖开,是一面绣着白莲花的精致锦旗,细看的话,就发现上面还绣有许多佛家真言。 另一人取出一柄匕首,躬身双手呈给了何珍,张德全立时手按腰间的剑柄,挡在了郦君玉的身前,却见何珍取过匕首,在自己手掌上划了一道,匕首很是锋利,顿时有鲜血流了下来,何珍伸出手掌将血滴在锦旗白莲之上,回头对郦君玉和张德全道,“两位不必惊慌,这是我教中仪式,按这个规矩立下的誓言绝对不可违背,否则受天下所有教众唾弃不说,死后还会被白莲佛祖罚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转过去对着染了血的白莲锦旗深深一躬,朗声说道,“白莲佛祖在上,本教第十五代教主何珍在此立誓,定当全心全意带领教众相助朝廷大军赶赴西北,抵御察何外祖对我大元的侵犯,若违此誓,必当受白莲佛祖的严惩。” 他身为白莲教的教主,当众立下这样的誓言,足见诚意,郦君玉点点头,此时正是需要用人之际,自然不可为着往日的一些恩怨而将主动上门请缨的人拒之门外,这些江湖人物的手段和本事不可小觑,到了战场上只怕能派上大用场。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69章 夜袭 荣发对于她家大人这么轻易就相信了曾经有过劣迹的何教主十分不满,暗自嘀咕,这也太好性情了吧,平时对着我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大度宽容呢!没事就叫嚣着要扣我月钱,幸亏是我自己管着钱来着,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扣去多少。 好在白莲教的人被郦君玉托付给了随后闻讯从前队赶过来皇甫将军,皇甫将军直接将他们送去了后面的队伍里,和郦君玉的马车护卫离得很远,轻易接触不到,这总算让荣发稍感安慰了一些。 皇甫将军在白莲教的手上吃过大亏,因此和荣发立场差不多,对这些人很有些敌意和疑心。碍着恩师大人的命令,不好当众驳斥,于是就将白莲教的五百人编入了后队,让他们随军慢慢行进,等到了白羊口再另行安排。 何教主也不多话,让去哪里就去哪里,十分好说话,听了皇甫将军的安排后,就老实带着人随传令官去后面队伍了。 待他们一走,皇甫少华就低声对郦君玉道,“大人,这白莲教虽然明面上说是来相助朝廷防守边关的,但是口说无凭,他们以前又总是和朝廷做对,这会儿忽然这么热心,咱们要谨防其中有诈啊!” 郦君玉点点头,也压低声音说道,“不错,防人之心不可无,但是也不用草木皆兵,他们自愿前来为国出力,报效朝廷,若是立时武断拒却,未免要使天下爱国志士寒心,这些人本事还是不错的,若是真的能诚心相助,那是再好没有的事情。” 皇甫少华稍稍放些心,“那恩师的意思是?” 郦君玉道,“你先让他们跟着大队走,这一路上不必刻意派人去盯着他们,他们这方面肯定比咱们这些兵士精明,被发现了反为不美,等到了边关找几件不大不小的战事派他们上阵,试探一下就知道了。” 皇甫少华很是赞成恩师的高见,领命而去。 一路无话,边关战事紧迫,不容耽搁,大队人马全速前行,不一日到了白羊口,大军安营扎寨,驻扎下来,郦君玉这里立时便召集了各路将领安排战况部署。 孙将军初来时吃了一场大败仗,众军士的锐气被挫,此后一直不敢再草率应战,只是打过几场小仗,现在察合族的大军将营地扎在了白羊口外二十里处,日日耀武扬威来关口前炫耀叫阵。 因此郦君玉在路上和皇甫少华等将士商议了几次之后,就决定既然大队援军开到了,那说什么都要先打一场胜仗,不论战果如何,杀敌多少,只求是一场打赢了的战事,先将元军士气鼓舞起来才好。 就在元朝大军开到的当日,察合兵士例行公事般,又派来一小队人到白羊口关隘前叫闹骚扰时,关口大门忽然打开,大队元军骑兵源源不绝的冲了出来。兵将们衣鲜甲亮,军容严谨,能有五六千之众。 察合的兵士们立刻傻眼,没想到这边大队人马早就在等着他们了,敌众我寡,几乎要十个打一个,那如何打得赢,反应快的掉头就跑,带队的小将官也顾不得多说什么了,跟着一起跑,后面的元朝人马边追边射箭,察合的几百人只跑回去几十个脚程最快的,剩下的统统被乱箭射杀。 大元的骑兵毫不恋战,看看快追到对方的营地了,立时调转马头,后队变前队,用和出来时差不多的速度又退了回去。旷野中只留下了几百具血肉模糊的尸体。 回去之后,郦君玉命人紧闭隘口,两千弓弩手轮值在关口上严守,看到有察合的兵马来了不许理会,随他叫骂,敢靠近了就乱箭射回去。 另一厢在白羊口关内却开始杀猪宰羊大犒三军,庆贺先锋的铁甲骑军队刚一到就迅速打了一个大胜仗,重挫了察合人的锐气。 驻守白羊口的元军已经憋屈了许久,这终于出了一口恶气,军心自然激奋,刚开来的十万大军,大多不知这仗具体是怎么打的,就是听说先锋打了胜仗,自然也都信心满满起来。 荣发晚间出去转了一圈,回到郦君玉的大帐后就笑道,“好嘛,这大营里到处都是欢呼雀跃的将士,不知道的还以为咱们生擒了察合大王子本人呢!” 郦君玉坐在案前,就着烛火在翻兵书,“行军打仗,士气至关重要,如果没有破釜沉舟,背水一战的悲壮之气,那就要有我军必胜的自信方可。现在的形势看起来,这仗应该不难打,我大元的十万大军一到,人数就要多过敌方许多,军械粮草又充足,所差唯有士气二字,自然要想法子先鼓一鼓了。” 荣发点头,接着再摇头,“大人这话听着是有些道理,不过万一他们自信太过,反而懈怠了怎么办呢?” 郦君玉道,“这就要看各位带兵将军的本事了,督促手下兵士作战时英勇杀敌,不得懈怠。就本官看来,皇甫小将军不愧是将门虎子,家学渊源,带兵操练很有一套,他手下的兵士军容最为严谨,有令必行。我打算明日或是后日就派他这一支人马先出战。” 荣发不明白,“明日或者后日?明日就要出战的事情,你现在还没定下来?” 郦君玉一笑,先不答她的话,站起身来,走到门口,吩咐门前守卫的兵丁,“你去命传令官过半个时辰将皇甫将军,孙将军,葛都尉,祝都尉几位,还他们各自的副将都传到本相的大帐来,本相有军机要务和他们商议。” 吩咐完又再坐回案前,继续翻她的兵书,荣发不敢使劲吵她,自行转到后面的寝帐去准备热水,衣物,铺好床褥,等着郦君玉完事了回来洗漱休息。 这一等就等了将近两个时辰,将一桶热水等成凉水,又命小兵去换了一桶来,郦君玉这才进了寝帐,伸伸腰,“累啊!” 荣发赶紧过去给她揉肩膀,“快洗漱一下睡吧,好好睡一觉,明早这困乏劲儿就能过去了。” 郦君玉摇头,“只怕没时间好好睡觉了,稍微躺一会儿吧,二更天就要起来。我已经命皇甫少华下去点兵了,他今夜会率领两万人三更时分偷袭察合大王子尼鲁温的大营,孙子奇和葛都尉各帅五千人马分左右两路,随后接应支援。” “咦?大军今天刚到,你就要连着打两仗!不是说明日或者后日吗,这么快就改主意了!有你这么当统帅的吗?” 郦君玉看看惊讶得嘴巴都合不拢的荣发,老实答道,“好像没有。” “那你还敢……?算了,算了,赶紧睡吧。”说罢就闭牢了嘴巴,忙忙碌碌的张罗着更衣擦脸,准备睡觉。 郦君玉原想着荣发要接着惊讶感慨一番,谁知没了动静,很是奇怪,问道,“荣发你怎么不做声了,也不再多问两句?碰到这种事情你不是向来最会大惊小怪的吗?” 荣发摇头晃脑,“见怪不怪,其怪自败!大人你要做的怪事太多,我现在已经没有精神管这些,自然只能该吃饭就吃饭,该睡觉就睡觉了。” 郦君玉大赞,“对,对,就是要这样,我刚才还有些紧张,总担心那察合大王子素有百胜将军之名,不知道我这夜袭的招数灵不灵,其实根本不必想那么多,该怎样就怎样,对付猛将用智取,对付骄兵用奇袭就没错了!” 察合军的主帅——大王子尼鲁温及其属下将官们,在数日前就听说了元朝又派十万大军来增援西北边关,由当朝右丞相郦大人亲自随行督军。 听了探子的禀报后,尼鲁温就和众将官还一通大笑,早就听闻大元朝中出了一位十分年轻的重臣,此人科举出身,是个才子,连中三元后入朝为官,得到了那位同样年轻的小皇帝的青睐,一路鸿运当头,两三年间就高升至中书省右丞相之职。 据说这人才干还是不错的,不过到底是个文官,大元边关吃紧竟然就直接把他给派出来了,这要不是大元朝中武将都太过碌碌,实在无人可派;就是郦大人年轻人恃勇逞强,不知天高地厚,在朝中办成过两件事,受了封赏后就晕了头,自以为样样都行了。 大家伙均道恭喜大王子,此番咱们机会来了,就凭是个书生带兵,莫说他又来了十万大军,就是二十万咱们也不怕,只等他到了以后,开关应战之时,咱们便一鼓作气攻进白羊口去,就算不能直捣大元的京城,攻下他几个行省总是不成问题的。 尼鲁温一方能如此轻敌,主要是因为他们远在西北,国内没有人和郦君玉打过交道,谁也不知道此人儒雅斯文只是外表功夫,内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 其实察合国中有一人应该是知道郦君玉的为人的,那就是他们的二殿下——那位曾在京城调戏过郦君玉后来反被吓唬的胡公子,可惜二殿下此时刚刚赶回察合京城,带了一队人马才刚往边关这边赶来,正在路上,所以就算他曾经吃过郦丞相的亏,也是来不及提醒兄长了。 尼鲁温大王子就没想到这位郦丞相一点文人的斯文气儿都没有,行军风格比脾气最暴躁的武将还要彪悍,大军开到白羊口的当日就连着两次出兵,第一次尼鲁温的几百人只剩几十个大败而回,他还能认为是自己一时大意所致,明知对方大军到了,还派这么点人去招惹。 立时就点齐了帐前一万精兵杀到白羊口前叫阵,要报仇兼给郦大人一个下马威,结果嗓子都喊破了人家也是不理,稍微靠近点,关口上就箭如飞蝗,一不小心就能被射成只刺猬。耗到傍晚,只能悻悻收兵。准备回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故技重施,去周边驱逐一批元朝百姓来当‘先锋’。 睡到半夜,忽听自家大营中喊杀声大作,元军已经攻打进来了,尼鲁温连盔甲都来不及披挂,提了兵器就上马迎敌,只见周围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元军,奔跑来去,不知有多少人,还在四处纵火,自己的大营中喊杀声,哭嚎声此起彼伏,乱成一团。 察合的兵士大多是从睡梦中惊醒的,仓皇应战,战斗力自然很差。混战到拂晓时分,尼鲁温大殿下领着手下的残兵败将终于突出重围,一路狂奔,退回了宁武关。 元军刚到边关的第一天就大获全胜,人人自此对郦丞相佩服得五体投地,连打定主意‘见怪不怪’的荣发都抽空佩服了一下,拍胸担保,“大人,下回你再想要出征什么的,就尽管请缨好了,我替你去说服映雪姐,这多厉害一个帅才啊,总呆在京城中实在是埋没了!常言不是说得好‘千军易得,一将难求’吗,咱们这可是最难求的人才……………” 可惜说了半日没人理睬,探头一看,不禁十分遗憾,原来郦君玉殚精竭虑的连耗几日,这时才稍稍能松口气,累得倒头就睡,根本没能听到她的一大套感慨之词。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0章 风暴 将察合人赶到宁武关之后,元朝军中的士气大振,战报送回京城后,成宗皇帝和朝中大臣们均各欣慰,大家纷纷恭喜陛下,郦丞相真是百年不遇的人才啊,我朝能有此良臣实在是大元之幸,陛下之幸。 成宗也十分高兴,不过还是觉得朝中的武将太过不成气候,碰到这种事情还要派丞相亲自出战,实在不成体统。郦君玉那么一个鲜嫩俊俏的人物哪里适合派到疆场上去打打杀杀啊,还害得他挺操心的,暗下决心等这次战事平息下去之后,定要多开几届武科,广开招贤纳士之门。 察合大王子尼鲁温经此一败后也彻底的收起了轻视之心,在宁武关清点了败军,重振旗鼓,准备休整几日后再和元军一决高下。 这次轮到元军不给他机会休整了,日日出兵进攻,就算不打仗也要不时派出小股人马骚扰,尼鲁温脚跟还没站稳,就连着打了大小十七八次战事,委实是有些吃不消了。 宁武关隘口是大元为了防备察合人入侵而修筑的,很多防御工事都是面对西北方设计,现在尼鲁温占住宁武关,掉过头来防守里方,十分的不得力,坚持了月余,实在扛不住,只得弃关,率大军后撤进了茫茫草原之中。 原以为这回可以得空喘口气了,谁知就在他扎下大营的第二日,元军就有大队人马追了上来,一副死追狠打,不把他逐回察合境内誓不罢休的劲头。 尼鲁温都快把鼻子气歪,从来都是他们领兵到大元的宁武关外耀武扬威的挑衅,运气好时就能冲进宁武关烧杀抢掠一番,元军从来都是认为只要能将他们挡在关口之外就谢天谢地了,没想到此番侥幸占了点上风之后竟然嚣张至此,都敢追出关来了! 不过气也没办法,这次是他大意,在白羊口时兵力被人重创,短时间无论如何恢复不起来,眼看着自己的弟弟马上就要领兵赶到,他心里十分明白,这个兄弟绝没有赶来支援他的好心,肯定是开始时听说自己连打了几场胜仗,怕自己得的好处太多,这是急急忙忙赶来抢些功劳的。 现在自己转胜为败被人赶出了宁武关不说,更是被一路追击,狼狈不堪,要是一直等到二王子带兵来援手了,自己才能摆脱困境,那名声扫地不说,只怕自己在军中的威望也要大受影响。 仔细琢磨一下,想着这次带兵征伐,已经在大元的边关祸害了数月之久,财物,女人抢了不少,不若现在趁着手上还有点战利品,见好就收,意思意思,还一部分给那郦大人,然后两家借此机会讲和,各自退兵回去吧。 转念又想,父王年事已高,最近身体每况愈下,自己总不在国中也很不稳妥,也确实是时候该回去了。 招来亲信属下一商量,大家都和他顾虑差不多,认为第一,不能干等着二王子来,让他得了营救大哥的好名声去;第二,大王子离国日久,也的确是该回去守着了。 于是拟了休战书信一封,派使者送去元军大营。 追赶尼鲁温的这队元军统帅是葛都尉,收到求和书信后不敢怠慢,立时派人飞马送至宁武关中郦丞相的案前。 郦君玉十分高兴,其实他们在收回了宁武关之后,下面的众将领就大多认为这仗是彻底打赢了,都在等着,再过段时间看看,如果察合人不再回来,他们就要将捷报飞报回朝廷,等兵部定下来由哪位将军留下来驻守,其他人就可以班师回朝。 因此在郦君玉力主派兵出关追击尼鲁温时,大家伙都很是不解了一番,要知道大元的边境就在这里,尼鲁温后方是广袤草原,有得是地方撤退,你这么穷追不舍意义何在? 郦君玉却道,既然被人打上门来,入我境内烧杀抢掠,自然不能只把他们赶出去就算了,怎样都要追击一下的,否则我大元的国威何存? 此地她是老大,自然是她说了算,所以郦大人的勇悍作战风格得以继续,几十年来元朝的大军第一次主动开关出战。 大家一直认为她这追击之举,意气用事,争口气的成份居多,估计没有什么大用处,没想到竟然等来了议和书信,这可是意外之喜了。 郦君玉立时召集来众位将领商议,最后自然是决定接受请和,隔日派人回信给察合大王子尼鲁温,只要他回信承诺不再轻犯我大元边关,就两方罢斗,他只管拔营走人就是,元军将不再追击了。 尼鲁温大王子很快又回信一封,果然承诺了日后不再出兵进犯大元宁武关,不过说得言辞含糊,语焉不详。众人自然也都明白,没有可能要他发誓永不再来,这不过是面子上的事情,有了这么一封书信,大家这场仗就能算是完胜。 尼鲁温的书信很长,前面一段语焉不详之后,紧接着又将郦大人和元朝诸位将领挨个夸赞一番,什么英勇不凡,气宇轩昂的,最后说他手中还有一批大元的百姓,当时不‘小心’被手下兵士擒去,现在他留着这点人也没什么用处,干脆就还给郦大人吧。 他想邀郦大人与诸位将官五日后到他驻军大营西面十五里处的吴吉草滩上一见,一来将手中的这批百姓返还;二来大家不打不相识,他对诸位的本事十分钦佩,既然握手言和了,就想要一起喝杯酒,亲热亲热。 尼鲁温声称绝无其他想法,只是起了英雄惜英雄之意,想要和各位结交一下,还请郦大人不要拒绝才好。吴吉草滩一带的地势十分开阔,要是郦大人不放心,还可以提前派人去那边驻守。 此事有些蹊跷,不过那批百姓却不能拒绝不要,众人商议来去,觉得自己这方只要谨慎行事了,谅尼鲁温也耍不出什么花招。 于是回信同意,不过为防尼鲁温使诈,皇甫少华当天就带着人马去吴吉草滩上细细巡视了一番,然后留下一队人马驻守,要大家都警惕着些,周围如果有什么异动,就赶紧回营禀报。 好在五天很快就安安稳稳过去了,可见尼鲁温讲和之意甚诚,可惜第五日尼鲁温忽然又派人送信说他身体不适,要推迟两天才能相见了。 大家再等两日,到第七日清晨,孙将军留守宁武关,祝都尉领两万骑军在半路接应,余下众将士再带两万人马随着郦君玉早早的到了吴吉草坝,摆开阵势只等察合大王子尼鲁温来相见。 这两日天气不好,阴沉沉的大风阵阵,大家在寒风中等了一早上也不见尼鲁温和他手下的影子。 眼见天色愈加昏暗,皇甫少华纵马到郦君玉跟前道,“大人,这看起来有些不对啊,咱们为着布阵,是来得早了些,可也不至于等这么久也不见察合人的影子啊?要不咱们先撤回去吧?” 郦君玉点点头,心里也有些不自在,“那就先回去吧。” 正要传令回撤,远处尘土扬起,应该是尼鲁温来了。等那队人到了近前一看,果然最前面有一小队衣衫褴褛的男女老幼,被驱赶着前行,后面黑压压跟着的都是骑兵。 随着骑兵靠近,漫天的尘土狂风大做,遮天蔽日一般,天色都瞬间黑了下来,随行的葛都尉是以前邓雪融将军的属下,在西北驻守时间较长,对当地的情况比较了解,这时忽然反映过来,冲到郦君玉跟前大呼,“大人,快,快,咱们立时撤,这不是他们骑兵奔跑时扬起的尘土,怕是黑风暴来了,这风暴厉害无比,是从更背面的沙漠中吹来的,夹杂着无数沙石,我们正好是逆风,能刮死人的。察合人是顺风,而且他们盔甲捂得十分严实,被他们杀过来我们要吃大亏的……” 说话之间呼呼的风声已经在耳边大响起来,天昏地暗,眼睛都睁不开了,狂风夹着沙石打在脸上好似刀割一般。 几个将领连声呼喝,约束元军不得混乱,可惜已经乱成了片,所有人都在铺天盖地的风沙中奔走躲避,天色黑得几乎要对面不见人影,磕碰声,叫骂声,还有察合人趁乱冲杀的声音响成了一片。 风沙刮了几有半个时辰才渐渐平息,天色又慢慢亮了起来,大家满头满脸的灰土,看着四周一片狼藉,所有的兵士都变成了土人,东一堆西一堆都抱头聚在一起,还有不少被踩踏压伤的,躺在地上呻吟。 众人都挣扎起来,只觉刚才的一幕好似地狱一般,劫后余生一样的收拾清点一番后,不由小有庆幸,由于风沙太大,察合人又急着撤离,所以没有伤到多少人,损失不算太大。 葛都尉使劲往地上吐口水,只觉满口的沙子,怎么吐都吐不干净,抹了一把脸上的沙土,大声喊道,“皇甫将军,皇甫将军,赶紧整队,咱们被人摆了一道,还是快撤回去吧,估计咱们后面祝都尉的两万人也吃了风沙了……” 皇甫少华跟个土人一样快步奔了过来,一把拉住他,急得声音都颤了,却不敢放高声音,只是拼命压低声道,“不好了,郦,郦大人不见了,张德权统领已经带着他手下的几百人追了下去,只是,只是那伙察合骑兵早就撤了,顺手还带走了不少准备还给我们的百姓,这,这,这可要怎么办才好………”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1章 冒充的 郦君玉一身狼狈的混在一堆被察合兵士掳去的大元百姓中间,在心里万分严肃的教训自己:郦君玉啊郦君玉!不对,孟丽君啊孟丽君!明知道尼鲁温的行径有些问题,你怎么就不知防备呢!想不出对方用什么计谋并不表示对方就不会使诈啊!你这次可真是蠢到家了,若是能有命回去,今后可一定要记住骄兵必败的道理! 当时大风暴一刮起来,郦君玉身周的元军就乱成了一团,那一队察合骑兵是有备而来,头脸捂得严严实实,又是背风,瞅准了她所在的位置就往过猛冲,郦君玉稀里糊涂的被大风刮得找不到东南西北,四处人仰马嘶的,她也不敢乱跑,结果被一个察合兵揪上马背就抓走了。 好在风暴实在太大,察合人就算提前做了准备,也不见得能比元军看得更清楚,估摸着位置差不离,擒了几个人,再顺手抢回去数个被他们装样子赶过来的百姓后,就急急火火的撤退而去。 尼鲁温这一手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要趁乱抓她呢,郦君玉被人抓在马背上颠得七晕八素的时候终于想明白了这一点,决不能就这样束手被他们抓回去。 挣扎着从袖子里掏出一把随身携带的匕首,一咬牙,在了马颈上戳了一下。那马顿时发了疯,拼命乱跳乱摆起来,抓着她的人猝不及防,顿时被摔了下去,郦君玉自然也不能幸免,跟着摔下去,总算运气好,抓住她的那人进攻时冲在最前方,后撤时就变成跟在队伍末尾,后面再没什么人了,不然摔下来非被后面的马匹踩死不可。 俯在草地里喘息了许久,全身摸了摸,除去左膝火辣辣的痛,估计是蹭掉了一层皮,其它地方好像还都没事,趴在草堆里顶着漫天风沙先将诸天神佛都谢了一遍,真是菩萨保佑,没有将自己摔得断胳膊断腿。 然后再从靴子里摸出一把匕首,等一会儿觉得风小些了,就稍稍抬起头,眯起眼睛,四处去找那个和她一起摔下来的察合兵。 这一处地方水草茂盛,摔个人在草地里还真不好找,费了半天劲儿,最后终于在相聚十余丈处发现了一个伏地呻吟的人影,扑过去手起刀落,一匕首就划开了那人的侧颈,血水喷涌而出,眼见是不活了。 这方才敢丢下匕首,坐在一旁喘大气,一边轻拍胸口,自己安慰,不怕,不怕,我指挥大军打了这段时间的仗,杀伤的察合兵士何止千万,这才杀一个人,算不得什么。 可惜还是心如撞鹿,都快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了,这就跟君子远庖厨的道理一样,君子会吃鸡吃牛,但肯定是不会杀鸡宰牛的,干这活儿,实在是有些强人所难,赶鸭子上架。 好容易心跳恢复正常了,风暴也彻底停了,四处看看,苍茫一片,根本分不出东南西北,知道这时还很危险,先将身上的官袍脱下来,和那人的尸身放在一起,再去搬了几堆草来,将尸体和自己的衣服严严实实的盖起来。 他官袍下面穿的是一身普通农户男子的短打扮,这身‘里衣’还有袖子与靴子中的匕首,都是荣发给他装备的,暗道,荣发,还是你厉害,给准备的都是能救命的东西。 随意挑了一个方向往前走,半路上又看到一具尸首,是个平民女子,看样子是被察合兵带着走时被马拖死的,就被直接弃尸了。 此时也顾不得悲天悯人,只是暗自庆幸,这可真是天助我也,自己身上这身衣服太过干净整齐,虽然在地上滚了半天,但还是能看出来怪异之处,万一遇上了察合兵还是很危险的。连忙将尸身上的衣服扒了下来穿在自己身上,又抓散了头发,再往脸上抹了些泥水。 换完之后,依样葫芦,又搬些草来掩盖住尸身,刚忙完,就有马蹄声疾驰而来,是几个察合兵士又返回来查看,发现她连滚带爬的一个人在茫茫草原上走,呼哨一声就围了上来,喝道,“你干什么的?” 郦君玉故意沙哑了嗓子,瑟瑟发抖的道,“我,是刚才抓着我的那位军爷忽然把我扔下马来的。” 那几人中的一个接口道,“哦,刚才小六说晦气得很,抢了个女人回来却死了,就半路给扔下来,原来没死啊,那就再带回去吧。” 也不多废话,过来就把她抄到了马上,几人再四处看看,嘴里喃喃咒骂,“刚才清点的时候,发现不见了古力凯,当时明明看见他冲在最前头,还抢了个人回来,头儿还以为他拿住了那什么郦大人呢,结果白白高兴一场,怎么回来就独独不见他了,害得咱们几个还得回来找……” 兜了一大圈,实在找不到,又怕元军追来,只得回去禀报,到了营地就直接将郦君玉丢进了被圈在一起的那一堆大元百姓里面。 郦君玉混在一堆衣衫褴褛,满面菜色,且吓得畏畏缩缩的大元百姓中自责反省到了晚上,就又遇到麻烦了。 两个白日里把她带回来的察合兵走了过来,在人堆里扫了一圈,就又把她揪了出来,“出来,头儿要找个女人呢。” 一路推推搡搡的就把郦君玉带去了一处营帐之中,里面坐了个膀大腰圆的汉子,看那打扮应该是个中阶将领,两人大声道,“头儿,给你找来个女人,咱们被赶到草原上这么久,现在女人可是越来越不好找了。” “呵,办这点事你们两个还叫,成啊,记你们一功好了,给我把她脸擦干净了,看看什么样子,太丑可不行。” 那两人笑道,“有女人就不错了,你还挑剔。”说着其中一人就伸袖子在郦君玉脸上狠狠抹了几把。 郦君玉被他抹得脸颊生疼,感觉快要被擦掉一层皮,待到再看见两人惊讶得合不拢嘴的样子,顿时知道大事不妙。 那将官站起身来,大喜过望,“行啊,你们两个,真给老子找了个美人来!”伸手就来拉。 那二人不答,悔得想撞墙,恨不得把人再带出去,早知是这么个美女,那说什么也要自己先尝尝鲜再给送来啊! 郦君玉眼看形势不妙,情急之下,大声道,“住手!我是你们苏德二殿下的侧王妃,你竟敢大胆动我?二殿下不日就要领兵到了,到时定然要活剐了你!” ……… 胡公子,也就是察合的二王子苏德,自懂事起就和自己的大哥尼鲁温貌合神离,私底下明争暗斗不断。 这次他化名去大元巡游,不想自己的大哥在父王跟前不知吹了什么风,不等自己回去就发兵攻打大元宁武关,丝毫也不顾及他的安危。 苏德气得要死,火速赶回国内,在朝中游说活动一番,又去父王面前求恳了几日,终于也被获准戴军出征,领着一支军队也赶来了大元的边境。 开始时听说尼鲁温连战连胜,已经打进了宁武关,就想着不能让他一人独得了好处,霸占战功,自己也得赶紧来插一脚才行。 走到半路上情况急转直下,探马回报说大王子尼鲁温被大元的郦丞相打得大败亏输,已经被逼到草原上去了。 苏德听了此信,心情十分复杂。大哥受挫,他非常高兴;但是察合人被大元打得大败,他自然也不爽快;最后就是对方的三军统帅了,竟然是那个郦丞相!!!苏德现在想起此人就浑身难受,需要立时转移思路,不能想太多,免得自己晚上做恶梦。 揣着十分复杂的心情,苏德二殿下终于赶到了尼鲁温的大营,见了面一番虚情假意的寒暄之后,苏德就忍不住想损尼鲁温两句了,正在斟酌着用词,这话既要说得对方气个半死,又不能被他抓住把柄立时翻脸,难度还是比较高的。 尼鲁温却一脸暧昧的先笑道,“二弟,我早就说你为人太过风流,四处留情,你就是不肯收敛,这次可差点出事了吧,你那位侧妃差点被……,你可得好好谢谢大哥我才行。” “嗯?”苏德没听明白,“侧妃?我连正妃都还没有呢,只有几个小妾,大哥你在说什么?” “嘁,”尼鲁温大手一挥,“和大哥我你还遮掩什么,那个大元的女人确实是个绝色美人,也难怪你要私自许给她侧妃的位置了,你放心,回去后大哥我帮你去和父王说说,这个女子人既美貌,对弟弟你又是一片深情,竟然不畏艰险,千里寻夫至此,封她个侧妃也是可以的。” 苏德更糊涂了,暗道这是尼鲁温设了个圈套?想对我用美人记?“大哥你在说什么啊,什么大元的女子,我怎么一点都不明白呢!” 尼鲁温也诧异起来,“你不记得了?不会吧,你在大元时是哄哄她,随意玩玩的?转头就不想要了?你可真舍得啊!那女人可漂亮着呢,那正好,你不要就给了大哥我吧,我王府里最美貌的那个赛罕也比不上她。” 这苏德就不能答应了,本着万事都不能便宜了尼鲁温的原则,他立时决定先去看看,声称一看说不定就想起来了。 尼鲁温认为弟弟竟然都能把这么样一个美人都给忘了,实在是太过不可思议,不过还是命人带他去自己提前给他准备好的大帐里看看再说。 尼鲁温这个态度搞得苏德自己都有些怀疑起来,难道自己在大元的时候真的招惹过什么女人,人家就找来了?应该没有啊! 一脚踏进大帐,里面果然坐着一个美女,等到看清美人的面目之后,苏德大叫一声就逃了出去,使劲揉眼睛,大呼这可真是白日见鬼,我,我怎么好象又看到那个人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2章 合作(小修) 郦君玉看着坐在她对面的察合二王子苏德,被此人满脸毫不掩饰的惊讶和幸灾乐祸神情气得头疼,这实在堪称是她这辈子最狼狈的时候了。 苏德在克服了初见时的惊恐之后,终于又鼓起勇气回到了大帐里,对着郦君玉仔细辨认,万分惊讶的发现自己还真没看走眼,这位声称是自己王妃的女装美人就是那个让人想起来就恨得牙痒的郦丞相。 苏德人挺聪明,向来心思敏捷,前几日尼鲁温设计偷袭元军的战事他也一是早就听说了的,现在前后连贯起来这么一想,隐约就明白过来,尼鲁温前次的计策其实十分凑效,这位郦大人阴沟里翻船,竟真的被抓来了。 不过他也算是个万分机警灵变之人,仗着自己生得美貌就趁乱改扮成了女子,混在了被俘的大元百姓之中,这样一来,自然没人会把他和大名鼎鼎的郦丞相牵扯到一起。 可惜军中的女子那都是没什么好待遇的,亏他能想到冒充自己王妃这一招。 好嘛,这故事编得,苏德听得牙差点酸到。风流王子民间游历,偶遇美貌佳人,二人情投意合,几番月下相会后便私定终身,王子因国事匆匆离去,痴心女心系情郎,不畏艰险,只身独闯边关,千里寻夫,追随而来,却被当作寻常百姓抓进了大营……,这都什么跟什么啊! 郦大人上辈子肯定是个市井里说书的,这种骗骗深闺怨女的说书段子都能脸不红心不跳的编出来,他那傻瓜大哥竟然还信以为真,将个大对头好吃好喝的供养在大营中,大概无事时还要来垂涎一下人家的美貌。 哼哼!现在既然他苏德二殿下本人来了,自然再容不得此等奸猾之人继续装神弄鬼,定要立时揭穿了此人的真面目! 想到自己曾经在郦君玉手里吃过的那些惊吓羞辱,再看看面前自己这个花容月貌的‘王妃’,苏德觉得这可真是风水轮流转,解气啊解气! 笑道,“本王以为是谁呢,对本王如此痴心眷恋,竟能从大元千里迢迢地追到这里来,没想到是郦大人你啊,这可太失礼了!唉,可惜了,本王我不好男色,只怕要辜负了郦大人的一片情意,这可如何是好,实在惭愧得很……” 郦君玉冷哼一声,“你少在那里风言风语,当日算你跑得快,本官的人查出你是察合王子的时候,你已经跑得踪影全无了,否则我保证你比本官今日这处境还要狼狈!” 苏德听了这话更加心情大爽,笑出了声,“大人气势不减嘛!都这个时候了还能教训人。” 郦君玉却道,“二殿下,本官有事情要和你打个商量,你去帐外看看,莫要隔墙有耳才好。” 苏德皱起眉头,“我说郦大人,你既然都已经被擒来这里,就老实认命了吧。本王我等一下就要去和大哥说知此事,然后派人送信给宁武关元军,咱们大家这可要好好商量一下郦大人你到底身价几何了,若是你手下的将官开出的条件不合我们的意,那说不得,郦大人你也不用回去了,就在这里直接祭了我察合族的战神!” 郦君玉不动声色,悠然道,“据本官所知,现今的察合王已经年过半百,近年来一直体虚多病。察合王有两个儿子,大殿下尼鲁温是王后所出,身份正统,又骁勇善战,这些年来屡有战功,察合国中支持他的大有人在。二殿下你是楼阙王妃所出,王妃貌美,一直得察合王偏爱,所以她的儿子也很得察合王的欢心。察合王一直举棋不定,至今没有定下储君人选,不过就本官得到的线报看,还是大王子的赢面大些,你要是和他争夺王位,最多只有三成胜算,” 说到这里,故意卖个关子,拖长了声音道,“除非…………” 苏德脸色凝重起来,坐直身子,正色道,“除非什么?” 郦君玉一晒,问道,“不知二殿下现在是否愿意去门外逡巡一下,然后再回和本官详谈了呢?” 苏德深深看她一眼,起身出去,唤过两个替身卫士,命他们守在门外,任何人不得随意进来打扰,随意靠近也不行。 然后回来坐下,“郦大人请讲吧。” 郦君玉微笑,“依本官的拙见,二殿下若是不能找到其它的外力支持,恐怕是争不过你大哥的。就算你们母子有本事哄得察合王同意立你为储,只怕你国内的大臣们也要有大半数不答应,你的王位终究坐不稳。况且尼鲁温王子自然不会善罢甘休,他善于用兵,心思诡异,绝不是个易与的对手,本官这番着实领教了一次他的厉害,心中也是大大的惊佩啊!” 苏德看着她那温文玉美的笑脸,感觉自己那恨得牙痒的感觉又回来了,愠怒道,“那不知大人有什么高见呢?” “高见倒也算不上,只是想和二殿下打个商量,你放我离开,我在这里假扮女子的事情你要帮我掩饰好了,不得张扬出去;本官我回朝之后自然帮你想办法,助你接任察合王位。” 苏德很有些不信,“郦大人,不是我要小看你,只是就算你在大元的朝廷中很有权势,能够只手遮天,但是鞭长莫及,于我能有什么助力?” 郦君玉竖起一根手指,“我大元虽然和察合在边关屡有战事,但是和你母妃的楼阙国却是一直交好的,楼阙国国力强盛,幅员辽阔,和你们察合国无论皇家还是官宦,都是数代互有姻亲往来的,你们两国的关系说得上由来已久,盘根错节,互有牵制,若是能得他们的全力支持,二王子你在察合国内的声望必然大增。” 苏德哼一声,他的母妃说是来自楼阙,但并不是出身于皇族,而是当年楼阙公主嫁来时陪嫁的侍女,后来公主不得察合王的欢心,没过几年就郁郁而终了,反倒是这个侍女美貌出众,又有手腕,牢牢抓住了察合王的心,生了儿子后,就被封为妃子,所以楼阙对他母子的态度很是一般,并没有什么特殊亲近的地方,“楼阙人为什么要听你的?” “楼阙每年要从我大元买去无数的锦缎,丝绣,茶,盐等物,我大元虽然也一直和楼阙交好,但是每年来采买这些东西的远方客商太多,有时就会无暇顾及,楼阙的大王年前才派使者来我朝中商议过此事。” 苏德皱眉道,“然后呢?你答应多卖给他些货物,他就会听你的话来支持我了?” 郦君玉轻轻敲着桌子,沉吟道,“你不必怀疑,本相不会乱说话的,我说可以自然就有七八的把握。此事说来有些复杂,殿下你须得答应我登上王位之后,轻易不得对我大元边关用兵,我自然能想办法去游说楼阙王。殿下,你想啊,你们频繁出兵扰我边界所为何来?” 苏德张张嘴,暗道抢夺财物呗,不然谁费这个劲儿啊! 郦君玉接着道,“茶,盐,丝绸等货物的获利丰厚,楼阙商人远途从我国中每运一批回去,就至少能获数十倍之利,楼阙王从这一项上所抽得的税款能占到他国库收入的三四成,不动刀兵而获此厚利,这比你们年年派兵到我国边关抢掠一番的所得可不知要高出多少了,楼阙王自然算得清这笔帐。” 苏德听得怦然心动,觉得他说的委实有些道理,若能绕弯得到楼阙国的支持,那自己争过大哥的胜算可就大大提高了。只不过这郦丞相绝不是什么老实诚信之人,不可全信他的话。 沉吟一会儿,打算去和手下的几个亲信谋士好生商议一番,站起身来道,“本王我要考虑一下,就委屈郦大人再扮几日我的‘王妃’,本王我三日后答复你。”说着一点头,就要出去召集手下。 郦君玉忙道,“等等,等等,你要去哪里,这里就是你的大帐了。” 苏德拍一下脑袋,心说差点忘了,大哥是直接把这人放在自己的大帐里的,看看郦君玉,坏笑道,“那就麻烦‘王妃’你出去散个步吧,本王我要和属下商议正事,女人不得参与。” 郦君玉不肯出去,“我不方便出去乱走,你赶紧命人再准备一处帐篷给我住。” 苏德挑起一条眉毛,“郦大人,本王我可还没有决定答应你的提议呢,你这一品大官的架子就收敛收敛吧。” 郦君玉尴尬,“本官我不是摆架子,是…是…”有些羞恼,不得不说实话,“我这个样子出去,要被他们,要被他们……” 苏德一愣,反应过来,面前这实在是个‘绝色美人’,身处军营之中,那一群如狼似虎的兵士们还不得个个满眼放绿光,她这样出去确实不妥。亏得自己知道此人的真面目是个什么样子,不然肯定也得惊艳垂涎。 无奈起身,只得命人赶紧再去准备一处营帐出来,一边抱怨,“你个大男人没事长成这个样子做什么?麻烦!”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3章 诚信为本 “男人长成这样?你……”郦君玉很想说你不至于吧,我现在这个样子了你都认不出来是男是女?当初在京城诗会中,那犀利无比的眼光呢? 不过既然苏德没认出,那她就不忙自己说出来,最好是二殿下一直都想不到自己其实是女扮女装,所以才会这么像的才好。 这个劝说苏德与自己合作的主意是她迄今为止所能想到的最好办法,只要二殿下没有当场拒绝,那郦君玉就有八成把握他最后会同意。 心里晓得越是这种关键时候越要沉得住气,需要摆出一副不动声色,高深莫测的架势来,旁人才会更加相信自己。 因此稳住了心神,每日里不想其它,稳稳当当地住在自己的帐篷里,单等着二殿下下定决心之后来和自己结盟了。 郦君玉料事很准,等到第三日早晨,二殿下就来找她了,郦君玉刚睡醒,正在努力的梳着头发,没有荣发在,她自己把头发挽不起来,每次梳头都要费半天劲儿。 二殿下因为是进自己‘王妃’的帐篷,看门的自然不拦,直接就闯了进去,一进帐就傻住了,只见郦君玉一手拿梳子,一手拢头发,袖子滑落下来,玉臂半露,如云的秀发散落在肩背上,衬着玉白精致的脸孔,正是一副绝美的佳人晨起梳妆图。 郦君玉回头,放下手中梳子,皱眉道,“殿下从来都是这么直闯别人的卧房么?本官却不知察合人有此等风俗。” 二王子是来和他谈结盟的,不欲得罪,稳稳神道,“郦大人见谅,军中一切从简,现在你又要算是小王的‘王妃’,我要是在帐外等着只怕人家要起疑心,所以就直接进来了。要不郦大人你先梳洗,我过半个时辰再来。”说完逃也似的,匆匆就退了出去。 出去之后,自己也有点纳闷,我这么快出来干什么,在里面等着他不就是了。 半个时辰之后,苏德再来时,郦君玉总算是把头发梳好了,苏德还有些不自然,“小王招呼不周,累得大人要自己动手做这些琐事,实在是抱歉得很。” 郦君玉听他这个口气,就知道他是愿意与自己合作了,心中一喜,“不妨事,二殿下不需客气。看来二殿下对本官的提议心中已经有了计较了。” 苏德点头,“不错,小王回去好生想了想,觉得丞相大人上次那番话很有些道理,既然大人有意与小王结盟,那小王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只是还有几处细节想和大人再仔细说说。” “殿下请讲。” …………… 苏德二王子要说的细节,都是这两日中和手下的几个心腹谋士反复商议出来,需要和郦君玉事先谈明白讲清楚了的地方,郦君玉正襟危坐了,有问有答的和他商谈起来。两人直说到午后,才大致满意,此番握手言和,今后就是个互助互利的关系了。 苏德和郦君玉说了这半天,越发觉得其人言谈犀利,思路敏捷,于大事情上把握得极准,且魄力非凡,很多自己都要细细思索半日方敢回答的事情,郦君玉都毫不拖泥带水,很有些敢想敢做的风格。 心中敬佩,此人看年纪只怕比自己还要小着几岁,也并不是什么世家王侯出身,仅凭一己之力就能就在短短数年间位极人臣,果然是有他的道理的,有了这么一个强有力的盟友,于自己的前途事业大有裨益。 解决了这件大事之后,心情大好,便想命人摆酒进来和郦大人喝上一杯,谁知郦大人虽说十分有气魄,却也还是个文弱读书人的体格,竟然告诉他不能喝酒,一喝就会醉。 苏德很是扫兴,暗道果然人无完人,这位要是再威武些,那就要算是个十全人物了。只得起身,“那我就不打扰郦大人了,明日我安排手下假意送你先回察合国我的王府之中,他们会中途转向,绕道将你送回宁武关的。” 郦君玉起身送客,点头道,“好,多谢二王子殿下。” 第二日直等到晚间,却还不见二王子的手下来护送她离开,郦君玉的心不禁又悬了起来,现在处境凶险,费了这么大力气才谈妥的事情,可万万不能另生变故。 吃过晚饭,有苏德的一个贴身侍卫来请‘王妃’,说二王子看今晚夜色不错,想和王妃在外面走走。 难道真是出了什么变故了? 郦君玉只得顶着营中兵士无数垂涎的目光,随着那侍卫一路出了大营,远远的到了一处十分僻静的山包后面,方才看见二殿下正负手站在当地,仰头望着夜空出神,不知在想些什么,身后几个卫士分散站开的极远,看这样子,好像是有什么机密之话要和她说。 带着郦君玉去的侍卫引着她走到苏德身后,站定了禀报,“二殿下,王妃来了。”说完自行垂手退开,将郦君玉一人留在当地。 苏德缓缓回过身来,面无表情,凝视着眼前的‘王妃’,看了半天,发现郦君玉也不示弱,站得笔直,一双澄澈美目中毫无惊惧畏缩之意,目光清冽,正正的回视着他。 过了半晌,苏德忽然轻声一笑,“郦大人啊,本王忽然发现,原来有一个大问题差点被我疏漏了。” 郦君玉正色道,“殿下,与人相交,贵在诚信,你我初次合作,不想第一件事情你就不守信约,这可委实让本官失望得很。” “不错,不错,是要讲诚信,只不过,郦大人先问问自己,是否也有什么事情没有和本王名言呢?” 郦君玉轩眉一挑,“以前的不算,这次见面之后,本官可以担保,我和二王子说过的话绝无一句虚妄之言。” 苏德哼一声,忽然上前几步,一把就将郦君玉紧紧抱了过去,近身感觉一下之后,心中再无怀疑,似笑非笑的放开手,“郦大人?!小王是不是应该改称郦小姐呢?”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4章 脱险 郦君玉从一开始的时候就没有想着能瞒过苏德殿下自己是个女子这回事,这时听他当面喊了出来,反而松口气。 微微一笑,“我当是什么,原来是这个啊,害得本官还担心了许久,只怕是另外生出什么枝节变故。不错,我是女子,那又怎么样呢?殿下你又没有来问过我是男是女,这可不怪本官啊。你若问了,我自然会据实以告的。” 苏德没想到她如此坦然,张口结舌,“你,你,你就这么承认了?” 郦君玉点头,“事实如此,有什么好不认的,不过既然大家说开了,那我就要再提醒你一下,这件事也是要劳烦二殿下帮本官遮掩的,不可给旁人知道了才好,否则我的官位坐不稳,咱们二人昨日谈好的那些计划自然也就都成了水月镜花。” 她的这个不以为然的态度大大出乎了二殿下的意料,一时有些反应不及,“你,你还是大元的右丞相?不会是假的吧?” 郦君玉皱眉头,“如假包换。” 看二王子还是一脸不信任,想一想又道,“你我当日在京城中有些交往,二王子难道也不记得了,你那日不胜酒力,在酒楼中被我的手下移到里间的软榻上,本官还单独和你说了半日话呢,那些话再无第三人知道,我可还都记得,要不要再背一遍给你听听?证明一下就是我本人。” 苏德脸上发烧,连连摆手,“本王不是怀疑你不是郦丞相,你就是那个郦丞相我当然认得出,只是你怎么能是郦丞相呢?你不应该是郦丞相啊!” 郦君玉挑眉,“嗯?”心道这位殿下昨日还是一副精明样子,今日怎么连话都不会说了。 苏德也着急,“本王是不明白,你怎么当上丞相的?” 郦君玉耐心道,“科举啊,我大元朝历来选拔官员都是走科举之途,本官我先参加乡试,之后又是会试,殿试,一路考下来,侥幸得中状元,然后在朝中先为翰林编撰,勤恳办差,有幸得陛下赏识,委以重任……” 苏德头疼,“知道知道,郦大人才高八斗,连中三元,少年得意,官居一品的事情本王早就听闻过了。” 郦君玉道,“那你还问?” 苏德这会儿冷静一点了,绕着她转了一圈,从头到脚的细看,“啧啧,真是造化灵秀,才貌双全啊!只是你这么个美人,难道真的就这么一直假扮着男装没人发现?你们朝堂上那些人都瞎了不成?” 郦君玉摇头,“不是瞎了,我来问你,殿下第一次在诗会上见我的时候是个什么印象?” 苏德沉吟,“那时候一见惊艳,就猜你是谁家的小姐,女扮男装出来玩来着。” “那后来呢?你怎么又不怀疑了?还对我是个男子深信不疑,我这些日穿着女装在你面前晃了这么久,原以为你早该明白过来的,谁知竟然到此时才发觉?” 苏德仔细想想,恍然大悟,这位郦大人的言谈举止没有丝毫女气,兼且气势逼人,斯斯文文的就能压得人喘不过气来。上次在京中收拾了自己一下那不过是小意思,看她竟能带兵以十分勇悍的风格打败同样以骁勇著称的尼鲁温就知道其人内里的坚韧强势了。 这样一个人,就算生得再面若桃花,也不会有人轻易敢去怀疑她的。主要是打死也想不到,世上会有这样的女人。 长出一口气,“佩服,佩服,世间竟能有郦大人这样的奇人,小王真是想都不敢想,如今有缘能够得见,也算是三生有幸了。” 郦君玉也客气道,“殿下精明果敢,胸怀大志,本官能有幸得交,也是荣幸之至。” 苏德苦笑,怎么觉得她这话挺讽刺的,自己还精明呢,要是真精明,哪能现在才看出来。 其实还不是他自己看出来的,是身边一个亲信谋士,偶然去看了郦君玉一眼,回去后就信誓旦旦的说,那人决不可能是大元郦丞相,肯定是个女子,殿下这是被个女人骗了,他这才起了疑心。 现在想来,那谋士之所以能看出来,主要还是沾了从来没和郦大人说过话,打过交道的光,所以能够只看外表。 本以为自己揭穿了一个巨大的阴谋,不想郦君玉竟然这么淡定,搞得他措手不及,除了惊诧就是惊佩。 郦君玉也很紧张,万一对方硬是要认为自己是个女子,不堪与之合作,那她的处境就又要尴尬危险了。 静静地站在当地,不敢乱说话,不动声色就等着苏德先发话,自己再随机应答。 苏德苦笑沉思了一会儿,做个请的手势,“小王多虑,耽误了郦大人的行程,实在是不好意思,只好委屈郦大人在营中再住一晚,明日小王一定依照前言,派人送你回去,只盼郦大人不要见怪才好。” 郦君玉正要答话,忽听周围有倏忽急速的奔跑之声,围在周围的护卫纷纷兵刃出鞘,呼喝连连,“什么人!保护王爷!” 叮当几声兵器相交声响,眼前人影闪动,有几个迅捷无伦的身影掠了过来,其中一个十分灵巧地晃过守卫,几个起落就到了她的身边,一把揽住,退开数丈,一个十分熟悉好听的清澈声音在耳边响起,“大人,你没事吧!” 郦君玉吃一惊,“茂才?你来了!?” 正是何珍,俊美无暇的脸上满是忧心关切。不过郦君玉现在顾不得其它,挺身踏上一步,对苏德道,“殿下!是本官的人找来了,让你的手下不要声张,千万不要惊动了大营里的人!” 又道,“何教主,快让你的手下别打了,二殿下是自己人,这里离察合大营太近,被人听到动静寻来就不好了。” 何珍一惊,“自己人?”看郦君玉脸色凝重,就不再多问,低声传令,命手下教众都住手。 苏德的护卫也都聚拢过来,围在殿下身周,一个个十分警惕,他们不知是怎么回事,就见一个万分俊美的年轻男子揽着王爷的王妃,和王爷对峙而立,均想这是怎么回事,王爷好好和王妃出来赏个月,就碰到抢人的了?这人是王妃的旧情人?这王妃厉害啊!巴着王爷,外面还勾着一个这么俊的,不但俊,而且十分厉害,军中都敢来闯! 苏德看着何珍,“这位是?” 郦君玉含糊道,“这位是白莲教何教主,我的,我的朋友,这次一起来宁武关相助的。”又对何珍道,“这位是察合的苏德二王子,殿下他与我交情,这个交情匪浅,不要动手伤了和气。” 白莲教的大名,苏德自然是听说过的,肃然起敬,心中对郦君玉更是叹服,竟然连天下第一大教都能为她驱使,不知是如何做到的,“原来是何教主!听说白莲教新任教主年纪甚轻,是前任茅教主的得意爱徒,小王久仰大名,早就想见见的。” 何珍点点头,“正是在下,二王子不必客气。” 苏德挥手,命手下护卫们再退开,只留两三个最亲信的在身边护着,等护卫们走开了才道,“既然郦大人的人找来了,那正好,郦大人你看…,咱们是按照原来的计较,你明日跟我的人往察合方向走,半路再绕回去呢;还是直接就由何教主护送回去宁武关呢?” 郦君玉自然是要跟着何珍走,多进一次察合军的大营,就多一分危险,当下表示既然自己的人找来了,那就不多劳烦殿下,咱们这就别过,本官答应的事情定然会依照约定而行,请二王子也一定遵守承诺,等我回朝后自然派人想办法去和殿下联络。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5章 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 察合人的大营离宁武关有着两日的路程,何教主虽然带着手下找到了郦君玉,察合二王子苏德也同意他们立时就可以走了,但是身处险境,还是不敢有丝毫懈怠。 须知若是二王子中途反悔,或者是被尼鲁温的人发现,派大军追过来,他们这几十个人就算人人都武功高强,那也是顶不了什么事的。 护着郦君玉退到几里外藏着马匹的地方就一齐上马飞驰,连夜赶路回宁武关。何珍怕郦君玉顶不住,一路紧跟在她身边,众人中途只在第二日午时停下歇了两三个时辰,同时派了两个人往西边去,通知往另一个方向搜寻下去的张德全及他手下的禁卫军回宁武关。 余下人歇过之后接着赶路,直到第二日傍晚时分,遥遥能看见宁武关的关隘了,这才真正松口气。 何珍命众人停下,休息片刻之后,让手下教众先进宁武关去,悄悄禀报给几位将军知道,让他们驾了丞相大人的车驾出来接人,其它任何事情不许多嘴,昨日和今日看到并听到的事情敢泄漏出去半句就教规处置! 白莲教教规甚严,这次何珍带出来的又都是些千里挑一的精锐,一切都是听令行事,因此没有废话,齐刷刷得令而去。 郦君玉看他把人都打发走了,心知这大概是有话要和自己说。 她现在对着何珍的心情有些复杂。说实话,还是不敢十分信任,在察合人那里,何教主这就要算是自己人,要郦君玉挑,那肯定是跟着何珍走。回来之后嘛,这白莲教虽说是已经依附归顺了朝廷,其实还是互有牵制防备的。 这次虽然不能算是他救了自己,可是能如此痛快的从察合大营脱身回来,何教主功不可没,心里暗叹,若不是碍着以前的那笔烂账,自己这番就得把何珍当作恩人供起来。毕竟敢于冒着生死安危,带着几十人去探番邦敌营救人,这绝不是一般人能做得到的。 何珍大概是不知怎么开口,有些犹豫,看郦君玉坐在一块大石上,双手抱膝,眼望自己,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这两日的奔波,人已经累得够呛,玉颜上满是疲惫憔悴,眼下有明显的青晕,即便这样,也还是美得动人心魂。 何珍从来没有见过郦君玉穿女装,现在她身上这件衣服也十分简单,而且风尘仆仆,但是套在她的身上就是显出一股风姿绰约之态,没看见的时候想不到,看到之后就会自然认为,她本就该是这个样子的,明珠初辉,美玉生晕,似池中菡萏初放,风流秀雅,又似海上明月初升,皎洁瑰丽,难描难画,倾国倾城! 这样一个女子,明明应该旁人为了讨她一笑而拱手河山,可她却偏偏要自己抛去女儿家的身份,易装入仕,宦海沉浮,辛苦在朝堂中办差做事。何珍在她身边跟过一段时间,深切知道郦君玉为官时的严谨勤勉。 此时为了保疆卫国,她又远赴边关,陷身沙场,只怕九死一生都不足以形容她身陷敌营时的危难。 郦君玉这样一个聪明谨慎之人,自然不会莽撞贪功,她来边关之前,肯定心里很明白,上了疆场,这生死安危有时就由不得自己了,可她偏偏还是来了,如此气概,多少热血男儿也都望尘莫及! 何珍不知自己该说什么才好。 ………… 两个人都在若有所思,一时谁也没先说话。 最后还是郦君玉率先想起一事,“哎呀,差点忘了,”站起身来,“何教主,还要劳烦你一事。” 何珍也连忙跟着起身,“大人请讲。” “把你身上的衣服脱给我。”看何珍睁大眼睛,又连忙解释,“你千万别误会,本官我绝对没有其它意思,只是等一下皇甫将军他们几个过来了,我这样子实在没法见人,他们都是我的门生,这面子上的事情还是要顾及……” 此类解释的话说得多了,郦君玉自己都觉得有点委屈,她怎么总被人在这方面防备呢,先是何珍;后来不知怎么的,成宗皇帝也经常要用十分戒备的眼神口吻提醒她别乱打主意;还有那次在京城中设计吓唬察合二殿下苏德,效果好得过了头,看苏德当时那样子,都快昏过去了,难道她真有这么吓人?! 何珍不知她正委屈呢,连忙将自己马鞍上挂的包裹取下来递了过去,郦君玉打开一看,发现何教主做事很细致,赶来救人,竟然还记得随身带着一套自己的衣服。 “这是你向荣发要来的?” “不错,我,我怕万一会要用到,”转过身去,“大人你去马那一侧换吧,我不看就是。” 郦君玉挑挑眉,心里起疑,看何珍这个架势,难道他早就知道自己是女子了? 转过去手脚麻利的换了衣服,再绾起头发。换上男装之后,总算浑身上下都自在了,上下看看,觉得这才是正常样子嘛。 走出去,何珍还规规矩矩地背朝她站着,眼望远方,听见声响才回过头来,那个熟悉的郦大人又在出现在眼前,不禁微笑,“大人还是这个样子好,刚才那样,他们来了一定会吓着。” 郦君玉也笑笑,问道,“何教主,你……是不是之前就已经知道了……?”晃一晃手上那件女装,“所以昨晚才会那么镇定?” 何珍抿抿唇,涩然道,“不错,师傅一早就说有件关于你的事情要告诉我,不过一定得等到我接任了教主之后他才能说,我还一直不明白为什么,直到…直到…”转过头去,望着茫茫旷野,此时正是夕阳西下,远处的天空一片通红。 何珍看了一会才幽然道,“原来他是怕我知道后再没心思接任教主,会不顾一切地要先回来见你,所以才硬拖到行了接任大典之后才说出来。其实师傅他多虑了,我,我自己有眼无珠,硬是要误会你,还做出那般伤人之事,我却哪里还有面目再来见你。要不是这次大人你竟然亲自带军出征,实在是让人放心不下,我还是不敢来的。” 郦君玉十分吃惊,又对茅玉鸾万分敬佩,“茅教主果然是个人物,我扮男装这么久,旁人最多是怀疑一下,他竟然不动声色地就看了出来,当真厉害。” 叹口气,事情已经过去很久,当时的不愤,恼怒,还有伤心都已经平息,现在听到这些类似道歉的言语,就可以十分冷静,就事论事地评论一下了,“你也不必这般说自己,那件事情,我开始时是怪你的。我总以为,先不论男女,起码我扪心自问,从来都对你礼敬有加,并不曾逼迫过什么,这是你情我愿的事情,你若不愿大可明说,却为什么要那样做?后来再静下心来想一想,才明白是我武断了,你我在一起的时候,我是兵部尚书,后来是中书省右丞,也并没有十分明白的先问你一下可愿意这样和我在一起,就直接要你来跟在我的身边帮我做事,后来又干脆要你搬进相府,我自以为是对你好,其实在你来说,若不想暴露身份的话,就只能从命,根本没法拒却。” 远远的看见宁武关方向有尘土扬起,一队人马朝这个方向飞驰而来,便拉过缰绳翻身上马,扬眉道,“那些事过去就算了,上次我已说过咱们两厢扯平,你不必再放在心上,现在可变成是本官我欠何教主你一个人情。”说罢纵马朝那队人迎了上去。 何珍苦笑跟上,暗道你若是知道了那‘五日断肠丹’的害处只怕就不会这么说了,要恨死我的,况且怎么可能算两厢扯平,那事要是真能抹平了,你又何须跟我算得那么清,要这般客气疏离的称我做何教主,这次还要算做是欠我一个人情? 何珍心中无奈神伤,大元军中的几位将军现在心中可都是欣喜若狂。 那日被尼鲁温借着一场大风暴打了他们一个措手不及,三军主帅被当阵劫走!!这可实在是骇人听闻的事情,亏得是宁武关中再没有品级更高的人能管着他们了,不然随行的这几个将官都要被军法处置! 皇甫将军,孙将军,葛都尉,祝都尉等几人这些日差点要急疯,一边心焦如焚地等着尼鲁温派人来谈条件,一边又怕动摇军心,将这消息严密瞒住。 却不知白莲教何教主是怎么第二日就得了消息的,硬要他们开关,何教主要亲自带人去救。 皇甫少华几人投鼠忌器,不敢派大军出去,只怕惹恼了尼鲁温恩师要糟糕,须知这谈条件可以,直接杀了也是可以的,只怕直接杀了于他们察合军的士气还大有振作之效。 万般无奈之下,不得已,只得选择信任何教主,让白莲教这批江湖豪客另有张德全带着几百禁卫军,分作两路,出关搜寻尼鲁温的退兵方向,伺机营救。 不知为何,尼鲁温一直没消息传来,正是在他们等得心神不宁,日夜坐立难安时,郦大人终于被救回来了。 皇甫将军,孙将军等人喜从天降,立时出关迎接。远远的看到郦君玉和何珍骑马迎了过来,几人一齐上前,翻身下马,拜倒行礼,“参见丞相大人,属下保护不周,累大人身处险境,实在该死之极。” 郦君玉摆摆手,“都免礼吧,不怪你们,是本相自己疏忽了,万幸还能回来,咱们回去再细说。”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6章 悔不当初 郦君玉直接乘着马车回了自己的住处,使劲搂了搂眼泪稀里哗啦,话都说不出来的荣发,“荣发,我回来了,累你担心了,放心吧,没事的,你看看我,胳膊腿一样都不少。” 直接蹭到床边,一头躺倒,“先让我歇会儿啊,我要撑不住了,就歇一会儿,起来再和你细说。” 荣发这些日都要担心死了,不是随意说说的那种担心死了,是真的要死了,吃不下饭,睡不着觉的耗着,日日求神拜佛的,现在终于把郦君玉盼了回来,看看她确实是没有缺胳膊少腿,心里一松,忽然爆发,眼泪像开了闸的河水一样哗哗直流。 郦君玉沾到枕头就睡了过去,那样子是累极了,荣发也不敢吵,就自己坐在床头拿条帕子捂着嘴继续哭,一边想我这个要算是喜极而泣,可不能算是晦气。 郦君玉一直睡到第二日黄昏时分才醒过来,先花了半个时辰抚慰趴在床边,先是大哭,然后陪睡,这会儿眼睛都有点肿得睁不开的荣发,赌咒发誓,以后再也不让她这般担惊受怕了。 然后起身洗漱用饭,收拾利落停当了就命人去传几位将军到前厅议事。 孙将军,皇甫少华几人两眼一抹黑,何教主半句多余的话都没有,任何事情都不肯多说,只告诉他们郦大人休息好了之后自然会和他们交代事情的前因后果,他不是军中之人,不便多言。 几人知道郦君玉回来这一路连着骑马飞驰了两日,他一个文官,如何吃得这种苦,因此也不敢打扰,只得从早起时就耐心等待,等到了晚上,终于有传令官出来传大人之命,让众人都进去议事。 郦大人还是老样子,端坐的正中首位,眉清目朗,温润儒雅,一点看不出曾经身陷敌营数日,这是才被救回来的样子,众人进去施礼之后,就让都坐下,四顾了一圈,方才慢慢开口道,“本官不在宁武关这些日,军中如何?孙将军,先挑重要的和本官说说。” 孙子奇连忙起身,将这些日军中的情况大致讲了讲。他们瞒住了郦君玉被擒之事,只是假称郦大人身体不适,因此数日不出,大家都以为他正在休养,只不过大军也被勒令按兵不动,不得出关,一反先前日日主动出击态势。 这几日眼看着消息有些压不住了,军中已经隐隐约约有了谣言,万幸吉人天相,恩师终于无恙归来,还请大人明日能到营中巡视一圈,振臂一呼,鼓舞士气,稳定军心。 郦君玉被他那振臂一呼的说辞逗笑,暗道我可不适合去干这种威武大将军才能干的活儿,点点道,“你们也辛苦了,这次因为一时疏忽而陷于敌手,本相实在是有些惭愧,多亏了有白莲教何教主鼎力相救,这才能侥幸回来,白莲教以前虽然和朝廷有些不睦之处,但是归顺之后一直安稳无事,这一次又委实是尽心出力,你们见到白莲教的人还需以礼相待才是。” 几位将军没想到白莲教这次能出这么大的力,堪称扭转局势的力挽狂澜之举,一同起身,躬身道,“何教主此番立了大功,属下等感激不尽,一定谨遵大人的吩咐。” 郦君玉这个闷亏是绝不能白吃的,问清了军中局势之后,接着就命孙子奇,皇甫少华下去点兵,明日开关,大军一早开拔,直捣尼鲁温的大营,这一次誓要将他逐回老家察合境内去! 众将官得主帅回来,有了主心骨,数日里的担忧焦虑一扫而空,虽然还是不知道他这些天在敌营中是怎么过的,但是看郦君玉话里话外的意思,应是没有受什么大委屈,怪不得他们等了这么久,一直不见尼鲁温那边有消息传来呢,看来是郦君玉不知使了什么手段,混在了敌营里,对方没有识破他的身份。 这番真是惊佩得无话可说,难怪他一届文官到了疆场就能战绩赫赫,这般沉着稳健,临危不乱的大将之风,在座的几人自问谁也做不到。 于是乎全都意气风发,擦拳磨掌的领命而起,准备明日带大军出战,奋勇一击,将那该死狡诈的尼鲁温赶回老家去。 郦君玉白天睡足了,晚上一时不困,将麾下众将都打发走后,就有余暇和荣发细细说起了别情。荣发听得嘴巴都合不拢,一个劲儿只是‘天啊,地啊,菩萨啊,…这么说你自己动手杀了一个人…你,你,你被认出是女人啦!!…还假冒二王子的王妃…” 最后终于使劲摇摇头,自己清醒一下,发出最大的一个疑问,“你是怎么一下子就想出来去冒充那位二王子殿下胡公子的王妃的主意的?是不是上次诗会一见,后来又把人抓起来调戏了一回你就已经上心了?” 郦君玉这方面正在不爽,此时连荣发都来质疑,气得敲她,“你问话也挑点重要的问,这都是在乱猜什么呢!你家大人我至于这么不堪,逮着个人就要打主意吗?真是岂有此理!” 荣发嘀咕,“这可说不准……” 正说着,门外有人禀报何教主来了,想要求见大人。郦君玉放开荣发,正襟危坐了,“请何教主进来吧。” 何珍回来后也是歇到了这一日的午后才起身,晚间偶然出来走走,碰到了葛都尉和孙将军,俩人一改以前对他的淡然疏远之色,客客气气的好一通夸赞。 何珍这才知道,原来郦君玉对外说是被他白莲教所救,连忙过来问问。 “大人,我这次只是微尽了些绵薄之力,其实你能够从察合营中脱身,主要还是大人自己与那苏德殿下周旋谈妥的,我白莲教无论如何不能冒然居功啊。” 郦君玉和苏德殿下谈妥的条件是十分机密之事,没有可能当众去与诸将官说之,因此当时顺手就把何教主拿来做了借口。 此时见何珍来问,便道,“何教主,你不必自谦,我这次能够这么快从敌营脱身,实在是多亏了你及时赶到,我当时与察合的苏德殿下所谈之事不方便宣之于众,还请何教主能帮忙遮掩一下,本官感激不尽。” 郦君玉请他帮忙,何珍就不好多说什么了。他其实也很想知道郦君玉是怎么说服二王子苏德甘心放她走的,当时隐约听着二殿下的侍卫在大呼‘保护王爷,王妃’,他忧心了一路,却也不敢多问。 以前在郦君玉身边做幕僚时,他洒脱随意得很,从不会这么裹足不前,说个什么话都要思前想后半天决定不了。 看看悠然坐在椅中的郦君玉和站在她身后一脸贴身小心腹样子的荣发,这情景依稀如昨,那时郦君玉隔三差五就会来找他说说话,荣发一般都会没大没小的硬跟在后面。而自己却不知撞了什么邪,深深被那根深蒂固的偏见左右,闭目塞耳,对她的好硬是不闻不见,心里总是存着一丝不以为然的蔑意。 忽然想起当初荣发追来骂他时说的话‘……你这样子辜负她,日后有你后悔的,哼!到时就是你跪下磕头,只怕也求不回来了!’ 原来荣发说的句句在理。只是他当时没能明白,现在这人对他依然温文有礼,只是在无形中划出了一道深深天堑隔在二人中间,他只能远远的看,却再也没有可能去触碰到。 犹豫了良久,那句‘他们为什么会叫你王妃?’的话怎样都问不出口,只怕她要觉得自己肆意冒犯。 张了张嘴,最后方道,“大人请放心,有什么事情尽管吩咐好了,但凡是我能做到的,必然会尽力而为。”再说不出别的,起身告辞,郦君玉也不多留他,客气了两句就命荣发送客了。 荣发默默陪着何珍往出走了一段,待到离门口的守卫远了,才带着一丝别扭地道,“这次多谢何教主你了!难得你能这样冒险去救她,可惜,……可惜……”跺跺脚,“你为什么以前就不能这么好呢?这个时候才…唉,气死我了……”不等何珍回答,转身就回去了。 何珍苦笑,看着荣发的背影,心中真真切切的只有四个字‘悔不当初’! 自从离开京城,随着师傅回教之后,这四个字就一直伴着他,今后肯定还会一直如影随形的伴下去,他根本不知何时才能放开,又或许终其一生都再没有解脱的可能了。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7章 班师回朝 元朝的大军开到尼鲁温大营的驻地时,苏德殿下已经带着他的人先撤了,尼鲁温看弟弟行踪反常,大老远带着部下急急地赶来,一仗没打,忽然匆匆忙忙的又要回去,不禁心里起疑,怀疑察合国中出了什么大事。 看看宁武关这边短期之内没也什么好打的了,就是他硬去攻打,恐怕也再难沾到什么好处,白白的损兵折将,很不划算,于是跟着下令拔营,准备回去盯着,莫要被兄弟在国中乱作什么手脚。 他正准备要走呢,探子来报,元朝的大军气势汹汹的开过来了!尼鲁温此时一心要走,全无斗志,连忙命令部下加快速度,快走了吧。 孙将军和皇甫将军这边也得到探子急报,说是远远的看见察合军营内乱哄哄的,像是个要拔营走人的样子,孙将军和皇甫将军一听,这赶来的可真是时候,当即下令全速行军追击。 最后追击到了尼鲁温的尾队,对方无心恋战,边打边撤,皇甫将军和孙将军率军直追出了几十里去,看看实在是没有必要再追了,这才停住,虽然杀敌不多,但也算是胜了一场。 就地扎营,派出探子四面八方地查探了数日,最后确定尼鲁温这次确实是撤兵回去了,这才退回了宁武关中。 此役就算是大元胜了,虽然没有将察合人打得大败亏输,但已经是由败转胜,很不容易,且郦君玉心中有底,知道有苏德二殿下在察合国内周旋,他们短期之内必然不会再来犯境。 于是派铺兵先将捷报飞马送回朝中。 宁武关这里留下孙将军为主将,葛都尉为副将,领五万人马镇守,余下人等休整收拾停当了,都随郦大人班师回朝。 荣发十分高兴,算一算出来这几个月实在辛苦,她憋了一肚子话要回去和苏映雪好好说说。 大军启程,郦君玉还是和荣发一起乘坐她来时用的那辆大马车,前呼后拥,被专门护卫她的五百御林军层层围住,张德全因为有了前次的惊吓,就这样还不放心,又去向皇甫将军要了一队人马来,恨不得能将郦大人的车子围成铜浇铁铸的。 郦君玉在车子里一路上也没闲着,万分紧张的发现荣发准备了一肚皮的话要回去向映雪姐倾诉抱怨,这还了得!要知道映雪姐那可是难斗堪比尼鲁温,威严赛过小皇帝的。 “好荣发,你就省省吧,千万别回去再给我惹事了,你还怕我不够累啊,有什么牢骚不满现在就说,你家大人我洗耳恭听。” 荣发认为自己十分命苦,怎么就跟了这么一个不让人省心的小姐呢,这二年郦君玉操劳,她荣发难道就轻松了?“哼,你这样子我也实在管不了,没法子,一定要请映雪姐出面,方才能制得住你!我可再禁不起什么惊吓了。” 郦君玉歉然,“你想怎么管住我,本大人我现在不是老老实实的嘛?” 荣发坐直了身子,正色道,“那你给我个准话,什么时候辞官?小姐,你现在的这个岁数样貌,很难再装下去了,莫要等到硬被什么有心人识破后才肯抽身退步,万一到时候朝廷治你个欺君之罪,或是要你依照婚约嫁入皇甫家中,你受得了吗?别说你了,我都受不了!你当这个官,难免得罪人,你现在最大的靠山就是皇上和梁老相爷,可是真到那个时候,他们未必会帮你的,恼羞成怒倒很有可能。” 郦君玉叹气,“荣发姑奶奶,我好不容易没伤没痛的从疆场上下来,还没喘口气呢,你也容我歇歇啊!” 荣发不依不饶,“歇什么歇?现在天天坐在马车里,什么都干不了,不是一直歇着呢?回去你一忙起来就更没空闲和我说这些了!” 荣发这次受了大惊吓,所以准备坚决不再纵容姑息,定要郦君玉和她说出个一二三四来才行。 郦君玉只得打起精神,开始细细与她筹划,“咱们现在手头有多少银子?上次派刘奎壁公子在栖霞山脚下的潭州买了一处宅院,打算从这边买些家丁丫头派过去的,你临走时安排得怎样了?咱们现在库房里锁了些平日看着还算精致的好东西,包括太后圣上的那些赏赐,回去之后就着手安排人先运走,你和映雪姐的日常用具,使得顺手舍不得留下的衣裳,被褥,妆镜,但凡想得起的,就赶紧先运过去……” 荣发答道,“银子就是你这两年俸禄用剩下的那些,映雪姐那边还有点私房,首饰什么的,咱们以后仔细着用,应该够;买家丁丫鬟的事情我走之前吩咐了京城西市口的人牙子,估计他已经准备得差不多了,等回去了我就去验看,”不太明白,搔搔头问道,“为什么一定要在京城买了送过去,到当地再买不是还能省些钱?” 郦君玉道,“我这也是想要谨慎行事,咱们几个女子到了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终究不安全,当地买来的怕他们在本地有些亲戚朋友的,日子长了,莫要有坏心的传话出去,说咱们势单好欺负,招惹些是非上门就不好了。远道带过去的家人,他和我们一样,同是到了异乡,无凭无依,你和映雪姐再管得严些,他们自然就和主家一心,不会乱使坏。” 荣发“哦”了一声,“也有道理,我就是怕咱们坐吃山空,所以万事都想俭省着来。” 郦君玉拍拍她,“你放宽心,我安排刘公子走的那趟商路很顺,日后不会缺了你银子用的,等到潭州安稳下来,再给你和映雪姐招两个小女婿,就可以安下心来慢慢过了。” 荣发知道她有安排刘奎壁募集人手去做贩盐的生意,好像还有点复杂,不是普通盐商做买卖的手法,她也不大懂,料来郦君玉说好那就是好的,于是把心思放在了小女婿身上,“怎么光给我和映雪姐招女婿,你呢?” “唉,”郦君玉有点发愁,“我怕没人敢要我。” 荣发觉得也是,给她招女婿怕是挺难的,干脆先放在一边,先管自己吧,“咱们后花园角门上守夜的老于头有个外甥,家中没什么人了,就剩老于头这个舅舅,他在乡下租着人家的两亩地种,自己过活,人老实本份,还挺知道孝顺长辈的,逢年过节都要背上一大包乡下的新鲜果菜来看老于头,那后生我看不错,你想办法把他也弄到咱们要送去潭州的家丁里,等到了地方我就挑他做女婿了。” 郦君玉眼睛都瞪圆了,拍她一下,“荣发!你厉害啊!外面都风传大人我风流不拘小节,原来强将手下必无弱兵,你比大人我还,还要强,怎么着?这是打算让我去帮你‘强抢民男’呢?”摩拳擦掌道,“没问题,只要是荣发你的终身大事,咱们就仗势强抢了!” 荣发气,“抢什么民男啊!我就是偶尔看到一次,觉得那人不错,他在乡下租人家的地种也挣不到什么,还不如在咱们府里做个管事,到时候我再给他绣绣荷包,补补衣裤什么的,映雪姐再拿出当家主母的身份说和说和不就水到渠成了吗?” 郦君玉闷笑,“好好好,你放一百个心,大人我回去什么都不干,第一件事就是去给你把这位,这位不知叫什么的后生打发到潭州去。”摸摸下巴还有些不解,“只是你这绣荷包,补衣裤的招数都是哪里学来的?我怎不知?” “我娘老早就教过我了……,你哪里用得着学啊,不是早就无师自通,老早就晓得使劲给人何公子送这送那的,补衣服算什么,那件名贵无比的白狐裘,眼睛眨都不眨就送出去了……” 此言一出,郦君玉顿时不吭声了,转头望向车外。 荣发轻轻拍下自己的嘴,歉然道,“大人,你别介意啊,我一高兴就会乱说话。” 此事是郦君玉心中的一个痛处,不欲多说,过了一会儿方才转过头来,“回京之后也不能太着急了,先要将这次的战事交代清楚,奖罚功过的要和兵部拟出来;然后就是答应了察合苏德殿下的事情,这个关系到边关的长治久安,不能半途而废,在这件大事办妥当之前我是不能辞官的。” 荣发刚不小心得罪了人,这时就不敢多计较,老实点点头,“好啊,反正家中安排,搬运东西什么的,也得慢慢来,省得乱中出错。” 郦君玉如今对跨马游街没什么大兴趣,快到京城时就对荣发说道,我中状元的时候游过一次街了,乱哄哄的,没什么大意思,结果还被映雪姐的绣球狠狠砸了一下,可见众目睽睽的四处招摇不适合我,你若是嫌进京不风光,我让皇甫将军带着你,你骑马跟在他身后感觉一下被百姓夹道欢迎的滋味。 荣发扫兴,暗想跟着他哪有跟着你威风啊!干脆也不去了,命马车悄悄的绕了点路,避开人潮,直接回去了郦君玉的相府,苏映雪得了消息,早早过来等着迎接。 郦君玉也没空多说话,换了衣服就要入朝,临走前还不忘警告荣发一下,不得和映雪姐乱说她被擒之事,不然后花园老于头家的小后生就铁定没了。 成宗皇帝和文武百官在朝堂上迎接了凯旋归来的众将士,当朝宣旨嘉奖,命三日后永安殿设宴,为诸位远征回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封赏的旨意届时再宣。 下朝之后,单把右丞相兼中书令郦君玉郦大人留了下来,带回安德殿说说此次出征的详情。 郦君玉被擒之事可以瞒住苏映雪,却无论如何瞒不住成宗,当日边关将郦大人身陷敌手的密报送来时,他差点急死,万分后悔自己怎么能耳根犯软,轻易就答应派他上沙场呢! 刚给皇甫少华和孙子奇等人八百里加急发出一道密旨,命他们无论什么条件都要把郦丞相从尼鲁温手中换回来。 边关那边又来消息了,说多亏了白莲教何教主奋勇搭救,郦丞相已经脱离险境,安然回营,再接下来就是察合退兵的捷报。 这一下举朝振奋,大家不知郦君玉被人抓去过,只知郦大人英明果敢,韬略过人,已经打得察合退兵,满朝上下,交口称赞,郦君玉的岳父梁丞相更是日日捻须微笑,成宗陛下很烦恼的认为梁丞相他老人家都快笑成一朵喇叭花了。 不错,就是烦恼! 按理说郦君玉能够死里逃生,他应该很高兴才对,可是得到了郦丞相回营的消息后,悬起来的一颗心终于是能放下了,但成宗万万想不到,立此大功,救下了他的重臣之人是白莲教何教主! 何教主?不就是那位何小公子吗?没想到他深藏不露,身后有着茅玉鸾那样一个大靠山,如今更是连教主之位都传给他了。这倒也罢了,成宗就当是个新鲜事听听。 只不过,他怎么会跟着大军一起去宁武关了呢?关键时刻还能冒死救人,他不是早就和郦君玉没什么关系了吗,郦爱卿为他吃了偌大的苦头,怎么还会容他随军出行?难道是那位何公子后来回心转意,回头去找郦君玉,两人合好了?真是岂有此理!!气死人了! 郦君玉就觉得成宗陛下看着清瘦了些,大概也是因为最近操心边关事务所致,不过大军这都已经得胜回朝了,他怎么还杀气腾腾的,使劲阴着一张脸看自己,难道这两日有其它什么不高兴的事情? 轻声问道,“陛下,可要臣细说说边关的战况?大致情形为臣都已经在递回的战报中写明了,就是还有一件较为机密的,事关重大,我想还是回来当面和您说的好。” 成宗也不知道自己在气什么,看他小心翼翼的,也惊觉自己的脸色不太好,端起茶来喝一口,掩饰一下,“你说罢,什么事情。” 郦君玉就将自己和察合二王子经过一番商谈,有意合作的事情说了一遍。末了道,“臣觉得此事可行,边关连年征战总是一件劳民伤财的事情,若我们支持二王子上位,当可保得十数年内不动刀兵,给我边疆百姓一个休养生息的机会。” 成宗想了一想,觉得有道理,不过疑点颇多,“郦爱卿,你是被察合大王子尼鲁温虏去的吧,怎么却和二殿下苏德商谈了协作之事?你后来不是被白莲教的人救出来的吗,你这么一跑,苏德还会觉得你有诚意帮他?” 郦君玉有些不好意思说其中的一些详细始末,但是此事十分重大,自己被抓去,又毫发无伤被救出,本就是一个不容易解释清楚的事情,对着皇甫少华等人,她高兴怎么说就怎么说,反正那几个都是她的属下,也没人敢质问怀疑她。 成宗不同,要是陛下他在心里存了疑虑,就算现在不发作,那也会给日后埋下天大的祸患。 因此咬牙将自己被抓之后的经历老实交代了一遍。 成宗发现自己和此人在一起时十分不宜喝茶,经常会被呛到,咳嗽了半日,才勉强止住,“郦爱卿,你这事情能瞒多严瞒多严,千万不要再露出去了,我大元朝堂堂的当朝右相去冒充别国王子的王妃!!你,你,你!”实在是气得不行了,挥手道,“行了,行了,你下去吧,这件事情,明日宣了你岳父梁丞相,枢密院两位枢密使还有平王和康王两位王爷进宫密议,之后再做定夺。” 郦君玉领旨告退,临走时忍不住嘱咐,“陛下啊,臣这次的尴尬事,臣自己是绝不会说出去,麻烦您也帮臣遮掩着点,为臣拜谢圣恩。” 成宗瞪她一眼,“放心吧,这种事情,就算你不嫌丢人,朕也丢不起这个脸,瞒着还来不及呢。” 郦君玉放下心,兼且发现自己领兵出征时,陛下就表现出来的暴躁脾气,经过了这几月的时间竟然都没有消下去,十分不解他这是怎么了,小心退下,决定一会儿就去岳父大人那里探探口风,看最近朝中是否又出了其它事情,闹得陛下心情如此烦躁。 成宗把人打发走了之后,回想一下,又觉得不对味儿,郦丞相尽忠报国,兢兢业业的为朝廷做事,如今得胜回来了,自己也没说两句好听的嘉奖抚慰一下,反而脾气暴躁的几句话就把他打发走了,这是怎么说的,要知道这些天来他焦虑担心,日思夜想的可都是郦丞相。 这么一想,又内疚起来,郦君玉是今日刚到京城的,路途劳顿,派人传旨把他再叫进宫来有些说不过去,成宗干脆唤人来更衣,让吴院东赶紧安排一下,他要便装出宫,亲自去趟丞相府探望郦爱卿。 陛下的心腹内侍吴院东在心里为郦丞相哀叹,暗道郦大人刚刚还在这里和您说了半日的话,有什么事怎么不一口气说完呢?人家这才走了没一盏茶的功夫,您就要跟着去探望,有什么好探望的!郦大人今日刚刚回京,晚上还不得和夫人好好叙叙离情?您竟然挑这个时候要跑到人家家里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8章 听墙角的陛下 郦君玉从宫中出来后就直接去了岳父梁丞相府上,夫人苏映雪不在,估计还在自己那边和荣发嘀嘀咕咕没说完呢。 梁丞相夫妇体谅他们小两口今日久别重逢,一早就嘱咐过女儿,今晚就安心待在那边相府里好了,明日晚上再回来,因此梁丞相没想到她会来,很是奇怪,“贤婿怎么先回这边来了?” 郦君玉和老岳父坐进书房,将今天陛下那严肃的脸色和火爆的脾气说了一遍,请岳父大人明示一下,是不是最近朝中又出了什么事情,惹得陛下肝火旺盛,自己也好有个准备,别要明天不小心说错话惹了麻烦。 梁丞相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前些日大军在西北作战,成宗皇帝悬着颗心,日日脸色严肃还有情可原,现在明明仗都打赢了,应该高兴才对啊? 想来想去,最后说道,“贤婿啊,朝中最近确实没出什么大事,陛下要是心情不好,那也肯定不是因为政务,要不明天派人去宫中问问罗总管,看看是不是后宫里出什么事情了?” 郦君玉知道自己的老狐狸岳父和宫中的几个内务总管关系都十分熟络,去打听个消息应该不成问题,于是便点头称是,再和岳父说了说与察合苏德殿下结盟的事情,明日陛下会召几个重臣进宫商议,让梁丞相心中先有些底,她就告辞回家了。 一进府荣发就匆匆迎了上来,手中扬着一张素白的便笺道,“大人,你可回来了,何教主下午派人送来了这个,说是他教中有事,今晚就要带人离京回去,想邀你戌时在京城外的七梓林见一面,我说大人你出门去了,不知何时才回来,未必赶得及,那人说反正他们教主戌时一定会在那里等着的,还望大人尽量能去一趟。” 郦君玉一愣,“这么快,他今晚就要走了?”看看天色,“荣发,你命人去准备车驾,快一点还赶得及。” 荣发不知郦君玉现在对何珍是个怎么样的心思,不好多说,再怎样何珍这次都是鼎力相助了他们的。现在要走,理应送上一送,答应一声快步去唤人套车,另叫了二十名相府亲随护卫骑马同行,暗道大晚上的,多带点人安全。 成宗陛下快到郦丞相府时,车子就忽然停了下来,随他出来的是上次跟去秋实山打猎的御林军左卫将军韩立,这时就小心掀起车帷,禀报道,“陛下,微臣看见郦丞相在府门前刚急急忙忙地上了马车,这不知是要急着去哪里呢。” “这时候急着出门?”成宗奇怪,也探头出去看看,果然见十余个相府护卫骑马簇拥着一辆马车匆匆而过,暗道他不累啊,今天刚到京城就跑来跑去的,吩咐道,“咱们跟上去,看看他这是要去哪儿。” 韩立得令,以为陛下是想和郦丞相开个玩笑,自然跟着凑趣,命车子快掉头,跟在郦大人的马车后面走,小心些,莫要被发现了。 一路疾行,发现郦丞相竟是出了京城,往郊外去,天色已晚,路上的行人车马都渐渐稀少,就不敢跟得太近,免得被发现,好在一直没有岔路,离得远也跟不丢的。 走了能有半个多时辰,跟到了一片树林旁边停了下来,郦君玉下了马车,命护卫们原地等着,他自己则进了那片林子。 成宗好奇心起,虽然知道自己这样跟踪臣子的样子不太像话,但也不想白来一场,倒要看看他在搞什么名堂,挥挥手,对韩立道,“走走走,跟朕从那一边绕过去,和郦爱卿开个玩笑。” 韩立含笑得令,指了几个手脚伶俐的侍卫随行,一起跟着成宗轻手轻脚的从侧面绕进了林中。 这就是一个十分稀疏的林子,是出京往南去的必经之地,京城人称此处为七梓林,七梓暗喻七位贤人,不知是有个什么典故。 成宗一进去就愣住了,心里那股不满怨气又冒了起来,只见林子深处的空地上站了一人,宽袍缓带,长身玉立,面目如画俊美,正是以前那位何小公子,现在的何教主何珍。郦君玉在离他一丈多远的地方站住,两人相视而立。 何珍冲着郦君玉微微一笑,露出两排雪白精致的贝齿,黑眼睛弯了起来,眼中流光溢彩,好似透过树梢洒下来的点点星光一样迷人,“你来了,我还想着大人今日刚回来,公署和家中必然都有一堆事情,未必有时间来这里。不过,总是希望能在离开前再见你一面,所以就派人去大人府上送了口信,然后来这里等着碰碰运气。” 郦君玉点点头,“这一趟西北之行,承蒙何教主鼎力相助,本官心中十分感激。听说你教中有急事,这就要离京,我来送一下总是应该的。” 何珍凝视着她,“这里没有外人,你,你不必说这样的话,当初是我对你不起,这以后为你做什么都是心甘情愿,是我欠你。”踏上一步,“我,我本不想多说什么,怕惹你厌烦,可是又实在放心不下,所以还是决定将心中所想对你说出来。” 郦君玉神色不动,“你说,我听着就是。” 何珍貌似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说出话来,“和我回白莲教去吧!我不敢奢求什么,只是在白莲教中我一定可以保你一世无忧,你,你若愿意和我……那我一定诚心叩谢菩萨的恩典,这一生一世都绝不负你;要是你觉得我以前做的那事不能原谅,那我也没话说,只求能护得你周全平安,我也就此生无憾了。” 月朗星稀,林中偶有两声虫鸣响起,四周浮动着草木香气,十分静谧。 郦君玉半晌无语,过了一会儿才淡淡一笑叹口气,抬眼看着何珍,“茂才,多谢你能和我说这番话,其实你救我回宁武关的路上,我就想对你说了,以前的事情你不要总放在心上,你并不欠我什么。先前大家做的事情都是各为其主,无所谓对错,你在我身边替茅教主打探消息做内应,我也在你们白莲教中安插了人手,彼此彼此。 只是俗话说得好‘覆水难收’,就算水是因为误会才被泼出去的,那也是收不回来了,所以你这么说我心中虽然十分欣慰,但还是不能答应和你回去白莲教的,盼你能够明白。” 何珍有些黯然,不过这回答也是意料中事,只不过他不问一次,总是不能甘心,苦笑,“别说得这么大方,你若是知道了那‘五日断肠’的害处就不会说种话,我实在是欠你良多,这辈子也还不清的。” 郦君玉摇手打断他,“茂才,你忘记了,我学过医术,以前还曾进宫给太后治过病,那‘五日断肠’有什么害处我是知道的,所以你真的不必太过自责。” 何珍猛然睁大眼睛,“你知道!你真的早就知道!那你还去吃它!你到底为了什么!” “不为什么,只是为了做事有始有终,不负家国朝堂,当今万岁以国士待我,我必当以国士报之。那个时候,我并不知道日后还有机会与何教主你化敌为友,白莲教的事情办成那样,谁也说不准会不会成为日后的一大隐患,我自然要尽我所能去补救才行。” 何珍声音都颤了,冲口而出,“那你也不必这样对不起自己啊!你,你当时为什么不来找我说清楚!再怎样我也会去求师傅向朝廷让步的!” 郦君玉微微摇头,双手负在身后,目光清朗,看着他不语,何珍颓然,知道她虽平日看着温文,其实骨子里自由一份傲气,那时无论如何也不可能去向自己解释什么的。 低声道,“佩服,既是这样,我就不多说什么,这也该走了,多谢你来相送。日后若是有什么需要,尽管派人来告诉我,你知道,只要是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都会照办。” 郦君玉笑一笑,也不再多说,这种话谦让来去的也没什么意思,“你多保重!” 何珍点点头,转身离去。 郦君玉也不再多留,转身也走了,明日事情还多着呢,没太多空闲伤春悲秋。她一度确实是非常喜欢何珍的,可是能怎么样呢,还是那句话,覆水难收,就算是因为误会而打翻的水,那也还是收不回来了。神伤心痛过后,得来这么一个结果,两人能够尽释前嫌,证明她当初的一番真心并没有成为空照沟渠的明月,她就已经十分满意了。 听了墙角的成宗陛下也说不出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反正肯定是没有做了有失体面之事的羞愧之情,也想不起来他是专门来开个玩笑的,应该忽然现身才是。 他就是心急火燎的想要赶回宫中,要连夜召易太医来质问一下,当初不是说只要及时吃了解药,‘五日断肠’对人不会有什么大害处的吗?!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79章 有赏没封 郦君玉有什么事都是不瞒荣发的,这次也不例外,见过何珍回去之后就把经过向荣发说了一遍,最后自己慨叹一下,“荣发,今日能得茂才和我说这么一番话,我心里舒服了许多,不枉我当时对他的那一番心意了。” 荣发有很多担心疑问,但是看看天色太晚,郦君玉明日还要去上早朝,实在怕她累着,强行将一大堆想要发表的意见咽回了肚中,急急忙忙的打发她先洗漱睡觉。 刚从边关撤回来的那批将官,这几日都可在家中休息,唯有郦丞相不行,第二日就开始随朝办事,还要和兵部商讨这次出征西北各将官的封赏奖惩。以备陛下后日大宴群臣时当众宣旨。 三日后永安殿大张宴席,百官同庆,为诸位远征归来的将士们接风洗尘。 自安远将军皇甫少华以下,大小将官一个个依次出列受封,论功行赏。一溜旨意宣完之后,群臣发现一事,这一大串封赏貌似和此次功劳最大的郦大人没什么关系啊? 需知上次辽东大战,郦大人没有亲身上疆场都官升一级,这次理应功劳更大才是,陛下怎么反而没动静了?难道是因为他官位已经太高,不好再封了? 果然,过了一会儿成宗皇帝就笑吟吟地道,“我大元朝人才济济,兵精将强,这次能痛快击败察合人在西北对我边关的进犯,众位爱卿都功不可没,朕心甚慰。郦爱卿更是劳苦功高,为了边关安危尽心竭力,亲身上阵,诸位卿家,与寡人同敬郦丞相一杯。”说罢举起杯来。 在座的文武官员一齐起身敬酒,都道,“郦大人这次果然大功,劳心劳力,一意为国,堪为众朝臣之表率,我等敬佩不已!” 郦君玉连忙出列拜谢。成宗挥挥手,就有绿衣内侍站出来宣旨,这番方是给郦丞相的赏赐,金花御酒,玉帛明珠,奇珍无数,林林总总一大堆,确实是一份厚赏了,只是光有赏赐,没有加封,很有些美中不足。 群臣不敢多言,面上都还在笑颜相贺,心里却难免要各自转着功高盖主,陛下这怕是有所忌惮了的念头。 一直热闹到深夜,御宴方才散去,郦君玉喝了些酒,又有点头疼,想起上次映雪姐给准备的醒酒汤挺管用的,就随着岳父梁丞相一起走,准备同去岳父那边去找夫人。 才和几位大人拱手作别,转身要上马车,就有陛下派过来内侍,一溜小跑过来,叫道,“郦大人留步,万岁让您过去一趟。” 梁丞相也觉得今日这赏赐虽然丰厚,但还是有些委屈女婿了,像郦君玉这种官位,还怕没有银子花吗?赏得再多,都不及给封个爵位来得实在啊,陛下事先一点口风都没露,不知是怎么想的,因此很觉得有些蹊跷,叫过郦君玉来低声嘱咐道,“贤婿啊,谨言慎行!” 郦君玉深以为然,仔细答应了,忍着头疼又回转进去,随着陛下的撵驾去了安德殿。 这两日陛下的脾气依然难测,进了安德殿,先不说有什么事,就命几个宫女带她去洗漱更衣,说是今日晚了,等会儿就不要回去,直接留在宫中歇息吧。 郦君玉就挺奇怪,怎么陛下宫中有自己能穿的常服,还准备了好几套,随她挑选,做工精良,质地细软柔滑,一看就是用贡上的极品锦缎制成。 上次出征前她也在这里待过一晚,那次就没有,伺候的内侍还为难了半天,后来还是找了一身吴院东自己新制的,预备陪着陛下出宫时穿的衣袍来凑数。 难道说是宫中内侍自那次以后就学了乖,晓得陛下很爱留臣子夜谈,所以准备了一批上好的衣服出来备着? 再进去就见成宗也换了衣裳,正在殿内踱来踱去的不知思量着什么,见郦君玉进去了就赶紧一笑,“郦爱卿快过来坐,乱哄哄的闹了一晚上,你累不累?” 又指指桌子上一个还冒着热气的羊脂玉碗,“朕怕你喝了酒不舒服,吩咐他们准备了醒酒汤来,趁热喝了吧。” 醒酒汤正是郦君玉此时最想要的,大赞陛下体恤,就不客气,坐下来慢慢吃了。只觉宫中的醒酒汤也做得妙绝,口感甚好。 成宗坐在对面看着她吃,一边看一边想郦爱卿果然与众不同,连大口喝汤的样子都耐人寻味,这么的好看。 郦君玉被他看得不自在,几口喝掉了碗里的汤汁,放下玉碗,“多谢陛下,陛下这可真是善体下意,微臣就是不太能碰酒,一喝就会头痛,早就在想这碗醒酒汤了。” 成宗‘呀’一声,“头痛?你怎不早说,叫人传个太医来看看。” 郦君玉连忙阻拦,“不用,不用,太医来也是要疼这么一会儿的,臣自己学医的,心里有数,没什么大事。” 成宗怒道,“刚才在席上是哪几个没有眼色的,使劲敬你酒呢,明日让吴院东去斥责一下!” 郦君玉暗道,还不是陛下你自己说要群臣都敬我一杯的? 不欲多说这些无聊话,微笑道,“今日乃是庆贺众将官得胜归来,大家兴致高是难免,臣也是十分高兴,头疼个一下两下的不要紧。不知陛下这么晚还找微臣过来,是有什么吩咐要对臣说?” 成宗脸上闪过一丝不自在,想一想才道,“今日封赏众将,郦爱卿你其实是功劳最大的一人,只是朕我心中因为另外有些安排,所以先不在官位上晋封你,朕另外的安排还没告诉过你,怕你会有误会,所以今日单独留下你来说清楚,爱卿你劳苦功高,朕我心中自然明白,你放心,寡人绝不会亏待你的。” 郦君玉心中大宽,“陛下这话可实在是折杀为臣了,臣我身为大元的臣子,理应为国效力,况且以为臣的年纪资历,能够腆居右丞相之位已是承蒙陛下的破格提拔,又怎会因着些许小功劳妄想更多。” 成宗这次对她只赏钱不赏官,说实话,实在是太合她的心意了。郦君玉已经打定了主意,将手上的事情办利落之后,就要着手安排抽身,官职封得再大她也带不走,银子可是越多越好,多多益善。 不过听成宗的意思,是还有些其它什么想法,有点奇怪,“陛下说另有安排?不知是……” 成宗不愿回答这个问题,有些闪烁其辞,“朕找你来,主要就是想把这个事情说清楚,免得你我君臣间因此生出什么罅隙,却为不美,现在时候不早了,歇息了吧。朕命人在偏殿给你准备了房间。” “咦?陛下让我去偏殿歇息?”郦君玉原以为还要像上次一样和陛下睡在一起夜谈,正准备趁此机会和他好好说说派人分别去楼阙国斡旋和与察合苏德王子联络的事情。不想却被安排去了偏殿。 难道最近表现得太过随意,陛下对自己在这方面的防备更甚了?应该不至于啊,她最近都没有做过霸占或是调戏了什么人的事情才对。 有点不明所以,而且万分不愿去偏殿,郦君玉在安德殿的偏殿里吃过一夜大苦头,差点没被那颗‘五日断肠’给折腾死,因此对那个地方很有些心理阴影,这辈子都不愿再进去。 努力端正了神情,“臣还有些事情想和陛下说说,要不您再给臣一盏茶的功夫,臣就在这边说完,然后直接回去。”垂下眼帘道,“陛下您见谅,偏殿那边,我,我上次待过一晚,实在是不太想…,为臣我现在别说住进去了,只要一想起来就浑身都疼……” 恭谨等了半天,却听不到回答,手却被成宗轻轻拉了起来,一个充满歉意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那次是朕不好,朕都要后悔死了,你可有怪过朕?” 郦君玉睁大眼睛看他,“那事情自有其因果,我怪陛下做什么?为臣我要多谢陛下给我机会补救才是。” 成宗被她看得心神不稳,连忙放开手,“太晚了,明日还要早朝,有什么事也不急在这一时,明日下朝之后再说。你既不喜在偏殿待着,那就先回去吧。” 唤人来送郦大人回去,十分的细心,恐怕夜深露冷,命将自己的一件厚披风拿来给郦丞相穿上了再出去。 郦君玉穿了陛下的斗篷,第一感觉奇怪,第二心里不安,微皱眉头,陛下这言行可是有些偏于暧昧了! 成宗心里在五味纷呈,最多是苦味,不知道的时候,他还可以随意留下郦爱卿夜谈,现在却是不敢,碰都不敢乱碰一下,只怕会亵渎轻慢了她。那位何教主在痛心疾首,悔不当初,他又何尝不是呢!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0章 大搬特搬 若说如今谁是京城中最招人艳羡的女子,那恐怕是非当朝右丞相郦大人的夫人苏映雪莫属了。 这一日苏映雪拿了一个做到一半的荷包,去自己母亲景夫人的房中,一边闲聊说笑,一边慢慢绣着。 映雪的女红手工向来精巧,景夫人见一次夸一次,这时又笑道,“哎呦,好鲜亮的活计,女儿啊,你这可又是做给明堂的吧?” 苏映雪一笑,“是啊,按理说他也不需女儿做这些事,不过我想着自己做的心意不同,平日里帮母亲管管家事,抽空做一两件东西给他,他也喜欢的。” 景夫人嗤笑,“当初让你抛绣球招婿,你还千般不愿,现在知道好了吧!那日平王府的太妃做寿,我去吃酒,一席上的女客都在交口夸耀你的女婿能干,好几位老夫人都私下和我说,女儿你可是太福气了,嫁了如此一个年轻有为之人,而且人又俊得没法说,天下招女婿的好处全都被你占全了,现在全京城里的大姑娘小媳妇没有不羡慕你的。” 苏映雪哭笑不得,“母亲,她们当您的面说好听话呢,这您也能当真?” 景夫人道,“我都这把年纪了,是不是好听话还能分辨不出来?你就别谦虚了。” 苏映雪没想到自己竟然有幸成了全京城中女子们羡慕的对象,暗道这个女婿是真的好啊,要模样有模样,要本事有本事,可惜了,唯差一日之长——并非男人,而是红妆。 郦君玉已经下了决心,将该办的几件大事安排好之后就带着她和荣发去潭州,从此后闲云野鹤,再不涉足朝堂。 苏映雪和荣发做足了准备,该运走的物事都已经提前运出了京城,现在只等郦君玉说走,她们立刻就能跟着动身。 想到这一去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再回京城,梁老丞相夫妇对自己的大恩还未曾报答,自己这就又要不告而别,害他二老担忧惦念,苏映雪心中万分愧疚,这些天就尽量多陪在母亲景夫人的身边。 正在和母亲说闲话,就有映雪房中的丫鬟来告诉,说是相爷回来了,正在房中四处转着找夫人呢。 苏映雪惊讶,“现在才什么时候,他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景夫人笑,“早回来陪陪你还不好?他也是朝中事情太多,你们小夫妻难得有个白日里能见面的机会,你还不赶紧过去。” 苏映雪应了一声,起身回房。 进房一看,郦君玉正在十分烦恼的走来走去,一见她就迎上来诉苦,“映雪姐,你赶紧去管管荣发吧,她这几日搬东西搬得都疯魔了,几乎恨不能将我的丞相府拆掉,把那些青砖瓦片都统统装上车运走,我现在连睡觉的地方都快没有了!” 苏映雪失笑,“你稍安勿躁,慢慢说,是怎么一回事?” 原来荣发最近搬运东西搬得有些忘乎所以,今天一大早,郦君玉在床上迷迷糊糊的还没起来,忽然就觉得身上一凉,被子竟然被人给掀了,立时清醒,坐起来一看,发现荣发正在把她身上那床丝被细细叠好,捆扎起来。 郦君玉十分诧异,“荣发你干什么?” 荣发头也不回,“这床丝被是去年入秋的时候专门给你做的,用的都是上好材料,我想着留下来可惜,也得一起带走才行。” 郦君玉怒,“你现在就收拾起来运走了,大人我晚上盖什么?” 荣发很忙,抱着被子匆匆而去,遥遥道,“不怕,晚上再给你找,实在不行用我的……” …… 郦君玉气得没办法,无奈之下,只得抽空来来岳父这边找夫人告状。 苏映雪捂着嘴笑,“荣发管家当真是一把好手。” 她其实挺支持荣发好东西尽量搬的想法,到底日后要自立门户过活,能多带点东西就尽量多带。因此不肯跟着郦君玉去管教荣发。 劝道,“你就将就些吧,荣发这也是为以后着想不是,况且你那边府中还怕没有被子了不成,好的没了,总还有一般的,荣发想挑好的带走你就让她带嘛,实在不行晚上就上我这边来睡。” 既然平素最为持重的映雪姐都是这个意思,郦君玉顿时就了没脾气,唉声叹气的败下阵来,“服了你们两个了,至于这样吗,唉,我管不了了,你们随意,爱搬什么搬什么吧,只是小心些,莫要引人猜疑才好。” 她也确实是没有多少精力来管这些内宅的事情,在苏映雪的房中略坐了坐,吃了盏燕窝粥就起身要走,“我还要进宫一趟,晚上肯定是来不了这边的,老天保佑荣发能记得再给我找床舒服点的被子出来。” 昨日派去察合国中和二殿下苏德联络的探子已经传了消息回来,察合国内近来局势十分不稳,察合王的身体每况愈下,几乎要卧病在床,偏偏大王子在这个紧要时候犯了事,被察合王大怒训斥,差点要动手责打,还是被群臣劝住的,因此朝中正乱哄哄一团。 苏德殿下送来密信,要大元这边赶快加把劲,去说服楼阙国支持他,只要楼阙再助一把力,察合王就可以名正言顺的立他为储君了,待他继位之后,必然保证和大元两邦修好。 郦君玉进了宫,发现枢密院两位枢密使还有平王和康王两位王爷已经到了,因为已经有她参与,所以她岳父梁丞相便没有多参与此事。 和察合苏德王子的合作怎么看都是好事,现在唯一的顾虑就是怕苏德王子得了他们的好处,登上王位之后,翻脸不认帐,那可是鞭长莫及没什么能制约他的好办法。 这一点郦君玉自然也想到过,只是历来两国相交,多的只是牵制互利,订立了盟约还有反悔的时候,自然谁也没有十足把握能保证苏德王子日后不会毁约。 商议到了晚上,仍是不能最后定夺,最后一致看向郦大人,由平王提议,陛下拍板,此事开始时是由郦丞相牵线搭桥挑起来的,那还请郦丞相再修书一封,阐明利弊得失,向苏德殿下讨一份亲笔回信,大家就以此书信为凭好了。 郦君玉想想目前也只能如此了,两国相交之事,不好私下里做,命人取了纸笔来,当众修书一封。 郦君玉中过状元的人,文笔自然没得说。写好之后给几位大人和王爷还有陛下都传看了一遍,看看没什么疏漏了,就当众用蜜蜡封了起来,盖上印戳,交由枢密院派人尽快送去察合国中。 成宗舒口气,“不错,希望那察合王子能识得实务,尽快回书信给我们。今日众位爱卿也辛苦了,这就散了吧。” 几人告退,成宗又道,“郦爱卿要是不累就再留一留,太后前两日和朕说起有段时间没见你了,想和你说说话呢,不若现在就跟朕去万寿宫见太后。” 郦君玉肯定不能说累,含笑道,“承蒙太后娘娘挂念,为臣自西北回来之后,一直忙乱,竟没顾上去拜见太后千岁,实在是微臣的罪过。” 成宗不用撵驾,说是坐的时间长了,想要走走,与郦君玉一同慢慢往万寿宫走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1章 求亲 太后还真是有好久都没见到郦君玉了,不过虽说见不到他人,但是对他的所作所为可是一直都有耳闻的,特别是他领兵去西北的那段时间,军情不断送回,自然有人专门来报与太后知道。 什么郦丞相带兵到白羊口的当日就大败察合军了,郦丞相将察合军赶到宁武关了,郦丞相将察合军打出宁武关,察合人退兵了……每一段都大快人心。听得太后老怀大弥,真是人才啊,自己的皇儿能得如此良臣辅佐,实在是列祖列宗的福佑余荫,常常要和身边的大宫女们一起遥想一下那神清骨秀的年轻丞相上了疆场该是怎样的风姿。 所以此时见他和成宗一起去万寿宫拜见就十分高兴,一叠声的命人赶紧赐坐,再将江南才刚贡上来的好茶斟一杯上来,给郦爱卿尝尝,又想起刚有御厨今天做的滋补汤不错,老少皆宜的,命人装两碗出来,给儿子和郦丞相都喝点。 郦君玉不停的谢恩,连道,“太后千岁厚爱,微臣这可要当不起了。” 成宗在一边笑,“母后看见你高兴,你就别谦让了,赐什么你只管吃掉就是,太后她老人家这里能拿出来的可都是好东西。” 成宗现在十分乐见郦君玉和太后之间关系和睦,陪在一旁,笑眯眯地听着郦君玉向太后讲述些西北之行的见闻趣事,偶尔插两句话凑凑兴,那也全都是夸赞褒奖之词。 太后被他们哄得十分高兴,将一株十分名贵,三尺余高的红色珊瑚树赐给了郦丞相。郦君玉心里有些惴惴,她可还记得上次太后给了她一件好东西后,成宗皇帝对他酸溜溜的好一顿风言风语。 好在这次成宗一点没有不满的情绪,态度十分和蔼,看郦君玉脸色平平不露喜色,还十分关心地问道,“郦爱卿不喜欢太后给的那株珊瑚树吗,这种高矮颜色的珊瑚树可是极品呢,今年的贡品里面就这株最好。所以才送来给太后了。” 郦君玉连忙道,“哪里,哪里,太后的厚赐臣十分喜欢的,实在有些愧不敢当。” 成宗一笑,“有什么不敢当的,太后好东西多给你些也很是正常。” 郦君玉告退出宫,一路暗自琢磨,最近陛下的脾气极好,对她也是和颜悦色,宽厚得都有些离谱了。 就拿今天这事来讲,按理说太后只有陛下这一个儿子,一直关爱有加,成宗从小被太后宠惯了,对她的宠爱一直有些独霸的劲头。 以对太后喜欢自己,偶尔有个夸赞赏赐什么的,成宗都会有些酸溜溜的,那样子十分好笑,怎么现在忽然变这么大方了,太后那好东西再怎样也是该传给他这个当儿子的才对啊,怎么能说多给自己些也是正常呢? 摸摸后颈,暗道万事反常即为妖,这可搞得人心中怪忐忑的,怎么都感觉后颈冷风阵阵了。陛下他没什么毛病吧。 回到府中也没得清静,荣发一脸神秘的迎上来,“大人,有人来拜见,都在客厅里等了你大半天了。” “什么人?” “不认识。” 郦君玉气得一瞪眼,“荣发,不认识怎么能让他在府中的客厅等,应该直接打发他去官署里递帖子,让本官的下属官员先接待才对。” 荣发摇头,凑近了低声说道,“他自称在西北边关的多贝滩和大人你有过一面之缘,这次受人所托,来说一件十分重要之事,万望大人拨冗见他一面。” “多贝滩?!”郦君玉吃惊,多贝滩是她被擒时,尼鲁温大军营地驻扎的地方,按理说她曾陷身敌营的事情被瞒得及严,大元朝廷中除了成宗和几位将军,没有其它人知道,应该不会有人以此为噱头来见她,难道是察合的人不成? 想了一下道,“你把他带到书房来见我,另外调一队护卫来门外候命。” 荣发应一声,快步去了。 不一时,就引了一个四十余岁,做文士打扮的男子来到郦君玉的书房中,“大人,就是他要见你。”说完抬头冲郦君玉眨眨眼,那意思是你放心,护卫我已经叫来了。 那男子踏上一步,拱手做礼,“见过郦大人,来得唐突,还请大人莫怪,在下与大人在多贝滩时曾有过一面之缘,不知大人还记得否。”说罢抬起头来,微微一笑。 郦君玉仔细看看,眼前这张脸,五官都生得平淡,十分温和,只是一双眼睛炯炯有神,露出一丝精明,“哎呀,原来是你!”忽然想起,这不是察合二殿下苏德身边的一个谋士吗,“二殿下派你来的?我们才派人送了一封密信给殿下,不想殿下也派人来了。本相还认得你,只是不知该当如何称呼?” 那人又微微躬身,“大人好记性,在下张义,一直跟在二殿下身边做事,也算是殿下跟前十分亲信之人了。” 郦君玉点点头,“原来是张先生,先生一路从察合过来,当真辛苦了,我们不是一直有人在和殿下联系吗,苏德殿下有什么事直接告诉那人不是更方便,何须劳烦先生亲自跑一趟?” 张义轻轻咳嗽一声,“殿下他是有些自己的私事想和大人说,要不是国中局势紧迫,实在走不开,殿下他本该自己来走这一趟的,失礼之处还请大人海涵。” “自己的私事?先生有话还请直说。” 张义看看荣发,郦君玉会意,向荣发点点头,荣发虽不太愿意,不过不便当面多说,只得退了出去。 张义这才舒口气,“大人,是这么一回事………” 半晌之后,等听明白了张义的来意,郦君玉下巴差点掉下来,“啊?你是替苏德殿下来向本相求亲的?这个……”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2章 以礼相待 原来察合的苏德二殿下回去之后,就依照着之前和郦君玉商量好的计划,开始在察合国内一步步地安排谋划起来。 先是找了个机会,精心设局陷害了一把自己的大哥和一个后妃有染,气得老察合王当时差点将尼鲁温推出去重责,还是被众大臣劝住的。 然后苏德殿下就在被气得卧床不起的察合王跟前衣不解带伺候尽孝,不时还要宽慰老父几句,说他大哥干那事估计也就是一时的糊涂,千万不要为此伤了父子间的和气。 将老爹哄得差不多了,就单等着大元这边再派人去楼阙国活动一下,助他一臂之力。 这些事情说起来简单,真做起来,却是十分繁琐操心,需要万分的谨慎仔细,一步都不能走错,因此苏德殿下自从回去察合国中之后就忙得很,日夜操心。 可是他发现就算他这般操心劳碌,却总是有一道身影在心头晃来晃去,稍有空闲时,心思就会不由自主的转到那个本来他深恶痛疾,后来又决定抛弃前嫌与之合作的人身上。 等到他为了那道身影发展到辗转反侧,夜不能寐的时候,苏德殿下豁然醒悟,原来自己这是情根深种了啊。 醒悟之后就开始发愁,这可怎么办呢?麻烦大了!那位郦大人岂是可以轻易招惹的,先不论她是男是女,就凭她在大元身居高位,手握重权这一点,自己都绝不该去动她的脑筋。 况且,苏德殿下就算承认郦大人确实是个绝世美人,可他也还没有到色令智昏的地步,理智尚存,深知此人非常不好惹。 自己上次只不过在京城的诗会上对她出言不逊了几句,就被她好一顿报复,虽然那报复现在回想起来很有些旖旎情调,常常让苏德殿下想着想着就心酥腿软,可当时却真是被吓唬得够呛,以至于他后来有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愿想起此人,一不小心想起来了就浑身寒毛直竖,这个症状直到在宁武关外尼鲁温的大营中和她重逢之后,才慢慢缓解。 综上所述,此美人远观最好,近亵只怕自己虽然贵为察合王子也是玩不起的。可惜决定是十分合理明智,心却不肯配合,越是告诉自己别再多想她了,此人万分难得到,越是陷得深,等到尝着了相思入骨的滋味后,不得不承认,自己此生最大的愿望已经由一个变成了两个。 本来他梦寐以求的就是能胜过大哥,夺得察合王位。现在他梦寐以求的,除了能夺得王位之外,还想娶到那位郦大人做王后。 察合人的风俗远比大元要热情奔放,很少羞涩含蓄,有了心仪的女子就要努力去博得她的芳心,成与不成的,总要努把力才是。 因此苏德殿下思前想后,斟酌了许久,最后决定尽快行动,那么样一个风华绝代的美人,自己能那么喜欢,那旁人肯定也不会视而不见,旁的不说,就那位来救她的白莲教何教主,苏德就万分怀疑他也是被郦君玉迷得不行了,所以才肯以一教教主之尊,亲自涉身险境,相救于她。 可惜这个时候察合国内的局势容不得他自己离开,亲自潜去大元的京城中找郦大人倾诉爱慕之意,只好派自己身边一个最机敏灵便的谋士张义代劳,替他去求亲。 张义是一直跟在苏德身边的亲信,在军营中也曾见过假扮‘王妃’的大元丞相郦君玉,因此很能理解自己主子对其人念念不忘的心情,不过他没有苏德那满腔的慕恋,所以能够很冷静仔细的分析局势。 在张义看来,元朝的人能任郦君玉在朝中身居高位,还敢派到边关来作战,那就证明大元的皇帝和百官都被她瞒住了,并不知道她女子的身份。 这就挺麻烦的了,那郦丞相精明干练,才华出众,相爷做得如鱼得水,正是春风得意马蹄疾的时候。人家放着好好的丞相不做,千里迢迢,背井离乡的到察合所为何来。说实话,察合的王后并不见得比大元的丞相更尊贵,只怕实权上还要差着许多。 苏德叹气,说道本王我也知道是这个道理,但她只要是个女子,就总是要嫁人的,所不同的就是早两年或是晚两年罢了,她在大元欺瞒了皇帝与上下百官,等到实在不能再扮下去的时候,就没有正大光明选婿的机会,只怕还得隐姓埋名藏起来才行。 她是本王此生所见过最美貌,最厉害,最气度不凡,最摄人心魄,最与众不同,最让人向往,最……的女子,啰嗦一通,最后总结道,再无其它人可比,本王诚心想要娶她,只要她肯来察合嫁我,我一定立她为王后,这条件应该还是值得她考虑一下的。 郦丞相不是寻常女子,事情都看得很透彻,不会扭捏作态,本王就是要你去将这其中的利弊还有我的诚意说清楚,本王我愿意等她,随她高兴再做几年官,这总没问题了吧,你要把你平日里的机巧善辩统统拿出来,对她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劝说她答应。就算只有万一的希望,本王我也想要试试,免得日后后悔遗憾。 张义无奈,虽然还是认为去求亲的难度很高。但是苏德二王子都这样说了,他自然义不容辞要替殿下跑一趟。 苏德殿下在这件事上是花了大心血揣摩的,推算得还是很准,郦大人在经过了刚开始时的惊诧之后,就恢复常态,果然没有什么扭捏之姿。 反而是笑了笑,轻声自语道,“真是有意思,苏德殿下不是一直对本相有些敬而远之的吗…………” 起身缓缓踱了几圈,沉思了一会儿,回头对张义道,“二殿下的厚爱,本官感激不尽,只是我现在也没法答复他,等本官我离开朝堂后会是怎样的一个情形,现在谁也说不准。” 张义连忙道,“殿下他也知道郦大人身局高位,政务繁忙,殿下他一心思慕,愿意等大人几年,大人尽可自在朝中为官,等到…等到大人想要隐退的时候,再考虑来察合不迟。” 郦君玉一笑,“这么说来岂不是本官做事太不公道,岂有让人一直等着的道理,万一到时我舍不下故国家园,不愿远赴察合,你家殿下不是要白等了。” 张义叹气,郦大人这话可说得真是明白透彻,看来苏德殿下今后有得苦了,不过谁让他们是求人的一方呢,郦大人没有当场拒绝实在已经是很讲情面了。 起身道,“大人千万别这么想,我们殿下是诚心倾慕,绝不敢有丝毫不敬勉强,便算是等些时日也是殿下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只盼大人到时能多多顾念些我们殿下的苦心就好。” 郦君玉生平第一次碰到有人来向她求亲,觉得十分有趣,她以前总在这方面受打击,因此一直觉得没人敢要自己,白莲教何教主虽然曾表现出了愿意要她的想法,但其中掺杂了太多恩怨过往,让人都要怀疑何珍那是因为觉得对不起她,才会想要以身相许,因此不能算是完全看上她了。 没想到察合的苏德殿下在领教过她的‘厉害’之后,竟然还会生出此意,这让郦君玉大为安慰,且不管这桩婚事的可能性有多大,起码证明她不是没人敢要,自然要对来求亲的人以礼相待。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3章 双至的桃花运 人常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郦君玉就没想到,桃花运也有不单行的时候,不来则已,一来就是一双。 她去西北统军征战,退敌而回,立下了偌大的战功。只是回来之后,随军的大小将官都有封赏,只她有赏没封。 当时成宗陛下怕她心里不舒服,还专门召她进宫去单独说了此事,意思是另外有安排,不急在一时,让她别要想多了误会什么。 因为郦君玉现在着手安排隐退,比较重财不重官位,所以得了厚赏就满意了,没有加封她官职,她也没有太当一回事,自己心里也有些觉得陛下虽没有直说,但臣子权势过重,于他只怕也会有些忌惮,所以这是找个借口就不再加封自己的想法。 就在她快将此事忘在脑后的时候,陛下忽然又提起来,起因是白莲教的何教主派人来送了一块白莲令给她,说各地白莲教的教众见此令牌如见教主,她如有急需应该可以用得上。 这是好东西,郦君玉当然收着,却不知成宗怎么也知道了此事,急匆匆的,当晚就派内监到丞相府宣郦大人入宫见驾。 见了面也不迂回,劈头就问,“何教主派人来找爱卿所为何事啊?” 郦君玉知道成宗外粗内细,在京城中耳目众多,京城外只怕也不少,只是没想到他在自己的府中也安插了人手,自己两个时辰前刚见了何教主的一个手下,他便立刻知道了。 而且如此不避讳,立时就叫自己来当面质问,心中一凛,“原来陛下已经知道了,何教主是派人来给为臣送了一块他教中的令牌,其实应该也用不上,不过就是怕万一微臣什么时候需要他们的人手相助,不及先和他联络,手中有令牌方便些。” 成宗皱起眉头深深看她,“爱卿身为朝中大员,还怕没有手下使唤吗,用得着他巴巴的送块令牌来?” 郦君玉觉得陛下这会儿好像是非常不高兴的样子,看来是对自己还私下里和白莲教有往来十分的不满,小心解释道,“陛下您也知道,那位何教主以前和为臣有些私下里的纠葛,他如今大概是一直心中觉得愧疚,所以才愿意尽量示好,微臣想着只要他们安分守己,遵命于朝廷,这些小事就不要计较得太清楚了,免得伤了和气。” 成宗深吸两口气,压住胸中的郁闷,挥退了殿内的宫女侍从,“郦爱卿啊,朕有件事情,本待再过一阵,安排得妥帖无误了再和你说,可是,你总这样不拘小节,朕,朕我觉得还是现在就和你说清楚为好,免得你再任意搞出些什么何公子,胡公子的韵事,你自已名誉扫地,我,朕日后都不知是要帮你遮掩好,还是依着规矩责罚好。” 成宗对她那点风流不羁的名声一直不太满意,郦君玉自然是知道的,只是陛下以前也就是不赞成一下,没有干涉太多,这是自己私下里的小嗜好,不涉律例,何言责罚?这次话却说得十分重了,郦君玉不明所以,“陛下您的意思是……?” “你还记得上次帮太后来探朕的口风,问朕既然不喜欢皇甫小姐那样的女子,那喜欢什么样的呢?当时朕是怎么回答你的?” 郦君玉心中隐隐觉得不妙,努力回想,“陛下说喜欢高挑一些……儒雅斯文……大度……果毅……面目精致…,这个嘛,臣当时就觉得这样的女子挺难找的,不知陛下现在提起是………?” 成宗‘哼’了一声,沉默了半天后才道,“当时朕自己也不明白,怎么就会忽然描述出这么样一个女子,你说的其实一点不错,一般姑娘都不是这个样子的,她们也不想这样,这天下的女子谁不是以柔为美?以婉约贤淑为德,唉,朕也是最近才猛然醒悟过来为什么会那样说。” 凝视着郦君玉,“爱卿啊,你回去后有没有好好的照照镜子,再用镜中人对比一下朕形容的那女子?” 若说人受到最大惊吓时可以用五雷轰顶来形容,那郦君玉就觉得这个话此时此刻用在她的身上实在是太合适不过了,张张嘴,很想发出一篇连消带打的玩笑之词,把陛下这话敷衍过去,可惜脑子过于精明,就是受了如此大的惊吓,也还是转得飞快。 稍微一寻思,就能断定,成宗能这样郑重地和她说这些话,那肯定是有深意的,九成是有了确凿的证据证明自己是女子了,否则右丞相怎么着也要算是这朝中的肱骨重臣,他没事干胡乱起这种猜测,岂不要伤了君臣之谊。 果然听成宗接着道,“朕派人去秘查了许久,竟是一直查不出你的来历,线索到了你义父康员外那里就断掉了,不过从你入朝为官的时间和孟家,与皇甫家的猜测,也不难推断出,你九成就是孟家的小姐——孟丽君!” 接着五雷轰顶,郦君玉听到自己以前的名字从成宗的嘴里冒出来,都有一瞬间的恍惚,那个身份在她已如隔世一般,当初决心放弃,就没打算再去拾起来。 半晌无语,主要是不知该说什么好。 成宗说完这番话就一直紧盯着她的脸看,一丝一毫的神情变动也没放过,先见郦君玉忽然睁大了眼睛,抿紧双唇看向自己,半晌之后忽然眼神清明起来,放松了神情,微微舒口气,“陛下圣明,果然什么事都瞒不过您,不晓得陛下今日忽然说出,是打算如何处置为臣呢?” 成宗反问,“你说呢,这可是欺君之罪,我堂堂的大元朝竟然莫名其妙地拜了一个女子做丞相,这要是传了出去,朕和文武百官的颜面何存?” 郦君玉苦笑,“是为臣的罪过。” “所以…所以朕另行替你做了安排…” 郦君玉很想敲自己的头,原来那时候陛下说另外有安排就是指的这件事情了,自己竟不知警惕,想当然的就以为他是怕自己功高震主,一点不加防备,“不知陛下是怎么替臣安排的?” “假死脱身,恢复女装,你虽然隐藏身份,欺瞒了朝廷,但是毕竟立有大功,朕绝不会亏待了你,等半年后,就给你换一个身份接进宫来,封你为后。” 继续五雷轰顶,郦君玉很庆幸不是真的有雷来轰她,不然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她早成焦炭了,“封我为后?我,我,这个,陛下能赦了微臣的罪过,微臣就感激涕零了,不求封赏啊,况且,太后,还有朝中的众人可全部都是认得我的,就算换了身衣服,那样貌也变得有限,肯定会被认出来。” “太后那里,朕会去说,她老人家一直也都挺喜欢你的,应该说得通,至于众臣吗,就算觉得像,谁又敢凑近了细看?不要脑袋了么,朕到时再派人压制一下,他们自然就不敢乱说,最多以为朕怀念已故重臣,以至于找了个样貌神似的小姐来做皇后,那也是人之常情。” 郦君玉眨巴眨巴眼睛,人之常情?有这样的人之常情?我怎么不知。 觉着不妥,斟酌着还要推脱,就听陛下又开口了,“朕不想吓着你,本想迟些时日再和你说这些,只不过你也实在太不让人省心,非得和那什么何教主藕断丝连,像什么话,皇后是中宫表率,要母仪天下,德行上不能一丝有亏,因此朕不得不今日就和你说明白,以前那些任意胡为,朕就不和你多计较了,但是你今后的言行都要谨慎起来,要是又出了差错朕可是不能答应的!” 郦君玉看着成宗那张年轻英俊的脸,第一次对其人冒出了大不敬的念头‘欠揍!!’以前被无故斥责或是扣俸禄时都没有这么生气过。 心头的火苗呼呼的往上窜,她一般不太容易动怒的,这次不知怎地,被陛下的几句话瞬间点起了心火。 不过理智还是有的,这个时候,本就是揭出了自己的一件大不敬的行径,难得陛下还肯帮着遮掩,无论如何也轮不到自己来发脾气。 低头沉思了一会儿,“臣手上还有些事务,立时撒手不管,下面的人只怕搞不好,继任者接着也是棘手难办,陛下再容臣个把月的功夫,把这些事情理理清楚可好?” 成宗见她老老实实的,不由心中喜欢,连刚才听说此人还与何教主私下往来时的气恼都消了不少,“不急,朕绝不想你为难的,慢慢来好了。” 又道,“朕新得了一幅古画,是唐时阎少监的真迹,爱卿陪朕一起看看再走吧。” 郦君玉很怕自己控制不住火气,等会儿会做出将画卷敲在陛下头上之类的大不敬举动,低声告辞,“时辰不早,臣还是回去了吧,不然这深夜不归,好像也是于名声不大好的。” 成宗想想也是,忍住伸手去摸摸她玉颜的冲动,微笑道,“那朕派人送你回去,早些休息了吧。”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4章 内忧外患 郦君玉强压怒火出了宫,一路上越想越气,回了丞相府,一路疾行,快步进了卧房,实在是忍不住了,一脚就将旁边的一个红木雕花矮凳踢翻在地, 荣发正在里间铺床,听见外面有响动连忙出来看出了什么事,只见郦君玉站在当地苦着脸揉脚,“大人,怎么了?那凳子绊到你了?” 郦君玉很想骂这破凳子怎么这么硬啊!不过想起自己府里也有成宗的眼线,莫要等会儿又将自己进了趟宫,回来后就满怀的不满,踢凳子泄愤的事情密报了上去。 弯腰扶起那矮凳应道,“嗯,不小心碰到了。” 荣发挺心疼她,“要不要紧?” “没事,今天累了,命人送热水来,洗洗早些睡吧。” 荣发应了,开门去命人送了热水进来,服侍她洗漱睡下,自己四处查看一番,吹熄了烛火,只留外间一小盏灯亮着,以备起夜或是倒茶时照照亮。 刚躺下不一会儿,就听郦君玉躺在那边床上轻轻叫她,“荣发,荣发,你来我床上睡,有话和你说。” 微微一愣,叹气,“你不早说,我刚把被窝焐热乎。”只得爬起来,又挤到了郦君玉的床上,“有什么话要说呢,大晚上,神神秘秘的?” “荣发,你明日要仔细把咱们府里的下人滤一遍,其中有几个有问题的,以后做事情要小心背着他们才行。” “啊!”荣发吓一跳,“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人,明天立刻痛打一顿赶了出去,还小心背着做什么,难道还能容他们继续在府中待着?” “不行,”郦君玉在荣发耳边轻声道,“是陛下安插的耳目,要是赶了出去,陛下面上不好看,只怕立刻就要发作,而且也吃不准他会不会另外再派人来,我告诉你啊,今天下午我见了一下何教主的人,没过两个时辰陛下就知道了,专门把我叫去宫中责问此事,你仔细想想,当时咱们府中都有谁见到了,以后对这几个人都要小心提防着。” 荣发一个激灵,“消息传得这么快!万岁他不会因为此事见疑吧,以为你私下与白莲教有什么勾结。” 郦君玉叹气,“见疑肯定是有一些的,但还有其它更加麻烦的事情,唉,陛下比我想的还要精明,看来咱们辞官归隐的计划只怕行不通,要改一改了。” “什么!”这下荣发干脆坐起来了。 郦君玉赶紧把她拉躺下来,“你别急,听我慢慢说,别出这么大动静。” 荣发恨道,“我能不急吗,你快点说吧,我不叫就是了。” ……… 等到听郦君玉细细的说完了,她还真的不急了,躺在那里也不吭声,默然不语,郦君玉等了半天,不见荣发发表什么高见,很是奇怪,推推她,“你不会这种时候也能睡着吧,怎么不做声呢,我今天差点被气死,你也不安慰我一下。” 荣发终于醒过神来,侧头兴奋道,“你气什么?这不挺好的吗,没想到万岁他竟然肯……,唉,我和映雪姐还一直担心你以后嫁不出去,要做老姑娘,谁知这一下子就嫁出去了,还嫁得天下第一好,咱们也不用再躲躲藏藏,老爷夫人还有大少爷他们,以后也都可以偷偷的相认……不成,不成,我今晚肯定没法睡了,明早就去向映雪姐报喜!” “报什么喜!荣发你怎么也跟着一起气我!”这回轮郦君玉从床上坐起来了。 荣发很是不能理解她为什么生气,跟着坐起来劝道,“小姐,我知道你从小就打着不嫁人的主意,可那是因为你脾气大,受不得委屈,不肯安于深闺,受公婆丈夫的管制,这些话我从小听得耳朵都起茧子了,自然能明白你的心思。可是现在不一样啊,皇后那是个多么尊贵的位份,全天下女人中最大的一个啊,谁敢管着你?陛下又年轻英俊的,对你也不错,我看挺好的,你再选也不就是这么回事吗?我本来想过些日子,要是何教主还一直是那么殷勤,就劝劝你与他合好的,现在看来倒是不必了,皇帝自然比教主大。” 郦君玉被她气得头疼,揉了半天额角,“荣发啊,你这都是转的什么心思啊,还皇帝比教主大,你家大人我在你心中就是这么功利的一个人?我,我,我,我就算过些年,真的想要感觉一下嫁人是什么滋味,那我去招刘奎壁公子做女婿好了,也比进宫强。” 荣发大惊,“你什么时候看上刘公子了,怎么不早说?现下只怕不行了啊!” “我没有,就是那么一说,什么叫现下只怕不行了?难道以前就可以,荣发你什么意思啊?” 荣发抓抓头,“本来答应映雪姐不说的,唉,没办法了,我也不能眼睁睁看你们打起来啊,刘公子映雪姐已经要了,这次我可是帮映雪姐的,做事情总要有个先来后到嘛,你别和她抢了。” 郦君玉要吐血了,今日真是打击迭至,不但自己的自由身眼看保不住,值此万分紧急之时,竟然还后院起火,夫人悄悄看上别的男子,这就准备另结新欢了,“映雪姐以前不是为了不嫁他,洞房花烛夜投了水吗,怎么又看上了,早知如此,当初何必费那个劲!” 荣发道,“是这样的,我们去西边打仗,刘公子正好赶回来有事情找你说,挺急的,说是一笔挺大的买卖,错过了可惜,没办法,找不到你人啊,要是等咱们从边关回来,那也就不用说了,所以他就去求见了夫人,然后不知怎么着就认出来了,然后就………再然后就……现在嘛……” “行了,行了,不用讲得这么详细,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了,”郦君玉慨叹,“唉,内忧外患啊!外面有人仗势欺压,内宅夫人还要改嫁,荣发,世道艰辛啊!” 荣发咕咕的笑出来,“你要做皇后娘娘的人了,乱叫什么,天下多少女子羡慕呢。” 郦君玉不语,过了一会儿,敛正了心绪,正色道,“荣发,我是绝对不会去做什么皇后的,哪怕是拼着抗旨呢,你以后别说这话了。 那个位置确实尊荣,也许真的是有很多女子羡慕,但我非常的不喜欢,所以也绝不会勉强自己去违心接纳。若是我愿意忍这个,那当初就不必辛辛苦苦的抛去身份,离家出走了。 嫁给陛下其实和嫁入其它官宦人家没什么两样,婆婆就是太后,丈夫就是皇帝,还有那一后宫的嫔妃,就是家中的小妾陪房,所不同者大概也就在于宫中比平常人家规矩更大,妻妾更多,是非也更难应付罢了。” 轻轻哼了一声,“见了夫君动辄就要跪的,言行稍有不慎就会被诟病,而且第一个来教训你的就是陛下。 后宫女子不得干政,陛下现在又年轻气盛,也绝容不下后妃插手政事,除了规规矩矩的做三宫表率,年轻的时候每天涂脂抹粉取悦陛下,年纪大了,就以德行为重,帮他管着那一后宫的莺莺燕燕,最多就是在农桑时节,带着众诰命祭拜一下农神了。 本大人没有脑筋错乱,好好的闲云野鹤不做,要去找这种郁闷死人的日子过,荣发,说一句不怕你笑的话,我郦君玉虽然行径不羁,有悖世俗礼法,所作所为说出去只怕会被众人指责,但是我自问无愧于天地,我的本事也不比谁差,就算日后不在朝为官,我自己也能过得很好,养上你和映雪姐,外带一大家子人不成问题的,干嘛要进宫去受那份罪。” 荣发瞪眼睛,“你道理多,反正我总是说不过你的!” 抓抓头,“被你这样一讲,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唉,你自己想清楚就好。只是皇上要娶谁,那可不比寻常人家会找个媒人来上门提亲,咱们乐意不乐意都好说,万岁那可是直接下旨的,能封到你头上那就是天大的恩典,祖宗八代都要一起感恩戴德,与有荣焉,谁敢拒婚啊,到时要怎么办,他可认识你,这次就算映雪愿意,也不能替你嫁了。” “又胡说,都有上次的教训了,我怎么还敢推映雪姐去替我,那我成什么人了,你别急,让我好好想想,事在人为,总有办法的。” 光线太暗,荣发只能大概看到郦君玉的脸颊轮廓,还有眼睛眨一眨就会忽闪一下,朦朦胧胧的,具体也形容不出,就是觉得这是天上少地下无的那么一个人,陪着她做什么都是理所当然。 暗暗叹气,这小姐太能磨人,别人家的小姐要是能被封后,那可是天大的喜事,祖坟上冒青烟才对。自家的这位偏偏反其道而行之,自己命真苦,摊着这么个主儿,还每次都十分不坚定,被她几句话就能说动,跟着一起胡来。为今之计只有日日求佛保佑,让小姐顺顺利利的,顺带她荣发也能平安顺遂,否则迟早大家一起把小命赔进去。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5章 海阔天空 成宗每回教训了郦君玉,转过身九成就要后悔。以前以为那是个男人,所以就算是自己觉着做得有些过份了,也就是心里觉得一下,不会想要去补救。 现在郦君玉变成女人,成宗虽然皇帝做得久了,不懂什么宛转体贴,小心细致,但基本的怜香惜玉还是晓得的,当时说话的时候义愤填膺,自己觉得还是忍着火气,态度斯文着说的,但是等郦君玉一走,他再琢磨一下,就知道不对劲儿了。 自己许出了皇后之位,这可是全天下女子之中除太后外最尊贵的品级,郦爱卿竟然都没有想起来要谢恩,惊喜什么的就更不用说了,这于理不合啊! 难道是前面自己责备了她几句,她生气了?可是以前看她都挺大度的,自己随便说说她,她一般都是老实听着,不会生气的才是? 难道说女人心眼比较小?可是她以前不容易生气的时候其实也是女人,只不过自己不知道而已……纠结了一晚,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反正就觉得郦爱卿肯定是不高兴了。 第二天上早朝的时候难免心虚,偷眼瞅了几次,发现郦丞相神色如常,并没有什么大不同的地方,心中暗定,再继续瞅下去,心思就跑了题,开始细细品味起其人的色如美玉,如雕如琢;风姿秀雅,如诗如画起来。 一时早朝事毕,成宗就想带郦君玉回宫去说说话,即便没什么事,陪着他批阅一下奏章也是好的,反正都说开了,一想到这以后就是自己的人了,心中就甜丝丝的,很想多和她待在一起,看她的一颦一笑,听她的温言笑语,全部都是人生乐事。 可惜郦君玉却不能理解陛下的苦心,婉言拒绝,声称自己忙得很,昨日和陛下说需要一个月的时间来把手上的事情处理一下,那只是凭空估算的,其实远远不够,她现在只有尽量抓紧时间,做到什么时候算什么时候了,因此没有闲暇,还请陛下见谅。 成宗无奈,只好退让,郦君玉事情处理不好,他后面的安排就没法实施,虽然不急,但是那计划耗时较长,起码需要半年,前面再多等上几个月,可是吃不消。 陛下虽然成人已有数年,阅过美人无数,并不是急色的毛头小子,但也不愿意只能看不能吃的干耗这许久。这个又是他想要立为皇后的人选,于情于理都不可以先偷偷的纳进宫来,所以就只能盼着郦君玉做事麻利些,快快依照他的计划先装病,再假死脱身。 可是不知怎么回事,平素里向来办事利落,从不拖泥带水的郦丞相这一次竟是慢得能气死人,借口百出,左问要等等,右问再等等,如此磨蹭了两个多月,成宗实在是忍无可忍。 命人去大概查了一下郦丞相最近到底都在忙些什么之后,顿时火冒三丈,立时派吴院东去将自称在衙署里忙得不见天日的郦君玉硬叫进宫中,准备好生问问到底怎么回事,她就算事无巨细的,想要全部交代清楚了再离开,那也不必连衙署里这三年中用了多少桌椅板凳都清点一遍吧。 郦君玉倒也不慌不忙,进了安德殿就规规矩矩叩见,“为臣见过万岁,不知陛下这个时候找臣来是有什么事情?” “你平身吧,”成宗瞪她,“朕问你,你那手上的事情到底要搞到什么时候才算是个头儿?朕本来还十分信任你,放手让你去做,谁知今日派人一查,你竟是一直在干一些莫名奇妙的事情!郦爱卿,你这是什么意思?故意拖延吗?” 郦君玉起身,抬头看着他,“这个嘛,唉,不错,臣,臣是在尽量拖延。” “为什么?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怎么不早点来和朕说,你难到准备一直这样拖下去?” 郦君玉摇头,“不是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其实陛下不挑明,我自己也知道很难再瞒下去,原也准备尽快辞官抽身的,只是我自由自在惯了,忽然变成女子,要守一大堆的闺阁礼法不说,陛下又有意…有意让我进宫,我实在是怕做不到。以前想着反正是找个乡野的地方去隐居,我就算日常里言行有欠妥当,那也没什么要紧,可是要进宫……”睁大眼睛凝视着成宗,“为臣我想起来就束手束脚,很觉紧张,所以就一天,两天的这么硬拖到现在,还求陛下宽限……” 成宗挥手打断她,心里悄悄松口气,他刚才紧张之极,只怕郦君玉忽然会说出心系白莲教何教主,不能另嫁,或是和什么皇甫家已有婚约之类的话,此时听她说只是觉得自由自在惯了,怕适应不了后宫中的规矩约束,顿时放下心来,“爱卿,万事开头难,你心中紧张,朕能理解,只是你总是要恢复女子身份的,硬拖上几日并没有什么大用处,既然你自己总是不能做决断,那朕就替你做了吧,明日旬休,你在家中好好歇歇,后日…嗯,后日朕来安排。” 郦君玉眨眨眼,“陛下想怎么安排?” 成宗不答,忽然走上几步,站在郦君玉面前,牵起她一只手,只觉得她的手掌纤细修长,肌肤细滑,但是捏着并不十分柔软,反而隐隐有些筋骨力道之意,忍不住要抬起来细细看看,只见一只毫无瑕疵的玉掌,指若削葱,指甲修得干干净净,透着莹润的粉色,端端正正的搭在自己的手中,没有一点兰花翘指的迹象,不知为何,就觉这是生平所见最美的手,比惯常所看的那些指甲尖尖,细心染了凤仙花汁,翘着兰花指的美人手不知强了多少倍,心里爱极,低下头去,轻轻在那手背上亲了一口。 抬起头来微微一笑,柔声道,“君玉,不对,是丽君,朕以后都这般叫你可好?你不必紧张,进了宫中初时不习惯也不要紧,一切都有朕在,别人不敢乱指摘你的。况且你比旁人的位份高,她们都要看你脸色才是。……除了太后,这样吧,你去见母后的时候,朕保证都陪着你一起好不好?母后其实很宽和的,你真不必怕什么。” 郦君玉一直到出宫都有些晕晕乎乎的,坐在轿中,自己轻轻摸摸左手背,暗道被人亲原来是这个感觉,有些痒痒的,从指尖一直传到心头。 她是学医之人,又在官场中混了很久,因此不像一般闺阁女子那般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要等到出嫁前才会有专人教授,郦君玉本着什么都应该心里有数的原则,曾经硬着头皮认真研习过一阵,只不过纸上谈兵和亲身感受还是有很大差距,暗道怪不得人常道男女之情为世间大欲,抗拒不得,果然有些道理。 碰到合心可意之人,其中滋味确实妙不可言,可惜啊!陛下虽然看着样样都好,只是绝非良配,还是别多想了吧,把眼前这个大关卡过了,日后就能天高海阔,自由自在了。听成宗的意思,已经不耐烦再等,后日早朝怕就要有什么举动。 成宗确实是不耐烦再等了,暗道你既然总是裹足不前,那朕我就推你一把好了,这一关总是要过的。 转眼到了后日早朝,先说了几件最近的朝政,都不是什么要紧事情,半个时辰就说完了,看了一圈,不见有人再出列启奏,就咳嗽一声,“众位爱卿,朝中最近有一事,你们应该都还不知道,唉,对于此事,朕心中满是遗憾,估计你们听了,也要和朕一般感受。” 说罢一挥手,立时有殿前宣旨内侍,手捧圣旨,站出来展开宣读,“奉天承运,………” 群臣不知是什么事,先都偷眼看看左右同僚,发现大家均是一脸茫然,站在前列的梁丞相也看看周围的几位王爷,侯爷和自己女婿,发现几位王爷,侯爷肯定事前和自己一样,什么都不知道的,女婿却是一脸的讳莫如深,心中暗惊,女婿从来有什么事都会事前和自己通气,这次却为什么连自己都没有告诉,难道是皇家十分机密之事,被陛下提前嘱咐过了,不许泄漏? 听着,听着,忽然发现不对,这是一道贬谪自己女婿,右丞相郦君玉的旨意,说得虽然冠冕堂皇,是因为郦爱卿身染重疾,体力不支,再经不起公务繁劳,所以陛下不得不忍痛撤了他的职位,派人护送其回乡休养。可是这人明明好好站在这里,生个看都看不出来的小毛病还要回乡休养?干脆说回乡养老算了!还派人护送,怎么听怎么像押解回乡。 旨意念到这里,朝堂上已经响起了一片低低的嗡嗡声,实在是众臣震惊太过,忍不住交头接耳起来。 旨意最后意思意思赏赐了些金银珠玉,就钦此了,宣旨内侍将其举在手中,只等郦君玉出列接旨谢恩。 郦君玉缓步出列,稳稳的站在朝堂正中,却不接旨,静等群臣的声音都小下去之后才朗声开口道,“陛下,恕臣不敬之罪,为臣想来想去,陛下的这道旨意,其中的一些说辞十分不妥,事关陛下的英明与臣的清誉,臣万不能将错就错的接了这道旨意。” 一番话说得声音清澈响亮,大殿上的文武百官全部听得清清楚楚,一个个惊得张大嘴合不拢,心里全部都是一个念头:右丞相竟然殿上抗旨,这可是死罪!他还说得这般轻轻松松,难道想造反不成! 成宗本来靠在龙椅中,笑微微的听着,心里十分轻松自得,只等郦君玉接了旨意之后就可以按部就班的实施自己事先安排好的那一套计划了,此后最多半年,右丞相就能摇身一变,成为皇后娘娘,遥想着她珠冠宝带,凤袄龙裙不知会是怎样一番倾国风情。 谁知等了半天不见郦君玉接旨,反而说了这么几句大逆不道的话,顿时好似一盆凉水从头顶浇了下来,挺直了身子,沉声道,“郦君玉,你要抗旨?你知道抗旨不遵是什么罪过!” 郦君玉道,“臣绝没有忤逆陛下的意思,只是罢免中书省丞相总是一件大事,若是说得如此含糊不清,日后难免要引得大家私下里猜想纷纷,万一要是有人臆测陛下处事不公,或是怀疑是臣触犯了律例,才会有此一事,岂不是无端生出了许多是非,有损了陛下的圣誉不说,臣勤勤恳恳的为朝廷出力,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总不想最后落下这样一个名声,因此微臣以为还是当众说清楚为好。” “说清楚?你什么意思?”成宗心中发凉,知道形势要不妙了。 郦君玉叹口气,“微臣当年少小离家,踌躇满志,赶赴京城,想要蟾宫折桂,入朝为官,一展胸中所学为朝廷家国出力,后来侥幸中举,又得陛下赏识,连年擢升微臣的职位,陛下的知遇提拔之恩,臣一直都铭记于心,因此也一直尽心竭力,兢兢业业地为朝廷做事,不求有什么大功绩,但求问心无愧。” 停下来环顾一周,撩衣跪倒,再抬起头来清清郎朗地看着成宗,“陛下,请恕臣不能答应您之前说的那个安排,臣也不愿找重病不支,所以归乡休养的借口,臣在朝堂之中,自问无愧于陛下太后,百官庶民,总算还对得起朝廷给我的这个官位,那今日既然要离开,就也要堂堂正正,臣我自己来辞官,恳请陛下能允臣辞去中书省右丞及中书令之职。” 成宗愕然看着她,“自己辞官?恳请朕准奏?郦君玉,你放肆!那你欺瞒朕和朝廷这许久的大罪呢,该当如何处置?” 郦君玉站起身来,从袖中掏出一卷物事,“这是察合国苏德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愿与我大元化干戈为玉帛,今后互为友邦,不再刀兵相向,不知这个东西可否让陛下恕了微臣的罪过呢?” 成宗瞪着她说不出话来,心里各种念头翻来滚去,胸口好似要炸开来一般:她不愿入宫做朕的皇后!她不光是和白莲教私下有往来,和察合那个什么王子也一直有私交!她说问心无愧!她要光明正大的自己辞官!她,她好狠心…她难道要这样离开我了… 过了好半天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爱卿这是在要挟于朕?” 郦君玉摇头,“自然不是,臣不敢,”直视着成宗,诚恳道,“臣这是想要将功赎罪,陛下看在君臣一场,臣又一直对朝廷和陛下忠心不二的份上,容臣平平安安退隐了吧,臣叩谢圣恩。” 他两人说了这半天,满朝文武都听了个稀里糊涂,大约是知道郦大人犯了一个欺君罔上的罪过,具体是什么内容不得而知,但郦大人又在信誓旦旦的说对朝堂问心无愧,皇上也没有反驳,那就证明他犯的那件事有些不同之处,起码不是什么大罪,所以陛下想让他借口生病离开朝堂,不过郦丞相不愿这么不清不楚的走,要把事情说明白,他再来自己辞官,光明正大的离开。 全体都人心惶惶兼十分不解,郦丞相是朝中重臣,这几年中政绩显赫,他还有梁老丞相这个老岳父做后台,这是犯了什么大忌不成?怎么这般突兀,说出了事情,立刻就要被贬? 而且万岁和他正在较劲的事情也很奇异,主要是陛下奇怪,为什么非得给人安排个因病退隐?难道说郦丞相犯的这个罪过郦丞相自己都不怕说出来,他还想帮人遮掩着? 人人正在脑袋里拼命转着各种猜测,主要是猜郦大人到底犯了什么事儿,就有成宗的御林军左卫将军韩立快步入殿,似有什么急事,竟是不顾礼仪,几步绕到陛下的身侧,“陛下,臣有十万火急之事禀报。” 成宗皱眉点头,韩立就凑过去,低声道,“陛下,今日殿外的守卫有些不太对劲啊,郦大人不知为何调动了一队京城戍卫军到了殿前,那批人从统领到兵士,臣和京城巡检于大人竟然没一个认识,臣刚才去查问,说是因为殿前御林军的人数少了一半,所以郦大人才临时补人手过来的,这臣就不明白了,再一查问,今日轮值的副都统竟然也说是今早郦大人出了中书省手令,命他将一半御林军紧急调去安庆宫搜查,说是安庆宫那边出点乱子,陛下让他不要声张,立时分一半人手过去暗查。臣,臣觉得不对,郦大人也是今早才入的朝,就算安庆宫有事,他又怎么会先知道!命人赶紧将去了安庆宫的御林军都调回来,臣又派副将去京城北大营调五千人马过来以防万一,只是…只是…”韩立心中紧张,压低了嗓门,“安庆宫是最西头的一处宫室,一来一往,飞马跑也要半个时辰;而且自从郦大人西征回来后,北大营的兵丁也受他的辖制,万一他提前做了手脚,一时半会儿调不来人,那就,那就…,臣,臣怕…” 成宗猛然抬头看向郦君玉,只见她还是一样笔挺的站在大殿之中,玉颜温润,还带着丝微笑,看着自己和韩立,可见是知道韩立来禀报什么事情,暗骂自己糊涂,郦君玉的斯文从来都是表面功夫,自己偏偏因为‘他’变成了‘她’就满心的眷恋喜爱,放松了警惕,沉声道,“郦爱卿,你大费周章的折腾出这许多事情,到底是想怎样?” 郦君玉叹口气,“臣对陛下的忠心天日可鉴,绝没有什么大不敬的想法,就是想恳请陛下准臣堂堂正正辞去官职,从此退隐乡间。” 等了一会儿,见成宗不答,恳切道,“陛下,臣求您了!” 朝堂上一时寂静无声,好似绣针都能听见,成宗端坐不语,直直的看着郦君玉,郦君玉也昂然回视,两人一个高高上坐,一个站在下面,四目相交,仿佛是要用眼光较劲。 直视陛下为大不敬,可是此时气氛太过特殊,成宗身旁的侍从竟没有一人想起要出声斥责。 过了半天终于听见成宗开了口,“郦爱卿,朕,朕准奏了,你为官以来,屡有功绩,虽然,虽然以女子身份入朝主事,特殊了些,但朕也不能因此小因而硬去抹杀了你这些年来的功劳,你既是不喜朕所做的安排,那朕也不来勉强你,你,你去吧。” 回身对侍立在一旁的吴院东道,“着翰林院拟旨,中书省右丞相郦君玉,入朝以来屡有大功,如今因故请辞归乡,朕心憾之,准其辞去中书省右丞相,并中书令之职,另赐郡王爵,因其不在京中,设其有爵无禄,将封赏分赐于其父咸宁县康家,其岳父梁左丞相,并,并工部尚书孟士元。” 郦君玉轻轻闭一下眼睛,再睁开就是华彩依旧,长出一口气,心中大石落地。诚心诚意地跪下谢恩,“微臣叩谢陛下圣恩,愿我朝国靖清泰,恭祝陛下江山永固。” 她面上撑着,其实万分紧张,很怕成宗会大怒之下翻脸,虽然殿外有她的人,她又借故调走了半数殿前御林军,但要真的动起武来,还是有顾虑,那是万不得已时最后的一步棋,真的走到那一步,自己能全身而退就是侥幸,况老父,岳父还都在朝中,这么一闹,难免不影响他们。 总算陛下堪称明君,拿得起放得下,权衡一番就作出了一个这样有情有义的决定,不敢再拖延,只怕韩立调的人马赶来之后,成宗再临时变卦。 转向梁丞相拜倒磕头,“岳父大人,您日后多保重。”将手中那份据说是察合国太子殿下的亲笔书信,交到岳父手中。 站起身来再走到孟尚书孟士元的面前,撩起衣襟又再拜倒,恭恭敬敬磕了三个头,“爹爹,您老人家和娘亲也多保重!”压低声音,做个口型,“女儿过两年回来看你们。” 梁丞相白胡子一颤一颤,心知这是出了此生罕遇的大变故,孟士元却是已经明白了几分,颤声道,“丽君?” 郦君玉点点头,不再耽搁,起身快步往殿外而去,群臣眼睁睁的看着她昂首飘然而出,几个耳朵尖的,仿佛听到陛下刚才有提女子之说,心中惊诧万分,许多没听清楚的,看到先是陛下封赏郦君玉家人时带上了孟尚书,后有郦大人对着孟尚书那三叩首,心思机敏的就能或多或少猜到一些。敬佩,赞叹,惋惜,讶异,还有惊艳的,也说不清都有些怎样的心思了。 出了正殿就有一身戎装,扮作京城戍卫军模样荣发迎了上来,“大人?” 郦君玉拍拍她,“好了,快走。”此时还是身处险境,莫要功亏一篑,在京城中被人拦住了,匆匆走到自己车驾前,抬脚上车,荣发上马,喝一声,“走吧。” 因为一大队车马要在京城街市中穿行,就算着急,那也不敢纵马疾驰,只能压着速度,尽量快走,眼看快到北城门下,后面有马蹄声传来,荣发回头看看,凑近马车道,“大人,是皇甫将军和熊将军两位追上来了。” “哦,”郦君玉在车内沉吟一下,“他们带了多少人?” “没带多少人,就跟了三四个侍从。” 郦君玉放心,“那没事,让他们过来好了。” 几匹马转眼既至,荣发命众人不必阻拦,皇甫少华和熊浩两个驰近郦君玉的马车,“大人,陛下命我二人来送大人一程。” 郦君玉在车中应了一声,“好,多谢陛下,那你们就随我的马车一起出城吧。” 皇甫少华和熊浩对望一眼,依言跟上。 待到出了京城直到七梓林地界,不由敬佩郦大人做事周密,本来殿前一队几有千余人的京城戍卫军都是她的人,现在已知那些都不是真正的京城戍卫军,只不过是郦大人的手下穿了戍卫军的服色。 这一大队人跟着一路出城,也不知是怎么安排的,人越走越少,仿佛是隔上一会儿就有数人脱去外衣融入了京城百姓之中,等走到这里,只剩百十人了,可是前方又有整整齐齐的一队人马候着,看样子是来接应的。 这边剩下的百十人也悄没声的各自散去,看方向走得还都不一样,明显是用来分散追踪之人注意力。 郦君玉下了马车,那马车看样子也是准备弃之不要,她下来之后,立时有人上前驾了马车朝西疾驰而去。 郦君玉站定了,看着皇甫少华和熊浩二人微微一笑,“陛下可还有什么话要和我说,若是没有,那你们就送到这里吧,咱们就此别过,日后各自珍重了。” 皇甫少华和熊浩早就下了马,此时一起躬身,“恩师大人,陛下问您准备去哪里?” 郦君玉微笑摇头,“这个却不好说,你们回去替我谢过陛下,有劳他挂念了,只是既然终有一别,那就别再拘泥这些日后之事,我也说不准去哪里,这天下之大,广阔无边,走到哪里算哪里。” 熊浩和皇甫少华看她的安排就知道是不欲给旁人知晓行踪的,不过成宗吩咐的事情,总要例行公事问一下。 熊浩嗫嚅道,“恩师,您,您真的就这么辞官走了?我们,我们……” 郦君玉看着他二人,“不错,这却是有些对你们不起,按理说你们叫我一声恩师,我总要在朝堂上关照着你们才好,只可惜…”叹口气,负手而立,展目看向远处,“只可惜现在却是力所不能及了,日后只能靠你们自己在朝中打拼,不过你二人都是难得的人才,只要忠心报国,勤勉进取,自然有百尺竿头更进一步的时候,到时我要在民间静候佳音。” 荣发另牵了匹马过来,她心里还是紧张,眼看着郦君玉和这两人说个不休,急得过来催道,“大人走了吧!” 郦君玉应一声,接过缰绳,翻身上马,走了两步又转了回来,坐在马上对皇甫少华道,“芝田,扰了你的姻缘,实非我的本意,我一直想和你道一声歉的,现在不说可真的没机会了,真对不住,盼你能够谅解,那位刘小姐其实很好,你好好待她吧。” 皇甫少华刚才一直就想问她这个,可是怎样都开不了口,此时真是百感交集,马上人风姿爽朗洒脱,眉目间神采翩然,美得好似从画上走下来的一般,以前曾经猜测过她是孟丽君,心中十分向往,可是自西北大战之后,就绝了这个念头,女子不可能有这般气概,统帅三军,大败尼鲁温的,没想到造化弄人,最后竟证明自己当初的猜测是对的,她就是自己的未婚妻子,只不过这未婚妻太遥不可及,多看两眼都觉得是亵渎了她,喃喃地道,“不,不怪你,是,是学生配不上…” 郦君玉温然一笑,“没什么配上配不上的,姻缘天定,不必太强求了。”策马扬鞭,这回是真的走了。 皇甫少华看着她带人渐行渐远,终于湮没在大路尽头,久久无语,忽然肩头一沉,被熊浩重重拍了一掌,“你想开些吧,恩师此等神仙般人物,实非我们这些凡夫俗子可以高攀的。” 皇甫少华幽怨看他一眼,“若你本来有这样一个未婚妻子,却眼睁睁的看着她没了,你想得开啊!” 熊浩摸摸鼻子,“我大概要痛心疾首,呕血而亡。” 皇甫少华挥拳就要打他,被一把拉住,“行了,行了,赶紧回去见陛下吧,唉,恩师大人倒是潇洒,一走了之,看陛下和群臣的脸色,恐怕朝中要有一段日子不安宁了。” 皇甫少华问道,“你还叫她恩师?” 熊浩点头,“嗯,不管她是谁,其人都有安邦定国之才,兼之大义慷慨,光明磊落,虽然行事不拘礼法,怪诞了些,但我打心底里佩服,自然还是认她做恩师的。” 皇甫少华赞成,“嗯,我也这么想。” 那边路上,荣发也在和郦君玉唠叨,“大人,真的没事了?我从前天晚上起就睡不着觉,快要紧张死了。” 郦君玉道,“放心吧,没事了,你晚上尽管睡踏实,等到了潭州自有老于头家的小后生一名做你的犒劳。” “啊!”荣发脸红,“那我更要睡不着了,也不知人家看不看得上我呢。” 郦君玉拿她没办法,只得道,“你把心放进肚子里吧,有映雪姐在呢,帮你拿下一个小后生还不是手到擒来之事。” 荣发天生的操心命,过了一会儿,不担心小后生,又想起来别的,“大人啊,你这次借了白莲教何教主那么多人手,还是做的如此惊险之事,这个人情欠得可大了啊,以后怎么还得清?” 郦君玉微笑,“还好啊,有一半人手是我们自己的,他只出了一半的人,以后我多照顾他白莲教发发财也就是了。” 荣发撇嘴,“这口气,说得你好像是天下第一富商似的。不过呢,映雪姐眼光不错,刘公子还真厉害,跑个生意竟然跑出了这么多手下来,还各个强干,他不用卖盐,卖人都可以了,不成,我也要去跟他学学怎么做的。” 郦君玉心情很好,还是微笑,“跟他学还不如跟我学,”迎风张开双臂,朗声笑道,“荣发,从今后海阔天空,你就跟着本大人我一起涤虑洗心名利少,无为四季任逍遥吧!” 正文完 本作品源自晋江文学城 欢迎登陆www.jjwxc.net观看更多好作品 第86章 番外 招亲 大元朝的盐课是朝廷的主要收入来源之一,有天下办纳之钱,半数出于此项的说法。境内北起辽阳,南迄岭海,旁及四川、河东等地,共设有盐场一百六十六处。 民间不得私营,由官府管制的盐户生产。朝廷另行引岸法,商人购盐引,取得运销权,再由取得盐引资格的大小盐商运往各地贩卖。 运盐多走水程,大元自开国后不久就开始征集民夫修凿济州河,引汶、泗水经济州西北至须城安山,南来运舟由徐州经济州河入大清河,至利津入海,海运至直沽,再水陆联运至大都。后来会通河与通惠河(通州至大都)凿成,就可直接水路运抵。 郦君玉当初就是看上了盐商的巨利,这才安排刘奎壁公子带着银两人手,开始跑贩盐这个行当。她又位高权重,不需自己出面,只要和下属吩咐几句,或是借两个门生的名号就能搞到官派的盐引,四处通行,所以生意顺风顺水,一般的官商都不敢轻易得罪在朝中有大后台的刘公子。 荣发为此还笑话过郦君玉几次,说道没想到她这么个正经人物,一天到晚口口声声的为国为民,竟然也会利用手中的权势谋求私利。 郦君玉心思活泛,对此话不以为意,回道大人我不趁着还在位上给自己谋点私利,将来你吃什么? 况且在郦君玉心中,这些钱与其都让大小盐商赚去,那还不如让她也来分一杯羹,起码她还做生意实诚,有的利润便好,不会黑心的去囤积居奇,哄抬盐价。 后来和白莲教打了一段时间的交道之后,很受启发,深以为手中若是没有人,那赚了巨利也很不保险,日后没有官位护身时,自保困难,于是又动起脑筋来想怎样才能在手下养一批撑得住场面的人手。 像白莲教那般建起一个徒众遍布天下的教派,难度堪比登天,第一代创教之人需有大智大勇不说,之后还需要数代教主的悉心经营,郦君玉自认绝对没有这个本事,想一想,干脆搞个简单些的。 让刘奎壁在运盐的水路沿线,各处大大小小的岸口码头都设置分号,每处招募一批当地的年轻男子,对外就当作是本商号雇来的伙计,每月都有月银,内里管得较为严格,经常找教头操练,平日里就做沿途押运货物之用,每处数十上百人不等,这样全部算在一起,盐号属下就也有了一两千人。有急用时,就近立时就能召集一批来。 白莲教靠教规教义约束教众,她靠月银赏钱招揽手下。 开始时十分费钱,管帐的荣发对此很是不满,嚷嚷着贩盐挣的银子还不够养这些人的呢,后来慢慢好转,其他的客商看刘公子不但朝中有后台,自己也实力雄厚,货物沿途都有人手看护,十分保险,于是慢慢就有人愿意出钱请他代为押送自己的货物,一来二去的这些人手不但能自给自足,还有能招揽生意获利。荣发方始不叫了。 等到与白莲教何教主关系缓和之后就更加方便,不时还能向他借两个人来帮忙指教一下。白莲教传承百年,自有一套行之有效的教规约束教众,武功高强的江湖人物也有不少,何教主因着以前的关系,对郦君玉绝不藏私,但凡是派人来给她帮忙,那必是要派最得力的人手,所以刘公子手下的这一批人都称得上训练有素,规矩齐整。 郦君玉从朝堂上安然抽身后,先去自己在各地的盐号商铺走了一圈,比较满意,深觉刘公子这个水平也算配得上映雪姐了。 再回到潭州之后,就安下心来,按部就班,带着诸‘家眷’过起了自己的小日子。 这几日寄情水墨,倾心于作画,用了数天时间,埋头画了一大幅潭州山水图,完工之后想要给人看看,四顾一圈,却发现周围除了两个小丫头,再没其他人了,只得自己出来找。 “荣发,荣发,哦,不对,荣兰,荣兰你在哪儿呢?” 以前名叫孟丽君,后来自己改名叫郦君玉,现在又叫回孟丽君的孟小姐,在自家府中前前后后找她的心腹爱将,以前叫荣兰后来被她改名叫荣发,现在也又叫回荣兰的丫头。 转过了西厢房,走到后园荷池边上,忽然噤声,只见荣兰正在池子对面殷殷切切地和她那个小女婿站着说话呢,说着说着还伸手用帕子在人家额头上擦擦。 孟小姐暗哼一声,这种凉爽的天气,还用得着装模作样的擦汗?她对自己也没见这么体贴过,真是有了女婿就忘了小姐。 看那两人头凑得近近的,叽叽咕咕的样子,估计一时半会儿说不完,无奈之下只好转身去找苏映雪。 进到映雪姐的住处,发现门外冷清,伺候的小丫头们一个不见,心中纳闷人都到哪里去了,难道映雪姐还在午睡,小丫头们都趁机躲清闲去了。 自己掀了门帘进去,“映雪姐,映雪姐……哎呀,对不住,对不住,我不是故意闯进来的,我先出去…”看着里面挨在一起的两个人急急分开,孟小姐就算向来洒脱也不由脸红,暗骂自己鲁莽,连声道歉退了出去。 也不能立时溜走,只好硬等了一会儿,苏映雪又气又笑的出来,“小姐啊!你也老大不小的人了,让我说你什么好,怎么到处乱闯呢?” 孟小姐委屈,“映雪姐,你的房间我以前都是随便进的,这不是习惯了嘛。”叹口气,“唉,我不打扰你们了,帮我和刘公子道声叨扰,我先回去吧。”说罢垂下头转身就走。 苏映雪拉住她,“又没有怪你,你来都来了,忙着走什么,有事?” 孟小姐摇头,闷闷的道,“没什么,就是午后无事,想找人说说话的,结果荣兰也不得闲,你也不得闲。” 苏映雪左右为难,一边看她孤孤单单的,不想冷落了她,一边又惦记着自己的相公才跑了趟差事回来,两人月余未见,这昨晚才到,回来又先和小姐说了一晚上那些什么生意人手的,今天才轮到自己,正是在互道相思别情的时候,也实在舍不得走开。 就这么一犹豫,孟小姐已经径自走了。 苏映雪看着她苗条挺直的背影不住叹气,小姐已经二十多岁,这年纪可确实是不小了,难道要一直这样孤单单的一人过下去? 转回房中,忍不住和自己相公说起来,小姐这般年纪老大还没找到钟意的夫婿,这可怎么办呢。 刘公子历经世事无常起伏,变得稳重谨慎不少,和映雪也是兜兜转转,绕了一个大圈子才结为夫妻,因此很知道惜福,对娇妻温柔体贴,一般都会顺着她说话。 可是论到孟小姐婚嫁之事,他也觉得是太过棘手,实在不能闭着眼睛瞎安慰,“她啊,她这般厉害,只怕没人敢……”看苏映雪抬眼瞪他,临时改口,“只怕没人配得上。” 苏映雪发愁,“就是这么一说嘛。” 第二日去找荣兰,“你说小姐她难道就一直这样下去了?这女子就算自己再能干,却也要找个伴儿才好啊。” 荣兰和刘公子观点差不离,不过说话就要直率很多,“问题是谁敢要她呢?就算有人敢要,一般的男子小姐她也看不到眼里去啊!” 她们两个在背后替孟小姐发愁,孟小姐自己其实也挺不耐烦,她现在万事顺心,衣食无忧,就差小女婿一名,干脆一拍桌子,自己拿了主意,“本小姐我也要抛绣球招亲。” 荣兰和苏映雪听了她的主意后相顾无言,荣兰半晌才道,“这个有些难办,映雪姐当年抛绣球,那是倚仗着丞相家千金的身份,小姐你如今……,年纪又……”言下之意是你既没高官爹爹,又年纪老大,只怕没人来啊。 孟小姐却早有计较,“本小姐拿出十个商号来做嫁资,招婿入赘,不怕没人来。” 荣兰咂舌,“十个商号!你真大手笔,我都想上场一试了……” 苏映雪觉得自家这位小姐近来大概是闲得无聊,自己找乐子玩呢,伸手拉拉荣兰,两人一起出来,低声道,“你别管她了,想抛绣球就抛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到时候要是实在没有什么顺眼的人,咱们就自己家里找一个身手好的,出去把绣球接回来就是,就当让她热闹热闹,开开心。” 荣兰听着有趣,吃吃的笑,“映雪姐你就宠着她胡闹吧,到时候万一不小心砸中个丑八怪回来,我看你们怎么收场。” 于是数日之后,潭州城中传得沸沸扬扬,新近迁来潭州的孟府上,有位姑娘要凭巨额家财抛绣球招婿,一时之间群情振奋,连周围地方有了耳闻,能赶过来的人都赶来了不少。 要知人生在世不过就是权财二字,且不分家,有了权自然有财,有了财那再想要权也比一般人容易,这孟家小姐的嫁资实在诱人,抵得上潭州城中十余家富户家财的总和,这如何不让人动心! 至于小姐本身的相貌年岁,大家倒都不太关注了,都窃以为必然有些问题,至少会貌丑,否则何必出巨资招婿,不过这都不成问题,只要别太过丑怪,能坐享金山银山,忍受个一般貌丑的妻子也不是什么难事。 于是孟小姐抛绣球的当天,场面十分的热闹,颇有人山人海之势,大家都拥在孟府外那个临时搭起来的绣楼下面,想要一览孟小姐的尊容,各自打着主意,只要孟小姐不是丑得十分厉害,那必然要奋力一抢绣球的。 到了良辰吉时,几声锣响之后,孟小姐身后跟着数个丫鬟举步登楼,往外那么一站,本来吵吵嚷嚷的场面忽然安静下来,静了一小会儿之后,又嗡的一声爆发出一片吵杂议论之声,谁也没想到竟会是这样一个绝色美人,一时间大家奋勇争先,全都拼命往绣楼下面挤,暗道天灵灵地灵灵,菩萨保佑,千万让她那手中的绣球砸到我吧。 孟小姐眉头微锁,从绣楼上这边走到那边,那边再走回这边,心里有些后悔自己没事找事,这回可是自寻麻烦了。 看看下面乱哄哄的,实在不敢把手里的球随便抛下去,细瞧了半天,半个顺眼的也没找到,长叹一口气,轻声对身后的荣兰道,“荣兰啊,快去找个身手矫健的挤进去,让他务必接住我的球,可莫要砸到别人了。” 荣兰看看楼下的一堆人也很失望,叹道,“我现在明白了,以前听说那些抛绣球撞天婚,找到好女婿,那全都是假的,肯定和映雪姐当初招你一样,提前算计好的,咱下回可别再白费种力气了。”说罢转身就要下楼去叫人。 忽然楼下一阵大乱,其实下面本来就人声鼎沸,挤挤嚷嚷,够乱的了,这时忽然冲进百十名训练有素,身手矫健之人,二话不说,上来就动手驱赶围在绣楼下面的一圈人。 下面的都是寻常百姓,就算是年轻男子居多,也是抵不住这些如狼似虎之人的一通冲杀,顿时都大呼小叫的被驱逐开来,绣楼下面一时三刻间就被清理出一块几丈见方的空地,有人缓步而入,在空地上站定了,抬头看着孟小姐,扬声道,“扔吧。” 周围的众人气得鼻子都要歪了,有这么霸道接绣球的吗,碍于那位人多势众,又气势汹汹的,不敢招惹,避免被打,不然早就要一齐破口大骂了。 孟小姐和荣兰目瞪口呆,对望一眼,“陛下!他怎么出京了!” 成宗看那样子也是没好气,拉长一张脸,看孟小姐呆着不动,又提高声音道,“快点扔下来!” 孟小姐这辈子经历过两次最危险的事情,一次就是在西北边关作战时被掳进了敌营;再一次就是辞官时当朝抗旨。 第一次是意外,没有办法。第二次是有意的,她为了那次能够抗旨之后还可以保住小命整整做了快三个月的周密部署安排,期间耗尽心力,动用了手中所有能用的力量,最后才一路有惊无险的过关,过后想想都要暗呼侥幸。 现在陛下开口让她扔绣球下去,孟小姐心里虽然知道不能扔,但是不扔就是抗旨,这回可一点提防准备都没有,只得咬牙扬手,将球扔了下去,让成宗陛下稳稳接住。转身就往楼下跑,荣兰也跟着一起跑,一边跑一边大呼,“快,快,下面的快去开门,将那位,那位贵人请进来!” 陛下到哪里都是大刺刺的气派俨然,这时虽然是一身便装,但气势丝毫不弱,到了别人家里也一样颐指气使,被恭迎进内室之后立时摆摆手,“孟小姐留着,其它人都赶紧退下去。” 孟小姐心中忐忑,看着他拿在手中一直把玩的球不知该说什么好,“陛下您……” 成宗自她走了之后,一直心里无比憋闷,千辛万苦的探听到了她的行踪之后就惊悉其人马上要抛绣球招亲了,这下是憋闷加气愤,顾不得其他,十万火急的赶来,总算是没有耽误大事,不过心里很有些被逼得无路可退的羞恼。 瞪了半天眼睛方道,“赶紧让他们去准备吧,朕过两日就要回去了。” 孟小姐不明白,“陛下要我准备什么?” “准备拜天地成亲啊,不然你乱抛绣球干什么!” “啊?”孟小姐觉得他脸黑得可以,按理说此时不能轻易冒犯,不然定要龙颜震怒,不过兹事体大,只得硬着头皮小心翼翼地道,“我,陛下大概误会了,我这是在招婿入赘,陛下,您恐怕不合适…” “哪里不合适?你抛绣球前说明朕不能来接了?入赘…你就当朕是入赘的好了。你若是不愿入宫,那朕,朕可以容你住在宫外,不过咱们要先说明白,将来有孩子了可都是皇子皇女,不能姓孟的……” 孟小姐很想责问他,你这么多条件还来入什么赘!直接抢亲得了。 哼一声道,“陛下多虑了,你忘记我曾经吃过‘五日断肠丹’么,那药有后患的,我以后不会有孩子了。” 成宗摇头,“朕问过太医院的易御医了,他说那个东西虽然对身体损耗极大,但是你吃过不久就服了解药,所以应该可以调养过来。就算,就算调养不过来,那也没什么,你还是你,你在朕心中是不一样的,不用计较这些,朕会一直陪着你的。” 孟小姐自己也研究医术的,其实也大概知道是怎么回事,此时就是拿此事出来咽一下陛下,不想他也查问得清清楚楚。 成宗看她不说话,气势顿时低了下去,放下手中的绣球,走到面前低声道,“对不起,那件事朕都后悔死了。”拉起那双思念已久的玉手,放在脸边蹭一蹭,正色道,“朕知道你有许多顾虑,也知道按照你的想法还有很多事情不好办,只是朕也是真心实意的想要和你白头偕老,你不试试又怎能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又愿意为你做到哪一步呢?所以,所以以后别再离开了,有什么不愿意的事情就对朕说出来,总会有办法应对的。” “我…”孟小姐还是不知该说什么,向来伶俐的口齿忽然有些不听使唤,不过说实话,十分动心。 成宗看她还是犹豫,心中十分焦急,不得不彻底抛下自己那点颜面尊严,把脸凑近,“算朕求你了,当日你在朝堂上求了朕一次,朕都答应了的,这次你也该答应朕求你的事情才是。” “好。” 这个回答虽然简单,但却是陛下这辈子听过的最为动听的话。以后,以后……其实麻烦诸多,但是又能怎么样呢,车到山前必有路,总会有办法的。实在没孩子了,他们大元不是还有兄终弟及的习俗呢,成宗忽然很庆幸自己还有个幼弟能备不时之需。 …… 【本作品由书本网提供下载,欢迎光临书本网。更多最新全本小说请访问http://www.bookben.cn/ 或直接百度搜索:书本网】